看着这样的灵玥,他的心,不知为何,一揪一揪的疼,蓦然升起一股代她痛,代她难过,想要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的念头。

之后,他第一次向尉迟浩升表达出了心中的渴望,他想,陪着她!

尉迟浩升稍稍迟疑,最终在乌雅兰若的首肯之下,他留了下来。

往后的日子,他总是陪在灵玥的身侧。虽然,她睡着的时候比较多。即使如此,也比他见不到她的时候,来的安心,因为她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的笑容,从一开始的牵强,慢慢的真诚,到后来的开怀,更是会用她甜糥的声音唤他一声,小弋哥哥!每当听到这四个字时,他的心会从未有过的柔软,然后,希望听到更多更多,于是变相的用各种手段,只为从她口中听到更多的小弋哥哥四个字。

当时的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他认识的灵玥性子前后相差这样的多,他只以为,生病的人都是这样的。

204 执着

尉迟弋陪着病中的灵玥走过了整个夏天,然后他被恨铁不成钢的尉迟浩升拎去了学校。他没有大哭大闹,乖乖的随着尉迟浩升回去,因为,尉迟浩升承诺,每个周末,会让他在乌雅家待两天;因为乌雅兰若答应,只要他想,乌雅家的大门随时都为他开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次的分开,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乌雅家不见了,灵玥消失了!

他到处找她,床底,门后,花丛,任何灵玥曾经同他玩捉迷藏的地方,他都认真的找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一个地方。他大声的喊着灵玥,希望她像平日来那样会在他的身后,轻轻的扯着他的衣角,然后两眼弯弯的,用她甜糥的声音说,“小弋哥哥,我在这儿呢。”可是,没有,哪儿都没有。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再大声,也得不到回应。

尉迟浩升告诉他,灵玥生病了,要去很远的地方养病。

他知道,尉迟浩升在骗他,因为,每天晚上,他都会看到尉迟浩升坐在书桌前,沉着脸的听着底下的人,没有任何关于乌雅家母女的消息!他也许小,或许不懂,可是,他仍能看出,每当他提及乌雅两个字时,尉迟浩升牵强的笑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能够让尉迟浩升都措手不及且无能为力的,肯定是比尉迟浩升权利更大的人。

从那以后,他在也不找了灵玥了。好似,忘了这么个人。他向尉迟浩升提出回本家的要求,他要好好充实自己,然后,亲自把灵玥找出来!

十三年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不想在尝一次失去她的滋味。

幽兰,幽兰……这个有着与灵玥相似的面孔的女孩。第一次见到这个与灵玥有着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的女孩,他惊呆了!

因为相似,所以他可以忍受幽兰的蛮横无理;因为相似,所以幽兰身体的疼痛能够轻易的牵动他的心。

他将幽兰当作灵玥,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呵!尉迟幽若曾问他,十三年,难道还抵不过儿时的十三个月么?

他是怎么回答的?对了,他说,灵玥是不可替代的。

他知道,那时,幽兰就在门的另一端,他知道,幽兰听得到,可是,他仍是这样回答了,即使会伤到幽兰。

尉迟幽若还说,你难不成是个瞎子?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或许,你一直等的人,就在你身边。

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他知道尉迟幽若说的这个人是幽兰,可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将他一瞬间的迟疑冲击的一点不剩,万俟柰子,那个又呆又笨,胆小如鼠的女孩子,正是他寻寻觅觅了许久的人儿。

他忘了幽兰,忘了一切,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笑的羞怯而又真诚的万俟柰子。

他不知道她为何改名叫柰子,他不明白她为何不认识他,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她回到了他的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这次,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将她弄丢了,绝对!

205 抉择

尉迟幽若看见尉迟弋从灵玥的房中出来之时,数次欲言又止。尉迟弋见状,嘴角微微的向上扯了扯,无可奈何的是,他的面部好似不受他控制了般,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挤出一种名为笑的表情。他抬手搓了搓脸,放弃了带上面具的打算,疲惫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答案一如既往,灵玥,是无可替代的。”

“你糊涂。”尉迟幽若怒不可遏的从沙发上站起,“你的心是铁打的不成?十三年啊,哪儿怕是颗石头,水也能给它磨平了。在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幽兰的位置?你当真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尉迟弋眼皮耷拉着,浓浓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流转,使人无法看清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尉迟幽若眨了眨眼,拼命的将眼眶中积蓄的泪水挤回去,声音里透着淡淡的鼻音,“你虽不是哥哥的亲生子,脾气却是与他如出一辙,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可是,小弋,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年灵玥的离开,让你执着了十三年。那么如今,幽兰的这个决定,你打算用多少的时间去埋藏?”

尉迟幽若顿了顿,看着毫无反应的尉迟弋,轻叹,“灵玥的离开是暂时的,幽兰的离开,或许是一辈子,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说罢,尉迟幽若再不看尉迟弋一眼,全身的气力好似抽干了般,缓缓的往尉迟幽兰所在的房间走去。以至于,她没看到,尉迟弋微微颤动的身躯,紧了送,松了又紧的双手。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一股沉重的氛围将这栋房子弥漫。

早已做好了检查,坐在客厅里默默等待尉迟幽兰,轻轻的靠在尉迟幽若的肩头,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一直伴在灵玥身边的BR和苏特一起出现在客厅中。两人相视一眼,苏特淡淡道,“幽兰小姐,你若准备好 了的话,请跟我进去吧。”

尉迟幽兰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淡淡的期许向尉迟弋看去,却见后者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了灵玥所在房间的方向,惨然一笑,“好。”

尉迟幽若急急的拉住尉迟幽兰的手,“你在好好的想想。”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

“姑姑,我累了。”

苍白的话语,轻轻的落下,如若惊雷,轰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尉迟幽若双眸含泪,伸手将尉迟幽兰圈住,只想用自身的温度温暖她,哪儿怕效果微乎其微,“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此情此景,怕是在如何的铁石心肠,都会觉得不忍。

苏特的头靠近BR,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确定……”

“丫头的身体,你比谁都清楚。”

“是,没错,柰子的身体在也无法接受任何的人工器官。可是,如此浩大的工程,以她现在身体的虚弱程度,根本无法承受。手术的成功几率,不足一成。我们何必在用另外一条生命去冒险?”

206 我怕

“我记得你说过,以尉迟幽兰的身体情况,也不足以坚持一年。”

苏特呼吸一窒,苦涩一笑,“你说,乌雅兰若既然那样的神通广大,为什么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难道看着我们伤脑子的样子好玩?”

BR双眸一凝,并未说话。

“你进去看看柰子,说不准……”

“不会的。”

“博苼,请你认清眼前的事实。”

“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苏特无奈的看了BR一眼,“好好好,不会就不会,你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BR点点头,“这里,交给你了。”

苏特摆摆手,表示一切交给他。可是,当他看到哭成一团的泪人时,顿时头疼不已,谁能告诉他,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

BR轻轻的推开们,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人儿。她是那样的瘦弱,好似眨眨眼就会随风逝去,让BR的心揪成一团,恨不得代她病,代她痛。

他抬脚,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手,一点一点的描绘着她的轮廓,像是要将她画到心里。

“痒……”

BR一愣,惊喜袭上心头,“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里不舒服?”

柰子皱着眉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BR温柔笑道,“你呀……”

“你还没回答我呢。”

“谁叫你是我的傻丫头呢。”

“我哪儿傻了?”柰子双眼一瞪,不满的看着BR。

“是,是,是,不傻,一点都不傻,不过是单蠢了点。”

柰子皱眉,总觉得BR的话哪儿里不对劲,可是想来想去,想到头都疼了,也没揪出来。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柰子撅着嘴,本想装下可怜,说饿的。可不知为何,看着一脸关切的BR,她只想紧紧的抱住他。

“BR,抱抱。”

BR捏了捏柰子的鼻头,双唇轻触了下她的,这才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中。

柰子的头,靠在BR的肩窝,一脸的满足,“BR,谢谢你。”

BR双眼一红,圈着柰子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若真要谢我,就用你的后半生来补偿我的损失。”

“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怕到时你消受不起。”

“我会努力的将自己锻炼城铜皮铁骨,等你来慢慢折腾我。”

柰子牵强一笑,“BR……”

“嘘……我现在去准备些吃的,等下你起来了就能吃了,好不好?”

一个好字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柰子从来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如今要说出来,竟是如此的艰难。

“丫头……”

“BR,我舍不得,舍不得大家,更舍不得你。可是,生死有命,能够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不要说了。”

“BR,我自己的情况,我了解。”

“不要再说了。”

“BR,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到心都痛了。曾经,我不在乎生死,可是,因为你,我怕死。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我便觉得,空荡荡的,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BR,我不想骗你,我怕,我害怕……”

207 伤人

柰子的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情绪激动,没说上两句话已是痛苦不堪。BR心疼不已,大声的喊着苏特。

“BR,我没事。你帮我把尉迟弋叫进来,我想同他单独谈谈。”

BR原是不同意,可看着柰子疲惫的神色,心下不忍拒绝她的要求,缓缓的点头。

片刻后,尉迟弋推门而入,走到柰子的床前停下,直挺挺的站着,怔怔的看着柰子。

“很像,对不对。”

尉迟弋低着头,一脸晦涩,“她毕竟是你的……”

“她是个完整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她是尉迟幽兰,而我是万俟柰子。”

“灵玥……”

柰子的眼看着床沿,“坐吧,你站的那样高,我看着累。”

尉迟弋两手交叉,透着淡淡的无措。这是柰子自进入丛峦后,从未在尉迟弋身上见过的。

“尉迟弋,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喜欢我什么?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尉迟弋想也不想的开口,“因为你是灵玥,让我发誓守护一生的灵玥。”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

“怕么?怕你心里真正的答案会将你十几年的信念否定?”

“灵玥,你听我说。”尉迟弋好似在想着如何措辞,片刻后才缓缓说道,“从你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非你不可,谁也无可替代。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哪儿怕在过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不会改变,也无法改变。因为尉迟弋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满了,再也装不下除灵玥以外的任何东西。你也许不信,但是,于我而言,看见幽兰,就像看到了我自己,就像你当初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我一样愤世嫉俗,不同的是,我明目张胆表现出来,她则是内敛。我们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对这个世界感到质疑。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你,将我从黑暗的泥泞中拉了出来。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体状况,也许能够牵动我,但还不足以触碰到我的心。我并非是个无情的人,相反,我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没有自信心,冰冷,不过是我外在的保护壳。我分得清爱情与亲情,幽兰于我,是妹妹,再无其他。”

“尉迟弋,你可知,你当初遇到的我,并非现在的我。”

尉迟弋苦笑,“以前并非没想过,不过始终抱着一丝侥幸,直至……”

“我四岁前的记忆,至今仍是一片空白。更何况,每当她主导身体之时,我都是处于深度睡眠当中,无法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不,是你。并非她,而是你。”

“尉迟弋……”

“你的神情,你的举止,我绝不会认错的。”

柰子蹙眉,“你何必如此?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管是哪儿个灵玥,都伴随着四岁那年,一同死去,包括记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万俟柰子,而非灵玥。”

“不管你承不承认,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灵玥。”

“你可知,你的执着,伤人伤己。”

208 良知

尉迟弋双唇紧抿,带着一丝倔强。柰子无奈叹息,“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值得么?”

“幽兰,同意了。”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听实话。”

尉迟弋苦涩一笑,“睡吧,好好的睡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尉迟弋……”柰子急急吼道,“你不能这样,不能!”

尉迟弋低着头,让柰子仅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睡吧。”

柰子怒极,指着门,“出去,你出去,我不想在见到你。”

“只要你答应我,接受这次手术,好好的活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出去,出去……”柰子剧烈的咳嗽,恨恨的看着尉迟弋。

“好,我出去,马上出去,你不要激动,求你。”

柰子冷冷的看着尉迟弋,后者眸光晦涩,牵强一笑,走出了房间。

隔着一层门板,她没看到他眸中的不舍,而他没见到她滴落的泪水,“尉迟弋,你个傻子。”

尉迟弋回到客厅,未见到尉迟幽兰的身影,唯有尉迟幽若不谅解的,如针一般扎在他身上,他心上的眼神。

尉迟浩升告诉他,尉迟幽兰在柰子隔壁的房间,苏特正在做术前的准备,若想见她,现在赶紧去,晚了,怕是以后在没机会了。

尉迟弋听罢,缓缓的向那个房间走去。尉迟幽若双眼含泪,咬着下唇,“哥,尉迟的姓氏被诅咒不成?爱的越深,越得不到,离所爱之人亦越远,陪伴自己的唯有漫长的等待及一世孤独。你是,我是,幽兰小弋都是。我们只是想要爱一个人而已,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待我们?难道我们连被爱的权利的都没有?”

尉迟浩升看着尉迟弋渐行渐远的身影,只有他知道,他的孩子此刻心里有痛,步子有多沉重,“爱情,哪儿来的对错可言。会伤,会痛,不过是我们无法放手,做不到放过自己。”

“哥,我不明白,幽兰是你的女儿,哪儿怕不是亲生的,可她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可是,一个柰子,就让你将幽兰轻易的送上,她对你来说,算什么?”

尉迟浩升脸上带着淡淡的追忆,“她何止是我带大,更是我亲眼看着她从体细胞一点一点长成如今这般娇俏的模样。”

尉迟幽若震惊的看着尉迟浩升,“什么?”

“兰若当时在知道自己身体出现问题之后,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抽取当时还未成型的柰子身上健康完整的细胞,进行培植。并且通过各种手段,使其加速成长,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让其成长到了正常三岁小孩的样子。过快的成长速度,导致,除却心脏以外,幽兰身体的全部器官,失衡太过严重。其实,幽兰这几年,并非是心脏出问题,而是她的身体无法正常运作,使整个躯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垮掉,今日即使没有柰子,她所剩的时日,也绝不超过一年。”

“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209 谅解

“你们的良知……何在?”尉迟幽若失望的看着尉迟浩升。

尉迟浩升转身,失神的看着窗外,“于你而言,幽兰是妹妹,我们所作所为,无情而残忍。但你可曾换位思考?兰若她,在如何的坚强,聪慧,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为了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做好打算的母亲。我能够理解兰若的做法,并非是因为我爱她,故而偏袒她,只是因为,我亲眼看到,她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的欣喜,却又检查出孩子病变时的无措及恐惧。当时地球剧变,对人工岛的开发紧锣密鼓进行,她忙的分身乏术,巨大的压力全是她一人扛着。再苦再累,她也从未抱怨过,可是那一刻,她的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崩溃,瓦解。那样的她,我至今无法忘怀。我说这些,并非是希望你能够谅解,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没有绝对。在我眼里,兰若她,始终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的母亲。”

尉迟幽若失神的坐在沙发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滑落。不是她钻牛角尖,正如尉迟浩升所说,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得到的结论与看法自然也不同。尉迟浩升说的再多,她也无法理解乌雅兰若的行为。他们怎么能够为了一个柰子,而将幽兰当成一个移动的人型器官库?

谅解?她怎么做得到?她是个女人,一个小气而又自私的女人,更何况,即将要夺去幽兰生命的是那个抢了她所爱的男人,杀了她生父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做到宽容大度?她怎么可能不怨,怎么可能不恨?

客厅里,静悄悄的一片,唯有尉迟幽若的啜泣声在这寂寥的空间里回荡。她紧拽着自己的双手,双眼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泪水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