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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菲四月天,碧浅说那几株荼蘼过几日就谢了,凋谢之前应该去瞧瞧荼蘼的风姿。

这日,她拉着我出来散散心,身后跟着两个护卫。

开到荼蘼花事了,春华凋谢,夏花灿烂,群芳在这风暖碧落的四月以最美的风姿凋谢,以最艳的娇颜绽放。

花瓣皎洁如雪,令人羡慕,一片片地簇拥着、堆叠着,蔓延成一朵朵飘逸洁白的云。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男子的歌声,醇厚,悲伤,苍凉。

今夕何夕兮

我心头一震,金墉城怎么会有唱《越人歌》?

“是谁在唱?”碧浅奇怪地问,举眸四望。

“皇后当心。”近身保护我的两个护卫走上来,“前面好像有人。”

我朝前走去,蓝天白云下,碧树繁花中,清风徐徐中,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身形高轩,广袂微拂,一袭素朴的青衣衬得他显得清绝孤旷,好像他站在山巅、悬崖,遗世独立,气宇超脱,高蹈从容。他侧对着我,目视前方,旁若无人地唱着,嗓音沉醇,充满了磁性,气息欲断未断,拖曳绵长,压抑着浓浓的悲伤与凄凉。

歌声随风飘荡、传开,缭绕于阳光明媚的空中,与这四月的繁花绚烂不相符。

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直至唱毕,他才缓缓转身。

碧浅一惊,我亦微惊,他戴着沉重的青铜面具,像是一副枷锁,锁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湛的眼眸。

“是否打扰了姑娘赏花的雅兴?”青衣男子低沉道。

“没有。”我摆手挥退护卫,只留下碧浅在一旁,“公子怎会在金墉城?”

“我是金墉城的活死人。”

碧浅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拉着我的胳膊。我靠近他,问:“可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他淡漠道:“青衣。”

我笑道:“原来是青衣公子,倘若公子方便,可否告知,为什么你在这里唱《越人歌》?”

青衣仍然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喜欢罢了。”

我研究着他的年纪,虽然青铜面具遮掩了他的面容,但这公子已不年轻,该有四十了吧。而母亲假若活到现在,是四十出头,与他年纪相当。我无法确定,母亲所爱的男子,会不会是这个青衣公子?

待我回神,他已经离去。

050放过自己

次日,我又去那个花廊,希望能够与青衣公子相遇。

果不其然,他又站在碧树繁花中唱《越人歌》,青袂飘飘。

听着他苍凉的歌声,对母亲的思念在心间泛滥。母亲,与你有关的前尘往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不该追根究底,可是,我觉得在这里遇见这个神秘的男子,是上苍的安排,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我莞尔一笑,“公子这曲《越人歌》,淡淡的忧伤,刻骨的苍凉,惊心的绝望,令人动容。”

“姑娘过誉了。”青衣微微一笑。

“公子年少时,是否在洛阳?”我终于问出口。

“在洛阳。”

“公子可有妻小?”

“姑娘这么问,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他漆黑的眼眸兴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碧浅清俏道:“公子可别会错意,我家姑娘只是随口问问。”

青衣正经地回道:“我有妻小,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我直接问:“敢问公子,公子的最爱可是妻子?公子年少时是否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却很遗憾,没有娶她为妻?”

他笑了,低了头,一会儿才抬头答道:“既然姑娘这般坦白,我就直言相告,我有妻小,年少时没有喜欢的女子,近几年却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

希望变成了失望,我还是无法找到真相,母亲,我应该放弃吗?

“姑娘这么问,是否因为这曲《越人歌》?”青衣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嗯。”我不好意思地笑,“是我唐突了。”

“无碍。”他温和道,“假若姑娘喜欢,我再为你唱一遍。”

他的歌声响在耳畔,我想起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一幕幕,泪湿眼眶。

此后,我总在花廊隔三差五地遇到青衣,听他唱《越人歌》,与他闲谈,渐渐的混熟了。

他的话不多,言简意赅,语气温淡,温润如玉,与他闲谈很轻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而且,我发现他时常会迸出一两句精辟之语,令人深省。

有一次,青衣唱毕,我还沉浸在歌声中,他出其不意地说道:“姑娘心事重重,忧虑甚多,对身心无益。若有烦忧之事,不如说出来,青衣可为你参详一二。”

“我我只是不知道何去何从。”自从暴盲症好了以后,我就在想,我已经被废,不再是大晋皇后,正是离开洛阳的好时机,我从金墉城消失,应该不会有人追根究底。

“何去何从,是世人最难抉择之事。”青衣缓缓道,“姑娘无法做出决定,是因为为难,人或事挡住了去路,姑娘这才难以抉择,不知道何去何从。”

“是啊。”我叹气。

他三言两句就说出了紧要处,我完全可以离开金墉城、洛阳,回泰山南城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刘聪会放过我吗?我的行踪,他应该很了解,我在洛阳,他没有十分把握,不会冒然回京捉我;假如我在泰山南城,他单枪匹马就可以把我劫走。

这就是我选择留在洛阳的原因,表哥多次劝我回泰山南城,我只能一次次地拒绝他。

青衣高深莫测地说道:“无论在哪里,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就能化解所有的危机。以从容之态面对所有的风刀霜剑,以一颗平常心面对荣辱兴衰和离死别,你就能所向无敌。”

想了想,我觉得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这世道不太平,这天下内乱频频,这江山摇摇欲坠,太过执著会让自己活得很累,不如以平常心对待一切。

还有一次,青衣和我谈起男女之间的情。

“情之一字,世间最苦。求而不得,心苦;明明在眼前,却不能强求,心苦;自以为得到了,却还是求不到,最苦。”他望着天上的流云,眸光淡远,我却觉得他的目光很沉、很重。

他说的很对,身受劫难是痛入骨血的煎熬,心受劫难是痛彻心扉的煎熬。

司马颖与我,是明明在眼前、却不能强求。

刘聪与我,是自以为得到了、却还是求不到。不过,于他来说,才比较正确。

青衣是遗落世间的仙人,超凡脱俗,世人皆醉他独醒,寥寥数语总能切中要害,精辟独到。他并没有有意开解我,所说的话好像随口道来,却让我茅塞顿开。

他道:“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到头来不过是一堆黄土。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是什么时候,你唯一可以做到的是: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我耗尽一。

听表哥说,在邺城遥控国政的皇太弟司马颖好像变了一个人,骄奢僭越,任人唯亲,无君之心日益明显,大失众望,坊间多有议论。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是否与我有关?

不愿自作多情,可是,我不想他因我而丧失他的谋略与内敛,成为众矢之的。

七月初三,忽有内侍来到金墉城,宣天子诏,复尊羊氏为皇后,迎回宫中。

做了五个月的囚徒,回宫后,我才知道,两日前,右卫将军陈眕宣天子诏、传召百官入殿中议事。司马衷下诏,拜司空、东海王司马越为大都督,紧接着,司马越、右卫将军陈眕与长沙上官巳聚众十余万,七月初四,奉帝北征司马颖。

原来,司马衷已下诏废去司马颖的皇储身份,复立司马亶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司马颖的僭越行径,引起诸人不满,尤其是他的仇家,密谋策划这次讨伐。

河间王司马颙遣张方率兵两万疾驰邺城相助,还没到邺城,司马颖部将石超在荡阴大败司马越军,劫司马衷入邺城。上官巳逃回洛阳,司马颙派张方疾奔洛阳,控制京都,上官巳败逃。

如此,洛阳落在张方的手中,朝政、军务由他一人独断,当然,他会请示河间王司马颙的吧。

这座宫城,兵力空虚,唯有几千禁军守着,如何敌得过张方的强兵悍将?

张方乃一介武夫,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纵兵大掠洛阳,将城中能搜刮的珠宝与物资都搜刮了,闹得人心惶惶。所幸,宫中相对太平,他没有在宫城大开杀戒,其下属也没有怎么为难宫人。

宫城风平浪静,他只在前朝管制,从未踏足深宫后苑,碧涵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各守阵地。

这日,碧浅悄悄对我说,云气殿有动静。

“我听宫人说,贵人找过张方,不止一次。”

“哦?”我大感惊讶。

“昨晚贵人秘密出宫,不知去了哪里,表少爷的下属亲眼看见的。”碧浅神秘道,“奴婢觉得,贵人出宫一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让表哥派人盯着她,一有发现,速来禀报。”

碧浅颔首,匆忙去了。

可是,就在这日黄昏,我再次被废,而且是被一个武夫废黜后位。

日薄西山,西天的云海慢慢褪去了绚烂与瑰丽,变得黛紫、暗沉,晚风涌起,冷凉萧瑟,拂起的广袂带起丝丝的凉意。

一行士兵闯进昭阳殿,守卫拦不住他们的步伐。

带头者就是张方,六个腰悬大刀的亲卫止步于大殿外。

他身着黑袍,面无表情,淡淡地行了个礼,“这是末将最后一次给皇后行礼。”

我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陛下在邺城,末将接到陛下口谕,废黜皇后。”张方虎目威,落音极重。

“陛下为什么废黜皇后?”碧浅不甘心地问。

“张将军说废后是陛下的旨意,那就是陛下的旨意。”我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轻笑道,“劳烦张将军来宣诏,辛苦了。”

“明日一早,搬出昭阳殿。”他的目光凛冽如刀,沉淀着经年杀戮的嗜血与血腥。

“张将军放心,明日一早我前往金墉城。”我漠然道。

“不必,你暂且迁到北苑。”话落,张方转身离去,昂首阔步。

碧浅有点急,寻思道:“怎么会这样?陛下在邺城,怎么无缘无故地废黜皇后?”

我莞尔笑道:“该来的,总归会来。”

她迷惑地看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次日,她和我搬到北苑,就明白了我那句话的意思。

孙皓派人将我、碧浅的用物搬到北苑,碧浅吩咐宫人清理北苑积累多年的灰尘。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北苑斑驳的矮墙染了一层骇人的血色。 

经过几个时辰的打扫,北苑终于焕发新颜,只是破旧、简陋了些。碧浅挥退宫人,斟了一杯温茶递给我,我刚喝完,就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是碧涵。”她惊讶道。

“这不是来了吗?”我站起身,淡然以对。

自回宫后,就没有和碧涵见过面,掐指算来,自从二月被废,有大年没见她了。她变得更美了,妆容明艳,缓髻倾鬟,斜插的金步摇微微摇晃,一袭紫红宫装华美耀目,那金绣的广袂随着她的步履行进而翻卷着。

两个宫娥跟着碧涵踏入小屋,其余宫人候在屋外。

她走进来,笑盈盈地看着我,“皇后,哦,不对,你已经不是皇后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碧浅看不过她的冷嘲热讽,“就算皇后被废,也是我们服侍过的姐姐。”

051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的一声,碧涵的近身宫娥春雪打了碧浅一耳光,身手利落。

碧浅捂着脸,恨恨地瞪着碧涵。

“你是什么东西?贵人身份尊贵,岂容你胡言乱语?”春雪喝道。

“碧浅,今时不同往日,以卵击石,受苦的只有自己。”我清冷道。

“还是你有见地。”碧涵抿唇一笑,“不如你猜猜我今日来此的目的?”

“贵人心思,我怎敢妄加揣测?”

“你一定觉得奇怪,陛下为什么再次废了你的后位?”

“倘若贵人知晓个中原因,还望相告。”

碧涵红艳艳的唇勾出一抹冷笑,“你并不蠢,怎么会想不到?”

我的确猜到,张方废后应该与她有关——她与张方私自相见,还在夜里出宫相会,想必她对他有所求。张方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不会听命于一个柔弱无依的宫妃,能打动他的,只有美色。

为了出气,为了复仇,碧涵委身张方,让张方矫诏废后,并不出奇。

我想不通的是,就算尝到了皇帝的女人的滋味,张方也未必会做出矫诏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吧。

除非他想以“废后”告诉洛阳所有人,如今洛阳、宫城的主宰者是张方,不是旁人,谁也不能忤逆他,他想要谁死、就要谁死,就算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皇后也只能任他宰割。

“没错,是我。”碧涵走到我面前,掐着我的双颊,“是我让张方矫诏废后,我要你被我踩在脚下,我想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

“悉随尊便。”我冷冷地瞪她。

“这回落在我手中,我会让你求不能、求死不得!”她的黛眉高高挑着,目光也吊得高高的。

我不语,她的一双美眸微微眯着,散发出丝丝冷气,“谁也救不了你!对了,是我把你推到寒潭的,你应该猜到了,可是你妇人之仁,竟然放过我!”

碧浅愤怒道:“皇后放你一马,你非但不感恩,还恩将仇报,你不是人!”

春雪又甩她一耳光,清脆响亮。

碧涵的美眸盈满了怒气,面容有些扭曲,“恩将仇报?我是有仇必报!你让我去侍奉陛下,好,我去,我很高兴,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陛下不喜欢我,你也不让陛下册封我,让我当一个卑贱的宫女服侍陛下,任人践踏!我怀了陛下的骨肉,你竟然抢了我的孩子,让我与翾儿骨肉分离,这都是你的错!我所遭受的苦与罪,都是拜你所赐!”

“你贪心不足、心术不正,你怨不了任何人!”碧浅反驳道。

“我就怨她!这都是她的错!”碧涵色厉内荏地怒吼,狠狠地掐着我的脸,“我忍了几年,为的就是今日!我告诉你,你不要妄想有人来救你,你表哥也救不了你!”

“你把表少爷怎么样了?”碧浅惊恐地问。

“你担心什么?又不是你的表哥。”碧涵灿烂地笑,坐下来,“来人。”

四个宫娥押着我和碧浅跪着,两个内侍走进来,在碧涵的示意下,巴掌掴在我们的脸上。

我和碧浅毫无反击之力,任由他们一掌掌地抽在脸上。

表哥一定出事了,一定被张方制住了,否则碧涵不会说出这般肯定的话。

雨点般的巴掌接连地落下来,很疼,很痛,红肿了,流血了,麻木了头晕目眩

碧涵看着我们挨打,得意地笑,眸光那般冰冷,神色那般畅快。

不知道挨了多少个耳光,只觉得满嘴都是血,耳中嗡嗡嗡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如果不是宫娥架着我,我早已软倒在地。

也许碧涵觉得痛快了,站起来,摆摆手,“不许有人伺候,不许给她们膳食,不许给她们热茶,否则,人头落地!”

这句咬牙切齿的话隐隐传入我的耳朵,宫娥松开我,我瘫软在地,模糊中,那抹华美的宫装倩影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