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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浅“嗯”了一声,待他和两个侍卫将如珠绑好,才扶着我进了柴房。

如珠坐在地上,双手双足被粗绳绑着,动弹不得,看见我进来,便怨毒地瞪着我,恨不得一口吞了我,将我嚼碎、撕烂在腹中。

碧浅笑道:“安管家且先忙去吧,这里有我陪着姐姐便好。”

安管家退下了,碧浅虚掩着柴房的门,站在门口望风,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你想说什么?”我盯着她,心中不免有点欣慰。如今的如珠,衣衫脏乱,发髻凌乱,面色苍白,再无以往的娇艳妩媚与盛气凌人。

“你自然猜得到我想说什么。”她仰脸看我,仿佛仰着高傲的头颅,“你技高一筹,我有今日的下场,我甘愿认输。”

“技高一筹?”我淡淡莞尔,“你抬举我了。”

“一箭双雕,的确很高明。”如珠靠着墙,语声平静,只怕已经心如死灰,“一招假怀孕,让我和大夫人‘自相残杀’,先让大夫人因谋害子嗣的罪名而被废,接着将‘假孕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如你这般做得滴水不露、天衣无缝,将军不会疑心是你暗中布局。”

我淡然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她呵呵笑道:“真不懂也好,假不懂也罢,反正如意死了,大夫人和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赢了,将军是你一个人的。”

我深深地笑,“府中还有其他女人,将军怎会是我一个人的?”

如珠道:“如环、如莲和如玉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将军的眼中、心中只有你,大夫人服侍将军多年,将军对她都没那么上心。我只是不明白,你进府比我晚,年纪比我大,姿容和我相当,为什么将军这么喜欢你?”

“我可以告诉你。”我好像望见了泰山南城的郊野,那明媚的**,那淅淅沥沥的春夜,那简陋的茅草屋,“因为,我和将军早在十五年前就相识了,那时,我们便私定终身。”

“原来如此。”如珠凄凉地笑,唇角的那抹微笑,万念俱灰,再无机,“怪不得将军这么喜欢你,这么信你,原来如此啊”

“这些年,将军一直在寻我,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厮守终,相信将军也不想旁人打扰我们。”

如珠从容道:“那祝你们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我道:“谢谢。”

她自顾自地笑起来,“起先,我以为是大夫人恨我才布局诬陷我,昨晚我**无眠,终于想通了若是大夫人布局让我假怀孕,又何必给我下五石散谋害我的孩儿?因此,这个局,是你布的,要置我和大夫人于死地。”

我心中冷笑,她倒是想得通透。

如珠鄙夷地冷笑,“可惜你终究心软,放大夫人一马。如若是我,我一定让她在将军府消失,绝不会让她再留在府中,永绝后患。”

“你是你,我是我,你所说的,与我无关,我也听不懂。”

“我想求证的、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没有遗憾了。”如珠的唇角漾着一抹死灰般的笑,“我早已说过,妇人之仁,终究不能成大事,你好自为之。”

“谢谢忠告。”

我微笑着走出柴房,心中却起了疑心,她闹着要见我,就只是对我说这些?

来到小亭,我对碧浅简略地说了如珠所说的话,碧浅沉思晌,“我也想不明白她的用意,也许她觉得自己再无翻身的机会、只是想求证而已?也许她想以退为进,希望姐姐心软、饶她一命?”

如珠的态度,的确令人费解。

这夜,有一个侍卫,在子时过后悄悄地潜入柴房,打晕如珠,然后纵火烧了柴房。

夏季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得很快,惊动了巡守的侍卫,整个将军府便沸腾起来了。所有下人和侍卫忙着救火,火光冲天,将军府被火光耀得如同白昼。

刘曜和我赶到柴房,火势已经控制住了。

安管家来禀:“将军,夫人,只是柴房失火,没有蔓延到其他屋宇。”

我忧心地问:“如珠不是关在柴房吗?她怎么样?”

“烧成这样,只怕小的让年轻力壮的侍卫冲进去救人,可惜火势太大,进不去;就算强行进去,也是出不来,更何况救人出来?”安管家唉声叹气地说道。

“尽快把火扑灭。”刘曜沉声下令。

安管家得令去了,指挥众人卖力地扑火。

火势慢慢小了,浓烟升腾,焦味弥漫,刘曜扶着我站远一些,“浓烟呛鼻,你先回房歇着。”

我怜惜道:“如珠在里面,只怕”

“何必为她费心?”他的脸上没有分怜香惜玉的情分,“你时时刻刻想着的应该是我们的孩子和我。”

“到底是一条人命嘛。”我挽着他的手臂,“三更夜的怎么会着火?将军不觉得蹊跷吗?”

“也许真的有蹊跷。”刘曜眉宇微紧,望着暗淡的火光,眸光冷肃。

“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我做出失言的模样。

他看着我,黑眸闪亮,“想不到她的心思这般歹毒,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知道他说的是卜清柔,故而叹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安管家走过来,道:“将军,夫人,从柴房中抬出一具烧焦的尸首,应该是如珠姑娘。”

刘曜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葬了吧。”

然后,他牵着我的手,回房。

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场火,如珠的死,他怀疑是卜清柔命人做的,没有怀疑到我。

次日,他又吩咐安管家,把如环、如莲和如玉遣出将军府,给她们一些银两防身。如此,府中只有我这个夫人,还有西苑那个被废的夫人,卜清柔。

也许,不久以后,他会知道我曾经做过这类阴毒之事,可是,这个时候,我没有选择。倘若不这么做,不耍心机、不使计谋,就会被她们谋害;不单单是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儿都会无辜被害。为了孩儿,我可以做尽世间所有阴毒的事。

过了两日,清晨时分,我去东厢向老夫人请安,进了庭苑,听见饱含怒火的声音,便慢慢止步,示意白露和银霜不要出声。

是刘曜和老夫人在说话,起了争执。

儿子重声道:“母亲,孩儿早已说过,容儿不是狐狸精!”

母亲怒道:“她怎么不是狐狸精?为了她,你废了清柔,把那些侍妾逐出府,你被她迷成这样,她还不是狐狸精?”

“即便她是狐狸精,孩儿也爱她!”刘曜拔高嗓音,“母亲,十五年前,孩儿就与容儿相识,孩儿终于和所爱的女子厮守终,为什么母亲不成全孩儿?”

“十五年?你竟然被那狐狸精迷惑了十五年!”老夫人更气了,怒指着他的额头,“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孩儿并非故意气你,只是母亲想不开罢了。”

“你——”

她好像一口气提不上来,往后退了两步,一旁的侍女立即扶着她。

刘曜惊慌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母亲,你怎样?”

老夫人闭了闭眼,推开他的手,被儿子气得伤心,“我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你最高兴!”

他没回话,站着不动,脸膛铁寒。

她苦口婆心道:“曜儿,近来发了这么多事,你不觉得蹊跷吗?这女人不简单,她要名分地位,要霸占你,把你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地收拾了。今时今日,你只有她一人,你还看不明白吗?”

刘曜颇为惊讶,老夫人继续道:“如珠怀了你的骨肉,清柔谋害她的孩子,就被你废了;接着,如珠忽然来了月信,原来是假怀孕,你把她关在柴房,夜里柴房就失火,人都烧死了。这一连串的事,是不是太巧合了?曜儿,这招‘一石二鸟’,让清柔和如珠接连获罪,她就可以当正妻,一人霸占你。”

他的脸孔静若平湖,无波无澜,我知道,他在思索老夫人的话,在想这招“一石二鸟”的可能性,在想我是不是那种心如蛇蝎的女子。

心悬得高高的,我紧张得手心出汗。

假若他信了老夫人的话,心中就会刺入一根刺。

第148章 力战而死

“容儿不会做这样的事。”刘曜眸色坚定,语声铿锵,“纵然这些事与容儿有关,孩儿也不会怪她。之前清柔、如珠等人也做过很多伤害容儿的事,容儿差点儿死在她们的手中,差点儿与孩儿天人永隔。母亲,你疼爱、喜欢的清柔,是一个蛇蝎心肠、心狠手辣的女子,绝非你看见的那么温婉、贤惠。”

“这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不信清柔会做出那样的事”

“难道母亲所说的就不是片面之词吗?母亲不喜欢容儿,就说容儿是坏女人,这就是母亲看人的本事吗?”

“无论如何,你必须恢复清柔的名分。”老夫人命令道。

“恕孩儿办不到!”刘曜利落地拒绝。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儿又晕过去,颤声道:“好好好不孝子既然如此,你就当没有我这个母亲!”

他脸庞紧绷,利剑般的白眉狠狠地拧着,“母亲可以不喜欢容儿,但孩儿与容儿的夫妻之情绝不会改变!母亲就在此安享晚年吧。”

话落,他径直离开,我赶紧闪身躲起来,不让他瞧见。

刘曜没有和我提起有关卜清柔、如珠的事,由此可见,老夫人所说的“一石二鸟”,他不信,或者是没有往心里去。老夫人倒是看得明白。

左思右想,我终究没有主动提起,就当完全不知,没去过东厢,没听见过他和老夫人的争吵。

我没有去东厢问安,老夫人也没有传我过去,仿佛不再过问任何事。

此后,刘曜待我很好,一心一意,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在书房,他处理公务、看书沉思,我陪着他,有时看书,有时习字。

在小亭,我们在梦幻的夜色中倾谈、赏月,或抚琴,或奏秦琵琶。

在寝房,他柔情蜜意地凝视我,聆听我腹中宝宝的动静。

他时常揽着我,眼底眉梢点染着幸福的笑意,“少了那些莺莺燕燕,府中安静许多,我也清静不少。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美妾,妃嫔佳丽,都不如一个容儿,还是容儿最好。”

我笑睨着他,“若为帝王,妃嫔如云是应当的,将军不是有大志吗?若有一日将军位尊九五”

“真有那一日,我也只有你一个皇后。”刘曜的掌心抚着我的脸腮、脖颈。

“这是许诺吗?”我不在意地笑。

“不是许诺,胜过许诺,我只要你,容儿。”他的眼中布满了深浓的情意。

刘聪继续对苟延残喘的晋廷用兵,命刘粲、刘曜领兵进攻晋阳。

我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日。正值攻取晋廷的好时机,刘聪野心勃勃、雄心万丈,不灭晋廷不罢休。刘曜是汉国大将军,不可能总是留在朝中陪我儿女情长。

这夜,是他陪我的最后**,他揽着我,“对我而言,领兵出征是家常便饭,你无须担心。”

我点点头,不担心他会有什么意外,担心的是汉国皇宫中的陛下,刘聪。

“容儿,在府中安心养胎,我会凯旋归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刘曜宽慰道,轻抚我的腮。

“我等你,答应我,你要好好的。”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总觉得他此次出征会有凶险。

“你也要好好的。”他叮嘱道,“无论发什么事,你要记住,等我回来。”

“好,无论发什么事,我等你回来。”

他搂着我,我依着他坚实的胸膛,希望这**永远不会天亮,希望这一刻永远定住。

**无眠。

次日一早,我为他穿戴,披上厚重的甲胄,离别的心情越发不舍。

铁甲冷硬,光芒闪闪,触手凉,令人联想到战场上残酷的厮杀、触目的血腥和无情的死。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揪得紧紧的。不争气的泪水上眼眶,我哑声道:“将军,保重。”

刘曜握着我的手,黑眸闪着晶莹的光,“你我都要保重,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儿出世!”

话落,他毅然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扣住我的后脑,吻住我的唇,热烈,深沉,**。

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泪水终于滑落。

相爱的人,一朝分别,是这般不舍、眷恋。

养胎的日子很平静,府中没什么事,平静如深潭。西苑更是宁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卜清柔安分守己,从未踏出过步,过着与世隔绝、清心寡欲的日子,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伺候着。

我所担心的事也没发,刘聪并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召我入宫,虽然每日天亮,我总会担心他突然降临。

陈永随刘曜出征,碧浅便住在府中陪我,这待产的日子总算不那么寂寞。

不久,并州传来消息,刘粲和刘曜乘虚攻陷晋阳,攻城拔寨,攻取了刘琨管辖的晋阳。

刘聪下诏,复刘曜为车骑大将军。

消息传来,将军府着实高兴了好几日,刘胤也很兴奋,以父亲的战功而骄傲。

刘胤很用功,无人督促,每日都按时阅书习字、骑马射箭、勤练武艺。而且,他每日都来向我请安,风雨无阻,克尽小辈的礼数与本分。

我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到十月,已经七个月。

碧浅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没有传来并州战事的消息,好像断了消息。

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场仗怎么就这么难打?刘曜会不会受伤了?

十月底,并州传回噩耗,我差点儿昏厥。

刘琨与拓跋部联手反攻晋阳,刘曜在汾河以东与拓跋部交战,兵败堕马,受了重伤。部将拼死突围,才救出他逃回晋阳。刘曜当即决定,掠晋阳民众回平阳,不曾想,途中遭到拓跋部的埋伏、追击,两军在蓝谷交战。汉军被突袭,阵脚大乱,再次惨败,刘曜力战而死。

死了?刘曜战死沙场?

不,不会的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儿出世他不会食言他没有死

“姐姐姐姐”碧浅扶着我,担忧地唤着。

“将军死了?”我喃喃地问,脑子里一片空白,似有飞雪簌簌地飘落。

“姐姐,也许这消息是假的传错了也许将军没有死,被部将救走了,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她说着诸多可能的情况,让我心怀希望。

“姐姐,千万不要想太多,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碧浅喋喋不休地说着,“陈永在将军身边,保护将军,将军怎么会有事呢?”

“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将军一定没死”

为什么心那么痛?为什么肚子那么痛?我再也见不到刘曜了吗?他死了吗?我们厮守的日子这么短,他怎么就这么离我而去呢?刘曜,你在哪里?

痛得喘不过气,肚子越来越痛,这才感觉到尖锐的痛,我失声叫起来。

碧浅又焦急又惊恐,“姐姐,怎么了?银霜,快去请王大夫”

银霜立即去了,碧浅扶我躺在**上,握着我的手,宽慰道:“姐姐别怕,我在这里,没事的”

那一阵阵的痛,越来越厉害,好像有人邪恶地撕扯着、搅着我的肚子,不让人安我极力忍着痛,为了刘曜,我不能让孩儿有事刘曜,你也要好好的,平安回来,看着孩儿出世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王大夫来了,稳婆也来了。原来,我忽然听到噩耗,动了胎气,这才提前产。

王大夫只能在外间候着,稳婆为我接,碧浅也为我打气,让我多使点劲。

那种痛,那种产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

只觉得,无论使了多大的力气,无论多么痛,无论叫得多么大声,无论流了多少的血和汗,孩子就是不出来。

我剧烈地喘着,眼前渐渐模糊,恍惚听见碧浅不停地喊着,“姐姐,不要睡姐姐,快醒醒姐姐,再使点儿劲,快了,孩子快出来了”

可是,我好累,再也使不出力气了,只想闭着眼、好好地睡一觉。

突然,一股人参的药香注入我的口腔,我感觉恢复了一点气力,紧接着,我听见一道熟悉而久违的声音,是我不想听到的声音:“容儿,别怕,孩子很好,很快就出来了容儿,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是刘聪吗?

睁开眼,那张熟悉的脸膛赫然出现在眼前,青峰般陡峭的五官,关切、担忧的眼眸

真的是刘聪。

为什么他在这里?我正在孩子,他是汉国皇帝,怎么可以出现在产房?心底的恐惧涌上来,我不想看见他,我只要刘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