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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臂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听见他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迫近帐口。

很好,就是这样,她咬着牙,端起汤碗

就在这一刻,禺疆风一般冲进来,如箭离弦,扫掉她手中的汤碗。 

汤碗飞掠而起,掉在地上,浓黑的汤汁洒落一地。

杨娃娃站起来,“震惊”地看着他。

他死死地瞪着她,满目戾气,眼中布满血丝,“为什么?”

怒吼如雷,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帐外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烟尘漫天,草屑飘飞,寝帐噗噗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肆虐的狂风卷走。

“我不要你的孩子,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和纠缠。”杨娃娃淡漠道,“你的孩子无辜,别人就不无辜吗?你残忍、残暴,你的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你杀了多少人?夏心、夜天明和林咏该死吗?马场那两个马夫,也该死吗?还有,麦圣只剩下条命,霓可被那么多人欺负,都是因为你!”

“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这都是因为你、因为我。你冷血,你残暴,你不会内疚,可是,我每晚都做恶梦,梦见自己亲手杀了他们,梦见他们浑身鲜血、惨不忍睹,他们问我为什么杀他们我是凶手,你也是凶手,他们是因我们而死。”她歇斯底里地控诉,泪流满面。

第200章 生离死别

听着她愤怒的控诉,看着她悲伤的容颜,禺疆的心口好像被人刺入尖刀,那尖刀慢慢地转动,尖锐而持续的痛折磨着他。

他喃喃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她泪眼婆娑,嘶哑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遇上你,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不杀了你”

突然,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他们的脸,照亮了暗黑的寝帐。

须臾,响雷轰炸开来,巨大的轰响震撼人心、惊天动地。

帐外惊乱,吆喝声,叫唤声,骏马的凄厉嘶鸣,孩子的啼哭声,混在一起,被轰轰的雷声淹没。而帐中的一男一女,对于外面的嘈杂,浑然不觉。

禺疆似乎问她,又似问自己,“你恨你自己?”

她心软,她不舍得杀他吗?她对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喜欢?

雷鸣电闪,暴风骤雨。

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厚厚的帐顶上,雨点越来越密集,哗哗地倾倒在帐篷顶上,倾泼在辽阔的茫茫草原上。

“他们已经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做?”禺疆扣着她细瘦的肩,激动地问。

“一命还一命,他们流了多少血,你就要偿还多少血。”杨娃娃本想演一场戏,却没想到自己会假戏真做,没想到和他吵得这么激烈。

“但你为什么不要孩子?”他怒吼,一想到她不要孩子,他就疯了。

“那么多条人命,必须用孩子来偿还。”她的眼眸透出丝丝寒意,“你囚禁我,不让我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让你尝尝痛苦、绝望的滋味。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有孩子,即使你一再地占有我,我也有办法把孩子弄掉,这就是你残暴杀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冷酷的话,像一条沾满冰水的马鞭,狠狠地抽打着他。

禺疆瞪圆眼睛,眼中交织着盛怒与痛楚,戾气骇人。

他的心在滴血,滴滴答答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连腹中骨肉也不要。

撕裂之痛摧毁了他,嗓音暗哑,“你真的不要孩子,不愿留在我身边?”

杨娃娃知道,他的痛不亚于自己,可是她只能狠下心肠,“是!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草原。在这里,我只有罪恶感,只有痛苦!而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他厉声道:“好,我让你走,明日一早就给我滚!”

乌云翻滚,金蛇狂舞,一声声炸雷抛落在广阔的原野上,让人心胆俱裂。

乍然听到这句话,杨娃娃愣住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成功了!终于逼他放她走,终于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

她不会残忍到伤害无辜的宝宝,今天这场戏,只是逼他放了自己!

此时此刻,她高兴不起来。

禺疆慢慢平静下来,后悔在怒火攻心之下说出让她走的话。

不能放她走,不能失去她,一定要留下她!

“你说,他们流了多少血,我就要偿还多少血,是不是?”他狠厉道,“只要你下孩子,我就偿还他们多少血!”

话落,他奔出帐。

杨娃娃愕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即跟出去。

雷电交加,风雨凄鸣。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闪电急速闪过天际,如同惨白的刀光划过,阴森可怖。

草地上汇聚着一条条的小溪流,水花四溅。

禺疆跪在地上,跪在雨中,身姿笔挺,任凭雨打风吹,从头到脚,已然湿透。

雨水从头顶流下,经过脸膛,流进脖颈,渗进内心深处。

他的左手腕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就像雨水倾泻而下。

地上汇聚的雨水被鲜红的血液染红,红艳艳的,花开满地。

杨娃娃震惊地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手握匕首,刀尖指向脸颊,眨眼之间就要划下去。

刹那间,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自残。

再晚一步,他的脸上就会出现一道伤口。

她知道,匈奴有一种习俗:刺面。

为了表示与死者同在的心情,者划破脸颊,让血水和泪水一起流下来。

此刻,他以刺面祭奠死者、偿还人命吗?以血偿还么?

她从来没想过要他偿还,那些狠话只是逼他放自己离开。

而他竟然照样做了!放血!偿还!

禺疆掰开她的手,嫣红的血珠滴在衣服上,瞬间化开,溶于水中。

“不要这样,不要”杨娃娃站在雨中,全身湿透,雨水从发顶垂落,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滑落脸庞。

“不要?这不是你说的吗?欠他们的,我还给他们,以后你就不必痛苦、自责。”

血,依旧在流

她愣愣的,他是为了她才放血、刺面?

她淡漠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痛苦,更内疚。

禺疆命令道:“你不能淋雨,进去。”

杨娃娃两手插腰,威胁道:“你不进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他不为所动,继续跪在倾盆大雨中。

她喝道,“你是一条命,我是两条人命,要死,我们一起死。”

忽然,一阵酸流翻涌上来,她立即弯腰呕着,却又没呕出什么,很痛苦。

禺疆惊恐地抱她进帐

初秋的雷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是最后**。

黑暗中,毡**上,禺疆搂着她,相安无事。

夜深人静,他毫无睡意,想着如何留下她。

他答应她,天亮以后,她可以走,可以带上她想带走的人,他不会阻拦。

然而,这只是缓兵之计。

他绝不会放手!

天亮之前,他必须想出一个理由、一个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杨娃娃也睡不着,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与她一直都是针锋相对,斗智斗勇,互相算计,千方百计地让对方”心甘情愿”,最后,谁会胜利?

她闭着双眼,数了上万只羊,越数越清醒。

他胸膛的热度温暖着她的后背,传至四肢百骸。熟悉的拥眠,熟悉的感觉,忽然间,她很难过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要带着他的孩子离开,老天为什么开这种玩笑?

他把蓝色包包还给她了,一样东西都不少,连手枪也还给她了,唯独那串骷髅链子不见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顺手牵羊”,不过,他没必要留下那串骷髅链子吧。

骷髅链子不见了,就意味着她无法回到二十一世纪。

明天应该往哪里走?燕国?赵国?还是秦国?

也许,一觉醒来,就有答案了

突然,死寂的夜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犹如惊雷,一阵紧似一阵,排山倒海而来。

片刻之间,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耳畔,撼动人心。

只要在草原上住过几天,都知道这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来自于数千铁蹄的奔袭。

禺疆弹身而起,立即下**,急切道:“快起来,收拾好东西,立刻走!”

杨娃娃看他匆匆出帐,心中忐忑。

迅速穿好衣袍,她匆忙地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塞进蓝色包包,来到帐外。

真儿已经在帐外等候,脸色苍白,沉默地伸手接过她的包。

铁蹄呼啸,迫近寒漠部落。

单于寝帐前,火光烈烈,照亮了静谧的黑夜。

护卫队整齐地站着,个个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两个勇士跨上骏马,往南疾驰,奉命打探敌方虚实。

“各位分头行动,即刻召集兵马,在大帐集合,不得有误。懈怠者,斩;贻误战机者,斩!”禺疆沉声下令,镇定异常。

勇士们齐声回应,接着迅速散去,消失于夜色中。

形势紧迫,死考验,严峻如山。

他眸色深沉,眸光熠熠,“麦圣,挑三个身手高强的勇士护送阏氏往西走,不许回头,誓死保护!即刻走!”

麦圣复原得差不多,前两日才来当值,此时,听闻单于的吩咐,他惊了,“单于,这不妥!”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禺疆厉声叱喝。

“属下不敢。”麦圣无奈道,随即去点选勇士,准备骏马和粮秣。

“真儿,好好照顾阏氏。”禺疆吩咐道。

“单于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阏氏。”真儿目光坚定。

杨娃娃原本心慌意乱,眼见他沉着地部署,倒是冷静了。

她钦佩他的临危不乱和镇定自若,钦佩他的将领气度与统帅才干,她的目光追随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她在想,是服从他的安排、即刻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共度患难?

金红的火光照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的忧色,她问:“马蹄声从南方传来,是哪个部落来袭?”

禺疆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化开丝丝缕缕的情意,“来了就知道,麦圣一来,你即刻走,千万不要回头,知道吗?”

千万不要回头!

因为敌人夜袭,她必须提前离开寒漠部落,他不让她有任何不测。

大有可能,这是离死别。

她感觉心口压着大石,重得喘不过气。

禺疆抚触着她雪白的腮,粗糙的手指隐隐发颤,“深雪,好好活着,为我把孩子养大,不要让我担心。答应我,好么?”

他根本不想让她走,他无法放开她,没有她,他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可是,他不得不放手,因为,那敌人的夜袭、逼近的危险,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能让她身陷危险之地

第201章 我爱你

杨娃娃感觉到他隐忍的悲伤,他铁骨铮铮,冷酷残暴,却也有有无助、无奈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面临强敌夜袭、面临死关头,她应该留下来陪着他,帮他击退强敌,而不是远走高飞,弃他不顾,自己逃命。

留下来,陪着他,不离开他

她犹豫了,应该如何抉择?

禺疆拥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他收紧双臂,紧抱着她,好久好久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愿意放开好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直至他们垂垂老矣。

即使憋闷,她也没有挣开,反而环着他的腰身。

那飞奔的铁蹄越来越近,局势刻不容缓。

麦圣和三位勇士站立一旁等候,骏马、干粮、水袋等等所需物资准备齐全。

“我爱你。”

禺疆摩挲着她的后背,在她耳畔柔声呢喃,嗓音饱含悲痛与不舍,深情,缱绻。

杨娃娃一震。

虽然早已明了他对自己的情,此刻听来却不一样,而且是在这千钧一发的离别时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蕴含了多少深情厚意,多少眷恋流连,多少悲伤痛楚。

炙热的鼻息尚在耳旁,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三个字的份量,她就被他抱上骏马。

她凝眸看着他,一眨不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麦圣,记住我的话。”禺疆一拍骏马,“烈火”长嘶一声,箭一般冲出去,风驰电掣。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怕自己反悔,让她陷于危险之境。因此,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她离开。如果,如果,他击退强敌,麦圣听闻后会回来的,带着她一起回来。

这是他仅存的希望。

杨娃娃回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