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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广袤,让人心渴望,变成一只鸟儿,翱翔蓝天,搏击长空。

山岗上,两个草原男儿席地而坐,大腿弯曲着,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嘴巴里咀嚼着枯草。他们望着远方,眼睛微眯,目光向天地的穷尽处伸展。

“禺疆弟弟,这些年过得可好?”

禺疆的哥哥,立脱,今日早间才到寒漠部落。

这是兄弟俩分别十八年后第一次见面。

放呼衍揭儿走的那日,禺疆派人去须卜氏部落报信:他可以放了须卜也刚,但必须是立脱亲自来领回去。

第204章 兄长

“每日跑马射箭,打猎练兵,没什么新鲜的事儿。”禺疆的脑海现出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他很开心、很幸福,每日都很充实,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无边无际的草原不再荒凉,他的下辈子将会丰富多彩。

立脱个子中等,体格健壮,肤色黝黑,“孩子多大了,怎么没见着?”

禺疆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失笑道:“孩子?我还没有娶阏氏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不能说,而是还不是说的时候。

立脱“扑哧”一声,“你都老大不小了,赶紧个胖娃娃。我的女儿爱宁儿,今年十六岁,活泼好动,美丽可爱,只是任性了点,好多小伙子喜欢呢,你见了,肯定会喜欢她。”

“好,明年我就一个女娃娃,比你的女儿更漂亮,喜欢她的小伙子更多。”

“禺疆弟弟,放了须卜也刚吧。”立脱忽然提起这事,语气真诚。

“立脱哥哥,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阴山合力打死黑熊吗?”禺疆答非所问,目光迤逦而去,荡向缥缈的白云中,跌落在二十几年前的阴山之夜中,“那一年,哥哥十六岁,我八岁。”

“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立脱开怀大笑,“你我哥俩在阴山玩耍,没想到迷路了,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下山的路;后来,天黑了,我们只能山里过夜。”

“我们点了篝火,摘了一些野果,打下四只鸽子,拔毛后,烤了吃,很香很香,那种焦香味儿,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禺疆接着道。

“真想再尝尝烤鸽子的味道。”立脱灰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躺在一堆树叶上睡觉。睡到夜,我们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那是一只黑熊。这只黑熊个头不是很大,却异常凶猛。”

“我很害怕,哥哥叫我爬到一棵树上,哥哥也爬到另一棵树上,黑熊看见我在树上,摇着大树,几乎拔起整棵树。哥哥见我有危险,扑在黑熊身上,拼命地揍黑熊,在我心目中,哥哥很勇猛。”

平静的声音,淡淡的叙述,却想象得出当时的境况是多么惊心动魄。

立脱的声音越来越动情,“弟弟看我和黑熊拼斗,也跳下来,我们合力打死黑熊。当时你还小,射术已很厉害。我被黑熊抓住,黑熊张开大口,就要咬了我的脑袋,弟弟以最快的速度抽箭弯弓,一箭射穿黑熊的头,紧接着又射出两箭,贯穿黑熊的身体。”

禺疆略略含笑,沉默不语,温和的眼眸精光闪烁。

立脱又道:“是弟弟救了我,打死黑熊后,我就发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和弟弟一起分享;如果我当上部落单于,也一定让弟弟当单于。可是,没想到,后来发了一些事,逼得弟弟流落北地。”

禺疆望着静谧的长空,面色沉静,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还在襁褓中,阿妈就弃他于不顾,是哥哥把他带大,教他骑马、射箭、打猎。兄弟俩从小玩到大,感情很好。六岁,他就表现出惊人的力气、身手、智慧,老单于又惊又喜,很喜欢他,经常带他在身边,加以教导。

如此,他的幼年开心、幸福,是远近闻名的小英雄。十二岁那年,老单于病重,没有几日就毒发身亡。汤药是他端进去给老单于喝的,于是,他就背上下毒害死老单于——亲阿爸的罪名,被关押起来。几日后,哥哥私自放他逃走。

禺疆从经久的回忆中回来,精目凛凛,“当年的事,没想到立脱哥哥还记得这么清楚。当了几年的单于和联盟单于,感觉如何?”

“我宁愿在广阔的草场放牧、射箭、跑马,”立脱苦笑,“你阿妈哎,算了,现在,你已是草原北地的大英雄,连我那从不服人的女儿爱宁儿,都佩服得不得了,如果她知道你是我的弟弟,她一定开心死了。”

“是吗?”禺疆淡漠道,阿妈?是啊,他还有一个阿妈。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阿妈和阿妈的爱。

“禺疆弟弟,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阿妈的,可是你知道,我们从小玩到大,我把你当作最亲的弟弟。你回来吧,加入我们的部落联盟,过几年,你就是部落联盟的单于了。”立脱顺势劝解,“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气魄,肯定做得比我好。”

禺疆不语,兀自望着白云万顷的高空。

那悠悠白云,棉絮一样松软、洁净,却是千变万化的,蕴藏着无限的变数。

晌,他回头,嘴角凝着一朵白云般飘忽的微笑,“回到挛鞮氏部落,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立脱道:“我是单于,谁敢把你怎么样?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会向大家解释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哥哥相信你,你绝不会害死阿爸。”

禺疆的脸上风起云涌,急切地问:“真相?立脱哥哥知道真相?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脱犹豫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绝不是你害死阿爸。”

他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说着。

禺疆明白了,立脱哥哥一定知道当年的真相,只是他不愿说、不肯说。

立脱转移话头,拍拍他的肩,“好兄弟,放了须卜也刚吧。”

“你知道他杀我多少部民、多少牛羊骏马?要我放了他”禺疆凛眸瞪他,冷沉的眸光刺得对面的男人有些尴尬,“除非,你把当年陷害我的人揪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禺疆,顶天立地,不是下毒害死阿爸的兔崽子。”

“那么多年了陷害你的人,要抓也抓不到了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过,我一定会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立脱哥哥,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傻子吗?”禺疆的嘴角弯起弧度,勾出一抹冷笑。

立脱豪爽道:“那怎么办?你想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禺疆仿似不经意地问:“哥哥,你不是很想去放牧吗?”

立脱一怔,冷着脸,看着让他觉得非常陌的弟弟。

分别十八年,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雄才伟略的部落首领,成为骁勇善战的北地大英雄,智计百出,善于谋算人心,精于权术谋略。

他自愧弗如,“为什么?”

禺疆忽然站起身,朝着白云飘飘的苍穹大笑,“哥哥,你还是那么老实,跟你开玩笑呢。”

立脱心中清楚,这不是玩笑。

有一日,弟弟一定会这么做。只要是弟弟认定的,就会去做,就会一步步地完成、实现。

立脱也站起身,双手搭在禺疆的肩上,神采飞扬地说道:“弟弟,跟我回去吧,部落联盟一定有你施展的天地。”

禺疆一掌猛拍哥哥的右肩,爽朗道:“好,听你的。”

安静的寝帐里只有一个长发女子睡着,乌黑的柔发垂落下来,令人赏心悦目。

杨娃娃靠躺在**上假寐,梦醒。

连续几天,她的妊娠反应特别厉害,尤其是夜里,刚刚睡着,马上又醒来,呕得肝肠寸断。

这么大的动静,连带身边的禺疆也**未睡。

真儿进帐,红扑扑的脸蛋堆满了微笑,双手捧着毛茸茸的毛皮,“阏氏,看我带来什么。”

自从杨娃娃决定留下来,真儿就坚持叫她“阏氏”,说再加“姑娘”会被单于五马分尸。

杨娃娃无奈,就随她了。

眼见阏氏睡着,真儿猛地打住,吐吐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杨娃娃“扑哧”一声,笑起来,睁开眼,其实,她已经醒了。

“阏氏,假如把我吓坏了,可没有人把你伺候得这么好。”真儿松了口气。

“看来,我太**着你了,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杨娃娃轻笑,瞥见她手里捧着的毛皮,好奇道,“那是什么?”

“这是前几日单于让人准备的毡毯,夜里寒凉,阏氏怀着孩子,垫在身子下面,就不会着凉了。”真儿将毡毯放在**上,铺开,拉平边角。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毛?”杨娃娃眼睛一亮。

“是羊毛。”

杨娃娃轻轻地抚触着柔软的羊毯,垫在身下,必定舒服、暖和。

禺疆想得可真周到,前几天才松了白狐皮,今天又送来羊毛毯,如此看来,他挺细心的。

“对了,阏氏,有一个叫做洛桑的,想见你。”真儿道。

“洛桑?他在哪里?”

“他就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真儿转身出帐,眨眼工夫就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

一个多月不见,洛桑憔悴了,气色不好,脸颊瘦削。

发了什么事?难道他在马场受尽折磨?

杨娃娃深深自责,一个多月以来,竟然对他们不闻不问。就算禺疆禁止她去看望他们,可是,她可以偷偷地去看望他们的嘛。他再怎么反对,她的双腿仍是自由的。

说到底,她是忘记了他们。

她恨自己薄情寡义。

第205章 结发之情

四个护卫中,洛桑最正直、最忠诚,一直把她当作深雪公主而拼力保护。

“公主。”洛桑声音嘶哑,双眼潮湿。

“对不起,洛桑,让你受苦了。”杨娃娃抱歉道,泪光盈盈。

“公主别这么说。”洛桑苦涩道,“阔天不见了,我找了好几日,找不到他。”

“阔天不见了?失踪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她斟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喝了杯,慢慢道来。

那日,须卜氏部落夜袭,整个寒漠部落兵荒马乱,阔天和洛桑趁机来到单于的寝帐,打算救走公主。没想到,公主已经先行离开,于是,二人快马加鞭往西追赶,却没追上。

茫茫草原,他们马不停蹄地追赶,直到天色泛白。他们疲累不堪,骏马也吃不消了,就停下来歇息,一躺下来,两人立刻呼呼大睡。洛桑醒来时,已是午后,却只有他一人,不见阔天的人影,骏马也只剩一匹。

洛桑百思不得其解,在周围转了几圈,找不到阔天。接下来几日,他找遍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沿着来路往回走,始终找不到阔天。后来,他猜测阔天可能回寒漠部落,就快马加鞭赶回来。

回到寒漠部落时,距离夜袭那天,已经过了十日。

杨娃娃听完洛桑简略的叙述,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阔天性情稳重,处事也沉稳,必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很有可能,他是故意撇开洛桑,一人独行。

阔天意欲何为,去了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杨娃娃想了想,道:“洛桑,你想回燕国吗?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留在草原也可以。你自己选择,好么?”

洛桑惊喜道:“洛桑自当保护公主。”

她一笑,“好,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接着对真儿道,“真儿,你给他安排一个毡帐,带他过去歇息。”

真儿应了,即刻带洛桑出帐。

晚饭的时候,杨娃娃对禺疆提起洛桑的事,想把洛桑留在身边,编入护卫队。

禺疆不假思索地应允了,她有点错愕,却也没有想太多。

他带回一个颜色暗沉的青铜兽头香炉,说这种熏香有宁神安睡之效。

青烟袅袅,一帐怡然。

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细腻的触感让人全身放松,她睡了过去,却不知为何,又醒了。

他躺在身边,睡得很沉,她侧过头,静静地看他。

精光迫人的黑眸,挺拔如峰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坚毅如铁的下巴从未这般仔细地看他的脸孔,他的五官犹如刀削斧砍的孤峰,冷硬峭拔,纵深万丈。

他的唇,曾有数次疯狂地吻她

从反抗到被迫接受,她似乎接受了他,不再抗拒他的靠近与碰触。

为什么不再抗拒?

难道,她不知不觉地喜欢他?

不,不会的她不能喜欢他,她终究不是这里的人,终究要回二十一世纪。

须卜氏部落夜袭,他忍痛让她离开,不让她有丝毫的危险;为了留下她,他放过呼衍揭儿;他说,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阏氏;他每天都陪她吃饭,为的是让她多吃一点

他用心良苦的讨好,他竭尽所能的呵护,他柔情缱绻的温存她看在眼里,感受在心,再这样下去,她会不知不觉地习惯他的深情,既而陷入他编织的情网。

咳,怎么办?

想着想着,更睡不着了,她起身——疼!

头发差点被揪下来,估计是头发被他压住了。

她疼得龇牙咧嘴,禺疆惊醒,立即侧身,在枕上摸索着。

须臾,他扶她坐起身,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适?”

他杀过多少敌人,经历过多少次征战,铁骑压境,战鼓擂天,刀光纵横,形势千钧一发,场面凶险万分,他从来没有害怕过。而她怀孕以来所有的反应,他事事紧张,心急如焚,惊怕焦躁,失去了寻时的冷静。

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他抱着她,嗓音低沉,“都是我不好。”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压着我头发的。”杨娃娃没想到,这个霸道的男人,也会道歉。

“不是,我把你的头发和我绑在一起了。”

“为什么把我的头发和你的头发绑在一起?”她错愕道,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禺疆颇为尴尬,“我怕自己睡得太死了。”

她明白了,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只要她一动,他就会醒来。

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草原男人,竟然也有这等细腻的心思,可见他真的在乎她、爱她。

她的内心一阵翻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

他抬起她的下颌,昏黄的烛影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使得她更为娇媚可人,“把你弄疼了?气了?”

她垂下眼睫,“没有。”

他无意的举动,让她心潮起伏。

虽然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代女孩,却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典情结——结发。

相爱的恋人,举案齐眉,结发而眠,结发相伴,在时间的尽头,天荒地老。

结发夫妻原指原配夫妻,而她近乎偏执地希望,有一个长发男子爱她,她也爱他,发丝相绞,一相爱,彼此唯一。

她几次要求阿城把头发留长,阿城每次都说,男人留长发是艺术家做的事,他不是艺术家,不能留长头发。他不愿留长发,她也就不强迫他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古典情结。

而今晚,禺疆,这个铁骨铮铮的草原男子,竟然无意中触动了她的心弦。

他是无意为之,还是上苍的安排吗?他是她这一举案齐眉的结发男子吗?她穿越时空,为的就是和他相遇吗?是这样的吗?

无论是,还是不是,她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接受他,接受他的爱。

禺疆贴着她的脸腮,轻轻地摩挲着,脸颊相触的一刹那,二人皆一震,四肢僵住。

她有孕在身,身子这么弱,他只是抱着她,即使体内情潮涌动。

杨娃娃坐在他腿上,一手攀在他结实的肩膀上,一手抬起他的脸,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吻上他柔软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