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可以像其他女孩一样,活的像一只真正的*物猫咪,玩耍,撒娇,依赖于人,安逸而清高。

这大概也是她心底里隐藏的最深的渴望,她的梦想大概是宇航员,而现实赋予她的,却是一场高位截瘫。

那些他不曾见过又无法想象得到的磨难,最终将这只小猫磨砺成小豹,也最终让她不信赖一切伸向她的手掌。

他给她的是软软的指尖,她明明知道,可心里却忍不住怀疑,柔软的指尖里,会随时生长出可怕的坚硬的尖锐锋利的,指甲。

所以,她还不曾感受到别人手掌的温度,就呲起獠牙。

靳轩想靠近她,只有用其他的方法。

他说,“你怕我谋财害命?还是你觉得我对你有所企图?”

他抱着何来擦过她肩膀,先一步迈上这老旧而斑驳的楼梯,台阶已经失去棱角,是被人们的脚步和时光一起磨平。

楼道里,他的话语带着浅浅的回声,他说,“你丑得连劫道的都看不上,我是有多么饥不择食呢?”

“我靠!”

“不许说脏话。”他冷漠打断,“小心我一脚踹你下去。”

“…”

靳轩说,“我跟姜蓓分手了。”

“关我屁事。”

他忍不住皱眉,“你长的没有姜蓓好看。”

“关你屁事。”

他眉头拧的更深了,网上说,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来做回答,网络诚不欺我,在何兮这里,这两个“屁事”得到了完美诠释。

她可怜不可怜,关他屁事,她弟弟死不死活不活,关他屁事。

可换句话说来,他可怜她,又关她屁事?他担心她弟弟的死活,又关她屁事?

汉语言多么博大精深,原来“屁”除了是废气,还能延伸出如此深意。

他说,“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对你弟弟的爸爸说脏话,你要知道,很有可能我真的成为何来的干爹,你也要叫我一声干爹。”

“我靠!别做梦了,他一男孩儿,认干爹干嘛?”

“那你一女孩,认干爹就有必要了吗?”他反问,“干爹也是爹,我所指的干爹是正经含义,不要想的太肮脏。”

“我想什么了就肮脏?”她不解,“我不就说他一男孩不需要干爹吗?男子汉大丈夫,到处认爹干什么?会把他惯娇气的,不对吗?”

“那我勉强算你纯洁。”他说,“我刚刚是想说,姜蓓是我最丑的一个女朋友,你比她还难看,简直不忍直视。”

“呵呵。”

“别呵呵。”

何兮气愤的用拳头在他后腰上捶了一把,“呵呵也叫骂人?”

靳轩想了想,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呵呵算冷暴力。”

“我靠,大叔,我跟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星球的人啊?你来地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拯救*于地球的失足少女吗?”

“你失足过?”

“暂时还没。”她说,“但不代表以后不会,人要逼急了,那会是潜力无限的。”

“逼急了也不应该失足,失足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办法。”

江南总是说她成熟懂事,现在看来,大概是指在他的世界里成熟,或者,仅仅是安慰她。

为什么她总觉得靳轩说的话是莫名其妙的,可他一把年纪,总不会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她一边爬楼梯,一边对自己的智商哀悼。

六楼到了,靳轩站住,沉重的喘息着,就算常常做运动,抱着一个大沙袋上楼的感觉也不算轻松。

“走啊!”何兮走到他面前,疑惑道,“累了?”

“这里不是顶楼吗?”他看一眼通往天台的楼梯和大门。

“噢。”何兮毫不在意的撇撇嘴,“可能我没表达清楚,我不是住顶楼,我是住楼顶。”

楼顶。

楼顶?

再往上走,他跟着何兮,通往天台的铁门被吱嘎的推开。

冷风迎面澎湃,明月半倚深冬。

天际深蓝,视野之内除了无尽的黑与蓝,就只剩面前这一寸板房。

白蓝相间,路过工地上常会看到。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任凭冷风穿过他的碎发穿透他的单薄的毛衣,他说,“风景很好,适合晾被子,养花,养*物。”

“风景好,够晾被子就很好,养花要浇水,养*物要喂食,我哪儿有闲钱给它们。”她掏出钥匙,哗啦啦的打开家门。

靳轩住过孤儿院,住过大塘村,同样是城中村,斑驳老旧,可比起何兮的家,不,这个地方不叫家,家是坚硬的堡垒,这里只是一个女孩带着她的弟弟躲避风雨的临时雨棚。

它要承受水泥砖石才需要的风吹雨打,它会将可怕的电闪雷鸣的可怕放大无数倍,房子住着两个小小的他们,谁知到底会不会害怕。

家里没什么摆设,简单空旷,却也算干净整洁,外面风大,他们呼吸的白雾来不及看就被风吹散,屋里没有风,靳轩清楚的看到自己呼吸的热气一团团的在自己面前浮起散尽。

何兮打开所有的灯,让他把何来放进被子里,连被子都冷冰冰的,他忽然不想把何来放下了。

可仔细一想,还是放下。

因为被子里面是热的,里面有两个热宝宝。

何兮没留他,靳轩也没有多坐的意思,等何兮把羽绒服还给他,他便穿上离开,“锁好门。”

“知道。”

她没说谢谢,也没再埋怨他把何来喂坏,在他迈出板房的一瞬间,她砰的一声关上那扇除了遮风没起到任何安全作用的大门。

好无情的样子。

黑巷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时,显得冷清孤独。

他加快步伐,回到自己车上,调高车内温度。

车里有呕吐物的味道,他又跳下车,从后备箱找来一条毛巾和矿泉水,用湿毛巾把后座擦了两遍,才开车离开康南路。

路边有吃夜宵的连锁小店,里面的客人零零散散,服务员也冷的缩成一团。

G城的人有怪癖,他们总是宁可冷的缩成小肉丸子,也不肯穿成大肉丸子。

他将车开到夜宵店门口,下车走进店里,站在收银台前仔细的看餐牌,餐牌是粘在收银台上的,没法拿下来,他只能站在这看。

“猪肝粥,鲜虾云吞,蟹黄烧卖,蜂蜜红枣糕,一样一份,谢谢。”他直接算好价钱,从钱夹里拿出48块放在收银台上,坐到空档而油腻的长桌旁等着。

街上偶尔飞驰过一辆摩托车,发出嚣张的声响,车过后,夜色一如既往的寂寥下去,行人没有半个,萧条的仿佛空城。

夜宵店里的顾客吃着东西却不聊天,各自捧着手机边吃边看,服务员又恢复到昏昏欲睡的状态,透明厨房那边的厨师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忙碌着,那些不断升腾的热气,在这深幽的寒夜里,很是令人向往。

厨房一定很暖和,厨师还要挽着袖子工作。

何兮不该卖衣服的,应该当厨师,能吃饱,还整天被热气熏着。

十几分钟后,厨房那边发出叮的一声,厨师按了上菜铃,昏昏欲睡的服务员起身拎来他的宵夜,放在他面前。

餐盒被他放在副驾驶脚下,慢一些开,粥和云吞汤不会洒出来。

五分钟后,他今天第三次来到康南路,穿过深长漆黑的小巷,九曲十弯,百转千回,还走错了一个路口,终于找到这栋败旧的小楼。

你擒我愿 9:时光和现实,早晚,会剥落那些情深似海9

靳轩离开后,何兮用水盆接了一大盆冷水,把何来吐脏的衣服都泡进去,倒一点点洗衣粉。

一点点的意思就是小半量勺。

洗衣粉也要钱买的,虽然这一袋不是她花钱买的。

这是她某一个白天带着何来去街上玩,碰到手机店开张搞促销,门外搭着舞台,司仪在现场和大家进行互动问答。

奖品全是大包雕牌洗衣粉,她回答了其中最为奇葩的一个问题,司仪问,拿破仑除了是著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还是什么家。

没人知道,何兮说,数学家。

然后何来就高高兴兴的抱着一袋洗衣粉跟着她回家了。

再说洗衣粉放多了,要洗好多遍,冬天水冷。

她蹲在地上洗衣服,那些廉价毛衣浸湿以后,硬得像钢丝圈,她洗的费劲,突然听到天台的铁门发出吱嘎一声。

那扇铁有些生锈,不是大风天气它几乎不会自己扇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谁会在这个时间上天台来,除非夜里失恋想不开要跳楼的。

她甩了甩手上的泡沫,走到厨房操起菜刀,站在客厅中央安静等待。

敲门声想起时,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壮着胆子问,“谁?”

“你叔。”

是靳轩的声音,何兮走到门口,又问一遍,“你是谁?”

“我是你靳叔叔。”

何兮打开门,看到头发被风吹到立起来的靳轩。

“你怎么回来了?别告诉你打算借宿啊?我这不借,你可以当宾馆住,一晚上四万。”

他迈进屋,反手关上门,阻隔了冷风,瞅了瞅她手里的菜刀,说,“你直接说你看中我的羽绒服吧,你窥视它一晚上了。”

何兮发现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有些惊喜,“给我买的?”

“我也想吃一点…”

“你家这么穷了吗?需要跟卖火柴的小女孩抢口粮了…”

靳轩四个餐盒放在茶几上,这个勉强称得上茶几的东西,坐在灰色的布艺沙发里,“我只吃一块糕点,我比较爱吃甜的东西。”

何兮去橱柜里拿来两个小碗,一个空盘,把粥和云吞分出来半碗,糕点一样夹出来一半,剩下的跟他分享。

那些小点心原本一盒就四个,她分走一半,靳轩跟她只能一人吃一个。

“留给何来的吗?”

“对啊,生病了就该有特殊照顾啊,不然他没胃口不爱吃东西,天又冷,恢复的慢,就是吐也要先吃饱了才有东西吐。”

靳轩只吃了一块蜂蜜红枣糕,其他的东西一口没动。

何兮给他倒了一碗热水,放在他面前。

好一个豪迈的大碗,他有点震惊,“你没有杯子吗?”

“没有,杯子不用钱买吗?杯子的功能碗都有,买杯子干什么?”

“你每个月赚的到上万块?”

何兮横着眼睛瞪他,“隐私。”

“你为什么会欠别人钱?”

何兮捧着云吞碗微微顿了一下,说,“我没欠过谁的钱,是我爸妈欠的。”

“你爸妈人呢?”

“死了。”她冷冷的说。

这语气,只怕是人亡心中。

她要掐指算算,自己有几年没见过她爸妈了,妈妈是在何来六个月的时候失踪的,爸爸是在何来一岁的时候失踪的。

找不到的人,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结婚了吗?”她选择了别的话题,不再跟他聊自己。

靳轩盯着她冻的发紫的双手看,笑了笑,“没有,刚才不是告诉你我刚刚和姜蓓分手。”

“你和姜蓓分没分和你结没结婚好像没多大关系呢,像你们这种有钱人,结了婚有孩子,外面养一个漂亮的解语花,不是很正常吗?”

靳轩还是笑,“结婚是大事,我不会胡来,以前倒是有过一个未婚妻,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解除婚约分手了。”

“你劈腿了?”

“我在你眼里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吧?为什么一定是因为劈腿?”他说,“因为她家里出事,她总是疑神疑鬼的,精神不太好,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以后再见面,她就好多了,所以我们也不适合在一起。”

何兮学着隔壁老板的口气说,“啧啧啧,没想到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啊,她家里出事你转头就把她甩了,瞧不出来你衣冠楚楚的原来是个人渣。”

“我啊,还好吧,她精神出现问题那段时间没了工作,后来是我给她介绍到G大做老师,她住的房子也是我的,开的车子也是我的。”

“啊…”她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午夜情/人什么的?”

“她以前对我很好,算是补偿,现在私下我们基本不会联系。”

“我要是和人分手了,我就不会联系。”她说,“我这人长情,我舍不得忘不掉,越联系越难过。”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将近四点,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里嗡嗡震动,他掏出来,看到上面显示靳甜甜的名字和头像。

何兮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稀奇道,“还说你没老婆!我婶婶追杀过来了吧!”

“我妹妹。”他低声解释一句,接通电话,“甜甜?”

“小孩怎么样了?”靳甜甜问。

“在睡觉。”他回答的简洁。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在陪孩子妈妈?”

“你睡吧,别管我,我一会就回去。”

何兮在一旁咬住筷子,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她淡定的指着家门,示意他快走。

靳轩不理她。

靳甜甜说,“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还没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原本温和的语气突然冷下来,听到靳甜甜不再说话,他当即挂断。

“吵架了?”何兮问。

“我最不屑于跟小孩子吵架。”他淡淡的回应,“我要回去了,明天下午我来接你们去医院打针。”

何兮咬着一块烧麦兴奋道,“好好好!没问题!”

他掏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掌,想要揉揉何兮的小脑袋,想想又觉得有些逾矩,又插回口袋,微笑着朝门口走去,“不用太感谢我,我的名字叫雷锋。”

“嗯,我不会感谢你的,这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给他撑吐的。”

靳轩还想说什么,他转过头,只听嘭一声,她再次无情的关上自家大门。

这女孩子还真是干脆不拖泥带水,关门都带着一股霸气劲儿。

这还是他靳轩活到35岁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的不受待见。

他离开后,何兮继续吃饭,他带来的东西她全部吃光,连一点汤都不剩。

吃饱了要继续洗衣服,然后放在大盆里搁在门口,等到白天再拿出去晾上。

爬上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她不敢抱何来,她身上还太冷。

刚刚何来呕吐那会,真是把她吓的手脚都软了,那大概是她自来这里以后,最无助的一次。

她什么都可以负担,唯独负担不起亲人的生命。

如果江南在这里多好,可她连江南的声音都听不到。

想到江南,她又不得不联想到姜蓓,那个美丽得如同罂/粟一样的女孩。

她跟靳轩两人分道扬镳,那么以后她可以专心致志自由自在的纠缠江南。

不过姜蓓也真傻,她怎么会舍弃靳轩投奔江南呢?毕竟和靳轩相比,江南唯一胜出的,恐怕就是那一身不被世尘所沾染的干净。

而靳轩,他拥有一切好运。

何兮在被子里翻身,把脸埋在枕头上,等她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一定他奶奶的给江南也买一件四万块的天鹅羽绒服!

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生一抹难得的壮志豪情,她决定好好睡觉,以后的每天都要好好睡觉,然后精神饱满的去摆摊,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成为丽水路的地摊大鳄,造就一场地摊传奇。

一觉睡到大中午,将近12点才醒过来,何来已经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正坐在床上摆弄她的手机。

她拿过手机一看,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发信息要花钱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何来无辜的看着她,“为什么要花钱?”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她皱着眉头低估,翻看何来给靳轩发的信息,这对话诡异之极,两人你一个表情我一个表情,发了五六十条。

靳轩也真有耐心,居然陪他玩这个。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上:刚刚不是我,是何来。

靳轩秒回: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这么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