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心里还道不知是和顾锦朝闹翻了,还是真让他把青蒲带回来了,当然这两种她都喜闻乐见。不过顾锦荣脸色很不好看,却冲着她这儿来…

是在顾锦朝那儿受了气?还是…发现了什么?

顾澜想到最近她越来越看不透的顾锦朝,一时间心里戒备,念头一转就定了神迎上去。

“我们荣哥儿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顾锦荣看到顾澜温柔如水的笑容,心中静了些,他低声道:“二姐…我有话问你,进书房说吧。”

听完顾锦荣说的这些,顾澜也很惊讶:“我竟然不知道小厨房的人这么苛待她!原先顾锦朝把她赶出来,什么也没给,我看她可怜,才留在翠渲院…本想着待她好些,找到良人就配了。竟然在我这里发生这样的事…”她小脸都白了,眼中隐隐噙着泪,“是我对不起她,还怕她回去后长姐会不喜欢她。才想留着她…”

顾锦荣见二姐如此自责,刚才的质疑也消除了些。

毕竟两人有这么多年的姐弟情,二姐为人如何他也不是不知道,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怎么可能存心去虐待丫头呢。心头微松后顾锦荣就安慰她:“二姐,您可别哭…您想救她毕竟是好心的,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你再哭,宋姨娘看见了定是要心疼的…要是怕对不起长姐,我准备些东西送那丫头就好,长姐也应该不会怪您的。”

顾锦荣走后,锦朝吃着自己做的点心,点心已经冷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青蒲帮她捏腿,那日在雪地中站久了,腿一直有些隐隐作痛。

“您觉得大少爷会疑心二小姐吗?”她问道。

锦朝道:“不知道…顾锦荣既然这么容易被我三两句话说动,必然很容易被顾澜说动。他毕竟还小,怎么会真的分辨得清。我只希望他心中存下怀疑,有一点都好。”

又说:“刚才做糕点我做了两份,另一份你装到食盒子里,我们给母亲带过去。”

提着食盒到了斜霄园,母亲却正在睡觉,半个时辰后母亲才醒过来,躺在罗汉床上和锦朝说家常。

年关快到了,去年还是母亲主中馈办的,今年应该是宋姨娘了。不过纪氏也叮嘱她多帮助宋姨娘,这些事她也该学着做,以后要是到婆家主中馈了不至于手足无措。

“也该为你再打两副银丝髻了,瞧着你最近衣饰都朴素,是原先那些不喜欢了?”纪氏笑着问她。

锦朝知道母亲宠爱自己,也笑着道:“不过是觉得太奢华也不好而已,女儿的库房东西可多着呢,不用再做了。”

纪氏道:“纪家在常州府有一家金银铺,里面能工巧匠甚多,打金丝髻头面的手艺也非常好…常有王公大臣的亲眷去订做,你及笄半年了,倒是不爱打扮起来,这可是不行的…母亲有一盒红宝石,透亮红润,难得的上佳之品,给我锦朝打两副金丝髻头面可好,再加一对金玲珑草虫头面。”说起来很兴致勃勃,精神都好了许多,“…用十二两的金子,莲纹祥云图案…”

锦朝有些啼笑皆非,十二两的金子,顶在头上可不嫌重得慌!但是见母亲兴致这样好,并没有拒绝。

锦朝没见着宋姨娘,便向徐妈妈问起她。

“近年关了,老爷在朝中的事就少些,宋姨娘多半是陪着老爷的。”徐妈妈笑着应道。

顾锦朝心中一凛。要是按照宋姨娘这样和父亲朝夕相处,那怀上孩子是早晚的事。如果母亲真的有不测,而宋姨娘再生下男孩,成为主母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到那个时候,她想要扳倒她可就难了!

但是此事却并非她可以阻挡的…要是能想个法子,让两人不再朝夕相对就好了。

纪氏却并不在意:“…老爷身边也需要人伺候,宋姨娘脾性还是极不错的。我这里她倒是不必常来…徐妈妈,你等一下便去鞠柳阁传话。说近年关了,宋姨娘就留在老爷身边服侍,不用到我这儿来了。”

锦朝眉心一动,握住母亲的手,道:“万万不可。”

纪氏有些疑惑,她病着不能亲身伺候,这妾室伺候老爷,那可是天经地义的。

锦朝让徐妈妈先把丫头带出去关了门,才低声道:“母亲,如果要您为父亲纳一房姨娘,您可有人选?”

傍晚后顾锦朝才离开。

徐妈妈送了锦朝后,让小丫头进来换早已经冷掉的炭炉,看到纪氏的表情怔怔的。

她有些担心,走到纪氏身边替她掖了锦被:“夫人难得出神呢。”

纪氏笑起来:“朝姐儿也长大了,知道事在人为…”

徐妈妈听出这是纪氏要告诉她什么了,果然纪氏接着说:“锦朝让我再帮她父亲选一房姨娘,身家才德不用考虑太多,听话乖顺,容貌姣好最重要。”

徐妈妈心中一惊,大小姐果然是她外祖母带大的,如此大胆行事,别人可做不来!哪儿有子女提出要帮父亲选妾室的道理,还是待出阁的小姐,这传出去对姑娘的声誉会有影响的。

但是她看纪氏的表情并不像是生气,就问道:“那您觉得呢?”

纪氏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我不全信宋姨娘,却也相信她温恭良和,难得心思细腻、懂得照顾她人。但是锦朝不信宋姨娘,却是全然的戒备堤防…也不知这孩子私底下听别人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想的…”

徐妈妈道:“您是觉得…大小姐身边有人说闲话?”

纪氏点点头:“她最近性格温和许多,却更聪明,懂谋略了。如果不是有人在她旁边指使着,怎么会变化这么大,我的孩子我还是了解的。”

徐妈妈有些迟疑道:“那要不要奴婢…”

纪氏说:“不用,这倒是我愿意见到的…朝姐儿想见的管事,你帮她选好就可。”

第十三章:姑母

母亲并没有同意锦朝的建议,给顾德昭抬一房姨娘。

锦朝一边侍弄自己种的四季海棠,一边静静思考。

母亲不愿意也正常,谁想自己的丈夫取一大堆的妾室,何况两人曾经如此郎情妾意。而且在母亲看来,也没有再娶一房姨娘的必要,现在家里几个姨娘都算得上听话,要是新进门的姨娘不听话也头疼。

虽然纪氏这么想,但是顾锦朝却不能。

她不能让宋姨娘怀上孩子,有了孩子做倚仗,宋姨娘以后的路可就好走多了,又在顾锦荣向着顾澜的情况下,自己可谓是先机尽失。得让母亲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之处才行,而且还不能明说。

留香帮她递剪刀,修理完花草之后,又服侍她用暖房里新制的玫瑰花汁洗手。

顾锦朝又让青蒲抱几盆兰花送到父亲和顾锦荣那里,冬天里兰花少见。她的暖房里倒是养了许多,读书之人多半是爱惜兰花的,想必父亲和弟弟也喜欢。

今天是二十二,府中已然热闹起来。管母亲陪嫁的掌柜和管事早早的来拜年,等到初一就没时间来了,东西也带了不少,母亲正好让常州府的葛衣葛掌柜帮她打银丝髻,说要加紧做,最好能在元宵节之前做好。锦朝听着啼笑皆非,元宵节里会永阳伯家要举办灯会,母亲是盼着她去找个如意夫君回来。

母亲又给她引见了宝坻的宋川宋掌柜、罗永平罗掌柜。宋川身材很瘦,一把山羊胡。罗永平穿着绸缎袍子,印宝相花纹,样子白白胖胖笑呵呵的,母亲又说罗永平:“老家在新乡府,是你外祖母同乡的。”

锦朝听到新乡府,才又看了此人一眼。这人她有印象。

当年她开始管自己的嫁妆时,原先的掌柜早被宋姨娘换了七七八八,这个罗永平却一直都在,他一张嘴十分的能说会道,巧舌如簧。原先母亲在时,十分不喜欢这类油嘴滑舌的人,看他办事还算利索才留下他,却一直没有重用。

但是当年顾锦朝的绸缎铺子出了差错,全是靠他一张巧嘴才起死回生的,后来那家绸缎铺子也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还通过纪家的商船从四川、湖南等地进工艺精湛的蜀绣、湘绣倒卖。可惜她被夺权,连嫁妆也一并被收,后来这些铺子都落到了二嫂手里。

等几位掌柜都退下了,锦朝让徐妈妈把罗永平准备的礼拿过来。

“…是一对翡翠玉镯,成色极好。”徐妈妈对着光看了看,回禀纪氏。

纪氏皱了皱眉:“朝姐儿觉得此人可用?我倒是觉得宋川更靠得住些,而且他当年中过秀才,为人亲和。”她不太喜欢罗永平,不过也是母亲给她的人,又看在是同乡的,不好打发罢了。

顾锦朝知道母亲不善这些,笑道:“这做生意和做学问又不一样,母亲可别以貌取人。”

顾锦朝就在东次方见了此人,他是母亲陪嫁的掌柜,算是她的家奴,也无需男女之妨。

罗永平没想到大小姐要见自己,受宠若惊,磕了头又说了许多恭维话。锦朝让他起来,问了他在宝坻那家绸缎铺子,又把留香家兄的事情交代了一番,罗永平欣然应诺,大小姐交待的事自然要办好。

日子走得飞快,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写对联,又在祖宗牌位前摆了三牲熟食,瓜果酒水,等着大年初一祭拜。这些事现在是宋姨娘做,锦朝也跟着协助。

宋姨娘本以为她年纪小,做事情不熟练必定手忙脚乱的,管灶上的事情就交给了她。锦朝原来管理偌大一个陈家后院,这点小事自然游刃有余,倒是宋姨娘忙得足不沾地,伺候父亲的人也换成了郭姨娘。

锦朝又找佟妈妈来,要过年了,她想给清桐院的丫头都制备一套新的冬衣和首饰,再分一些银钱。

这时候白芸走进来通传:“小姐,真州府的姑太太来了。正在和夫人说话呢,徐妈妈让品梅过来告诉您一声。”

姑太太?锦朝皱了下眉,她一时想不起真州府还有顾家认识的人了。

青蒲低声提醒:“…是老爷嫁到真州府的胞姐。”

青蒲这么一说锦朝才想起来。父亲排行第六,上面却只有一个胞姐,嫁到了真州府许家。

这时候来顾家做什么?正在年关上,她又主中馈,忙都要忙死了。

锦朝念头一转,她先去探望了母亲…应该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来看看母亲的病情。母亲病了大半年不见好,身子却也没变坏,只是病怏怏的拖着。顾家怎么也得来看看,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已经出嫁的姑太太过来…

“您现在就要去吗?奴婢服侍您更衣。”留香问她。

锦朝摇摇头:“等一下父亲自会派人来让我去,更衣也不必,穿这身挺好的。”她穿着着荼白色绣鹤望兰的综裙,水青色缠枝纹织花缎袄,虽然素净了些,但是也大体庄重。不过去见姑太太也不能太简单,锦朝褪了自己手腕上常戴的镂空的银镯子,换了一对颜色透碧的翡翠,又饰了三朵累金丝宝石珠花。

果然不一会儿,父亲身边的碧月姑娘来传话。

姑太太正在鞠柳阁的会客室里,因为母亲身体不适,又叫了宋姨娘、杜姨娘陪她说话,顾澜等三个妹妹都在这里。

顾锦朝跨入室内,父亲就招她过去:“锦朝,快来见见你姑母!”

顾锦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妆花麒麟补丝布绒衣、头戴银累丝挑心、金福寿鬓花的妇人,正笑着看向顾锦朝:“我们朝姐儿,也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

父亲也很高兴的样子:“您上次见着她还是十一岁的时候,可不长大了。”

锦朝端正地行礼问安,父亲又让她和众妹妹一起坐下来,顾澜就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长姐,青蒲的事情,我还要向您道歉呢…”她穿着绛红色缎袄,比平时更艳色些。

锦朝笑得不动声色:“二妹说的是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顾澜一时语噎,她要是说明白了,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和顾锦荣来往甚密,连顾锦荣去锦朝那里质问也是知道的。

“是妹妹忘记了。”顾澜笑笑,“青蒲还有些首饰在妹妹那里,等明儿给她送去。”

锦朝坐正了身子,嘴边掠过一抹笑容。饶是顾澜聪明多谋,但是还太小,沉不住气。

姑太太和父亲说话:“我的侄女,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朝姐儿明艳,澜姐儿清丽,汐姐儿与漪姐儿也是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你以后选女婿的,定也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之人。”

顾澜就笑道:“都说外甥像舅,我们也是像您的。”

大家都被她逗笑,姑太太夸她:“这孩子伶俐聪明,夸得人心花怒放的。”

顾锦朝却注意到宋姨娘笑容一僵,别人是高兴了,她这做生母的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这时顾锦荣也过来向姑太太请安了,姑太太显然最喜欢的还是顾锦荣,夸了他好几句,又把自己常年佩在身上的平安符赏了他:“这时姑母从大国寺求来的,十分灵验。”

锦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顾澜那爱讨赏的习惯估计又要来了。果然顾澜立刻拉着姑太太的手道:“姑母偏心,荣哥儿都有礼,我们姐妹四个也要,也算是压岁钱了。”

她状若撒娇,不仅不惹人讨厌,反而让人爱怜。

不过扯上她们做什么,她又不想要压岁钱,况且都是及笄的人了。锦朝便道:“几位妹妹要就行了,我就算了。”

姑太太有些为难,她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手上的东西送出去也不好。

宋姨娘也发现了,暗道顾澜这喜欢讨礼的习惯得改改,就打圆场说:“我看不如老爷来送,府里才送了一些金银首饰,十分精致呢!”

姑太太感激地看了宋姨娘一眼,父亲就道:“府上新送来的金银首饰本也是给你们的,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去拿。”他并不在意这些。

顾澜笑道:“我看从常州府送来的两套金丝髻头面就十分不错,上面嵌的红宝石透亮清澈,一个是婴戏莲纹的,还有镂空的青玉镶嵌。一个是莲纹祥云,十二两金子打的,还配了金玲珑草虫头面…”

锦朝心中微动,这是常州府葛掌柜送来的她的头面,想不到这么就送来了。怎么顾澜提起这个,难道她也想要?她虽然不看重这些,但是这是母亲为她做的,还拿了自己压箱底的红宝石出来,上面什么配饰都是母亲想好了亲自吩咐葛掌柜的。

父亲说:“常州府葛掌柜…那是湘君做给锦朝的东西。”

湘君是母亲的字。

宋姨娘笑道:“瞧我们澜姐儿,你还没及笄,也戴不着那些,长姐的东西自然是长姐的。你要是想要,母亲那儿还有些蓝宝石,给你做一个累丝的蝶恋花簪子可好?”

顾澜也有些羞愧:“竟然不知道那是长姐的,倒也是,我看那上面红宝石如此漂亮,做工又精湛,自然是母亲给长姐做的…”

顾锦朝手捏紧了。

顾澜小小年纪,说话竟然这么毒,她这摆明在说母亲偏心。要是不给她,反倒是自己小气了。

第十四章:病发

姑太太跟着打圆场:“都是两姐妹,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

顾锦荣却道:“长姐房里好的东西多,我看二姐倒是没几样,不如长姐吃个亏,让给二姐吧。”他看顾锦朝沉默不语,眼神有些冷漠。

每个月纪家送给长姐的东西就多,她房里金银首饰无数,二姐不过是想要个金丝髻头面罢了,看她那样子也十分舍不得,恐怕是想扔在角落里发霉也不给二姐吧!

这般场景,杜姨娘和郭姨娘自然不敢说话,顾汐拉着顾漪的手眼圈都红了。

顾德昭看了看锦朝,又看了看顾澜,顾澜双目盈出了泪水,样子十分惧怕,锦朝却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很倔强。他道:“朝姐儿,你是姐姐,这东西就让给澜姐儿,你看可好?”

顾锦朝心里被刺了一下。

她笑笑道:“父亲这是什么话,既然二妹早就瞧好了,还偏偏瞧上了我的东西,我自然要送给妹妹的。澜姐儿说什么是做给长姐的,也太见外了些。”话一顿,“本来这两个金丝髻头面是母亲想我在过年时所戴,也好参加元宵灯会,不过想想二妹也要及笄了,戴金丝髻头面肯定更好看些。”

话说完,顾澜脸色一僵。

顾锦朝这话太有深意了。不过她确实就是瞧上了她的东西,顾锦朝又能怎么样,如今有父亲和弟弟帮她,母亲又在顾家管理内院,她不信顾锦朝还能拒绝!

姑太太也是个和善人,看两人神色不对,便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母亲说了,今年初八,还是请大家回祖宅一聚。分家多年,相互往来不多,手足情谊都淡了…”

吃过茶点大家就散了。

四下已无旁人,姑太太才和顾德昭说起纪氏的事情:“…我去看过弟媳了,病重孱弱,虽然一时无性命之虞,但恐怕是好不了的。”

顾德昭叹了口气:“我二人也是二十年夫妻了,虽然不如当年情深了,但是情谊还是在的。她病了大半年,我也不忍心去看她,怕看到当年那个湘君憔悴得不成样子…”

姑太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情深意重的人,母亲这次让我来,也是知道你一向最听我的话,才让我劝你几句…你可是要想清楚的,要是弟媳有个什么不测的,得准备好续弦人选,毕竟你仕途正顺,后院不能没有主母帮衬着。”

她怕顾德昭念及旧情,一时不肯续弦。

见顾德昭沉默不语,姑太太继续道:“别怪姐姐话说得不好听,纪家虽然在财物上能帮衬你一些,但是对你的仕途没有裨益,当年你执意娶她为妻,不惜与顾家决裂,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顾德昭知道母亲和姐姐的意思,当年他考中进士,就一心想娶湘君为妻。当时的纪家远不如今天荣华繁荣,顾家,家风严谨,怎么可能要他娶纪氏为妻。他与顾家决裂,这些年为官,有纪家的财物作为支撑,顾家也暗中帮了他不少,一路平步青云官居五品。

顾德昭目光落在??扇上,外头亮着红灯笼的暖光透过镂空的??扇,格外静谧温和。

“我也是知道的…那姐姐觉得宋姨娘如何?”

姑太太点点头:“宋姨娘尚可,澜姐儿也是俏皮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倒是朝姐儿…”

顾德昭皱了皱眉:“姐姐觉得朝姐儿不好?”

姑太太笑着摇头:“倒不是如此,只是我在外头听多了朝姐儿的谣言,以为是个骄纵跋扈、不知礼节的小姐,如今一见倒是觉得朝姐儿性子沉稳,说话比澜姐儿懂得分寸,而且容貌风姿都格外出众,怎么又是外界传的那样,一时之间觉得惊讶罢了。”

提起长女,顾德昭神情微松:“自她母亲病后,朝姐儿性格沉稳不少,最近越发懂事听话。知道我喜欢兰花,前几天还送了我几盆冬日罕见的墨兰…”

长女不是长在他膝下的,平时和他并不亲近。说起来还是澜姐儿、荣哥儿与他更亲近些。他心里也觉得有些亏欠长女,平日里她要不是犯了大错,都是纵容的。

入夜了,斜霄园里点了灯。

墨玉半扶着纪氏喝参汤,刚喝完一盅汤,正靠着大迎枕休息。就有一个小丫头被徐妈妈带进来,模样干干净净的,梳丫髻,十三四岁的样子。

纪氏半睁开眼睛,那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去取大小姐的金丝髻头面时,管事告诉奴婢,那两副金丝髻头面再加上金玲珑草虫头面,都被二小姐房里的人取走了。”

纪氏皱了皱眉:“怎么回事,管事为何让二小姐取走?”

小丫头答道:“那管事说,是老爷同意了的,他才给了二小姐。”

纪氏脸色十分不好看,点头示意徐妈妈:“…把在鞠柳阁服侍的晴衣叫过来。”

晴衣很快就来了,纪氏便问她:“今天姑太太来,鞠柳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晴衣跪下来道:“奴婢在会客厅伺候着,大小姐过来了…”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看纪氏的脸色越来越沉,声音也拘谨起来,最后说:“老爷还和姑太太说了会儿私话,奴婢就不知道说的什么了。”

纪氏又问:“当时大小姐说了什么?”

晴衣低声道:“大小姐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就把东西让出去了。”

纪氏气得脸色铁青,挥手让这丫头退下。她重重的咳嗽起来,身体缩成一团,徐妈妈忙快步上前,扶住她担忧地说:“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气,身子要紧!”

纪氏的手捶在小几上,声音像是被掐住般嘶哑:“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这么欺负朝姐儿!我要是死了,他们还不把朝姐儿活吃了!…顾德昭竟然也放任她们欺负我的朝姐儿,当年乌公案时他四处碰壁,求救无门,还不是纪家拿钱把路子打通的!现在竟然这样对我们母女…”

徐妈妈看她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惊得忙抚她的背:“夫人,快别说了!奴婢给您找大夫来!”

纪氏又紧紧揪住她的衣襟:“不要找大夫,把老爷叫过来…”

动静大了,墨玉和墨竹等一干丫头连忙进来,有人去请大夫,又有人去叫大小姐。纪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力气用到了极致,却突然被什么抽空了一样,身体突然软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徐妈妈连忙掐纪氏人中,嘴中叫着夫人,急得都哭了。

而此时锦朝正和两个妹妹坐在临窗大炕上。

从鞠柳阁出来,顾漪与顾汐就在她这儿小坐,吃了晚饭,又是顾汐提议剪窗花玩。

顾漪递过手中的剪纸:“长姐看,流云百蝠的图案,贴在窗上正好。”流云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百蝠,即百福不断之意。常见的窗纸样式,顾漪剪得很好看。

锦朝见她剪纸时手平平稳稳,觉得顾漪难得心性宁静,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这份沉稳像是与生俱来的。与她的生母杜姨娘一点都不像…

她夸了顾漪几句。

顾汐手里的红纸却怎么也剪不好,都剪坏好几个了,愁眉苦脸的展开她剪出的海棠花,花朵样子还是不错的,就是缺了一角,也不知在哪儿给剪掉了。

“本来还想送给长姐的…”声音弱弱的,很沮丧。

锦朝笑着摸摸她的头:“这样的我也喜欢,既然是要送给长姐的,可不准收回去了。”

顾汐很认真地道:“以后剪一个大大的菩萨给长姐…跟您屋子里这个一样。”

顾漪笑着看看顾汐,又把目光移到锦朝手上:“…也不知道长姐剪的什么。”

“福从天降。”锦朝展开自己的窗花纸,见上面剪了捧着飞蝠的胖娃娃。

顾汐睁大眼睛,用小手指戳了戳这个胖头娃娃:“他长得好可爱,脸圆嘟嘟的。”

锦朝就把这个窗纸送给了顾汐,顾汐抱着剪了胖头娃娃的窗纸,样子很满足。两人没多久就向锦朝告辞先回去了,锦朝也喜欢顾汐的童趣,被顾汐感染,心情也好了许多。

青蒲觉得大小姐还是有点孩子心性的,竟然跟着两个小姐剪了半天的窗花纸玩,嘴角带着笑。

帘子却被挑开了,留香快步走进来:“小姐…斜霄园那边出事了。”

锦朝心中一惊:“出什么事了?”

“刚才夫人犯病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留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