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紫菱不甘示弱地接嘴:“说不定是大小姐指使了那丫头污蔑我们小姐的呢!”

锦朝冷冷地看向她:“这里容得着你说话吗,你刚进来,对我既不行礼也无尊称,现在倒还敢顶嘴,若是不罚你,以后这阖府的丫鬟婆子岂不都有学有样了!青蒲,掌她的嘴!”

虽然这丫头一时嘴快让锦朝拿住了话柄,顾澜也知道她是一心护主,她自然要护着自己的丫头。上前一步,道:“长姐!我敬你的身份让着你,你可别逼急了我。大不了我闹到父亲那里,总得让他老人家说句公道话!”

锦朝看着她那张清丽娇美的脸,想起在前世父亲如何偏心她,弟弟又如何偏心她。连她这嫡亲的女儿和姐姐都不理会了,一时间新仇旧恨都一起上来了,便向青蒲轻一点头。

青蒲就轻易抓住了紫菱,她尖叫着挣扎、叫骂,但是怎么挣得脱青蒲的手。脆亮的掌嘴声,青蒲几个巴掌下去她的小脸就高高肿了起来。

“我们青蒲的手糙,打起人来肯定很疼。”锦朝不紧不慢地说完,顾澜依然面带笑容地看着她,手却捏得死紧,那巴掌声脆亮得很,活像是扇在她脸上了。

“我看紫菱姑娘也长记性了,青蒲,停下来吧。”锦朝起身走到顾澜面前,盯着她,慢慢说:“二妹,今儿姐姐不妨把话说在这里,你想要从这个家里得到什么,我这做姐姐的都可以不计较,身外物,姐姐我还从来不妨在眼里,只要你不要动母亲,也别让她生气了。别的姐姐都可以陪你,但若是母亲有了不测,我就会让那些害了她的人一同陪葬!顾澜你听好了,我顾锦朝说到做到!”

顾澜仍然保持着微笑,但是没人知道她心跳得极快。真有些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眼神冰冷,语气充满决绝之意的女子,真的是往日里那个骄纵无知,任自己揉搓的顾锦朝吗?这个人看上去锋芒凌厉,气势压得她忍不住手都在发抖!

又强笑着说:“长姐说的话我听不明白呢,我想要这家里什么东西了,您可要说清楚,不然叫别人听去了,说不定还以为您刻意污蔑我呢…既然长姐已经决定了留香的生死,我就不劝您了,先告辞了。”

在这儿呆下去只会更丢人,她在这儿受的侮辱已经够了。

顾澜转身就离开,紫菱从地上爬起来,瞪了青蒲一眼,才跟在她们家小姐身后走了。

人走后,佟妈妈也乐得见到见牙不见眼,夸青蒲:“…姑娘身手真好!”

青蒲有些不好意思:“算不得什么,对付一般人倒是可以的。”

锦朝笑道:“你可别谦虚了,在外祖母家的时候,你一个人能对付四个护院呢!”

“大小姐,留香姑娘现在要赶出去吗?”两个押着留香的婆子又问。

锦朝说:“随你们处置,别让我再看到她就行了…也别让她死了。”

两个婆子笑道:“奴婢知道!”刚才看了这么出,颇有种站在大小姐阵营的感觉,两人走路背都挺了几分。

锦朝又吩咐佟妈妈给两个婆子送五十个大钱、两只酱鹅、一挂腊肠去,也好过个年。

青蒲扶着锦朝回西次间,道:“小姐,您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是除夕呢。”

锦朝看着檐上的灯笼,轻轻叹了口气:“是啊,除夕了…”她重生的第一个除夕。

紫菱陪顾澜走在路上,看到自家二小姐的手止不住在抖,脸色也非常难看。

她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顾澜看着远处落满雪的屋脊,声音有些急促:“我们要快点去找母亲!快点!”

紫菱有些疑惑:“小姐找夫人做什么,这个时候她该还在睡吧…”

“蠢东西!我们要去找宋姨娘,你知道吗,瞧顾锦朝那个样子,她还是顾锦朝吗?”顾澜听到她说话忍不住发火,她看着大雪又飘下来,脚步忍不住更急促了。

紫菱却听不懂,什么顾锦朝不是顾锦朝了,但是知道小姐正在气头上,她一句话也不敢插了。========推荐好友力作看海的羽儿,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第十八章:除夕

除夕吃团年饭,父亲让下人在湖旁亭榭里摆了桌子,挂了灯笼,湖里也放了些莲花灯。到了晚上,父亲、宋姨娘与几个妹妹一起坐着,郭姨娘与杜姨娘身份不够,站着伺候她们。

父亲道:“让厨房做了三鲜、白菜、荠菜几种饺子,有些包了金豆子,吃着要当心些。”父亲清俊的脸神色飞扬,前几日与母亲闹得不痛快,已经看不出来了。

锦朝却暗自摇头,顾汐才八岁,要是吃饺子不小心吞下去怎么办,父亲也真是不多想。

顾澜却笑道:“这倒是好彩头,谁要吃出了金豆子,明年必定过得顺顺利利的。”

结果吃下来人人都得了金豆子,锦朝还得了两颗,先装在荷包里。

吃过了饺子和菜席,厨房就上了甜品,冻梨、枣泥糕、柿饼、白糖梨酥等糕点都放在高盏和瓷盘上端上来。锦朝却站起了身:“父亲先吃着,女儿恐怕要先退下了。”

她一站起来,顾澜就立刻看向她,面上还是带着笑容,眼神却让人看不透。

宋姨娘坐在锦朝旁边,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笑着说:“朝姐儿是有什么事要做吗,能否缓缓,这提前离席也不太好…”除夕的年夜饭,提前离席是不太吉利的。

锦朝笑道:“只是想着屋子里母亲还孤单的一个人,想去陪她而已。”

父亲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点点头:“她吹不得风,一个人在斜霄园怪闷的,你去陪她也好。”

顾锦荣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把头别到一边看湖里的莲花灯,夜里凉风吹来,那飘在湖面上的莲花灯影影绰绰,显得十分美丽。锦朝就带着青蒲从席上下来了,也回头看了一眼莲花灯。

莲花灯啊…

她刚到陈家那年,陈三爷在陈家办了次元宵灯会。陈玄青为俞晚雪准备了一湖的莲花灯,从远远的溪流里如光芒璀璨的银河般缓缓流入湖泊之中,衬得灯会所有灯都黯然失色。她当时只觉得陈玄青性格收敛,不爱表露,她不知道原来他真心的疼惜一个人,竟然能把那个人疼到骨子里去。

看得别人犹如眼中含砂般不舒服,不舒服的那个人自然是她。原来,想只看着这个人,和看着他时忍受的巨大痛苦完全是两回事。后来等人都散了,她让丫头牵着手,小心地探身下去捞了一盏灯起来,一直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她握着这偷来的灯,心跳有些快,好像这灯真是他送给自己的一样。

…幸好都过去了。看到母亲的斜霄园就在眼前,锦朝扬起笑容。

母亲还没有睡,徐妈妈服侍她擦脸擦手,满室都是烛火弱弱的暖光,因为没有人说话,显得格外冷清。

锦朝想起刚才亭榭里的欢声笑语。

听到她来了,母亲抬起头时显得十分高兴,招她过去坐在身边,又忍不住责备她:“…年夜饭也敢这么早离席!”锦朝把头倚在母亲怀里撒娇:“没有母亲,怎么能叫年夜饭呢。”

又掏出自己的荷包,笑着打开给母亲看:“吃饺子时吃到两颗金豆子,给母亲挂在帐帘上,祈求风调雨顺。”

纪氏笑着看自己女儿,觉得她还像个孩子。她找了徐妈妈来要红色丝线,打成攒心梅花络子把东西挂在母亲的帐帘上,纪氏也来了性子:“今天陪我的锦朝守岁好不好?”

锦朝笑着道:“自然好,不过干等着怎么好玩!”让徐妈妈又拿了许多的五色丝线来,要和母亲打络子玩,还缠着她说:“母亲打的络子最精致好看了,要多给我打一些!”

纪氏无奈笑笑,伸手挑了几根线就开始打。她的络子确实打得很好,手指间丝线绕来绕去,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个个都成形了,栩栩如生的。

母亲总是会一些她不擅长的事,锦朝想着,好像每个母亲都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丫头们也被叫去凑了下人的年夜饭,屋子里只有徐妈妈一人,和她们说着话,连有人走到门口都没有发现。

“母亲…”是顾锦荣的声音,他走过了屏风,手里拿着一个荷包。

他看到母女俩,还有徐妈妈都看着他,皱了皱眉又颔首道:“长姐安好。”他看顾锦朝从席上下来了,心里也想着母亲,因为不想见到锦朝,掐着时间过来的,本以为她该走了,没想到还赖在这里。

纪氏看他手里拿着藏青色绣岁寒三友的荷包,笑问道:“荣哥儿来干什么?也是给母亲送金豆子的?”

顾锦荣颇为奇怪:“母亲怎么知道!”

纪氏指了指内室的帐帘:“那个是你姐姐送的,你们倒真是姐弟两想一会儿去了!”

顾锦荣咳了一声,捏着荷包的手收紧了,他怎么知道顾锦朝也是打这个主意的!

锦朝却笑着道:“我们正在打络子玩,你也要来吗?”

顾锦荣抿了抿嘴道:“不了,二姐邀了我一起守岁!”

锦朝听出他话里的冰冷,心想他到底才十二岁,装都装不出和她和睦的样子来。便哦了一声随口说:“那你去吧。”

顾锦荣正要离开,却看到锦朝和母亲说话,挑着母亲打的络子笑问她是怎么打出来的,侧脸被烛光照得格外温和,模模糊糊看着竟然和母亲有五分像!

顾锦荣怀疑自己看错了,锦朝可是一点都不像母亲的,她更像年轻时的外祖母,美得娇艳如海棠。但是他的脚步却停住了,母亲正病着,自己抛开她去和二姐守岁,岂不是不孝了。

他走上前去,道:“既然长姐邀请了,我自然要多陪母亲的!”叫了书童去给顾澜回话说不去了。

徐妈妈看着他别扭的表情却笑起来,给这母子女三人拿了更多的丝线来,玩过一会儿络子,锦朝一时兴起,让去厨房的土窖拿白萝卜过来。

纪氏很疑惑:“拿那东西做什么!”

锦朝但笑不语。萝卜拿过来,她又要了绞线用的小刀,灵活地雕起萝卜来。

这下子不仅纪氏和徐妈妈,连顾锦荣也看得目不转睛的。锦朝手指灵活,不一会儿就雕出个嫦娥奔月,怀里还抱着玉兔,嫦娥栩栩如生,敞袖羽衣,披帛飘逸。

纪氏也不知道锦朝有这么一手活,啧啧称奇:“我的锦朝手可真巧!”

锦朝把玩着小刀,边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辰。嫦娥应毁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寂寞。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是不是也是说她的?

是她害了俞晚雪的孩子,所以被困在小院孤独病死!

前世俞晚雪失势后,还常来小院里看她。她小产后就生不出孩子了,陈玄青又娶了妾室,她一个人觉得孤独,就来找锦朝陪她说话,带许多的东西过来。此人确实心思赤纯,待她十分的好,自己原来被怨妒蒙了眼睛,竟然这么害她!

纪氏却道:“可惜了,这东西放在中秋倒是不错,现下除夕,朝姐儿不如雕一个麒麟,祥瑞。”

锦朝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那我可是不会了,女儿只会雕嫦娥而已!”

顾锦荣却把目光放在长姐身上,他刚才是否看错了,怎么会觉得顾锦朝的神情…寂寥?

说是守岁,母亲还是因为体弱,困乏先睡了。锦朝和顾锦荣相对无言,这时候丫头们都回来了,便让墨玉拿一盘围棋过来,锦朝笑道:“姐姐还是能陪你下棋解困的!”

顾锦荣却不信她棋下得好,几局下来她果然溃不成军,锦朝也痛快承认:“我是个半吊子,陪你下这几局就算了。”又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还要祭祖的,姐姐在这里守岁就好。”

她承认得这么爽快,顾锦荣反倒觉得她随意洒脱,默了一会儿竟然说:“…会下就不错了。”他本是好意,要知道顾澜可不会这些。但是说完这句自己又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出斜霄园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姐姐真的不是外人口中那样,也不是顾澜口中那样,她给自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太清楚。

外面却有一个小丫头等着他,他认出是二姐身边的木槿。她笑着行礼说:“…我们二小姐还等着您呢。”

顾锦荣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又有些责备:“二姐还等着…她也真是的,都这么晚了!”却又快速朝翠渲院走去。

第十九章:初一

顾澜正坐在房中思索,自从她发现顾锦朝的异常后,她一直都不怎么安稳。昨个和母亲说了,母亲只告诉她,既来之则安之,毕竟优势还是握在她手里的,只要运用得当,一个顾锦朝又怕什么!

有了母亲安慰,她心中也放松了。只要把握好顾锦荣,等纪氏一死,这顾家岂不是她们母女的天下!

今夜邀他守岁,他本来是答应的,却遣了人说不来了。他一向是最在乎她这个二姐的,她说喜欢象牙雕,他就能废了大半的时间为了她去学!为什么爽约了?

顾澜知道顾锦荣吃软不吃硬,既然爽约,那她就等,不信这个她从小把握的弟弟不心软。

听说顾锦荣来了,她心里暗他道果然还是心疼她这个姐姐的,忙迎上去,请他进来喝茶吃点心。

两姐弟说了一会儿的话,顾锦荣突然问:“二姐,你说,若是你听到‘嫦娥应毁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心里是什么感觉?”

顾澜笑着道:“嫦娥偷灵药,自然是她的惩戒了。本来就是应该的。”

顾锦荣却觉得顾澜应该不太懂这句诗,很快紫菱进来上一盏生小花果子油酥,顾锦荣看到她的脸似乎有伤,看得到高高肿起的掌痕,怵目惊心的,便问了一句她这是怎么了。

顾澜柔柔地叹了口气:“本是不想告诉弟弟的…紫菱触犯了长姐,被她叫人掌嘴,我在旁看着阻止不了,也无奈得很。算了,你可不要向上次似的去找长姐问话,闹得你们姐弟不痛快就不好了!”她特意吩咐紫菱先不要涂消除淤青红肿的药膏,就等着给顾锦荣看了。

顾锦荣皱了皱眉:“…长姐真不应该,竟然把她的脸打成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锦朝刚才念着那句诗的表情,觉得顾锦朝不应该是一个这样的人。不过想想她以前对阖府丫头婆子张嘴就是打骂责罚的脾气,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他又说:“长姐脾气不太好,别触犯她就行了。”

顾澜笑着给他夹菜,闻言笑容滞了一下,又重新笑起来。

“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前日处罚她的丫头,你可知晓此事?”

顾锦荣自然点了下头,这事挺大的,他听说了一句,不过处罚的只是个丫头,他又怎么会在意。

“那丫头服侍她许久了,她兄长生了急病没钱医治,才让长姐借一点银钱给她。长姐却不肯借,说她吃自己的用自己的,难不成连兄长生病了,还要赖着她不成。那丫头没办法,心疼自己兄长,才偷了长姐一个早就不戴的碧玉扳指去救兄长,结果当场就被抓了…”

说到这里声音却低了下来,顾锦荣不自觉就提起了语气:“怎么样了?”

顾澜道:“五花大绑,打得不成样子!人都疯癫了!”又徐徐叹了口气,“我听说这件事,心想那丫头平时也是和和气气的人,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这次不过是看着兄长生病太急迫了而已。总不至于被打死的…就想去劝阻,”淡淡苦笑,“倒是我自不量力了,劝阻不成,反倒惹得紫菱被打,还是我没用…”

紫菱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若不是你阻止大小姐,求她放留香姑娘一条生路,留香姑娘恐怕要被打得命都没了!如今只是放出府交给官府惩办,也是好的结果了。”

顾锦荣听完顾澜的一席话,半个身子都凉了。

“她…竟然真的这么狠毒,不近人情?”

顾澜又拉着他,轻声说:“你这次可不要再去问她了,上次你去问那丫头,她便疑心是我说的,私底下不曾给我好脸色,恐怕也是怨恨我,才打了紫菱…”说着便泪盈于睫,“只可怜留香姑娘了,如果不是她想救性命垂危的兄长,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锦荣却立刻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手都在抖:“还当真是心如蛇蝎…”看顾澜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又安慰她道,“二姐别担心,我不会再去问她的!”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嫡姐!还每天都要装着和她和睦的样子,母亲面前也不能和她撕破脸!不如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让她管管顾锦朝…不行,母亲病重,怎么能让她知道顾锦朝这些破事!那还不气得犯病吗,连他听到都气成这个样子。

顾锦荣匆匆回了静芳斋,左思右想都睡不着,想到今天是除夕,这是过年的关头,顾锦朝竟然差点活活打死她的丫头!就是因为人家想救她的兄长!他又坐起来,上次的事情便是他误会了顾锦朝,这次呢?他也该问清楚才是,于是天还没亮就让清修去找一个清桐院附近的丫头来。

这丫头是个扫地的,是马房里面的。听闻大少爷找她,吓得不得了,手脚都在发抖。

顾锦荣直接问她:“…你可知留香被打出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声音也在抖:“奴婢不太清楚…听马房的嬷嬷说,留香姑娘的兄长病了,她就来偷…偷小姐的金子,被抓住了…”

顾锦荣心里冷了几分,继续问她:“然后呢?”

小丫头都快哭了:“不…不知道,留香姑娘疯疯癫癫,哪儿说得清楚…反正被赶出去了。”

顾锦荣继续问她:“留香是怎么疯的,被打疯的?”

小丫头更是不知道了,她一个扫地的,嬷嬷愿意和她说几句,那是天大的恩赐了,对了…腊肠!小丫头隐隐记得自己吃过一片,味道很香很香的腊肠,又想起嬷嬷吹嘘的那些话,都依葫画瓢说了:“是被打了…青蒲姑娘打人可厉害了!马房的嬷嬷也帮了,小姐还赏了腊肠和酱鹅!”

听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锦荣心里完全冷透了。她果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还觉得顾锦朝或许不该是那样的人,当真是可笑!

他让清修赏了这丫头几个大钱,小丫头开心地捧着钱走了。他则站在书房的窗棂前,看着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心里笼罩着失望和恨怒。

锦朝卯时回到清桐院,睡了大半个时辰就起来了。大年初一了,她房檐下那盏长寿灯还通亮着,采芙说:“…奴婢一夜都看着,亮得很。”脸蛋红通通的,应该是被寒风吹的。

为了给她看着长寿灯,也真是不容易了。锦朝笑着夸了她,又赏了赤金的一对耳坠给她。采芙被锦朝一夸,却又显得口拙:“奴…奴婢只是想小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长寿灯点着是祈福的。

这些日子她看小姐行事,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大小姐,她对她们是十分亲和,而且遇事沉着冷静,足智多谋。为小姐守着长寿灯一夜没合眼,也觉得心里是乐意的。

已经是隆庆六年了啊。

既然是大年初一,自然要穿得喜庆些,青蒲给她找了件淡红妆花仙鹤缎袄,用了平时不常用的宝石嵌莲花金簪。青蒲看着妆镜里小姐的脸,心中感叹她不过是随意打扮,即便没用胭脂,也是红唇娇艳,肤色如玉,翡眸中水光莹莹,如溢彩流光般,竟然看得人迷了神。

锦朝看青蒲久久没替她戴上耳环,笑道:“怎么傻了?”

青蒲回过神来难免脸红:“小姐真好看,奴婢一时失神了。”

锦朝只是笑笑没说话,她实在不太在意容貌了。

辰时,祖宗牌位前放了三牲熟食、神像前放了果子素食,又有纸钱和金箔元宝。由父亲领着一大家的人祭拜。祭拜祖先之后,子女又要跪拜父亲母亲,等礼节都完了,顾汐拉着顾漪来找锦朝,要一起做‘闹嚷嚷’。

父亲便笑她们:“你们一向不爱找朝姐儿玩这些的。”

顾汐小声道:“长姐手巧,肯定做得好看!”

顾澜正站在父亲身边,她穿着青织金妆花缎袄,衬得小脸如皓月皎洁。看顾汐拉着锦朝的衣袖,觉得有些奇怪。

顾汐胆子小,除了顾漪一向是谁都不敢亲近的,现在竟然敢拉着顾锦朝的衣袖。

顾澜便笑着问顾汐:“二姐也好久没做过闹嚷嚷了,汐姐儿想让二姐也一起玩吗?”

顾汐年龄最小,性格又羞涩,大家都喜欢和她说玩笑话。

“二姐自然可以来…”她说完这句话觉得顾澜表情不太对,连父亲的笑容都收起来了。她又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锦朝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二妹要来可赶快些,不然我们就不等你了!”又向父亲告退,三人回了清桐院做闹嚷嚷,用乌金纸做出蝴蝶、飞蛾、蚂蚱,大如拳头小如铜钱,插在头上显得十分喜庆。锦朝给顾汐的丫髻上插满了闹嚷嚷,她笑得十分清脆。

顾漪性子沉默,也弯着嘴角看她们。三人又做了许多分给各院的丫头婆子戴,闹了一会儿之后顾汐扯着锦朝的袖子问她:“二姐不是说要来,怎么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话…”

锦朝摇摇头:“许是有别的事吧…你可不要多想了。”

第二十章:祖家

年过得很快,适安有连续几天的游玩,亲友们结伴出行,有投琼买快、斗九翻牌、舞棍踢球、唱说评话等活动,父亲和自己的同僚,詹事府少詹事穆大人、行太仆寺少卿周大人出门游玩。女眷们则走相熟的亲眷,顾家在四里胡同,与国子监祭酒宋大人的宋家、永阳伯家临近。

母亲与永阳伯伯夫人交好,伯夫人也特地来看了母亲。母亲重病不便出门,宋姨娘又携了顾锦朝、顾澜去了罗贤胡同的定国公樊家,樊家便是父亲生母姨娘的娘家,原先也常常照拂父亲,两家关系很近。

到了初八,却是要回顾家祖家了。

这次回去,父亲要把锦朝等四人都带回去,事先就嘱咐了她们四人好生准备,又吩咐了管事备下打赏小孩的金豆子、珠玉金钗、糕点果子、腊味酱鹅等东西,上次回顾家祖家还是三年前的事了,父亲与祖母闹得不太愉快,想想又让管事备下了一套茄花色福禄寿喜纹云缎褙子。

锦朝来向父亲请安时看到这套衣服,便跟他说:“茄花色与花纹不配,祖母喜欢礼佛,不如用了沉香色素缎,也显得庄重些。另外再加两串奇楠木佛珠,请到大国寺开光。”

父亲看锦朝的目光一时异样,连他都不知道祖母礼佛。

锦朝便说:“…我上次去时,见到祖母手上盘着佛珠,藏在袖下。”

父亲便点点头夸她:“…上次去你才十二岁,难为还记得。”吩咐管事按照锦朝说的做。

锦朝自然不会跟父亲说,前世她与祖母接触也算多了。当时她嫁到陈家,那可是风光无限,顾家祖家可都是要来巴结的,祖母还给了她许多东西。

宋姨娘也在旁看着,便笑说:“我不知道我们朝姐儿心思如此细腻!”

锦朝没说话,父亲就说了:“她也是聪慧,这点像她母亲。”

宋姨娘便不再说话,锦朝笑着退下。

到了斜霄园,母亲问她可有准备什么,锦朝自然不需要准备。她是小辈,最多准备给弟弟妹妹的金豆子、银裸子,她还要受别人的礼呢!母亲放心不下,她替锦朝做的金丝髻让顾澜拿了去,想了想,就让徐妈妈开了库房找箱奁,给她找了嵌红蓝宝石的婴戏莲纹金簪、嵌黄碧玺的凤云纹金簪、鎏金蝶恋花银步摇,还有一对色泽黑润的墨玉手镯,又找了丫头墨雪要陪着她去。

锦朝看着金簪上镶嵌的十八颗红蓝宝石有些哭笑不得,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奢侈金饰了,母亲也深受外祖母影响,恨不得能给她最贵最好的东西。但是她可不会戴着这些出去,太招摇了些。

等到初八那日,锦朝穿了水碧色挑线裙子,月牙白璎珞纹缎袄,觉得太素净,又加了杏黄色腰带,所配的香囊是石青色。觉得也差不多了,带了青蒲和墨雪上了青帷华盖的马车。

父亲从顾家分出来后,便到了适安定居,顾家祖家与他们同在顺天府,却不在适安,而是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青帷华盖的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个时辰便到,也不算太远,这也是父亲早朝时经过的路。

锦朝挑开帘子看了看,都是官路,沿途百业兴旺,商铺酒家很多,正是热闹的时候,行到了闹市更可见人流攒动,满大街的人头上都带着闹嚷嚷,显得十分喜庆。

过了闹市便到了桃花坞,要是不转弯直走,便是皇宫了…

锦朝放下了帘子。

马车到了祖家的垂花门才停下来,已经有几个婆子牵着内院代步用的青帷小油车等着他们。为首的婆子向父亲行礼:“四爷请跟着奴婢往这边走,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父亲颔首,让跟在旁的管事给了每个婆子一小袋银裸子。

锦朝换乘了小油车,又开始回忆祖家的事。父亲排行第六,上面却只有两个嫡亲兄弟,一个庶兄,因此被称为四爷,不过她记得顾家大爷和三爷都是早亡的,现在顾家当家的应该是顾二爷,时任右佥督御史。

顾家世代书香,基本代代都有进士,因此荣耀了上百年。整个桃花坞也只有祖家一处宅院,父亲独出去的顾家与祖家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的。

马车停下来,锦朝被青蒲搀扶着下来。举目望去,两旁粉墙高高,青砖小道的尽头便是一座小院,虽然是严冬,却见修竹环绕,簌簌轻响。门楣被海棠的枝桠挡住,却仍可见‘妍绣’二字,旁布置了假山,上面层层积雪,下面的水池中却还有锦鲤游动,这地下竟然有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