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不可能自己去说。是不是…是不是纪氏!宋妙华瞪大眼,她想到刚才飘过去的一道白影…纪氏在暗中帮着顾锦朝,她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宋妙华越想越觉得混乱,她神色变幻不定。额头布满虚汗,看得两个丫头都吓住了。

半莲小心地摇了摇宋妙华的肩,小声道:“姨娘,您怎么了?”

宋妙华眼珠子乱转,却突然盯住了房中的某一点,吓得大叫起来。“啊!半莲,是纪氏回来找我报仇的!是纪氏找我报仇的!这些都是她做的…她来索命。你看到没有,她在那儿!”

宋妙华指着屋中一个没放东西的角落,又惊又怕,吓得都哭出来了:“半莲,快把纪氏的鬼魂赶走,她是要来要我的命的…”

半莲不知道宋妙华怎么突然就疯起来。那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纪氏的魂魄!宋姨娘这是幻觉了。

她安慰宋妙华:“您看错了,夫人早就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宋妙华又神经质地抱紧肚子,痛哭起来:“纪晗,不要动我的孩子!你走开…啊!我的孩子!”

她突然按着肚子。大声地哭嚎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害你的…不要动我的孩子…”

宋妙华疼得在床上打滚,半莲看着吓得不得了:“姨娘…姨娘这是要疯了!”

草莺看到宋妙华滚过的床单,浸出一团明显的血迹,吓得紧紧拉住半莲说:“…你看姨娘身下的血!快…快去通知李管事,他就在外面!快去,晚了姨娘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半莲慌忙奔出了内室,草莺见半莲离开,却迅速从袖中解下一个小囊。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掰着宋姨娘的嘴巴塞了进去。宋姨娘疼得冷汗直冒,以为是纪氏抓住自己了,啊啊地说不出话啊。

一团水冲进了,那东西她吃进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宋姨娘腹中剧痛无比,如冷匕首在里面转着圈刮肉一样疼!宋妙华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嘴里不停地呜咽着:“夫人,都是妾身的错…饶了妾身的孩子…”

半莲就在厢房外找到李管事,赶紧跟他说了宋姨娘的事。

李管事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宋夫人请出去,他总不能真的如老爷所说扔宋夫人出去。

听到说宋姨娘孩子可能不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忙让护院套了马赶紧去青莲巷请柳大夫过来。又让人去通传了顾德昭和顾锦朝,顾锦朝让徐妈妈赶紧带两个经验丰富的婆子过去,自己换了件素缎褙子,也随着去了临烟榭。

顾澜却一路小跑着到了临烟榭,徐妈妈带着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宋姨娘,徐妈妈正在喂姨娘喝安胎的汤药。

顾澜看到宋姨娘身下的四喜如意纹的檀色床铺,已经染出一大滩的血,脑子里瞬间就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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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疯癫

看到宋姨娘身下的鲜血,其中一个婆子到抽了口气道:“怕就算是大夫来了,孩子也保不住了…”

顾澜上前厉声道:“谁说的!你们在喂姨娘喝什么东西!给我放开姨娘的手!”

徐妈妈解释道:“二小姐不知道,姨娘有些神志不清,放开手恐怕更是不好。”

顾澜却不管,两下拨开婆子的手。宋姨娘却立刻缩成一团,抱着肚子,疼得满床乱滚,嘴里还惊恐地念叨着“夫人”“孩子”一类的话。她头发凌乱,脸色十分苍白,一点都看不出当初那个宋姨娘的样子了!

顾澜看道,心疼得眼眶一红,轻轻唤她:“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顾锦朝来了临烟榭,便吩咐了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去烧水,让婆子去内室看看是否需要帮忙,总不能就跪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又派人去和郭姨娘、杜姨娘说了一声,也不用她们过来,人多反而不好。

她踏进内室就听到宋姨娘的痛叫声,十分凄惨。问了旁站着的婆子一句:“…姨娘和孩子怎么样了?”

顾澜听到顾锦朝的声音,却突然一咬牙,冷冷地看向她:“…你做的是不是,姨娘的身体一向好,怎么会小产呢!肯定你在姨娘的汤药里动手脚了!还是你在她的香炉里加东西了!”

顾锦朝镇定自若,顾澜不可能发现她动过手脚,不过是她悲愤极了,怀疑到她头上了而已。

顾锦朝望着顾澜说:“我知道你心急,不和你计较这些,先等着柳大夫过来看了再说吧。”

顾澜想着宋姨娘那个可怜的样子,心疼得眼泪直流,握紧的手指尖都颤抖起来。

“顾锦朝!一定是你做的,姨娘近日就身体不好…你又让父亲赶了宋夫人走,存心让姨娘小产的!”顾澜恨恨地看着顾锦朝。咬着牙道,“姨娘的孩子要是有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德昭听说宋姨娘小产,忙穿了衣带着丫头赶过来。跨入门内的时候。正听到顾澜说这句话,冷冷地皱了皱眉道:“顾澜,你在说什么呢?”

他是男子,不能入内室沾了血污,因而站在西次间,让她们过来说话。

他先问顾锦朝:“…孩子如何了?”

锦朝答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徐妈妈在里面看着,婆子说极可能保不住了。”

顾德昭点点头,他也没想到宋姨娘的孩子会出事,她不是一向身体好吗。怎么会小产的。又想起刚才顾澜的话,便问她,“你刚才说你长姐什么了?”

顾澜委屈得眼泪直掉,梨花带雨。“父亲…姨娘不可能轻易小产的。这临烟榭的事一向是长姐管着,她是不满姨娘许久了。才想着要害姨娘和姨娘的孩子啊!您可要信我,姨娘就是怀了孕之后身体变差的…”

顾德昭没有说话。

顾锦朝却屈身行了礼,道:“父亲明鉴,姨娘怀孕之后就说过自己身体不适,腹痛诡异。几个大夫来看都不好,这不是病根是什么。我要是真想害姨娘,何必费力请了萧先生过来…姨娘也是。萧先生开的药不吃,全给倒掉了,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得怪得了我吗?澜姐儿你也要讲道理!”

宋姨娘没喝萧先生的药?顾德昭听锦朝这样说,便问道,“…姨娘怎么倒药了?”

锦朝向草莺看了一眼。她立刻一溜烟跑出去,把藏在黄淮丛中的鱼缸搬出来。

“…这东西藏在内室外,姨娘每次都把药倒了。她自己不喝药延误了病情,实在是怪不得别人。”

顾德昭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已经干涸的药渍。

他心里也觉得朝姐儿不会害宋姨娘呢。她想害她,何必请了萧先生过来!

澜姐儿有点过分了,就算真是因为心急了,也不该这样诬陷她长姐的一番好心!他便说了顾澜一句:“都看清楚了,你可不要诬陷了你长姐!”

顾澜被顾锦朝堵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她不敢说宋姨娘是装病的,她这样说谁会信呢?就算信了,宋姨娘又要落下个狠毒的名声。竟然伤自己肚里的孩子来装病…

顾锦朝叹了口气道:“…澜姐儿也是心里太着急了,我看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关心着姨娘的肚里的孩子更好。”

里头宋姨娘的叫声却越来越凄厉,徐妈妈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向顾德昭行了礼道:“回禀老爷,大夫请来也没用了,姨娘的孩子…保不住了!”

宋姨娘最后凄厉地叫的一声,声音反而断了,一切都平静下来。

顾德昭闭上眼,叹了口气。他子嗣单薄,本是盼望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偏偏来得不是,是在纪氏死之后发现有孕的,即为冲撞。又这样突然的没了,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顾澜后退了好几步,瘫软地靠在高几上,掩面痛哭起来。

顾锦朝也只能往内室走去,里面总要有人看着。

宋妙华已经昏死过去了,由婆子抬着起来。一旁的几个丫头忙把染血的床褥揭起来,换上干净的床褥。

徐妈妈走过来跟锦朝说:“大小姐,婆子检查过了,应该是干净了…”

锦朝却看着宋姨娘,她昏睡在床上,半莲拧了帕子帮她擦脸。宋姨娘瘦了许多,两个月的时光,她比原来的几年还老得多,眼角都有纹路了。

徐妈妈继续道:“…姨娘昏过去之前,似乎有些发疯了,总说她见到了夫人的鬼魂,说夫人的鬼魂回来索她孩子的命了,要求夫人放过她…”

锦朝叹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心虚呢,原来也是怕报应的…”

可惜她再心虚也没用了,她的孩子是不会回来了。

她又对收拾东西的婆子说,“这床上的迎枕和被褥,都拿出去烧了,见了血总是不吉利的。”

婆子有些疑惑,这迎枕也没见血啊。不过既然是大小姐吩咐的,她也只能忙应诺,捡起床上宝蓝色攒金丝纹的迎枕,和被褥一起拿出去烧了。

顾德昭和顾澜在西次间等着,李管事也终于带着柳大夫过来了。

柳大夫不好进刚见了血的内室,婆子们就把宋姨娘抱出来放到西次间的大炕上,由柳大夫诊脉。

柳大夫细听之后,和顾德昭说,“…按说怀孕的女子该是滑脉,姨娘不仅不是滑脉,还恰恰相反,按之空虚。老朽上次来给姨娘诊脉的时候,还不觉得她身体如此气虚…不过姨娘那腹痛十分诡异,也许正是如此,才让姨娘小产了…”

顾德昭听了点点头,宋姨娘原先是有怪病的,偏偏还不好好喝萧先生的药,也难怪会小产。

柳大夫又开了调养的方子,又说:“姨娘性命是无虞的,但身体虚寒,以后恐怕很难有孕了…好好调养着,也免得落了病根。”

锦朝谢过柳大夫,送他到庑廊,李管事又送柳大夫出垂花门。

等她再跨进西次间的时候,宋姨娘已经醒过来了。

但她拖着羸弱的身子缩在床角,抓着褥子中鎏金银香球不肯松手,戒备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顾澜。

顾澜急得直哭,还要哄宋姨娘撒手:“姨娘,里头还装着香炭呢,小心烫着您。您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澜姐儿啊…您的澜姐儿啊!”

宋姨娘还是不说话,却又往里面缩了一些。

顾德昭看得直皱眉,宋姨娘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是神志清醒的!他问了徐妈妈一句,徐妈妈才小声道:“姨娘刚才就有些失常,总说见到了夫人的鬼魂…刚才一醒来,又知道自己孩子没了,怕是经了这样一遭…有些失心疯了吧!”

顾德昭也不说什么,就看着顾澜哄宋姨娘说话。

宋姨娘却好像突然认识了顾澜,开始细细地哭起来:“是澜姐儿哦!你的弟弟死了…母亲的孩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顾澜来不及高兴,擦了一把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胡说,姨娘还有澜姐儿呢!”

宋姨娘却又不理她了,抱着小小的银香球放在怀里,拍了拍,哄孩子一样:“不哭不哭,猫儿不闹,好好睡觉!”

顾澜的眼泪又掉下来,她看到蹲坐着的宋姨娘,背上都能看见凸出的脊骨。忍不住想过去拉她的手,宋姨娘惊恐地避开她,抱着银香球缩成一团,“夫人,不要抢我的孩子!我不敢再害你了,我知道我错了…”她呜咽地哭着,像孩子一样只知道认错求饶。

顾澜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徐妈妈才说:“二小姐,您还是不要吓姨娘吧。”她让顾澜先走远一些,宋姨娘终于放松下来,抱着银香球慢慢就不哭了,小声和它说话,又不时的笑一笑。

顾德昭看着宋姨娘这样的样子,心里都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可怜她了。

做了这么多坏事,却落到如今的下场。没了孩子,又疯疯癫癫的。他本还狠下心,等宋姨娘生了孩子就送她去尼姑庵,如今她这样子,恐怕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第九十七章:中元

几个婆子抬宋姨娘回了内室。顾德昭才招了顾澜和锦朝过来,说道:“宋姨娘戕害主母,我本想送她去静妙庵了却残生。青灯古佛的伴着她,也好能赎一点罪孽…”

顾德昭还没说完,顾澜就泪如雨下:“父亲,姨娘都这样了,去了静妙庵怎么活得下去!”

顾德昭叹了口气:“澜姐儿,你总要听我说完…看宋姨娘现在这个样子,是去不了静妙庵了。桐若楼后面有一座修在华山松里的听涛阁,地方虽小,但是清净。朝姐儿,你选两三个稳重些的婆子和丫头在听涛阁伺候宋姨娘,等她小月子之后就搬过去吧…这也算是清修了。”

顾澜仍有不甘,但看顾德昭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还是先忍了这次,日后在说吧。毕竟父亲正在气头上。顾澜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

锦朝也想不到宋姨娘会突然疯癫了,她本还想着把宋姨娘送去静妙庵的。她往内室看了一眼,心里却有几分怀疑,也不知道宋妙华是真疯还是装疯…如果是真疯倒没什么,要是装出来的,她也是聪明极了,她做的那些事都被自己揭发出来,要不是装疯卖傻,可没这么好混过去。

锦朝应了诺,顾德昭才点点头,带着丫头管事回去了。

锦朝起身走到正堂里,跪在蒲团上喃喃说了几句,给菩萨上了香。

顾澜跟着她出来,站在她身后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在和纪氏说,你帮她报仇了?”

锦朝摇头,叹了口气说,“我只是给菩萨上一柱香而已。这菩萨请进来,姨娘一天都没有拜过,菩萨知道人诚心不诚心的。”她转过头,发现顾澜看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怨毒。

这也是应该的。她知道宋姨娘的孩子是顾锦朝害死的。

“你害了我尚未出世的弟妹,害我母亲疯了…顾锦朝,你的心肠真是歹毒。”顾澜低声说,“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你和陈玄青那些事,怕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锦朝说道:“你只看得到自己受的苦,就看不到宋姨娘是怎么害我母亲的,你是怎么对我和锦荣的!自己陷害别人,那就是理所应当的。别人反击了,你就觉得自己是无辜受害,要跳起来咬人不成?”

她轻轻一笑:“顾澜,断没有这样的说法。”

顾澜咬着唇,冷冷地看着顾锦朝,过了好久。才低声问道,“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锦朝不再理会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要是让顾澜知道,害她姨娘的药枕是她亲手送来的,刚才当着她的面拿出去销毁了。那也必定很精彩。

不过还是算了吧。

次日早上,姨娘小产的消息阖府都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人敢去看她,顾德昭让她搬去听涛阁的意思很明确,这是根本不打打算再见她了,谁还会去触霉头。顾漪和顾汐倒来和锦朝说了几句话,宋姨娘这下才是真的不能翻身了,她们倒是为长姐高兴。

顾锦朝请她们吃过了午饭。徐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来见她:“…是原先服侍过夫人的,看着宋姨娘最方便。”

顾锦朝一一看过了,三个婆子都十分的沉稳。她嘱咐这三位婆子看好宋妙华,宋妙华是真疯还是装疯,没人知道,但她要是能这样一直‘装’下去。那对她来说就无所谓了。

徐妈妈和锦朝说顾澜:“…她向老爷请了命,也在自己院子供了菩萨,如今也不爱出门,整日练字抄经书,或者做女红针黹的。十分安静。”顾澜还是不能去见宋姨娘,她倒索性关起门来休养生息了。

锦朝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一会儿李管事过来找顾锦朝,说顾德昭要和她商量顾锦荣进学的事。

他如今在服孝,不能去七方胡同读书。

顾德昭还找了顾锦荣过来,问他的意思,又说:“…不如请了西席过来授课业。你毕竟三年后就要参加乡试了,读书的事也马虎不得。”

顾锦荣回道:“儿子也知道,只是儿子觉得西席也不好找。学问好的不一定授课就好,授课好的,也多半是国子监的先生或是翰林出生…”也不会过来单独给他授课。

顾锦朝在旁听了,就和顾德昭说:“…我听说余家的族学很好,上次北直隶的春闱,他们还出了两个举人。何不让荣哥儿去余家的族学。余家也在四里胡同,每日都能往来,也不算是不守制了。”

顾锦朝记得余家的事,还是因为在几个月后的官场动荡中,他们是难得一个完全保住自己的大家族。倒不如现在把关系混熟点,日后总是有好处的。

余家老太爷原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给太祖皇帝当过老师,因此荫蔽了子孙,老太爷的几个儿子虽说官位不高,但在翰林的名声都不错,家里的规矩更是守得滴水不漏。几个孙辈也都是成器的,没有永阳伯三公子那样名声不好的后辈。

他们和余家逢年过节也来往些,邻里和睦。只要是顾德昭提出来,余家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书香世家自然有自己的豁达。

这样想来,顾锦荣去余家的族学倒是不错。只是怕要他亲自走一趟去。

顾德昭听了想了许久,第二日提了茶叶和荔枝圆眼果粘去拜访余家老太爷,把顾锦荣读书的事暂定下来,下一月锦荣就可以去余家的族学了。余家太老爷还特地送了顾锦荣几本名帖,要他多看看。

几日之后徐妈妈来跟锦朝说:“…宋姨娘如今是完全的认不得人,还时常发疯,闹着要孩子。婆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估计是真的疯了。”

锦朝听了也去临烟榭看过,小产完半个月,她们给宋姨娘吃的药渐渐停下来,她的脸色才好不容易好点。只是抱着怀里的迎枕不肯撒手,叫她的迎枕做‘秀哥儿’。亲密地和她的秀哥儿说话。

如果她的疯癫是装出来的,那也实在可怕了。

服侍的窦婆子说:“姨娘给那小孩取的乳名,就叫秀哥儿…她抱着的那个迎枕,谁都不准碰。如今姨娘还在小月子里,应该好生养着,偏偏奴婢要给她擦身、喂饭,她都不让,谁靠近都要惧怕…”

宋姨娘还在小月子里,等再过半个月,她就要搬去听涛阁了。

锦朝淡淡地道:“由她去吧。”她留宋姨娘性命,还派了婆子照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锦朝回了清桐院,从此就不踏进临烟榭了。

宋姨娘小产是六月末,又很快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家中有新丧。按理是要上新坟、祭祖的,道观里还要做盛大的祈福道场,超度亡灵。中元节前几日,适安县就开始卖冥器,卖荷叶灯,卖油饼馅饼乳饼丰糕的。如今这些事都是徐妈妈操持,派人早早去买了楮衣冥器,免得准备不及手忙脚乱的。等到中元节前一天,备了酒馔,顾德昭带着锦朝几人,去给纪氏上新坟。

纪氏葬在顾家墓地中,靠着呈品字的三棵黄杨树。

顾德昭先上了坟,顾锦朝跪拜了母亲,她又站在黄杨树旁边往西翠山那边看去,绵延起伏的山丘,夏末的时节里十分的繁茂。

顾澜、顾锦荣等依次跪拜。上完新坟,顾德昭又让锦朝等人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平兴一趟,下午就回来,朝姐儿,你先在家里备着祭祖的东西。”

锦朝应了诺,却觉得父亲有些奇怪。等到了第二天,顾德昭身边的婆子过来回话:“…老爷是去了平兴的延庆道观,道观正在举行道会,老爷听了一场。”顿了顿,这婆子又小声说,“老爷请了清虚道长回来。”

顾锦朝听了才明白过来,难怪父亲不和她说清楚。这个延庆道观的清虚道长,也就是当年说她对顾德昭的仕途有冲撞的人。后来她回了顾家后,父亲似乎和这个道长的来往就渐渐少了。

…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又请了这个道长来家里。

锦朝想了想,让采芙去找碧衣过来。

碧衣服侍顾德昭的书房和饮食,和锦朝说:“…道长是和老爷讲道的,老爷听了十分受用。晚上又和道长促膝长谈,一直说了许久。奴婢也听不明白,只隐约听到道长讲过一句什么五色五味的…”

五色五味…锦朝一听就想起来了,这是里的一段话。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这段话大抵的意思是说,人不能耽于享乐的。

顾锦朝细细一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她怎么没想到这层!

母亲的死和宋姨娘的事,对父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如今他倒是哪个姨娘那儿都不去,开始在信仰上找寄托了。要是换了别的道长,锦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要父亲能寻找到寄托,能够让他心里好受些,她又何必插手呢。只是一想到是这个清虚道长,锦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人,毕竟当年凭一句话,就让自己在纪家呆了九年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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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陈家

锦朝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件天青色素缎褙子,趁着商量祭祖的事情来找顾德昭。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和清虚道长说话,清虚道长听说顾家大小姐来了,自然要回避。锦朝远远站在庑廊下面,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白净高瘦的中年男子从书房出来,留了三须美髯,仙风道骨,手臂上挽着雪白的拂尘。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夹道。

听闻清虚道长有五十多了,看上去却不到四十的样子。燕京中的便是不喜道学的王公大臣也会和他来往,觉得他驻颜有术。只是如父亲这样隆重的并不多。

锦朝走进书房和父亲说事情,看到父亲坐在圈椅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问完今年祭祖该供几次茶饭的事,锦朝才提起这个清虚道长:“…刚见一个穿道袍的人出去,我倒是没见过此人,是您新招的幕僚吗?”

大臣家里总会养几个幕僚,帮着出谋划策的。顾德昭是五品的郎中,在燕京这种地方自然不算大官,不过也是养了两个幕僚,平日里能和他说说朝中之事的。

顾德昭摇摇头,觉得也不好和长女说这件事,但她这样问起了,以后道长总要常在家里往来的。便有些忐忑地说:“是延庆道观的清虚道长,你五岁的时候,他还帮你做过道场祈福。父亲近日读道学典籍不通畅,才请了他来讲道的,会在咱们府上住几个月…”

顾锦朝听父亲这样说,笑笑之后就不再问了。

等到了祭祖的时候,锦朝忙活着指挥婆子们把祖先的排位都请出来了,又摆好茶饭。父亲却过来跟她说,“道长说家里几月都不干净,要先做个法事驱邪,免得邪灵惊扰了祖先。”

顾锦朝有些无奈,她这都忙了几个时辰了。只能把东西给撤了开始在祠堂外摆道场。过了会儿清虚道长过来做法事,她避开远远看着,清虚道长和父亲商量,又把她布置的酒馔撤了。换上一口三足鼎。

道长做法事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看着,顾锦朝觉得乌烟瘴气的,先回了清桐院去。

顾锦荣还没有去余家的族学,正在清桐院里等她。

他做了几盏荷花灯,捧在手里给锦朝看:“…咱们去放在湖里,给母亲祈福!”看着锦朝的眼神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

锦朝就笑了笑,“你这灯薄薄的一层纸,一入水就不能用了。”

她带着顾锦荣到西次间。让丫头端了竹篾上来,重新做了几个精致又好看的荷花灯,用竹条扎的灯骨,既然是给母亲祈福的,也没有在灯上描红。一朵朵净如白莲。

锦朝托着灯给顾锦荣看,他挠着头笑起来:“还是长姐做的好看!我本来是不会的,这还是让清修教我做的…”又拿了剪刀,兴致勃勃地要锦朝也教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