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到顾锦朝竟然会这么狠,用母亲的性命来威胁她!

她看着顾锦朝,低声怒道:“…你可不要太无耻了,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到我母亲!”

顾锦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起来,“澜姐儿,你对人对事实在双重标准。我们之间的事,你何尝没有牵扯到我母亲、我弟弟,我母亲现在都逝世了,你却让我不牵扯你母亲?”

“我留你母亲的性命,还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实在仁至义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自己别在暗中给我搞鬼,宋姨娘就会活得好好的,没人会动她分毫。”

顾锦朝说完这些话后,冷冷地看着顾澜:“包括上次,你想把青蒲嫁给徐厚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从今往后,要是让我发现你对我不利,小心你远在适安的宋姨娘!”

顾澜咬了咬唇,宛如被掐住七寸的蛇,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力。

顾锦朝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转身离开东跨院,身后远远传来顾澜不甘的声音:“长姐,即便我不说出来,你就能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了?你真的想嫁给二表哥吗,二表哥他真的想娶你吗…你可要想明白了…”

顾锦朝脚步都没顿。

她的事,还容不得顾澜来置喙。以后顾澜总该老实了吧。

顾锦朝回了妍绣堂。

第二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冯氏吩咐厨房给顾锦朝做了一碗长寿面,又送了她生辰礼,二夫人送了她宝象花拣妆,五夫人送了她一对墨玉手镯,是极好的碧墨,在光下能呈现出通透浓艳的碧色。顾锦朝拿着这对墨玉手镯,心中感叹长兴候家果然财大气粗,这样的东西竟然送了她作生辰礼。锦朝和两位伯母正陪着冯氏在屋子里说话,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堂少爷从适安回来了,马车刚到影壁,正要过来给冯氏请安。

冯氏喜出望外:“这孩子,我也是好几年没见过了。”她和顾锦朝说话,“也不知道那余家的族学如何,一会儿子来我得好好问问他!”冯氏对孙子的喜欢是最真切的,顾德昭的儿子,想来读书方面应该不差吧,要是能再出一个进士光耀顾家门楣,那可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顾锦朝笑了笑:“您放心,余家老太爷曾经做过帝师呢。”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顾锦荣在众小厮、婆子的围拥下过来了。他穿着一件狐狸皮袄,戴着顶瓜皮小帽,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带着笑容。先向冯氏行礼问安,又一一见过两位伯母和顾锦朝,还偷偷向自己的长姐笑了笑。

冯氏揽着顾锦荣左看右看,真是喜欢得不得了:“…这孩子长得好,清秀干净的,身量也长,以后肯定长得比他父亲还高!你在余家族学那边觉得如何,读书上可还尽心?”

老太太最关注的无非举业一事。

顾锦荣恭敬答道:“余家几个先生都是学识渊博的,孙儿求知若渴。读书上孙儿还是用心的,除了记挂长姐和父亲,别的方面都是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成长

给冯氏请安之后,锦朝陪着顾锦荣去了西跨院厢房。顾锦荣住在最东边,西边还有顾锦潇和顾锦贤。国子监也是前几天刚结束课,两人也正好在西跨院里。

顾锦荣的厢房是二夫人打点的,书房里的书案、长几、两把东坡椅,临窗放着个青釉蓝底珐琅的梅瓶,另有个半旧的紫竹笔筒,插着一把大大小小的毛笔。锦朝就和他说:“等你把你的东西归置了,就去给父亲、两位伯父请安。还有两位国子监读书的堂兄也不要忘了,他们长你许多…”

顾锦荣笑了笑道:“几月不见,长姐怎么话多了起来。”

纪氏逝世后,他的一切就是长姐在管了。在适安这几个月,处处都是长姐安排张罗着,他的冬衣、被褥、吃食,甚至是御寒的护膝这类东西,她都给自己安排得十分妥帖的。顾锦荣心里记得锦朝的好,早眼巴巴想着回来看她。幸好她在大兴也过得好,人并没有清减,他看着就放心了。

顾锦朝道:“你倒还嫌我啰嗦起来…”她看着锦荣和母亲有几分相似脸,拂了拂他皮袄上的雪,“那我不多说了,你记得一会儿到东跨院,再去给祖母请安。”

顾锦荣笑嘻嘻地不要她走:“我还没问长姐事呢!听说你要和二表哥定亲了?”

锦朝摇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从哪儿听说的?”

顾锦荣却避而不答,一本正经道:“二表哥人好,配得上我的长姐!”他拉着锦朝的胳膊,又央求道,“我想吃长姐原先做的云子麻叶果糕…您做了给我好不好?”

锦朝觉得顾锦荣变得跟个孩子一样,她点头允了。顾锦荣去见了父亲、伯父等人,就迫不及待到顾锦朝这儿来,跟在她身后眼巴巴地转悠。要她在果糕里多放糖,山楂糕里要加葡萄干和桂圆干。

小厨房本就错不开身,锦朝又嫌他话多,没多久就赶他去书房坐着。

顾锦荣刚坐下喝了杯茶,随意拿过锦朝放在书案的一本书看。

丫头过来禀报,说二小姐来看他了。

顾澜随后进了书房,书房里烧着火炉。

顾锦荣冷冷地看着她,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着道:“…二姐给你做了点心。”

顾锦荣指了指书案,示意她放下。又道:“多谢二姐了。”

顾澜看着顾锦荣,想着他原先对自己那么依赖,像个小尾巴一样在自己身后转悠。他一向只和自己好,会为了帮自己而和顾锦朝争执,为了讨她喜欢去学牙雕…

顾澜强笑道:“荣哥儿,怎么如今和二姐这么生分了。二姐就算做错了事,也是你二姐啊…你要是还记恨二姐,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我如今都这样了,你还要嫌弃我…”

她说到情动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顾锦荣皱紧眉头,如今看到顾澜这样,他只觉得厌恶。

他却笑了笑:“二姐觉得你可怜吗?我也觉得你可怜,你讨好我想做什么?因为你如今没有人撑腰了,心里不安稳吗。”他同情了顾澜,谁又来同情他呢?纪氏刚死的时候,他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间接害死了母亲,长姐不理会他,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只要想到母亲死的场景,想到长姐满脸的泪水。顾锦荣就觉得眼前的顾澜无比的面目可憎。

顾澜愣了愣。

顾锦荣却继续道:“二姐——我还叫你一声二姐,那就麻烦你好好做一个庶姐吧!长姐就要和二表哥定亲了,我就想长姐好好的。你不要欺负了她!你就是不来找我,我也要和你说这句话的。你要是敢对我的长姐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澜却冷笑:“我能欺负她吗?她的事她自己最清楚!”想到顾锦朝威胁她的话,顾澜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最终低声道,“顾锦荣,是你先不顾及我们姐弟情分的,就不怪我彻底撕破脸皮了!”

顾锦荣依旧笑着看她。顾澜离开了妍绣堂。

锦朝晚上听采芙说了这件事,她思索了很久。

荣哥儿待人接物比原先强多了,而且更有担当。母亲的逝世确实让他改变太多了。他竟然还怕顾澜欺负她,坏了她的亲事。要敲击顾澜几句。

“他也是在成熟的…”她想了想,让徐妈妈准备了过年的腊鹅、栗子糕给余家送去。看荣哥儿就知道余家待他极好。

徐妈妈应诺,又问顾锦朝:“大小姐,那纪家表少爷的提亲…您觉得如何呢?”

顾锦朝不自觉笑了笑:“我能觉得如何呢。”想到纪尧看着自己信誓旦旦的温和眼神,她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还是听之任之吧,如果这门亲事能成,也只能算是顺应天意了。

而长兴侯府那边,李先槐刚到适安把纪家的底子摸清楚了回来。按照世子爷所说,他往人家祖宗八代上查去。还把纪尧给摸了个一清二楚。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叶限正在书房里和老侯爷说话。

两祖孙在书房里密谈山西布政使袁仲儒的事,又说到范川的贪银案。老侯爷很赞成叶限的做法:“先皇驾崩,你父亲受了重伤…长兴侯府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咱们插不上手…放任张居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叶限若有所思。

老侯爷则看了自己孙子一眼,慢慢开头道:“你上月刚满十六吧,寻常世家的少爷,这个时候就算没有娶亲也早就定亲了。我看你的婚事还没个着落。”

叶限看了自己祖父一眼,挑眉哦了一声。慢慢地道:“孙子不急。”

老侯爷说他:“你当然不急!”叶限这么懒的性子,他急个屁!那是自己心里挠心挠肺的急着。老侯爷清了清喉,随即说:“我和你外祖父商量过了…我觉得武定候嫡长女尚可,你外祖父则觉得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的嫡次女尚可。你回头和你母亲商量一番,看到底选了哪个,好请了你外祖父上门提亲。”

老侯爷不喜欢文人,对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亲家更没有好感。说是商量,其实是两人商量商量着就意见不合,吹胡子瞪眼的不欢而散了。

高大人嫌武定候嫡长女连开蒙的《三字经》、《弟子规》都没有读过,太没底蕴。老侯爷则嫌弃武英殿大学士的嫡次女性子太文静了,死沉沉的。

叶限沉默了,祖父说的这两个个无疑都是世家女子中的翘楚。武定候祖上是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将军,荣宠百年不衰。武定候的嫡长女才十四岁,美人坯子的名声却已经传开了。

而武英殿大学士的嫡次女不仅长相出众,难能可贵的是出身书香世家,才学不凡。刚及笄的时候,提亲的人就踏破了何家的门槛,但是何家一直都没有看上眼的。

他作为长兴候家的世子,理应承担让长兴候家继续繁荣昌盛的重任。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够对他们家有所帮助的妻子是一定的。

叶限突然想到了顾锦朝。

他名义上是顾锦朝的表舅,身份地位差别实在太大。他能求取世家女子中的翘楚,因为他是长兴候世子爷。那么顾锦朝呢…她以后就要嫁给她表哥了?嫁了人之后,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去看她,和她说说话,或者像原来一样,把自己养的仙人掌送给她。

叶限从祖父的书房里出来,望着黑沉沉的夜色,紧抿着嘴唇。

他是长兴候家唯一的嫡子,刚出生不久就请封了世子爷。他所做的事不仅代表他自己的,还有长兴侯府。他不可能真的随心所欲。

但他一点都不想娶什么武定候嫡长女,武英殿大学士的嫡次女。她们怎么能像顾锦朝一样,像她一样…叶限也不知道顾锦朝在他心里是什么。他望着夜色轻吐了口气。

李先槐走了过来,“世子爷…您让我去查的东西,都问清楚了。”

叶限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锦朝要嫁的人,他总要好好的了解清楚。自己欠她那么大的人情还不了,帮她在亲事上把好关。

他私心里,倒是真希望顾锦朝这个表哥为人不善。

他不希望顾锦朝嫁给别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隐情

李先槐随即道:“…纪家祖上是贩卖茶叶起家,到了他们太爷那代出了个都转运盐司副使,从此才富庶起来。纪家从官之人不多,有一个捐出来的府同知。但几代为皇商,经通州运河,南北贸易,其富庶的程度着实吓人。他们那个太夫人如今是掌舵人,我看是个聪明的,这些年纪家凡事都不冒头,反倒越做越大…”

“这个纪尧倒也算个人物,不过被身家给拖累了。和他们家老太太背地里不通气儿,暗地做了许多老太太不知道的事。”说到这儿李先槐嘿嘿笑了两声,“世子爷还记得原来那个皇商罗家吗?他们家那个长子罗泰。您曾经在六合酒楼看到他,您泼他一身茶的那个?”

叶限想了想。当年他十岁刚回燕京一年,和高家的表兄出门游玩,在六合酒楼里小坐过。有个长相清秀,身材瘦弱的年轻人因小事和他表兄起了争执,他嫌此人太吵,泼了他一杯滚烫的热茶。这年轻人被烫得大叫,扬言要他出不了酒楼。他们身后的侍卫才指了指叶限跟他说:“这位是长兴候世子爷。”又指了表兄:“礼部尚书高大人长孙。”

这位声称自己是罗家长子罗泰的年轻人顿时说不出话,再被侍卫冷冷地看了一眼,吓得跪下磕头求饶。

“小丑一样的东西。”叶限并不在意,“和顾锦朝表兄有什么关系?”

李先槐就回答道:“他们家老太太肯定不知道,这个纪少爷一直和罗泰有往来。老太太为商刚正,从不克扣手底下的人,也不赚昧良心的钱。这个罗家恰好相反,老太太厌恶他们到极点。也一直不要家里的人与罗家往来…不过人家纪少爷有次赏花会,和罗泰认识了。违背老太太的意愿一直和罗泰来往着。”

叶限看着李先槐:“…你挑重点的说。”

李先槐挠挠头:“我去打听的时候,他们罗家那个罗泰的随侍说了许多。想给您说清楚些…他和罗泰往来倒是不要紧,那罗泰是个什么样的人。走马斗鹰也就算了,又常去些勾栏教坊类的地方。哪有不带上这位纪少爷的…不过这纪少爷也不是真的沉溺于此,随他去了一两次就没去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纪尧只点艺妓作陪,洁身自好…但是这罗泰心思也多啊,早想着拉纪尧下水了。就搁纪尧酒里下了东西,纪尧就把那个才十四岁的艺妓破身了。随后纪尧就不再和罗公子来往,他却不知道那艺妓因此有孕,被罗泰找了个院子养下来,打算以后用这孩子拿捏纪尧…”

叶限听得眼皮一跳。人总有少不更事的时候。没犯下大错倒也无妨…不过这个纪尧确实也不聪明,就算是情动破了人家的身,怎么还敢留下孩子给人家拿捏?顾锦朝以后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该怎么是好?这样的人娶了顾锦朝,以后她能好过吗!

叶限深吸一口气:“你打听的事都属实吗?”

李先槐看了一眼世子爷,他这还是第一次问自己这样的话。李先槐看上去大老粗的样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世子爷这么关系顾大小姐的事,原先还特地赶路去看她,要是他心里没点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说:“奴才买通了罗泰的随侍打听的。也许这个随侍的话不全对…”

叶限随即说道:“无风不起浪,你把这个艺妓找到,让她私底下去和纪家对峙。”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地传出去。“一定要私底下,看纪家究竟对这个孩子是什么反应,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不仅能知道此事的真假,他还能知道纪家对顾锦朝的态度。要是他们敢不管不顾把这件事瞒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去迎娶顾锦朝,这个纪家顾锦朝不嫁也罢。

叶限又想了想,又道:“快进腊月了,我也好久没去见长姐了。替我准备了东西,我们明天就去拜访顾家。”

这事一定要和顾锦朝说清楚。他不能让她所托非人。

叶限心里又有些迟疑,如果顾锦朝不嫁给纪尧。以她的名声,又能嫁给哪个好的世家子弟呢?

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这个纪家最多能荣耀二十年,除非中途没落,不然肯定会受到打压。官商势力做大,对于朝廷来说是不好的。所以罗家在太爷那代之后迅速衰落,反倒是保全自己的好办法。纪家老太太是聪明的,知道财不露白,但是纪家再这么做下去,迟早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