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心慈手软的人是坐不到他如今的位置的。反而他要比别人心硬无数倍才行,陈三爷沉吟片刻,告诉她:“我自然信佛…法性佛在我心里,我信我自己,就是信佛了。”

顾锦朝无话可说。宗教不过是个幌子,与虎谋皮,陈大人若是想保全自己就只能韬光养晦。而他心里有个十分强大坚定的自我,不用信佛,信自己就足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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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糖食

过了会儿江严送了件斗篷进来,“三爷,没找着合适的,这件棉布还是寺庙里僧人新制的,您看行不行…”

陈彦允接过斗篷看了看,让锦朝过来,“你换这个斗篷吧,身上那件都湿了。”

锦朝不太想换,她在这里歇一会儿回去,斗篷却换了新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解释。

陈彦允见她不接过去,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比不得你身上这件貂皮的,不过也没有办法。你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用我那件灰鼠皮的大氅。”她应该更不愿意,陈彦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瞧着她一脸沉默,淡淡说,“过来,”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就那么可怕吗?”

锦朝觉得他倒是不可怕,只是这样着实不好。她低声道:“陈大人,实在不必了…我不觉得冷。”

他却没有理会,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帮她解开了斗篷的系带,温热的手指无意轻碰了她的皮肤。顾锦朝有些惊讶地抬头,却看到陈彦允垂着眼眸十分专注,他脸上并没有笑容,动作又轻又柔。

顾锦朝有点不好意思了。

斗篷递给站在一旁的青蒲,陈三爷把棉布斗篷递到她手上。顾锦朝这下不反对了,毕竟反对也没有用,她默默地把斗篷系上了。

陈彦允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继续回到大炕上看佛经。

雪却一直没有停,直到天色昏黑的时候,都一点没有见小。

顾锦朝已经在接引殿坐了三个时辰了,中午的时候江严送了一桌素斋进来,顾锦朝就尝到了二伯母所说的酥皮豆腐、金针拌嫩黄瓜、白灼菜心。果然味道绝佳。

江严再进来,却附身在陈三爷耳边说话。陈三爷听后说:“…不急,张陵不会就此罢休的。看看王玄范要做什么再说吧…想算计张陵的是叶限,此人心思极深,王玄范恐怕会得不偿失。”

“那咱们要不要做什么…”

陈彦允摇摇头:“大理寺少卿这职位要紧,王玄范又和大理寺卿交好。等叶限做吧。”

顾锦朝听到叶限的名字就竖起耳朵,陈彦允却不再说这事,而是问她:“我刚才见你要去灯楼,是去做什么的?”

顾锦朝说要去供奉长明灯。又说:“…听说灯楼修得十分好,也想去看个景。”

陈彦允就笑了笑:“隔近了看灯楼是不好看的,你过来。”

他打开槅扇走到外面,顾锦朝跟在他身后。这时天色昏黑,远处的灯楼平地而起,其中的长明灯光芒柔和,整个灯楼在深蓝的天际下显得格外孤独,光芒暖黄,即使大雪纷纷也不扰其分毫。

顾锦朝也一时被这等景色震慑住。

陈彦允道:“我每月都会来宝相寺礼佛,就住在接引殿的内室里。深夜读书累了就出来看灯楼,若是天上有月亮,映衬得云层淡金,再与楼阁交相辉映。会更加好看。”

可惜没有月亮。

顾锦朝叹了口气道:“我倒觉得宝相寺七楼九阁二十七殿,都不及这一座灯楼有佛性。”

陈彦允低头看到她眼眸里映衬着璀璨的灯火,表情却有些怅然。就笑她:“你才多点大,就知道佛性了。”他心里却也觉得如此,再多金箔贴身的佛像,气派精致的佛殿,都不如这一座灯楼让人心静。

外面大雪纷纷,他侧身挡在顾锦朝身前,落了一肩的雪。

顾锦朝心有所动,突然伸手帮他拂去了雪。陈彦允却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顾锦朝暗想自己怎么就把陈三爷当成顾锦荣了,还帮他拂雪,实在太冒失了!她忙道了句谦想抽手,却又纹丝不动。

陈三爷拉着她就往内室走,把内室里的青蒲都惊呆了。

他没有任何解释,也放开她的手道了句无妨,就看自己的书不再理会她了。

顾锦朝觉得这事情实在太莫名其妙,和陈三爷共处一室也更不自在了。青蒲却从火炉边站到她身边来,并没有说话,却有点戒备地看着陈三爷。她原先还觉得这陈大人是个好人,他不会是想轻薄自家小姐吧?这样共处一室还碰到了手,要是传出去了…小姐的名声可就完了!

陈彦允嘴唇紧抿,却觉得佛经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了。他抬头一看,发现她们主仆两个都有些戒备地看着他,顾锦朝的丫头更是不放松。顾锦朝过了片刻才决定下来,小声地说:“陈大人,我看外面雪似乎没有刚才大了,不如大人赐了伞,我们就此回去了。”

陈彦允觉得自己控制能力一向好,今天失态实属意外,他只是见顾锦朝的手小小的,突然就伸手握了。心里也责怪自己。但是看到顾锦朝避之不及,他突然点生气了,看着她淡淡地说:“怕什么?”

他也不是什么品行不好的人,当年顾锦朝落水,他要是想趁人之危,大可就此顺水推舟。但当时顾锦朝才十三岁,他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为了不败坏她的名节,连夜就回了宛平。

顾锦朝起身行礼:“大人误会了。小女倒不是怕,只是天色也晚了…”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这些事情的发展实在超过了她的预计。陈三爷这样帮她,她不知道拿什么还,更不想因自己拖累了他。

陈彦允道:“…我心里都明白,你不用怕。”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怕了也没用。”

他站起来走到顾锦朝面前,瞧着她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好好想想。你这么聪明,肯定想得明白的。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这么好呢。”

顾锦朝只觉得额头直跳动,她低声道:“大人…天色不早了。”

雪终于小了,等锦朝回到顾家女眷的住处时,她还有些心绪不宁。众人却围上来嘘寒问暖,冯氏更是责备了顾怜几句:“让你带你大堂姐去,你倒好…看你大堂姐这身上湿的!”让锦朝和她一起坐在大炕上暖着,锦朝只能当接引殿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笑着和冯氏说话。

冯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第二天雪过天晴,冯氏才让小厮套了马,他们一行人准备回去。

路上却遇到了一顶软轿,重兵把守,气派非凡。冯氏招了许嬷嬷去打听,许嬷嬷一会儿就回来了,语气压得很低:“…轿子用的是犀花纹杭绸面帘子,随行的是神机营亲兵,那后面跟着的小厮跟我说,是宛平陈家的三老爷的轿子…”

冯氏顿时惊讶了:“陈阁老?”她顿时有些拿不稳了,陈三爷可是顾德昭的顶头顶头上司,要是能和他搭上话,那顾德昭晋升户部侍郎肯定更有可能。但是非亲非故的,人家又怎么会理她呢…

冯氏不由得怨怪天气了,要不是这雪下得太大,昨天就能见着陈阁老了,指不定就能说几句话呢!

那顾澜的外祖母宋夫人早说过能和陈阁老搭上话,但冯氏看他们家老爷也不见得和陈阁老亲密,帮着递话是根本不可能的…冯氏不想错过这么个机会,想了很久才跟许嬷嬷说:“…咱们有好几个糖食果脯的攒盒,你拿去送给陈阁老…人家要是不接,你就立刻回来。”

顾锦朝在旁看着不说话,冯氏这举动其实有点不妥当。

过了会儿许嬷嬷回来了,显得十分高兴:“太夫人,阁老听说我是顾家的仆妇,就把东西接下了!”

冯氏赏了许嬷嬷一对八分的银裸子,和顾锦朝说:“阁老倒也平易近人,可惜不能说上几句话。咱们表示了好意总是没错的…你父亲擢升的事指不定有希望!”顾锦朝笑道:“…还是祖母妥当。”

陈三爷会随便接人家递来的东西?她觉得不太可能,她怕陈三爷觉得是她送的…应该不会吧!

结果回去没过几天,她收到了一幅画卷,画的是墨竹图,笔锋有力,十分潇洒闲逸。还在上方题了四个字,工整娴熟的馆阁体‘以德报怨’。

顾锦朝看了不由得失笑,三爷真以为那盒糖食是自己送的,他不喜欢糖食。

她让青蒲把这幅画收进私库里放好,不能拿来挂在外面。

第一百七十二章:满月

转眼就过了年,元宵节的时候吃过元宵,国子监要开学了。

顾锦荣带了个新选的书童子墨,收拾了箱笼去国子监。锦朝带了两盒他爱吃的糕点,特地去送他。

他的书房里,顾德昭正在叮嘱他:“国子监不必族学,规矩甚严。衣冠、步履、饮食必严饰中节,堂宇宿舍、饮馔澡浴皆有规矩。初犯可饶,再犯、三犯就要问责,四犯就要发遣安置。你是荫监,这些方面更要尤为注意,不要丢了顾家的脸…再读一月就要去乡试了,你年纪尚小,不能中也是正常的,父亲当年也考了两次才中。”

顾德昭也是读过国子监的,凡事都要叮嘱顾锦荣几句,怕他行差踏错。

顾锦荣背手细听,凝神静气。倒是显得更成熟许多,眉宇之间都硬朗了,也长得更像父亲了。

锦朝看着心里舒了口气。把点心留在厅堂里悄悄回了妍绣堂。

前世由宋姨娘教养,顾锦荣始终没个样子。她还记得前世她成亲后半年,顾锦荣和自己几个好友在街上走马,撞了人家的汤饼摊子,人家揪着他的衣领不撒手,要他赔五百两银子。顾锦荣争辩不过,和同窗的蒋大人公子借了五百两赔了人家。回来就问宋姨娘拿钱去还了。

父亲知道了大怒,把他叫过去问话:“一个汤饼摊子值五百两,你当顾家的银子是白捡的?”

她那时候回家省亲,在旁喝茶。听到顾锦荣嘟嚷着说:“不给钱人家不让走,街上那么多人看着,我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又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五百两吗,您要是不愿意出。随便从我房里拿了东西去抵就是!”

父亲更是气:“你房里些东西,哪样是你自己挣出来的?拿来拿去不还是顾家的东西!”

他又叫宋姨娘过来,说她:“他说给你就给了。你就是这么操持家事的?”

宋姨娘连忙跪下,委委屈屈地哭道:“这事都怪我…”

顾锦荣冷哼一声:“怪母亲做什么。这些事就是我做的,我让母亲拿的银子,您要是想打我就打!男子汉大丈夫,我敢作敢当!”

父亲气得发抖:“你倒是仁义了…”他大声叫李管事,让他拿藤条过来,宋姨娘和顾澜忙护着顾锦荣不要父亲打,一边哭一边求饶。顾澜还说:“要是荣哥儿不想赔银子,那只要搬出顾家的名号即可。他也是要保全顾家的名声,不想惹是生非啊父亲!”

父亲拿着藤条想打都下不去手。

她在旁边看着顾锦荣挨打,话都没有说一句。

后来顾澜陪着顾锦荣出去了,父亲过了好久才对她说:“…要是你母亲还在就好了。”那是前世母亲死后,父亲第一次思念她。

顾锦朝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段悲凉又孤独的日子。没有人是真的向着她的,就连顾锦荣都改口叫宋姨娘母亲了,顾家没有她的位置。而她在陈家也举目无亲,能信任的仅仅是大丫头留香。

想着就觉得浑身都是冷意。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从高丽纸透进来的天光。耳边是青蒲柔和的声音:“小姐,已经辰时了。今儿早少爷来过一次,给您留了一支老山檀木雕云纹的簪子。”

这一觉竟然睡了一整天。她起身后采芙和白芸捧着袄裙和装热水的铜盆进来,服饰她梳洗,顾锦朝问青蒲:“荣哥儿已经走了吗?”

青蒲笑着答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又把那只老山檀木的簪子给锦朝看。

云纹雕镂得十分精致。

锦朝笑了笑,让白芸把东西收进箱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