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冯氏。

冯氏由两个嬷嬷扶着,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管事。一下子把厨房挤得水泄不通。厨房众人均行礼请安。管事更是十分吃惊,冯氏不喜欢厨房。觉得厨房里腌臜,今天竟然也亲自过来了。

冯氏皱着眉和厨房管事说:“…我怎么见你这还磨蹭着,那羊排刚开始腌?这如何来得及!”又嘱咐自己身后几个擅长厨事的媳妇子去帮忙。

“去西跨院叫二爷赶紧去老四那里,老五就不必了…”冯氏一一安排着,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等她终于把晚膳安排妥当了,看顾锦朝还杵在厨房,就对她说道。“朝姐儿你在这儿看着点,我先去你父亲那里。”

顾锦朝愣了片刻才应诺,冯氏整了整自己光洁的发鬓,带着几个嬷嬷去父亲的住处。

顾锦朝看着窗外皎洁的下弦月,才深吸了口气对厨房管事说:“不要上酒。羊排也不必了,四鳃鲈用清蒸的…再加几样素菜。”

别的她都不知道,但是陈三爷不喜欢饮酒她还记得。

除非必要,筵席上的酒他都不会碰。

顾锦朝突然想起她嫁过去后不久,陈玄青就考中了进士,随后又被皇上钦点探花。她坐在筵席上看着陈玄青被众人簇拥着。少年进士。意气风发。他清秀的脸上微有笑意,那如谪仙疏远的眉眼也变得更温和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陈玄青离席去花厅找俞晚雪。

他淡笑着和俞晚雪说了什么。抬手替俞晚雪擦了擦嘴角,俞晚雪抬头看着他就脸红了。

顾锦朝觉得无比的刺目,她决定恶心恶心俞晚雪,叫了丫头端了碗解酒汤给陈玄青。过了一会儿还觉得不解气,又让留香去叫俞晚雪过来,说她想吃鱼,要俞晚雪帮她挑鱼刺。

那天晚上回房之后,陈三爷正斜靠在罗汉床上,一边闭着眼数佛珠一边等着她。

屋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顾锦朝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她皱了皱眉,叫丫头进来服侍他更衣。

陈三爷却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轻声问了句:“你不给我熬解酒汤吗?”

顾锦朝行礼道:“三爷说笑。您要是想喝,妾身这就叫人去做。”

陈彦允沉默了很久,最后淡淡地跟她说:“…你是陈家的三夫人,记得自己的身份。”他不再看顾锦朝一眼,眉宇间却露出几分疲态。他醉得厉害,站起身后一时不稳扶住了高几,他随即叫了小厮进来拿他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踏进她的门。

顾锦朝记得自己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连伸手一扶的想法都没有。

…这大概是陈彦允对她表露情绪最多的一次了。

如今顾锦朝想起来,自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无比的荒谬。但是细想之下,心里却突然明白过来。那个时候,陈三爷应该发现了她的心思,难怪后来对她无比冷漠。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欠陈三爷的实在太多。

不一会儿顾德昭派了个小厮过来,和顾锦朝说:“…四老爷说,先让您做几碟糕点拿上去。”

顾锦朝便让厨房管事辟了地方,她亲自做了云麻叶果子糕、豆沙粉团、酥炸腰果几样不甜腻的糕点,想了想,又亲自带着丫头送去了父亲那里。

顾德昭先坐着马车回顾家,刚到就嘱咐了丫头去给冯氏传话。又忙去影壁迎陈三爷过来,到了宴息处小坐。并笑着和他说:“陈大人稍坐…下官已经安排了晚膳。”

陈三爷听后顿了顿,道:“顾郎中不用急,我却也不是真的过来吃晚膳。只是和你闲聊几句罢了。”

顾德昭听了就觉得头皮一紧。

陈三爷和他有什么好闲聊的…

小厮沏了茶上来,陈三爷先接过去了,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茶,再给顾德昭倒上。缓缓地问他:“顾郎中在户部任职也有八年了,这金部郎中掌权衡度量之数,管理两京市、宫市等交易,你可知道金部郎中一月能经手多少银两?”

顾德昭想了片刻才答道:“下官不知。”在其位行其事,他是从不过问金部的事,要是过问太多,同僚之间相互生了猜忌就不好了。

陈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吃饭是假,考察他能不能升任户部侍郎才是真的?

顾德昭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能,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他刚才回答得太快了…

陈三爷呷了一口茶,上好的万春银叶。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继续道:“度支郎中掌判天下租赋多少之数,水陆通途之利。每岁计其所出而度其所用,转运征敛送纳,皆准程而节其迟速…顾郎中以为度支郎中汪昱如何?”

顾德昭这时候慎重了一些,斟酌后说:“汪大人恪尽职守,下官常与其进出,倒觉得是个难得的忠厚之人。度支大小官员也对汪大人十分尊敬。”

陈三爷看着茶杯想了片刻,就不再问顾德昭问题了。而是说到了茶上面:“…郎中喜欢喝茶,我倒觉得万春银叶性寒。郎中因是心中郁结,如今体虚胃寒,还是饮熟水比较好。”

顾德昭舒了口气,和陈三爷说起话来。

一会儿冯氏过来了,却看到陈三爷的护卫站在宴息处外面,有个紫棠脸色,穿程子衣的侍卫过来拱手跟她说:“老夫人见谅,咱们三爷说了里头不准进去人,您不然在外面小坐片刻?”

冯氏皱了皱眉:“这也实在…”这里可是顾家,不要她进去?这怎么行呢!

穿着正四品官服的顾德元也站在一边,忙拉了冯氏一把,低声道:“母亲,咱们还是去偏厅说话。”拉着她走过了抄手游廊,才小声说,“那人是陈大人手下最得力的侍卫,千万惹不得。他让咱们等那就得等着,可千万别冲撞了。”

冯氏低声道:“我知道…这不,老四搭上陈三爷,你也去说几句话,不是能露个脸吗…”

顾德元叹了口气道:“可没这么简单。”

说起来,冯氏其实也就是个妇人,她懂什么朝堂的事!(未完待续)

ps:时间快到了,我明天再改,先传上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误闯

顾锦朝带着丫头、婆子到了前院宴息处,丫头们络绎不绝地将菜肴、点心送进去。她站在抄手游廊上看了一眼,陈三爷的护卫将宴息处团团围住,他身边那个陈义正站在门口,叫了送菜的嬷嬷过来问话。

嬷嬷向他行了礼,过来跟顾锦朝说:“回禀二小姐…那位官人说要您换一套银制的碗箸。”

顾锦朝略想片刻,吩咐身边的厨房管事去拿银制的碗箸来。

陈三爷身边的人防备之心都很重。他那个地位的人,也不得不万事小心。

她又招过碧月问话:“…太夫人和二老爷过来没有?”

碧月恭敬答道:“…二老爷穿着正经官服过来的,但是被那穿程子衣的侍卫拦下了,随后太夫人也过来了,照样没得进去。就和二老爷一起去了偏厅。”

顾德元是穿着官服过来的…锦朝听到这句话轻吐了口气,冯氏打的什么主意实在明显了。

她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监督着下人把菜都一一上齐了。最后上了清蒸四鳃鲈,让管事把螃蟹端了回去。陈三爷此行很可能是为了户部侍郎人选的事,他们大鱼大肉的上恐怕不好。

一个多时辰后,李管事从里头出来给她回话:“…陈大人刚和老爷谈论制艺的事,老爷却也不算拘谨。菜只动了几个清淡的素菜,老爷见天色已晚,就请陈大人留宿,陈大人也应下来了。一切都是好的,您就放心回去歇息吧…”

顾锦朝点了点头,想到冯氏还在偏厅等着,她也该过去请个安。便带着青蒲往偏厅去。

宴息处有两侧偏厅,西边偏厅外有一片竹林,通过一个夹道连着前院的西厢房。冯氏和顾德元并没有在偏厅里面,而是站在偏厅外面说着话。旁边还有两个丫头掌着羊角琉璃灯。

顾锦朝听到二伯父的声音:“…上次大兴通仓的事,我就开始怀疑老四了…”

锦朝皱了皱眉,回头看了青蒲一眼,示意她留在这儿别出声。她则提起了裙角,摄手摄脚地往竹林走去,离两人更近了些。

那一众丫头婆子都离得远,冯氏和顾德元迎着月光而站,冯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你觉得老四有什么不对?”

顾德元继续说:“…您想想,大兴通仓二十多万石粮食的空缺,他就是把纪家搬空了都填不上!不可能是找了纪家帮忙的。咱们求到了长兴候府上,人家不也没有过多理会我们,老四究竟是找了哪个有通天之能的人,可以轻松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我问过老四,他却死活不肯说。他瞒着我们的事还多着呢…上次都察院例察,我担心收受府同知银子的事被发现,让老四暗中帮我一把,他却说自己人微言轻不肯帮忙。如今却又和陈大人有牵扯…老四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啊,母亲您可要把老四那房的人照看好,我怕咱们以后有求他的时候…”

冯氏却犹豫道:“德元,你…你是不是私收贿赂了?那府同知为何给你银子?”

顾德元有些不耐烦:“母亲,您问这些做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做官的苦…我拿不拿都是个麻烦,何况咱们顾家并不宽裕,又多了老四那一支的人,开销不是更多了!”

冯氏便不说顾德元的事了,而是说到了顾德昭头上:“…咱们这么对老四,他还敢在续弦的事上违逆我。我辛苦把他养大,竟然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放心,以后你要是有事直接和我说。我还不信他能不听我的话了!”

顾锦朝在暗处听着实在气闷,二伯父这话也好说出口!四房虽说人不少,但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能有几个花销。父亲原本那份财产每年进项也有万多银子,这些银子归了顾家,有多少落到了四房的人身上?反倒是二房的人个个都富足得很,顾怜每月有多少衣服首饰,二伯父出去请同僚喝酒一拿就是几百两。父亲那些收益可多半到二房手里了…

他收贿赂是因为四房?这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

顾锦朝隐约想起来,前世顾德元官职被削,似乎就是因为贪墨…

顾德元正要继续说什么,却抬头盯着竹林的方向,厉声道:“谁在那里,快给我出来!”

顾锦朝这才看到月光下她的影子投在石板上,有竹影掩饰影影绰绰,她一动顾德元却看出了端倪!她想了片刻,还是隐身在竹林里最好…她立刻朝竹林深处跑去,并向青蒲招手,让她赶紧回妍绣堂去。

冯氏道:“看着像是个女子,许是府上的什么丫头…”

顾德元吩咐婆子带几个小厮擎着火把去找,“咱今儿说的这些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去了。要把这人给我找出来,别人其他人察觉了!”

婆子忙带了去过去找。

她偷听的事要是被冯氏发现了,肯定有小姐烦。顾锦朝四下一看,夹道过去就是西厢房了…

竹林外火光越来越近了。

她咬咬牙,提着裙子踩到栏杆上一跃,落在了夹道上。

肯定不能让婆子追上她,西厢房平日只有丫头来往,她随便找个房间躲过去,再从厢房后面的小径到父亲那儿去,也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顾锦朝打定了主意,随便开了个厢房的槅扇就躲了进去。她站在厢房里注视着外头的动静,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突然被人抓住手腕一扯扣在身后,随即便被捂住了嘴。

有人在她耳边冷淡道:“你是谁?”

顾锦朝一愣,怎么会有人在厢房里!这个声音…好像是陈三爷!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模糊的月光透过高丽纸照进来。

陈三爷一手捏着她的双手,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她整个人完全被他控制住,锦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又淡又柔和的檀木香。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动了动手示意。

陈三爷来顾家拜访,本就是想试探顾德昭能否胜任户部侍郎一职。两句相问,也就能看出顾德昭仅是个勤勉有余,聪颖不足的人,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任大事。顾德昭请他留宿西厢房,想到天色已晚他就没有拒绝。陈义他们就守在厢房的夹道外面。他刚吹了灯准备歇下,没想到这厢房里还有人闯进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制住此人,原以为是别人派来的高手,却没想是个小姑娘。捂住她嘴的瞬间,陈三爷就认出这人是顾锦朝了,她身上有种淡淡的茶花香味。

这可是顾家,她一个顾家嫡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陈三爷皱了皱眉,低语道:“原来是你…竟然趁着这个时候来西厢房,你也不怕被人误伤了!”

顾锦朝侧过头看他,一双眼乌溜溜的。

陈三爷该不会是以为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吧…

这误会可大了。

槅扇外火光一闪而过,陈三爷皱了皱眉,抱着她侧身站到了屏风后面。

动静这么大,守在夹道外的陈义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外面传来他压低的说话声:“…三爷已经睡下了,你们赶紧出去,可别扰了三爷歇息!”

擎着火把来找人的婆子小厮才知道扰了大人的清净,吓得忙道“奴婢冲撞了”,退出了西厢房。

等人都离开了,陈三爷才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有些意味不明地道:“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倒是我想多了…你在自己家里也像贼一样被追着?”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还要谢大人相助,您不如先放开我,我这就退出去不打扰您休息了。”陈三爷还捏着她的手。

陈三爷却好像没听到般继续说:“下次来见我,可不要这样出现了。我是认出你了才没有伤你,不然你可不能这么安稳了。”他语气淡淡的,放开了顾锦朝的手后取下高几上的灯罩,点亮了烛火。

烛光跳动片刻,才渐渐亮起来。陈三爷的背影映照在烛火里,显得十分高大。他仅穿了件单薄的直裾,刚才两人身体相贴,她却能感觉到陈三爷身上很暖和。顾锦朝毫不怀疑,陈三爷要是用力,肯定能掐断她的手…难道他是习过武的?

顾锦朝胡乱地想着。又打量着西厢房的布置,茶色宝杵纹杭绸的帐幔,隔开一个次间,次间放置一张雕五蝠献寿纹的梨花木长几,几张杌子。帐幔里就是多宝阁,一架彩绘大理石围屏,里头是张黑漆的拔步床…西厢房的布置还是十分不错的。

陈三爷拿了烛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杌子对她说:“先坐。”

陈彦允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捧在手里暖和着。“刚才无意碰到…你的手似乎有点凉。”

那是无意碰到?

顾锦朝把茶杯放在长几上,硬着头皮说:“大人,小女就不坐了…一会儿别人要是发现我不见了,恐怕会说不清楚。大人为官廉洁,自然不能和这样的事牵连了。”

陈彦允看了她许久,才笑了笑:“…我知道。”他顿了顿继续说,“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这能没关系吗…

顾锦朝觉得自己也忍不住,脸颊有些发红了。她觉得说什么都不好,行了礼打算退出去。

陈三爷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我救你父亲的时候,你曾说过若我有需要,你会倾尽全力帮我。不知你这话还作不作数?”

锦朝脚步一顿,陈三爷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她能帮他什么!

锦朝却也没有很犹豫:“自然作数。”

陈三爷觉得她样子十分认真。

过了好久他又接着问了句:“…上次宝相寺我说过的话,你可明白了?”

顾锦朝却闭了闭眼,才笑道:“锦朝似乎不太明白。天色太晚了,先行告退。”

陈三爷愣了片刻,直到她不见了才笑出声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百日

 婆子们在外院搜罗无果,回去禀报了冯氏,还把她们不小心进到陈大人休息的厢房的事说了。冯氏听完十分紧张,直问她陈大人有没有生气。婆子道:“…陈大人没有出来,奴婢也不知。”

冯氏躺回了罗汉床上,望着放在长几上的更漏不语。

等第二天陈三爷离府的时候,冯氏一大早就去送别了。

“…昨个晚上惊扰了大人,实在惭愧!”顾德元笑着拱手道。

影壁四下立着陈三爷的护卫,顾德元、顾德昭、顾德秀几人皆来相送,也都穿着公服。

陈三爷却穿了件灰蓝色直裾,披了件黑色杭绸斗篷。他整了整衣袖,淡淡问了句:“你们顾家守卫如此不森严,连盗贼都能闯进来?”

顾德元一愣,忙笑道:“…是盗贼闯入了!索性财物上没有损失。”

“那人可抓到了?”陈三爷继续问。

顾德元觉得有些奇怪,陈大人怎么会如此关心这事,他只能说“已经抓到了”,免得陈大人以为他们顾家办事不力,连个盗贼都制服不了。

陈三爷便不再说什么,上了轿之后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论顾锦朝是因为什么闯到他房里,她在顾家必定过得不太好。顾家这几个人,顾德元是惯会虚与委蛇,人前人后两张脸的。顾德昭太懦弱,凡事又习惯墨守成规。那个冯氏昨晚还想闯宴息处,可见平日在府里被人捧惯了,有点不知轻重了。

他又想起自己偶然听过的话,顾锦朝年过十六还没有定亲。她们家差点把她许给一个破落皇商的儿子,那人还打死过自己的丫头…

陈三爷面无表情地直看着轿子青色的细布帘子。

他这样护着她…别人却敢轻易欺负她。

听说陈三爷走了,顾锦朝松了口气。

她放下绣了一半的绫袜,望着窗扇外刚长出细长花苞的垂丝海棠怔忪。

陈彦允的话她没有想过,她也不敢想…

前世他们交涉不多。她嫁过去后五年,陈彦允就因匪患死在了四川。她听到之后一点都不伤心,甚至是松了口气。而余生的十几年她也从没有想起过陈彦允。这个人就死得无声无息的,好像从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锦朝重生后不再执着于陈玄青,才似乎开始正视三爷,但是她依旧不懂他。

如果只是因为救过她而心有怜惜,三爷说的那些话又怎么解释?

顾锦朝觉得心里烦闷,难不成她还要和陈三爷牵扯吗!她觉得自己是在害他。

说不定他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顾锦朝只能这么想了,她想再多别的也没用。

顾锦朝叫了采芙进来收拾这大小的笸箩和针线。一会儿冯氏让她们陪顾怜去宝相寺上香,因为亲事延迟,顾怜最近心情不佳,冯氏让她们都多担待、安慰着她。

半月之后朝廷的封诰下来了,新任户部侍郎并不是从户部选出的,而是湖广常德知府调任。消息传到了顾家,冯氏听后很是失望,心里却又舒了口气,找了顾德昭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

很快就到了十一小姐的百日酒,这次府里来的人比上次还多。十一小姐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就用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高大人所取的‘棠’字。百日酒上顾锦朝送了十一小姐一对赤金的摇铃,刚解了襁褓的孩子被乳娘抱着,这里想动那里想抓的,十分活泼。

上次没见着孩子的夫人都围着夸她,说长得白里透红,小脸秀秀气气的,像极了五夫人。

顾锦朝坐着喝了会儿茶,就看到冯氏把顾澜叫过去说话。

冯氏在花厅里赏新开的海棠,锦朝则坐在庑廊下,倒是能看到花厅的场景。

冯氏身边坐着个陌生的妇人,穿了件绛紫色妆花褙子,绿色斓边璎珞纹马面裙。手腕上戴着个颜色赤红的鸡血石手镯,头上戴着南海珠子发箍,镶翠眉勒。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凤眼。

冯氏对顾澜说:“…这位是保定郭夫人。”

顾锦朝闻言心中一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安香郭夫人…她知道这个人!是北直隶里有名的会做媒。她丈夫是保定府府同知,双亲俱在,生有一对儿女,也经常被人请了做全福人。

顾澜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笑着向郭夫人请安。

郭夫人面上笑眯眯的,却从头到尾把顾澜看了一遍,看得顾澜有些不安。

她正想说什么,冯氏却道:“…我看厨房刚做了红豆山药糕,你去替我端一碟过来。”

顾澜犹豫片刻后只能应诺去了,冯氏就小声和郭夫人说起话来。

“…澜姐儿人十分温顺,《女训》《女诫》也熟读了,样貌更是不差的。郭夫人也想想,有没有咱们澜姐儿合适的。眼看着怜姐儿都和姚公子定亲了,我这心里也惦记着她的两个姐姐…”

郭夫人过了片刻才说:“人是不错的,可惜是个庶出的。不过顾三小姐如今都没有人提亲,倒是奇怪了…听说原先是跟着你们家四老爷住在适安,不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吧?”

冯氏就笑笑:“是有人提过亲的,是我觉得不合适才耽搁到今天。四房回顾家眼看就要一年了,这孩子秉性还是十分不错的,以后沾着她妹妹的光,总不会太差了。”

郭夫人却笑着不再答话了,而是端起茶杯喝茶。

冯氏这是想给顾澜说亲了…

上次穆家请人来给穆知翟说亲,因为宋夫人搅合没成得了。没几个月穆知翟就娶了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那四小姐是年过十七不好嫁了,就没有太挑拣嫁给了穆知翟。

前世穆知翟也娶的是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

顾锦朝暗想着,也不知道冯氏能给顾澜说个怎么样的婆家…

郭夫人却又开始说话:“你们顾家小姐都生得好,我记得二小姐还没出嫁。我可是听过你们二小姐的,长得十分好看…她没有说亲吧?”

怎么说到她头上了…顾锦朝朝花厅看了一眼,冯氏和郭夫人都背对着她看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