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宜略想片刻,上前几步对冯氏说:“母亲,这事无论如何都是顾澜犯了错。她全交由您处置,我没有任何异议…但要说章程,咱们还要先和姚三公子说道。顾澜纵使有错,姚三公子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二夫人看了徐静宜一眼,和冯氏说:“母亲,姚三公子这样的人,怜姐儿要嫁给他我是不放心的。咱们和姚家的亲事不然就算了吧…”

冯氏冷冷地说:“你想退亲?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姚文秀错已经犯下了,把顾澜嫁过去也行。”

二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今天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顾澜就是想和姚文秀私会,也不会选在垂花门旁边…她是想算计姚文秀,或者她是想算计这一整家的人!顾怜和姚家退亲了。那正中这贱东西的下怀。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嫁去姚家!

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但是姚文秀这样的人,顾怜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了…

冯氏咬牙说:“和姚家的亲事折腾来折腾去,再去退亲外头的人要怎么说道。怜姐儿还要不要嫁了?”两次退亲,还要去哪里找姚家这么好的亲事?

就是顾澜要嫁过去。她是庶女,又行事不检点,姚家最多给她个姨娘的名分,两个人都废了。

二夫人脸色苍白地坐到了杌子上,一会儿竟然捂着帕子小声地哭起来。

可怜她最小的女儿,从小捧着手心里长大,怎么受过这样的屈辱?

冯氏也气闷了好久,徐静宜自然不说话。垂下眼眸静静地想事情。

顾澜年纪不大,行事还真是狠辣。可惜还是年轻了,不知道别人能使的手段多得是…反正现在有冯氏和二夫人头疼,她就等着看好了。

冯氏才把姚文秀找进来说话。

姚文秀这次恭敬地拱手,十分歉疚地道:“老夫人,都是我德行不佳,做出这样苟且的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冯氏冷笑,罚他?他是姚阁老的嫡子,她哪里敢罚他!

冯氏道:“你们姚家的门风,我是管不了的。但这事你要说清楚了。怜姐儿可就要和你成亲了,你和顾澜做出这样的事,你究竟如何打算的?”

姚文秀俊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能怎么打算…一个都定亲了。一个都成了他的人了。大不了,全都娶回去呗。反正两人本是姐妹,总比一般人关系好才是。其实他内心里还是更喜欢顾澜的,可惜只是个庶女,怜姐儿虽然不如顾澜善解人意,总归是个娇俏的好姑娘。

他一个都不忍伤害。

何况要是这事让大哥知道了,恐怕会打断他的腿…

“敢作敢当,我有负顾四小姐,以后肯定对她好。至于澜姐儿…我也愿意一并负责。”姚文秀说。

二夫人握紧了手中的汗巾。他还想享齐人之美了!

她正想和冯氏说话。冯氏就先道:“你想负责就好,但这事你要回去和姚夫人商量好了。究竟是想怎么个办法…”冯氏闭了闭眼睛。忍耐了一下。

为今之计,只有把顾澜嫁给姚文秀为妾了。和赵家还没有交换庚帖。都来得及…等顾怜嫁去姚家了,再把顾澜也抬进姚家的门。都在顾锦朝的亲事之后,一切都没有问题,平平静静的。

她继续说,“…是什么时候来抬顾澜,你都想好了。”

姚文秀忙道‘这是自然’,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先跟着许嬷嬷回了厢房休息。

二夫人不顾徐静宜在场,哭着说起来:“母亲!您看他那个样子,怎么能把怜姐儿再嫁给他!怜姐儿是在您跟前长大的啊,从小就和您亲,您可不能害她…”

冯氏叹了口气:“我自然是心疼怜姐儿的,你跟我来内室…”又对徐静宜说,“去把那下贱东西看好,虽然她不敢自缢,也别别给我到处伸张做出蠢事来。这事你明天也和老四商量,她自己要轻贱自己去做妾,谁都管不了!可不是我对她狠毒了!”

徐静宜应诺先回了宛华堂,结果看到锦朝都睡着了,不由得失笑:“还说要等着我…”让丫头好好守着她,她则又去了东跨院后罩房看着顾澜。

顾澜抱着膝坐在架子床上,看到徐静宜来了之后直盯着她。

后罩房里潮湿,布置又简陋,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松油灯,外头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着。

徐静宜让婆子给她端了把杌子,一边守着顾澜一边绣起给顾汐的花样来。她都懒得和顾澜说什么话。

冯氏和二夫人谈了许久。

“…以后怜姐儿就是正室,她顾澜一个妾而已,还不是任怜姐儿揉捏。况且顾澜和顾锦朝关系一向不好,徐静宜又一心向着顾锦朝,以后顾澜出什么事都不会帮她…怜姐儿不是还有你,还有我,还有她大哥大姐吗。她顾澜还有谁能帮?你要放宽心…”

二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又有些犹豫:“我是怕她所托非人…”

冯氏叹了口气:“你多大的人了,这事还要我说吗?哪个男子是一心一意的,顾德昭原先喜欢纪氏,那不是死去活来的,结果小妾一个接一个的抬。他现在抬了顾澜,说不定以后还会收敛些,他对怜姐儿有愧,怜姐儿只要抓得好,还怕拿捏不住姚文秀吗?”

“这时候再折腾退亲,怜姐儿还能找更好的人家?可别落得和顾锦朝一样…那顾锦朝还好,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攀上了陈三爷。你敢保证以后顾怜能再找个这样的?”

二夫人就不再说这个了,现在再折腾确实对顾怜很不好…

她还是气不过,低声道:“那顾澜…母亲可别放过了!”

冯氏这时候笑了:“我一肚子的怨气,会让她好过了?收拾人的手段多得是,她是没见过罢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算计到她头上来?她不把顾澜弄得死去活来她也就别当这个主母了!

想对付顾澜,那法子多得是。她自己要这么无耻,也别怪她老婆子心狠手辣了。灌她一壶红花,让她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年老色衰了谁还记得她!

冯氏最后叮嘱二夫人:“这事先瞒下来,今晚的丫头婆子你都警告一遍,也别和怜姐儿说。她肯定会去找顾澜算账,顾锦朝的亲事马上就要来了…可别让这事传出去了…”

二夫人点点头,这事她都省得。

冯氏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外头得天却已经亮了。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末了,她忙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在宛华堂里。罗汉床边还趴着个打瞌睡的丫头又青,是徐静宜身边的二等丫头。

还要去给冯氏请安呢,锦朝叫了青蒲进来。

又青忙坐起身来:“二小姐…您别急,夫人特地派人回来传话了,今儿不用去太夫人那里请安。让您多睡一会儿,小厨房熬了牛乳粥,蒸了蛋羹,您要是饿了,我去给您端过来…”

不用请安…

看来冯氏昨晚还真是劳碌了,恐怕是整宿没睡吧!

锦朝问又青:“母亲可说了为什么?”

又青摇摇头说:“夫人只说,她在东跨院和三小姐说话,不能回来和您进早膳了。”

锦朝还是找了青蒲进来替她梳洗,吃了早膳之后回了妍绣堂。

徐静宜的意思就是这事她不用管了,那就是处理得大概了。既然没有更大得动静,这些丫头又都懵懵懂懂的,恐怕是半点消息没走漏,而且冯氏把事情压下来了…

想不到,顾澜还真是算计了去给姚文秀做妾。恐怕在她看来,给姚文秀做妾也强过给举人儿子做正室。可惜她这招走得太冒险,以后的路肯定不好走。

别的不说,她嫁去了姚家,二夫人和冯氏能放过她?恐怕会千方百计整她。这世没有一个宋姨娘来帮她了,自己肯定是坐视不理的,她以后只能和顾怜斗了。

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锦朝望着槅扇外刚开的栀子花,微微地叹了口气。

还有五天…就是亲迎的日子了。她这心里怎么就有些不安定了…

第二百零四章:出嫁

 日子一天天的推进,亲迎前两天,采芙和绣渠先去了宛平陈家,为锦朝安床。

顾家又热闹起来,接到请帖的人络绎不绝地来了。纪吴氏则在亲迎前一天赶到,还带着大舅母宋氏。陈氏怀孕月份大了,就不好出门了,刘氏则留在家里照看着。

陈家昨天送过来了催妆盒子,除了三牲海味,各式礼品,还有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销金盖头,纪吴氏都看过了,觉得陈家还是很重视这门亲事的。

锦朝这几日总是被冯氏喊过去说话,言语之间叮嘱她许多。锦朝才觉得个个都比她紧张,反倒心里轻松了许多。等外祖母过来了,干脆就和她坐在床上说起话来。灯火渐渐亮起来了,青蒲挑帘进来笑着道:“小姐还不歇下,明儿可要早起呢!”

纪吴氏笑着摆手:“你还是先歇下吧,从大兴到宛平也有几个时辰呢。”

锦朝握了握外祖母的手,烛光里外祖母的脸格外柔和。

前世她嫁去陈家的时候,外祖母跟她说了许多话:“…万事不争不抢,伺候好丈夫。陈家就是个好过的地方,陈老夫人不喜欢别人张扬,你的性子要收敛一些。夫家比不得娘家,没有人包容你…”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扑到外祖母怀里痛哭。觉得自己求而不得,又不能说出来,心里憋得难受。

锦朝不知怎么的也流起眼泪来。

纪吴氏吓了一跳,拿锦帕给她擦眼泪:“朝姐儿有什么委屈?”

锦朝摇摇头,抱着纪吴氏不说话。

纪吴氏以为她是因为出嫁,心里有愁绪。就抚了抚她的背:“没事的,可别哭了…傻孩子。今天哭了,我看你明天还哭得出来不!”明天还要哭嫁。

锦朝又破涕为笑,那些都不曾发生,自己又何必再在意?再说了几句话,就送外祖母去了厢房休息。

第二天刚过卯时,青蒲就把她叫醒了。

天还没有亮透。

冯氏携着全福人樊夫人过来了。冯氏笑呵呵的,穿了件福寿纹长身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珠子箍,上面的南海珠子个个都有莲子米大。樊夫人便是定国公樊家的主母,双亲俱在,子女两全。穿了件绛红色遍地金通袖褙子,簪赤金绿松石宝结,端重又华贵。一会儿徐静宜、二夫人、外祖母、大舅母也陆续过来。

一时间大家相互寒暄,很是热闹。

青蒲服侍锦朝梳洗,换上了嫁衣,樊夫人过来给她梳头。

顾德昭的生母就是樊家出的庶女,因此樊夫人看到锦朝格外亲切,握着她的手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接过青蒲手里的牛角梳子给她梳头。梳好了发结,先戴了一柄赤金的簪子,二夫人房里化妆最好的丫头过来替她描眉。

冯氏在一边看着,还要多说几句:“…朝姐儿五官明艳,画眉别太重了。”

丫头福身:“奴婢省得。”

太阳终于出来了,亲迎的队伍很快就要过来了。

冯氏就先去了前院正堂。

二夫人因为顾澜和姚文秀的事,这些天心情都不好。看到顾锦朝出嫁,心里更不是滋味,借由招待客人先退出去。徐静宜、外祖母就和锦朝说起话来。

一会儿顾汐和顾漪、顾锦荣也过来给她送别。

顾澜和姚文秀出事之后,顾澜就被冯氏拘在东跨院,哪儿都去不了。顾汐和顾漪抱着锦朝一通哭,很是舍不得她出嫁。

外头鞭炮声响起来,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顾德昭站在前院正堂外的台阶上,跟在身后的还有顾二爷、顾五爷,纪家两个舅舅,他同僚的户部官员都不敢过来,更多的是顾二爷在都察院的同僚。最高的就是官三品的副都御史冯先伦,一过来就被顾二爷请了上座。众人正热闹地说着话,黑漆挂红绸的大门就徐徐开了,顾德昭忙整理了衣襟。

身穿皂缘赤罗裳,配犀花革带正二品吉服的陈彦允缓步走进来,他身材高大,更显得挺拔俊朗。身后还跟着三个气度不凡的男子,顾德昭一看就有点发晕,五兵都督府佥事加封陕西总兵赵怀赵大人,穿着一身御赐的莽服。华盖殿大学生兼任吏部尚书梁临梁大人,还有个样子笑眯眯十分和善的便是常老夫人之子,如今的郑国公常海。

顾德昭有点腿软,他这女婿怎么找了这么几个人来迎亲。他这是要受陈彦允的礼呢,还是先请安比较好?

还没等他想明白,陈彦允就几步上前微笑着向他行了礼磕头。顾德昭站得笔直,手里捏了把汗才说:“先起来吧。”他身后三个人才走上来。

顾二爷忙走出来向来人一一行礼,赵怀先笑着阻止:“你们一个个来行礼,这亲事还成不成了!我们就是来看陈三成亲的,别讲究虚礼。”

陈彦允低声道:“岳父大人不用在意,面子给到了就行。您带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顾德昭脸色一红,他曾私下找过陈三爷,跟人家说礼数要周全,面子不能差了。人家陈三爷满口答应:“您放心,肯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但也不能找三个面子这么大的人过来吧…

顾德昭咳嗽了一声,看着女婿腰革带上正二品所用的犀花纹,还是觉得有点眼晕。

他带着陈彦允去了正堂里面。

陈彦允给冯氏奉了茶,冯氏给了封红。一会儿到了宴息处,第一桌席面是鱼唇海参席,后面还三丝席和全羊席。赵怀和陈彦允说了句:“席面不错,你老丈人舍得出钱…”坐定不久,就有官员陆陆续续过来敬酒。陈彦允不喜饮酒,但想到今日要娶锦朝,拒酒不太好。才端过来一一饮下。

爆竹声再响过,锦朝的嫁妆就出了冯家,一路浩浩荡荡,十分气派。

锦朝早上就喝了碗莲子百合粥,还是按照习俗夹生的。中午丫头就开始限制她饮食了,只吃了几颗桂圆,饿着不说,还口干舌燥的。她一会儿就由青蒲扶着去向冯氏、徐静宜辞别。冯氏给了她一对金烛台的添箱,徐静宜给了一对通体莹白的玉簪,竹节梅花纹。

太阳光渐渐昏黄了,顾家依旧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冯氏算着到时辰了,让青蒲给她盖了销金红盖头,由顾锦贤背着上了花轿。她房里要跟着走的丫头则早早梳洗装扮好了,坐着另一辆马车出了顾家的门。

轿子走得很平稳,炮声远去了,锣鼓声却一路吹吹打打。

来顾家参加婚宴的叶限饮下最后一杯酒,如玉般的脸颊浮出一丝红晕,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很清醒。望着花轿出门了,一直沉默不言。

叶限过来参加婚宴,五夫人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见他只是坐在席面上喝酒。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会,心里才松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向来肆无忌惮,可别做出什么当场抢亲的事来…等到顾锦朝的花轿出了顾家的门,她才过去找叶限:“…喝这么多酒,随姐姐去歇息吧。”

叶限淡淡地推开五夫人的手,站起来低声对李先槐说:“…回去吧。”

以后,她就是别人的了。与他毫无瓜葛…也不能再见面了。

叶限率先走出了席位,把所有的喧哗和热闹远远抛在身后。

顾怜没有去筵席,她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而是坐在屋子里绣花,听丫头的转述。丫头说是来了总兵,还有国公爷…她直皱眉。娶个继室能有这么大排场?她放下小绷打断兰芝的话:“澜姐儿呢,我怎么一直没见着她,她去筵席没有?”

兰芝摇摇头:“三小姐说要为太夫人抄经,小半个月不能来看您呢。”

顾怜有话都找不到人说,心里很是憋闷。看着天渐渐黑了…顾锦朝也不知道出大兴没有!

顾锦朝心里也在想这事。

轿子走得很平稳,她只看得到红盖头,又不能撩开帘子看。低头只看到手腕上戴的一只手指宽祥云纹的金镯…也不知道青蒲她们到没到宛平…陈三爷应该在前面吧,她刚才盖了盖头就由顾锦贤背上花轿,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锣鼓的声音一直响着,锦朝就小小的眯了一会儿,她昨晚没睡得太好。等到外头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才睁开眼,佟妈妈也正好在外头说:“姑娘,到榕香胡同了…”

锦朝才抱着景泰蓝红梅纹的宝瓶正襟危坐,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听得到外头有人唱礼。她被樊夫人和另一个全福人扶出来,脚踩在软垫上。只听得到宾客的喧哗,锣鼓的热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跨了马鞍、钱粮盆,她被扶着去拜堂。

从盖头的缝隙下,锦朝看到一双簇新的皂色靴子。他的脚好像挺大的…锦朝暗想着。

她以前可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东西。

拜堂之后,她仍旧由全福人搀扶着进了新房。锦朝坐到了床上,只听到周围有轻细的说话声。压襟、撒帐,然后是樊夫人的声音:“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她略仰起头,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什么…前世,不是嫁过他一回吗!

但等到盖头挑开的时候,她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三爷,他穿着皂缘赤罗裳,正二品的礼服服制,腰陪犀花革带,人高大笔挺。他俯着头看她,目光含着笑意,又是十分从容。

锦朝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幸好那丫头的粉敷得厚…应该看不出来吧!

第二百零五章:洞房

 门外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锦朝觉得眼前鲜红一片,灯火昏黄,朦朦胧胧的,她还有点头晕。

面前围的人都是和陈家交好的世家夫人,她还略能认出几个脸熟的。旁边还有个端着黑漆红绸托盘的妇人,年约四十,穿着件刻丝十样锦褙子,梳凤尾髻,戴两朵蜜蜡石簪花。满面笑容,是同在榕香胡同的都指挥同知吴双全的夫人,吴家和陈家也是世交之好。

托盘上放着桂圆、栗子、枣、莲子等东西,刚才已经撒了几把。吴夫人巧舌如簧,人惯会说话的,嫂嫂辈就找了她出来。她笑眯眯地道:“新郎官可要和新娘子站一起去。”

陈彦允微怔,全福人郑太太却已经拉了他过来。

吴夫人又抓了一把干果洒下,嘴里还唱着:“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

果子从头顶落下来,滚到床上去。并不觉得疼,反倒是说不出的隆重。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彦允站着也被洒了把果子,他却略低下头,干果纷纷落下来,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锦朝忙回了头,余光里看到他也转头了,嘴角隐隐出现一丝笑意。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锦朝听着撒帐歌,心里很是不自在…有点yin词艳曲的感觉。

她前世好像没听过。或者也是听过的,只是她不记得罢了。

喝过合卺酒,一个穿紫色折枝纹短襦的丫头捧了碗饺子上来。樊夫人接过来递给锦朝,饺子是半生的,她才咬了一口吃下,还要咬第二口的时候,陈三爷就从容地拿过她手里碗,给了一边服侍的丫头,让她拿下去。他低声和她说了句:“…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来的夫人都是极有涵养的,象征性地热闹了洞房,一会儿就退下去了。

陈彦允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锦朝大妆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她好像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样子却格外明艳。正红的嫁衣,铺着床上十分鲜艳,但又很稳重。

惊心动魄…

他闭了闭眼。人家说人生两大极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突然有点感觉到了。

“我先去正堂会宾客,一会儿就过来。”陈三爷跟她说完,先出了新房。

锦朝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新房的陈设。这和她前世住的屋子不一样,好像更宽阔些,布置着大红罗圈金幔帐,正对十二扇嵌玉石翡翠枝叶图的檀木槅扇,旁边放着宝相花嵌象牙拣妆,左边一张梨花木的长几,铺了红绸,摆一对红色龙凤烛,左右各放了一把太师椅。

头顶还挂着盏明亮的串珠方形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的图案。窗上贴着大红双喜纹的剪纸…十分细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锦朝暗想着,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推门进来。后面的丫头陆续上了一桌席面,清炖乳鸽、烩羊肉、鳝丝浇面、火腿炖莲藕、凉拌嫩黄瓜…摆了一整张桌子。

为首的婆子先向她行了礼,说:“奴婢王氏,以后是您房里的婆子。三老爷让我们先把席面上来,夫人饿了就吃点。您要是觉得奴婢们服侍不便,您陪嫁的几位姑娘在旁边的后罩房里坐着。”

她现在大妆着,吃东西也不方便。但是陈三爷还没有过来,好像还不能卸妆吧…

而且锦朝饿过头了,反而不觉得饿了。就和婆子说:“倒是无碍,不过我有点小事吩咐,你叫青蒲过来,其他人先下去吧。”

王妈妈恭敬地应了诺,先了退下去。

一会儿青蒲就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件茜红色缠枝纹上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一朵酒杯大小的红绉纱绢花。锦朝笑着称赞她:“你这样好看。”

青蒲摸了摸发髻,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她身边来小声跟她说:“您贴身的东西都收好了,一会儿采芙姑娘就拿过来布置。明天您要用的八分、六分的银裸子都准备了,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锦朝点了点头,觉得也没什么可吩咐的,让青蒲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结果茶水刚抿了一口,就听到外头王妈妈请安的声音:“三老爷过来了!”

这么快…她让青蒲把茶杯放回去,就看到他推门而入。

陈彦允还穿着那件样式繁琐的正二品礼服,祭太庙社稷还会穿。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显得无比庄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优雅的感觉。他应该喝过酒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没动,又看了眼未动的席面,才柔声问她:“累不累?”

当然累了…头上这顶凤冠三斤重不止,锦朝就点点头。

陈三爷察觉到她的拘谨,就笑了笑说:“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锦朝松了口气,觉得房中的气氛十分有些诡异。左侧的耳房做了净房,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换了身藕荷色长身褙子,洗了脂粉再抹上香膏,散了发髻松松一挽,只用了一只南海珠子簪固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家里要睡前就是这个样子的,随意穿着。

还真是有了种嫁为人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