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萱笑了笑:“三舅母这里的东西。不好都是好的!”

顾锦朝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露的味道,再仔细看她。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红宝石宝结,莲花骨朵金簪,指甲也染得很好,颜色还很新嫩,应该是刚染出来的。

周亦萱吃了两口粥,心不在焉地左右看。

顾锦朝大概就猜到了。周亦萱哪里是到她这儿来找她的,明明就是想看别人的…

她问:“可是白粥不合你的口味?不如我拿了咸鸭蛋给你佐粥。”

周亦萱忙说不用,锦朝却已经叫人去拿了。“还是前几天三爷带回来的,说是高邮县产。这咸鸭蛋颜色红而油多,吃起来很香。你试试好不好吃。”

周亦萱就道谢,又问她:“三舅母,这…七表哥早上也不过来给您请安吗?”

果然还是忍不住要问她。

“他住在外院,来往不方便,何况他都成年了,也就不必每日来请安了。”顾锦朝说。

周亦萱哦了一声。却显得没这么高兴了。

一会儿曦姐儿过来了,三人就一起去檀山院给陈老夫人请安。

正好遇上来给陈老夫人请安的陈玄青。

陈玄青给陈老夫人行了礼,被她拉着坐下来说话:“现在你二伯父在陕西。你父亲整日忙得早晚都见不上。你还要天天往翰林院跑,今日得空就不要回去看书了,多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陈玄青有些无奈,他拒绝不过,但又还有事情要去做。只能把手里的面人往袖子里收了些,打算先陪祖母说一会儿话。

外面小丫头通传,说是三夫人、表小姐和四小姐过来请安了。

竹帘子挑开后顾锦朝先走进来,周亦萱和陈曦紧随其后。

顾锦朝先给陈老夫人请安,陈玄青看到她就站起来。颔首喊了‘母亲’。周亦萱看到陈玄青却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忸怩起来。小声地喊了他‘七表哥’。陈曦乖乖给祖母行礼,跟着安嬷嬷去了后面的书房练字。她现在每天练两篇字。

陈老夫人笑着跟陈玄青说:“刚好你萱表妹过来了,你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陈玄青点点头:“应该有四年了。”

“我记得那时候七表哥才十二岁,高我一个头,还带着我玩,帮我摘后山的金桔吃。”周亦萱笑着说,“后来就听说七表哥金榜题名,中了探花郎,钦点了翰林院编修。我就一直想来看看七表哥,我两个哥哥,好几年前就考中了举人,到现在都没有中进士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七表哥给我说了,我也会去告诉我两个哥哥。”

陈玄青听后心里苦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闺阁女子多半如此,没读过什么书。以为举人到进士不过是一个称谓,觉得有什么诀窍在里面。八股制艺又能有什么诀窍,就是读书罢了。悟性高的如他父亲,举人到榜眼不过一年,悟性不高的一辈子考不中。

顾锦朝怕陈玄青说话不慎伤了周亦萱,就说:“萱姐儿可问错人了,你问他怎么作诗写字还答得上来,要问诀窍,恐怕七少爷自己也头疼。”

真的有诀窍,也不会有这么多名落孙山的读书人了。

周亦萱看到陈玄青就有点醉醺醺的,听到顾锦朝不由得脸红,觉得自己问得太没有见识了。就改口说:“那我还想请教七表哥女孩子写什么字好看呢,我姑姑原来写梅花小篆好看,我倒也想学学。”

陈玄青看了顾锦朝一眼。才柔和地说:“梅花小篆曦姐儿也练过两年,实在是很难学。但是读书人用的馆阁体也不适合你,我那里还有本赵孟頫的《松雪斋集》字帖,倒是很适合表妹。我一会儿回去找了,再差人给你送过去吧。”

语气温醇,说话得体。

顾锦朝差点忘了。原来只有对她,陈玄青才会不耐烦。对别的女子可都是很有礼的,怎么会出言伤周亦萱的面子呢。

她笑了笑。低头喝茶不说话。

“那我先谢过七表哥了。”周亦萱很高兴。她从小就喜欢自己这个七表哥,人长得俊秀不说。气质又清淡出尘,别的男子根本没法和他比。她最佩服有学识的人,觉得大多数世家公子都是草包肚子,但是七表哥不一样。可能这就是人家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陈老夫人觉得周亦萱有些不对劲,多看了她几眼。

陈玄青抬起手拿茶杯,袖子里却不小心滑出来一个东西。他立刻想俯身去捡,周亦萱却咦了一声:“七表哥,这是什么?”

她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梳着双螺髻的面人,穿着一件红色短袍,做得很精致。

陈老夫人也很好奇,这样哄孩子的东西怎么在陈玄青身上?

顾锦朝手指微动,这该不会是陈玄青说要送给她的面人吧…怎么还藏在身上。

陈玄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下意识觉得这样的事不适合说出来,就淡淡地道:“是想买来送给曦姐儿的,还等着她出来再给她的。”

面人发软,握在袖子里却一点都没有损坏。何况还是陈玄青买的,再不值钱她都喜欢…周亦萱看得爱不释手。都不想还给陈玄青了。但是和陈曦抢东西不太好吧,曦姐儿可是她小表妹…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陈老夫人,撒娇说:“外祖母。我也喜欢这样的面人。”

外祖母疼爱她,平时都会尽量应允她的要求。这样的小事应该会应允吧。

出乎她的意料,陈老夫人却笑了笑说:“这么大人了,好意思抢你表妹的东西!等会儿外祖母找人捏给你,捏个更大更漂亮的,玄青买给曦姐儿的还是留给她吧。”

陈老夫人觉得周亦萱对陈玄青的心思有点不一样,这怎么能行!陈玄青都和俞晚雪定亲了,再过不了几个月两家就要商议亲事了,周亦萱喜欢陈玄青怎么办…总不能和俞家退亲吧。人家俞家也是有名望的大户。这样的小女儿心思,还是掐灭在萌芽中比较好。

顾锦朝觉得陈老夫人察觉到周亦萱的心思了。

不过周亦萱的心思实在好猜。都摆在脸上,一清二楚的。

周亦萱只能把面人再还给陈玄青。显得不情不愿的。

陈玄青接过来之后又收进了袖子里,继续喝茶。

午膳在陈老夫人那里吃过了,锦朝和陈老夫人说了王妈妈的事,又陪着曦姐儿回去喝药。她现在虽然好了,但是身子弱,还需要调理。曦姐儿午睡后她才回檀山院去。陈老夫人叫了她下午一起打叶子牌。

半路上却看到陈玄青向她走过来,身后一个人也没带。

陈玄青叫了她一声母亲,笑着说:“借一步说话吧。”直接往前面走去。

顾锦朝还带着青蒲采芙几人,搞不懂他要做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跟着走过去。

旁边太湖石堆砌的地方,槐树浓荫匝地,陈玄青才停下来。从袖子里拿出那个面人递给她,“这是原先承诺过的,免得曦姐儿又说我待你不好,你拿着吧。”

顾锦朝沉默片刻,然后才轻声说:“七少爷,你在娘那里都说过了,这是给曦姐儿的,那就应该是曦姐儿的。我要是再拿了就不好了,你明白吗?”

陈玄青有些愕然。过了会儿才想明白…他刚才莫名其妙撒了谎,说是送给曦姐儿的,要是最后这东西出现在顾锦朝那里…他和顾锦朝可就说不清楚了!

但是这个面人他选了很久,觉得和顾锦朝很像,看到的时候心里甚至有点高兴。

他沉默好久,收回手叹了口气:“那算了吧。”

顾锦朝点点头,也没有再理他,带着青蒲和采芙转身离开。

陈玄青手里捏着胖乎乎的面人,站在原地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审案

收到锦朝的信后,曹子衡第二日就过来见她。

顾锦朝请他在花厅小坐,先问了账面的事。曹子衡穿了件灰色直裰,如一般的老儒一样头戴纶巾。却显得很精神矍铄。还带了一盒上好的竹叶青茶叶送给顾锦朝。

他又说起张居廉的事:“接了夫人的信,老朽想了一夜,想该如何给您说这个人。”他面容迟疑,“张大人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所谓连中三元,也就是接连得了解元、会元和状元,张居廉少年时也是个很天才的人物。

“您恐怕也知道些,张大人原是荆州府江陵人,幼时家贫,读书更是刻苦。后来连中三元到翰林院观政,时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袁宥袁大人是他老师。当时袁大人力推革新,遭到内阁首辅高大人的反对,推行革新罚失败后遭贬黜,张大人也回到老家江陵,这段时候穷愁潦倒。后来与湖广巡抚顾大人相识,才一路平步青云拜入内阁。张大人善权谋制衡,如今天下井井有条,算是也有张大人的功劳…”

曹子衡犹豫了一下:“据老朽的观察,张大人早年经历坎坷,对权力的掌控可谓渴望至极,而张大人本身也足够的有智谋,所以隆庆六年时联合冯程山成为内阁首辅,这事全无悬念。只是张大人对掌权看得过重,也实在冷血无情。曾经跟随他的张墨张大人,当年因为他死在户部大牢,张大人连祭拜都没去…”

顾锦朝前世对张居廉有所耳闻。如果说心狠手辣,有几个官场上的人是干净的。就是陈三爷,顾锦朝也相信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陈三爷肯定做过很多有违道义的事。

只是张居廉对于权力的控制的*,确实比很多人都强。

曹子衡不知道顾锦朝为什么突然问起张居廉的事。

她原来打听宋大人。多少都和她有关系,而张大人是陈三爷的老师,应该不必有此举才是。

曹子衡想到近日发生的大案。觉得这两者应该隐隐有些关系。

他随即又说:“…夫人,老朽还有一事要说。您知不知道倒卖官盐案?”

顾锦朝摇了摇头。笑道:“内院妇人,多半是说一些琐碎。”事情没闹得太大,她们是最后得到风声的人。

曹子衡声音压低了些:“这事还没有传开,老朽也是听同僚说的。余庆官商勾结,倒卖官盐赚取暴利,从知县、都转运盐使上到巡抚都牵涉其中,恐怕这次下马官员有十几人。王玄范王大人是都转运盐使的老师,又和南直隶巡抚是多年的好友。也被牵扯其中了。”

顾锦朝想到陈三爷这几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忙得她睡下了他都没回来。

倒卖官盐…南直隶巡抚…这些事听起来十分耳熟。

顾锦朝心里一沉。她想起来了,陈三爷遇刺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心中有些发紧,她想了想才问:“这案子可是陈三爷在主审?”

曹子衡摇头道:“听说是刑部一个郎中问出来的。河盗案时下台的大理寺少卿张陵私逃到余庆,被人抓住带回京城,这个郎中本来是审他私逃一事,谁知道问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事一出来后先惊动了刑部尚书,上疏到内阁,张大人很震惊。特地嘱托陈大人协助刑部重查河盗案…”

顾锦朝手动了动,陈大人应该是这时候遇刺的没错…但究竟是谁刺杀他?

陈三爷从来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他也不想她管这些事。要是她出言提醒,陈三爷会怎么想?

顾锦朝沉思了很久,才让青蒲送曹子衡出府。并嘱咐他:“曹先生以后要是知道这样的事,都可以来找我说。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是来对账的。”传信的方法并不可靠。

陈家是陈三爷的地盘,每日往来的书信,进出府的马车都要盘查。陈家后院看上去闲逸,但随便一个护院都有功夫在身,外院更是层层戒备,鹤延楼的护卫个个身手不凡。

曹子衡应诺退下了。

官商勾结,这是损害朝廷的重罪。这事其实已经在官场传开了,一时间风声鹤唳。稍有牵扯的人人自危。陈三爷已经奉命抓捕了大理寺卿郑慈、盐运使吴新怀等众多牵涉大臣。又接连审问了好几天,倒是基本都招了。只是他最想问的事。王玄范在其中究竟牵扯多深,几个人都答得很隐晦。

和王玄范牵扯最深的应该是巡抚刘含章,但是巡抚这一级的官员,不是想抓就能抓的,还需要内阁同意。

但是张居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积极性不够高,牵涉太大了并不好。特别是他隐隐知道这事有关王玄范。

陈三爷从刑部回到内阁,把审问的卷宗给张居廉看了。

“下官觉得,这几个人虽然关键,却还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官盐运输层层枢纽,要是没有人替他们护着,这事不可能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倒是从这几人的讯问中看,刘含章恐怕也不干净…”

张居廉仔细看过了,端起茶杯喝茶说:“动荡太大,证据也不明确,且再查几日吧。”

陈彦允应是,收起了卷宗:“下官还要去大理寺一趟,查看当时郑慈审问张陵的卷宗。既然两人关系不一般,这当中应该还有猫腻。”

张居廉点点头,手指轻扣在桌上,抬头看了王玄范一眼。才和陈彦允说:“你仔细看看。”

王玄范面色一白。

等到陈彦允从内阁中出来,王玄范才趋步跟上去。叫住他:“陈大人留步。”

陈彦允把卷宗递给身旁的江严,回头看了王玄范一眼,微笑着说:“王大人,有事?”

王玄范冷冷道:“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得了好处就该收手了,这么弄下去你究竟要干什么?你以为我王玄范就只会坐以待毙吗…你可别把我逼急了。”

陈彦允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王大人,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懂。你想做什么反击尽管来,别在我这儿要同情,你觉得我会同情你吗?”

王玄范气得胸头一梗:“陈彦允,我原先可对你赶尽杀绝了?”

陈三爷和善地笑道:“那我多谢王大人不杀之恩了。”

要是有能整死他的机会,王玄范能不放手?不过是抓不到他的把柄罢了。现在他抓到了王玄范的把柄,怎么可能留情呢。他要做什么尽管来,就怕他一声不响的低调。

等从大理寺回去,天已经全黑了。

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来,打雷闪电的。

顾锦朝坐在罗汉床上给陈三爷做秋天穿的鞋袜,看到外头大雨倾盆,雨帘将庑廊和院子隔开,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采芙打着伞从院子中快步走来,在庑廊下拧干了湿透的裙角。

小丫头喊了她‘采芙姐姐’,给她挑了帘子让她进来。

采芙屈身给顾锦朝行礼,说:“四小姐那里倒是没有漏水的…就是她怕打雷,吓得窝在被子里不肯睡。以前都是安嬷嬷伺候,但安嬷嬷还没有回来…”

陈曦怕打雷吗?顾锦朝放下针线叹了口气,“找把油伞来,我去看看她。”

采芙找了油伞出来,陪着锦朝去了后院。

陈曦的屋子案桌里还点点百合香驱蚊,老虎布枕头就放在架子床上。她缩在被褥里,丫头们也不敢靠近,急得团团转。

顾锦朝看见窗扇还开着,就吩咐她们:“先去关窗扇,到外头候着。”

丫头们应诺,关了窗扇鱼贯退下。

陈曦听到她的声音,从被褥里探出一双眼睛。

雷声轰隆隆作响,她又慌忙把头缩回去,声音带着哭腔:“母亲,我怕…”

顾锦朝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怕打雷,心里就柔软了几分。坐到床边柔声安慰她,“别怕,母亲在这儿陪你呢…”

陈曦挪动着靠近她,伸出一双小手拉着她的手:“母亲,您陪我睡好不好…”

顾锦朝想到陈三爷还没回来,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犹豫了一下:“曦姐儿,不如母亲哄你睡着?你不睡着我就不走,再让采芙姐姐陪着你,好不好?”

陈曦没有说话,却有些失望地缩回手。又一声雷响过,她发抖得越发厉害。

顾锦朝有些无奈,只能脱了缎子鞋上到曦姐儿床上,把她搂在怀里。曦姐儿小小的身体立刻钻上来,紧紧地贴着她。锦朝感觉到她在被褥里焖得浑身是汗,这屋子里又闷得很,让采芙拿了蒲扇过来,给曦姐儿扇风解热。曦姐儿也不说话,就是不停地发抖。

要是寻常的孩子,都要向母亲撒娇哭闹吧。就像她装小耗子咬外祖母的手。

顾锦朝把蒲扇递给采芙,自己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等一会儿终于没有打雷声了,陈曦也就不害怕了,却也一直抱着她,在她怀里睡着了。

雨已经渐渐小了,这时候绣渠撑着伞过来禀报,说是陈三爷回来了。

顾锦朝小心把陈曦挪出去,让采芙看着她睡。她去见了陈三爷就过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俞家

锦朝回到正房,屋子里只有几个丫头在庑廊下做针线。

屋外头雨还淅淅沥沥,锦朝收了伞,青蒲接过去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

顾锦朝打开净房的门,却发现陈三爷*精壮的上身,正在换衣裳。

他惊愕地回头看了顾锦朝一眼。

顾锦朝看到烛光下,陈三爷的胸膛上还有几条淡淡的痕迹。不由郝然道:“我…不知道您在换衣裳。”

陈三爷点点头,自顾自拿过衣架上的中衣递给她。

“回来的时候没有带伞,从木樨堂门口进来,不过几步路就湿透了。”他看着顾锦朝,轻轻地说,“来,伺候我更衣。”

顾锦朝接过他的衣裳抖开,心想平日也经常伺候他穿衣,但多半是在他穿着中衣的时候。既然是穿衣…那总该都一样的。

陈三爷张开手,等她给自己穿衣。顾锦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光下瞟。

过了好久,陈三爷才说:“顾锦朝…系带系错了。”

顾锦朝抬头一看,系带整整齐齐。她有些狐疑,这不是系得好好的。

陈三爷却微笑着看她:“诳你的…你怕什么,还不敢看我。以前就罢了…”他俯身低声说,“现在还不敢看吗?”

顾锦朝深吸一口气,笑道:“只是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陈三爷自己拿过直裰穿上,问她:“真的?”

顾锦朝点点头:“真的。”

陈三爷抬手自己系了衣襟,“那算了,今晚你再仔细看看,好好想是不是看错了。”

仔细看…这是什么意思?顾锦朝说:“刚才去曦姐儿那里看她,又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了。我答应了今晚陪她一起睡。和您把事情说了,我就要过去了。”

陈三爷沉默片刻,才点头应了。

“…我这些天很忙。你也别等我太晚了。”有次回来,看到她在罗汉床上睡着了。还是他抱她去床上睡的。

顾锦朝想和陈三爷说他会遇刺的事,但要怎么说却很难。

陈三爷坐到罗汉床上,端了杯清茶喝茶。他穿着件文人的直裰,眉眼温和,好像就是个寻常的读书人,也不是什么内阁阁老,朝廷纷争也离他很远。

顾锦朝坐到他身边,给他沏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三爷…”

“嗯。什么?”陈三爷也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锦朝说:“您最近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要是有什么事烦心,也可以和我说说。”

陈三爷笑了笑:“不过就是些朝廷的事,我和你说了又能如何,你也不懂,还惹得你也烦心。”觉得她想得太多了,陈三爷就合上书,耐心地跟她说,“都没有什么难的。别担心。”

陈三爷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觉得这样的事不适合顾锦朝插手,甚至不适合她知道。他就不会告诉她。他觉得这对锦朝来说是种保护。顾锦朝却有些头疼。

她说:“妾身最近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您要小心些,平时护卫不要离身…”

陈彦允笑着叹气,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摸了摸她的发说,“没事就多去母亲那里走动,和几个嫂嫂、弟妹说话。你这小脑瓜自己胡思乱想的,可别把自己吓着了。知道吗?”

顾锦朝却一本正经地说:“佛祖想道林传道授业,托梦与他化为山神,自语说‘移往章安县寒石山住。推室以相奉。’后来道林通俗宗事,起寺舍隐岳。春秋一百一十岁。佛祖昨夜也托梦给我了,说如今世事艰难。恐怕有奸佞相害。妾身这整日都不安稳…”

如今也只有借佛祖的名义说话了。

陈彦允沉默很久,把她抱进怀里:“嗯,佛祖说给你听的,我都知道了。”他低下头,安慰她说,“我一向都是护卫不离身的。何况…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顾锦朝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自己这么说了,陈三爷应该会警惕一些吧。

他依旧抱着她,又拿起书继续看。

顾锦朝躺在陈三爷怀里,看到他正读的是一本讲浚河的书。她慢慢闭上眼,这样安静地休息片刻也好。

陈三爷看到她睡着了,动作就放轻了。看着她的睡颜许久,目不转睛。

过了会儿,招手让丫头拿了他的斗篷过来替她盖上。

锦朝睡一觉醒过来,陈三爷还在看书。蜡烛已经烧了一半,她惊然坐起,本来还说去陪曦姐儿睡,怎么一闭眼就睡着了…陈三爷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软的胳膊,说:“看你睡得香,也不忍叫你起来…快过去吧,我也睡了。”说完放下书向内室走去,很快丫头过来放了帷帐。

等曦姐儿醒过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锦朝也睡在床上,她在锦朝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