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只有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才会在听完演出后吹口哨,或者拿手机晃歌手。她之前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但被人用车灯这样照,还是头一次。

林越诤唇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站在最光亮的地方唱歌。”

舒旻不禁莞尔。彼此一旦笑开,空气中那些局促、暧昧、紧张似乎都缓和了许多。舒旻掠了下从发髻上垂下一缕发丝,开玩笑道:“你这样抬举我,我简直要无以为报了。”

林越诤立刻露出商人的本性:“既然你有意报答,不如再唱支歌给我听吧。”

舒旻想了一下,忽然弯起眼睛一笑:“好啊,你想听什么?”

“不听歌剧好吗?”林越诤露出备受折磨的表情。

舒旻轻笑出声:“好吧,流行乐,你想听什么?”

林越诤对她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从西装裤袋里摸出一支手机,迅速切入一个程序。他走到附近的秋千上坐下,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敲了起来,与其同时,几个破碎的钢琴音节自他的手机里传出。

他试了一会儿,然后弹出了一段连贯的solo,竟然是舒旻中学时期非常喜欢的《First Love》。舒旻上中学时,正是日剧风靡的时候。日剧《魔女的条件》热播后,她和很多女孩一样都喜欢上了这首经典主题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在练完肖邦后练这首歌的钢琴谱。

舒旻走到另外一架秋千边坐下,有些惊奇地说:“你还会弹钢琴?”

“如果只会弹两支曲子也算会弹的话……”

“另外一支是什么歌?”

林越诤弹“钢琴”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曲调传入舒旻耳朵里。

舒旻彻底被逗笑了,这一瞬间,他在她心目中不可触及的严肃形象瞬间坍塌。她强忍着笑,支着头,不遑他瞬地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他垂下眼帘,含蓄地微笑,片刻后,他再度将曲子切换成那支《First Love》。

“最后のキスはタバコのflavorがした苦くてせつない香り……”舒旻果然伴着他的钢琴声浅吟低唱起来。她本就唱的女中音,此刻换做低沉的流行唱腔,别有一番温柔的味道。

唱了一段后,舒旻发现他的伴奏越来越跑调,连带好久不唱这类歌的她都有点荒腔走板起来。她一边唱,一边起身走到他身侧半蹲下去,伸手在“琴键”上喧宾夺主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总算是险险将这首曲子用“四指联弹”的方式演绎完毕。他们对视一笑后,又心有灵犀地弹起林越诤唯二会的那支儿歌。在舒旻的帮助下,那首单音节的可爱儿歌霎时变得层次丰富起来。

他们合作完一遍,似嫌不够,又弹了一次才恋恋不舍地罢手。当所有声音退去,四周便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舒旻惊觉彼此竟靠得那样近时,有些失态地出猝然站起身,拉开同他的距离。

没有丝毫迟疑,林越诤稳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站起身,稍一用力就将她拉进了他的怀里。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尖瘦的下巴,目光深而缠绵地垂注着她。月光下,她薄施脂粉的脸愈见晶莹,她的目光闪烁得厉害,搅得他的心跳跟着乱了起来。他炽热的目光滑过她的眉眼、鼻尖,落在她妍丽的双唇上,他试探性地低头朝那里吻去,彼此唇瓣相触的片刻,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顿了一下,林越诤轻轻含住她的濡湿的双唇,辗转向内探寻,感觉到他的唇舌,舒旻猛然睁开双眼,如从噩梦般醒来一般将他推开。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良久,她深吸了口气,冷静地说:“对不起……我还没做好准备……”

说完,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她想,不是今晚的月光疯了,就是她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次更了两次的量,周四不更了。周六更。

第三十二章

学院把二十进十的关键比赛放在了十天后,这让杀进前二十的这拨人很不满,因为眼见就是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希望速战速决的好,总吊在那里,影响人心情。

这天,刚下自习的舒旻被尹驰烨神神秘秘地拽到了阳台上,她鬼鬼祟祟地说:“你知道二十进十的评委都有哪六个吗?”

舒旻有点儿没回过神:“都有谁啊?”

“这次的评委阵容超级特别,你必须要引起重视,灵活点的都已经开始在跑了。”寝室里明明没别人,尹驰烨还是一副讳莫如深的小八婆样子,“据我老乡说,昨天在‘许爱钱’楼下,撞见咱寝室那位出来。”

舒旻一凛:一直怕的东西到底还是来了。

“这次的评委里有梁加深教授,这位的脾气你知道,他一向看不上这几年的学生,什么比赛都当评委,但是每次都是那个被去掉的最低分。‘许爱钱’,谁给钱给的多,就有高分,除了十分不打,其他分数随便买,你就算买不起他的分,也不能少了他的礼,否则回头给你打到九分以下,就绝对没戏。”

“许爱钱”本名许霭乾,是院里的研究生导师,没少利用手上职权捞钱,是个雁过拔毛的主,民间口碑一向不是很好。

舒旻眉深深蹙了起来。

“不过像这种最高奖金才一万块的小比赛,他不会狮子大开口,你象征性地送个万儿八千,图他打个公道分。关键是,你要怎么活动其他四个,你起码得搞定一个,才有可能晋级。”见舒旻脸色凝重不说话,尹驰烨用胳膊肘撞撞她,“你千万别心疼钱,你都杀到这里了,一定要晋级到最后,回头你写简历,这一条能给加分不少呢。万一夺了名次,钱也回来了。如果你拉不下脸,把钱给我,我帮你砸‘许爱钱’去。”

舒旻一向对这些潜规则嗤之以鼻,要是搁在以往,她一定选择听之任之。但是这一回,她有些动摇了。刚许下的要成功的愿望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她怎么能还没出发就返航?

一面是父亲教给她的做人准则,一面是充满诱惑的光明前程,她不知道该怎么选。

想了很久,她艰涩地说:“让我再想想吧。”

尹驰烨老成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没有小余那种命,还得了小余那种病,什么原则啊正义,付出就有收获啊,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想的。旻旻,我是真的想你好。你去想吧,别拖太久了。”

接下来的几天,舒旻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送礼的事情,纠结得脸上直冒痘。这天晚上,她在琴房心不在焉地练琴,一边弹着她决赛要唱的《我住长江头》一边走神。她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贿赂,在自己这里,竟那么艰难。她很怕自己开了这个先河后,以后又会被诱惑着做别的有违原则的事情,但是让她在这个当口认输,她不甘心。

练到十点多,她不耐心里烦躁,锁了琴房门,魂不守舍地绕着学校操场散步。周五的晚上,学校里一下空了很多,四下一片阒寂。她迎着夜风缓缓走着,绕着操场走到第四圈,她终于下定决心让尹驰烨帮忙,她一边在心里祈求父亲原谅,一边准备掏手机给尹驰烨打电话,让她明早回趟学校。不料手往工装裤兜里一掏,四处都不见手机。她这才想起,刚才练琴时回了一个短息,就随手把手机搁在旁边了。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大步朝活动中心跑去。活动中心的大门没有关,只有一个负责老师在值班室里盯着电脑看。她快步往顶楼跑去,因为时近深夜,整栋大楼里早已人去楼空,年久失修的楼道里一片漆黑,深夜可怕的寂静里,只能听见她噔噔噔的脚步声。好不容易爬到最顶楼,她跺了跺脚,老旧的感应灯一盏都没亮,她望着顶头那间琴房,忽然有点儿迈不开脚。

每所学校都流传得有那么一两个鬼故事,普通学校的版本往往是女大学生被民工□□,自杀在寝室,音乐学院里,则往往是女大学生穿红衣服吊死在琴房。她刚上大一那会儿,就听人说过,他们学校琴房半夜老自己出声,还有位学长在某个琴房弹琴的时候,从掀起的琴盖上看到模糊的一双手向琴键伸过来,后面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然而他回头一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平时来练琴,九点也就散了,那时正是大家退房的高峰期,她走在大楼里也没觉得多恐怖。这会儿她一个人站在这楼道上,别提有多胆寒。

她摸了摸手腕上挂着的菩提子,提了一口气,快步跑向自己刚才开的那间房,手抖了半天才把门打开。亮了灯后,她一眼就扫见桌子上的手机。她喘了一口气,抓起手机准备出门,这时,隔壁琴房忽然传来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琴声,那琴声听着完全不像正常人弹出来的,倒像是什么重物在拍打按压钢琴。

学校琴房的隔音做得非常好,平日里,大家根本听不到别的房间传来的干扰,只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到底还是透出来了些什么。

舒旻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沿着脊背往下滑,以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片画面全冒了出来。她握着手机立在钢琴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鼓起勇气拨通尹驰烨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小心翼翼地说:“小烨,我在琴房,这边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一个人不敢出去。现在咱俩保持通话,你最好说点什么笑话,一直说。”

尹驰烨在那边很配合地开始讲各种各样的笑话、八卦。

舒旻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关上灯,就在她提起气准备猛跑的时候,走道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舒旻腿一软,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给吓掉了。就在她准备尖叫的时候,走道里传来一个男人低低的说话声:“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练琴的,嗯?”

那声音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什么人间烟火气啊,压根儿就是他们学校的研究生导师张骅的声音!这个声音,舒旻太熟了,此人说话习惯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性感低沉的姿态,让舒旻极反感。他的声音,舒旻一点儿也不会听错。接着,走廊里又传来一个女人吃吃的笑声。

舒旻瞬间冷静了下来,她脑海里升起了一个猜想,她不是没听过类似的桃色八卦,有些同学会利用琴房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美其名曰寻找刺激。各大音乐类学院的论坛里也时不时会出现追忆琴房这种帖子,下面就会出现很多心照不宣的回复。

果然,隔壁的琴房刚落上锁,那对□□正炽的男女又在走廊上纠缠起来了,一个充满讨好意味的柔媚女声响起,落在舒旻耳朵里,像有薄刃从心头滑过,那个声音,她整整听了三年,熟得不能再熟,绝对不可能听错。

她抬眼朝那边看去,幽黑的眸子像是忽然适应了走道的光线,她看见马利枫站在走廊护栏上,双手攀着张骅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将一张瘦瘦尖尖的脸高高扬起,朝他讨好似的笑着。

她想起了,总决选的评委名单里,有张骅的名字。

耳朵里,似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缓缓放下手机,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恶心透了,肮脏透了。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撞上的是鬼。

第三十三章

舒旻的钱,最后没有送出去。父亲是对的,为了某种目的,先送钱,然后送身体,最后送灵魂的事情,她做不到。

所以,当她面对许霭乾给出的八点六分时,只是鄙薄一笑。唯一让她欣慰的是,那个一向以“冷面神”著称的梁加深,破天荒地给她打了个九点二分,倒是破了他自己整晚的打分记录。

最后,马利枫以平均九点七五的高分屈居第三,获得了代表学院参赛的资格。领奖时,舒旻瞬也不瞬地看着傲然站在台上的马利枫,以及那些鱼贯上台领奖的人,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有一种美好的信仰正在塌掉。

回宿舍后,她胡乱卸了妆便倒头睡了。因为是周五的缘故,尹驰烨离校去陪王铮了,马利枫则和男友庆功去了,大概也是不回来了。

她没开灯,整个宿舍安静得像一片死海,六月的夏,热得叫人烦躁,外面的夏鸣虫声声更迭,仿佛在嘲笑她短暂的辉煌,以及因那辉煌生出的野心。她抓起手机,想找人说说,可是翻遍通讯录,发现她没法对任何一个人诉说心里的委屈、不甘和失望——现实已经一点点将她逼入了绝境,她孤立无援、反抗无门。她的胸口涨着一股锐痛,眼眶里一阵热辣,强压了一阵,到底没压住,眼泪便断了线似的流下来。

谁说她不在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以至于早晨被电话铃声吵醒时,她有刹那的怔忪,怀疑天怎么说亮就亮了。她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她定睛一看,心跳“咯噔”一滞,呼吸立刻紧促起来,那串陌生号码,她居然认得,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记住那串数字的。

电话铃声明明是平缓的钢琴曲,可是响在她耳边,竟越来越急促,她从床上坐起来,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林越诤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时,一种莫名的感觉电流般流窜过她的身体,她打了个哆嗦,鼻尖莫名其妙的酸了。

“你在宿舍吗?”林越诤淡淡地问,用那副和小孩子说话的口吻。

舒旻捂着嘴,好一会儿才轻轻挤了个“嗯”。

“我在你楼下,等你十分钟。”

那天晚上的温柔已经不再,离开那片带着魔意的月光,他又变成了稳坐在钓鱼台上的深不可测的钓客。

他说他在等她,但这个等待却有苛刻的时限,于是这个等待便成了一种威逼,或是一种利诱。但无论威逼利诱,都是极浅淡的,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钓饵,静静地悬在那里,愿者上钩。

舒旻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无声地挂了电话。她重重闭上眼睛,两个念头如钟摆般狠狠在她脑内来回撞击:去或是不去。

去,意味着她接受了他上次的提议;不去,以后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山水不相逢。

这一刻,她恨他对她的折辱,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愿意对她用更大的耐心,他要的不是她心甘情愿的爱,要的只是在一起这个结果。他就像神话里的撒旦,明明是来拯救你,却又要拿走你的灵魂,又像沙漠里的救赎者,明明给了你美酒,却又告诉你,那里面可能有致命的鸩毒。

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犹豫了。她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她的人生已经进入了冰河期,如果不抱着点温暖的东西,也许迎接她的只会是更大的厄运。

想到这里,她飞快地爬起身、下床、更衣、洗漱,她只用五分钟就料理好了自己,然后,她用一分钟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她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渴望。

她拒绝不了他,她对他有超越常人的感情,不管那感情是爱,是贪恋,是同情抑或更加不堪。她只知道她需要他,非常需要他。

十分钟后,林越诤准时在车窗上看到舒旻的身影。他像是松了口气,微微躬身,将副驾驶的门打开,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门打开的瞬间,舒旻好像听见锤子落下的声音,就是拍卖场常能听到的那种声音,仿佛宣告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关系。

车内,数日不见的林越诤略清减了些,烟灰色的衬衣下,他的身体显得越发秀颀,他微微泛棕的眼眸看定她,里面蕴含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意味。

“上来。”他的声音很柔和,透着点蛊惑的意味。

舒旻鬼使神差地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舒旻有些木然地看着窗外,她不知道车子往什么地方开,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的手下意识地紧握着。

她觉得自己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极敏锐,她不用看他,就能感觉他点滴的变化,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他的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就在她的神经绷到最紧的时候,车忽然停了,下一刻,身边的人急切地将她拉到怀里。舒旻低低惊呼了一声,双手挣扎着想去推他。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睁开淡静的眼看定她,她忽然觉得一切反抗的力量都被那双眼睛吸走,唯怔怔地望着他。暖红的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幻化成无数温暖细腻的触角,攫住舒旻狂跳不已的心。

“舒旻。”他温柔地唤她,低沉的声音因染上某种情绪变得沙哑。他试探着将怀里的她收紧,直到两人之间紧密得再无丝毫缝隙。他的呼吸越来越重,低头要去吻她,舒旻头一偏避了开去,他的唇刷过她脸颊,引起她一阵微颤,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飞出来,浑身却使不出一丁点挣脱的力。

他毫不迟疑地扳正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他的手不自觉地游去她后背,滚烫的唇在她干燥的唇上回来辗转吸吮,舒旻脑子里一片眩晕,她疑心这是不真实的,但他的触感实实在在地在那里,他的身体、他的味道,竟然一点都不陌生,甚至熟稔到她觉得自己并不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

她勉强睁开眼,想去弄清楚脑子里的东西,他却忽然使力,将她压了下去,舒旻有些气短,绵软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攀附上他的脖子,得到她的回应,他身体微微一僵,一边更加狂热地吻她一边含混不清地说:“张嘴。”

舒旻脑中发出一阵嗡鸣,她仿佛被催眠,下意识地启开牙关,他缠绵的唇舌如水般朝她口中灌去,她的心猛地一悸,不自觉地发出猫一般的呜鸣声。他更加情动,柔软的舌尖缠着她的,加剧那个长吻的力度。舒旻僵硬的身体瞬间酥软了下来,像是濒临溺死的人放弃了抵抗一般,她本能地抱住他坚实的臂膀,在他的深吻里一点点沉下去。

密闭的车厢里气温越来越高升,舒旻光裸的肌肤上全被汗水濡湿,她难受地喘息着,试着在密不透风的吻里找到呼吸的间隙。片刻后,他松开她,伏在她不断起伏的胸口,凝睇着她问:“想我吗?”

舒旻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迷离地望着他幽深的瞳仁,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他在这样的目光里失去了最后一点自控力,去势汹汹地含住她的唇,想要将她吞掉似的啃啮,他滚烫潮湿的嘴唇顺着她耳畔往下吮吻,在她莹白的脖子处流连。他滚烫的手从她衣服的下摆探进去,抚揉她光洁的身体。就在他的手覆上她胸口时,舒旻浑身忽然打了个激灵,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睁开眼,撞上林越诤幽深明亮的视线。她什么话都没说,只紧握着他的手,轻轻摇头。

林越诤缓缓松开她,将头埋在她的胸口,良久良久,他舒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车窗摇下,一股晨风灌了进来,让车内两人都冷静了下来。两人各据一方,久久沉默。好一会儿,舒旻有些恻然地说:“林越诤,你是不是吃准我无路可走?所以才这样欺负我。”

“你知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林越诤轻轻叹了口气。

舒旻伸手去拉车门,他却反应极快地握住她的手。两人一时僵持住了。

舒旻满脑子都是懊丧,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刚才做了那么疯狂的举动,她忽然有点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明明可以拒绝,却总在最后关头变成欲拒还迎,更厌恶自己现在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身不由心地坐在这里。

林越诤缓缓放开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三十四章

舒旻万万没想到林越诤带她去见的人竟然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音乐家谌清华老师。

站在谌清华老师的门口时,舒旻有点不知如何下脚。玄关处,正对着的就是客厅的照片墙,那里悬挂着她的演出剧照以及接受访问的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张是她在维也纳□□演唱的照片。

穿着一身居家服的谌清华乐呵呵地朝林越诤说:“你看这孩子,”话锋一转,朝向舒旻,“赶紧换鞋进来,别傻站着啊。”

林越诤返身握了握舒旻的手,小声提醒她:“换鞋,进来。”

舒旻红着脸弯腰换鞋,跟着林越诤走到谌清华面前,老老实实地躬身说:“谌老师好。”

谌清华热络地说:“坐。”

舒旻便随着林越诤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谌清华打量了一会儿舒旻,朝林越诤笑问:“这就是你让我带的那个学生?”

林越诤点头称是。

“孩子,别那么局促,吃点水果。”谌清华拿了一个蛇果递给舒旻,“你是哪个学校的?今年大几?”

舒旻一一答了,谌清华颔首道:“不错,虽然晚了点,但现在开始也不迟。走,跟我去琴房试试音去。”

说着,她携着舒旻往琴房走去。

整个试音过程中,舒旻都是恍恍惚惚的,她站在钢琴前,出神地望着远方唱着《阿伊达》选段。耳边是谌清华赞许的“走,往上走”的声音。

她做梦都没敢想过自己会得到谌清华的亲身教导,她这样的音乐家于他们这些学生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她未敢梦想,高山上的神会飘到自己身边,对自己耳提面命。

出了琴房,谌清华从容地对林越诤说:“这个孩子资质不错,声音条件好,舞台形象也好,带得出来。假以时日,不会比她师姐王琳达成就小。有考研目标了吗?要不就考我家黎光标的研吧?”

林越诤扭头深深看了眼如梦初醒的舒旻:“还不谢谢老师?”

舒旻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谌清华致谢:“谢谢谌老师。”

“我这里半个月可以带一次课,你看是想定哪两天?寒暑假可以集中点,课时另外算。”谌清华问。

舒旻低着眼睛,恭敬答:“我随时都可以,随您来安排时间。”

“那就每个月十五、三十上午吧。”谌清华快速将时间定了。

林越诤见舒旻再待下去只怕连气都喘不匀了,便提了告辞。谌清华也不多加挽留,将两人送出了门外。

*

直到上了车,舒旻才舒了口气,侧脸看盯着林越诤:“林越诤,你算计我!”

林越诤展眉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谢谢,看来我想多了。”

“你这是先斩后奏。”舒旻丝毫不为所动,全然没有被他绕进去,冷道,“你知道我绝对做不出当面拒绝谌老师的事情,也知道我根本还不起你这么大个人情,你太过分了!”

林越诤忍不住看了她两眼,没有搭话。

“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舒旻问。

“不过是闲可之事,你没必要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义勇样子。”他发动车子,云淡风轻地说,“还不起,那就先欠着吧。”

舒旻满脑子都在算着一本烂账:“什么闲可之事?谁不知道谌老师的课多难约到?她不缺钱,所以你不要告诉我你用钱把她砸晕了。全中国,无数人排着队想用钱砸她呢,连门都摸不到。”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去程门立雪。”

“林越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之所以拒绝你,是还没想到跟你的好处,所以你一早上就带我看看你给铺的那条金光大道——做谌清华的学生,上她在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公的研。我不管接受不接受,反正就已经先欠了你。”意识到这一路只有自己在说话,舒旻忽然住口,“林越诤,你说话。”

林越诤慢条斯理地说:“你都想对了。”

舒旻气得往车背后一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

车一路开出北京,停停走走,开到涿城时已近中午。

舒旻也不问林越诤为什么带她回涿城,很多东西都是尽在不言中的,从早上接到他电话,她乖乖下楼那一刻起,她和他之间,很多东西都变了。

她既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拒绝他,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竖起了架天平,一端放着她的心,另一端放着林越诤要来打动她的筹码——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看看林越诤会放什么上去。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必须顺着他的要求。直到他放完最后一个筹码,然后她再决定,要还是不要。

这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博弈,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

到了涿城后,林越诤带舒旻匆匆吃过午饭后,就开车直奔涿城最大的商城。下车后,见舒旻还有些迟疑,他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直奔二楼女装部。

到了二楼,他便放缓了脚步,带着她转了一圈,选定一个意大利的牌子,示意她进去选衣服。舒旻透过镜子看自己的T恤休闲裤,微带点讽刺的意味说:“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人说我这样穿挺好的啊?

林越诤表情淡淡的:“还可以更好点。”

面前这个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像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有时候明明让人恨得牙痒痒,却总觉得拿不到他一点错处,只能暗地磨牙。舒旻在那间店里绕了一圈,选了三件衣服去试衣间,然而三个明显非常优雅得体的方案都被林越诤否决了。

舒旻耐着性子又随他转了几家店子,他叫她一件件试衣服,等她试完了,他又摇头。六月酷暑,饶是商场里开着空调,来来回回试了近十件风格迥异的衣服,舒旻也累了。她胸口闷着一簇火,黑着脸继续跟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