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唐涉深一身清冷地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噙着一抹笑,不怀好意。他抬手按了按唐信的肩膀,力道很大:“君子难过美人关,嗯?”

唐信没有躲,任他用力,淡淡地回敬:“彼此彼此。”

唐涉深倏然放开他,眼神分明。“唐信,我答应过你,不动陆凉风这个人。我说过的,我会记得。”

唐信低头,唇角有笑意。

唐涉深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动,不代表别人不会动。”

唐信连眉峰都没有挑,淡淡地反问:“哦?”

“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对你吗……”唐涉深笑容诡异,这是每当又有很诡异、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时他才会有的表情:“……唐信,其实你想过,利用陆凉风复仇吧?”

这样一个问题。突然抛出来。唐信的脸上忽然升起一丝邪气,使得人们得以发现这样一件事:任何人,哪怕是偏头一笑间再斯文的人,在面对某一些不可言说的契机时,他该使杀时也是会立刻变色杀来的。

这样的人通常就叫作杀手。尤其像唐信这样的人,斯文、俊秀、温和、低调,他甚至没有一点要和你争锋的意思,更谈何置人于死地。

然而有一件事你要明白,真正的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认为他一点也不像个杀手的样子,就如同一个真正会说谎的高手,他这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比寻常人更诚实的诚实者,一切都只为最后一个谎言而服务。这样的人,一旦一念之差,就会变得比谁都心狠手辣。

“嗯,我想过。”唐信点点头,落落大方,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任何人,处在我这个位置,想要复仇的话,引蛇出洞都是最简单的方法。”

一听这话,一旁的卫朝枫也不禁变了变脸色,讥诮了一句:“简单的方法往往很粗暴,甚至是残暴。”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达到目的最迅速有效的做法。想要做到一件事,尤其是一件不易做到的事,总免不了牺牲一两个棋子,放血引蛇。”

在场的男人皆沉默。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内心危险的本性多少也开始渐渐显露了。这个男人并不纯良,他甚至不善良。这就意味着,寻常人不会去做的,他会去做;寻常人不敢去碰的,他也敢去碰。

唐信松了松表情,忽然道:“只是好可惜,我没有舍得。”

在场的其他人齐齐地看向他。

唐信淡淡一笑,只一眨眼的工夫,方才那些黑暗、暴力、沾血的想法仿佛他都从来没有过,只一个干净利落的笑容,他就重新回到了斯文的边界。

“利用陆凉风,这件事我是想过,想得还不少,甚至连计划都随时刻在了脑子里。……可惜,我没有舍得,”唐信负手,走到这一步他是太了解自己了,了解自己恐怕今生都会对那个人未了余情,“……我终究没有舍得,对陆凉风下手。”

这一时这一刻,唐信以为,今生今世,只要他舍不得对陆凉风动手,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对她动一分。唐涉深也不可以,卫朝枫也不可以,旁的人别的人,更是不可以。

可是他失算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可以拿陆凉风来牺牲,也可以对陆凉风下重手。这个人,就是陆凉风自己。

第六章 寒窗剑气凉风过,一夜天下霜

从半山别墅的酒会抽身,唐信回到公寓时已分明有了些醉意。

拿钥匙开门走进玄关,一脚踢上门顺手把陆凉风压在了墙上,整个动作由唐信做出来简直行云流水,让人不禁怀疑他早已练过无数遍。

他贴着她的唇问:“今晚程倚庭对你说了什么?”

“很多,”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唇,“你想听哪一种?”

“嗯,讲讲他们夫妻的事吧。”

陆凉风难得地露出一丝调笑:“你很难得这么八卦。”

唐信的眼神明显是意味深长的:“难得看到那位少爷那个样子,想不八卦都不行啊……”

陆凉风当然知道他在说今晚发生的哪一幕。

就在不久前,陆凉风在半山别墅酒宴的二楼阳台醒酒吹风时,眼帘一撩,就这么巧,撞见了正在底楼花园的角落里正被唐涉深半强迫着接吻的程倚庭。

陆凉风这人虽然常年行走在黑白两道,对于某些事比如陷害唐信这回事她的做法确实很没有道德,但大概是自己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所以陆同学对于男女情爱这回事的道德感倒是令人意外地很高

陆凉风当即脚步一转,准备离开。在阴暗猥琐的角落偷看人家夫妻,不是有志青年所为……

然而下一秒,一个有力的怀抱拖住了她准备离开的脚步,同时在她眼神一凛一句“谁?!”就要问出来的时候,一双手适时地捂住了她的唇,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能走,不看白不看啊……”

陆凉风嘴角一抽,斜眼看了一眼忽然出现在她背后挡住她去路的唐信,她忽然觉得,这看似正经的男人其实也没什么道德感……

陆凉风看了一眼楼下花园里正被唐涉深押在怀里走不了的程倚庭,眉头一挑,对唐信正色道:“你的父母有没有教过你,偷看不该看的,会长针眼。”

“没有,这种骗人的小把戏只有那种寻常人家纯情的父母才会用来吓唬小孩子,”唐信挺夸张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你父母还教你这个?”

陆凉风:“……”大哥,鄙视她家背景复杂不是良民也不要这么直接吧?考虑一下她的感情接受度好吗?

正当两人干瞪着彼此时,楼下那一对夫妻显然旁若无人、感觉好得不得了。

只听唐涉深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刚才你和霍与驰避开所有人单独谈了什么?”

程倚庭的性子婚前婚后都是一个调调,从来未见有怕过这位深少的时候,即使当下被他制住了也依然笑盈盈地回敬了他一句:“怎么,不允许我和别人有私交啊?”

“对!”唐涉深这些年对程倚庭的盲点一点都没改,一语封死所有的余地,“男的女的,都不行。”

程倚庭当即伸手捶了他一下胸口:“你不讲道理,跟你翻脸哦。”

唐涉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蹿出点火药味,言简意赅地说了句:“不准。”稍稍一偏头,薄唇便对准了她欺压了下去。

只见二楼阳台的这两位——

陆凉风面无表情:“……”

唐信津津有味:“哇哦……”

陆凉风面沉如水:“唐信,这么偷看人家,欠了点江湖道义吧。”

唐信莫名其妙,一脸理所当然:“我看我的,关江湖道义什么事。”

陆凉风嘴角一抽,斜眼瞥了一眼唐信,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家伙的道德境界,真的是比较低的那种……

唐信其实也正感慨万千。“女孩子,做到程倚庭这样连撒娇都分寸感十足,拿得住唐涉深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凉风挺有兴致地接了他这一句:“你想让我也像程倚庭小姐那样捶你一拳?”

唐信摸了摸下巴:“粉拳捶胸,这是调情啊。”

“是不是调情我不知道,”陆凉风说得诚恳,“不过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还是不要抱有这种想让我也试试的念头比较好。”

“为什么?”

“我下手比较重,搞不好一拳下去能把你胸口肋骨打断三根。”

“……”

直到酒宴归来回到家,唐信仍是比较沉痛的。人家的老婆做得如此调情的动作,由陆凉风做出来怎么就能变味变得这么厉害呢。

陆凉风偏了偏头,反手捂住他欺近的唇,语气很淡:“太晚了,你去睡吧。”

他拉下她的手,问得直接:“陆凉风,我不信你没有感觉。”

他不信她如今行走在这烟火人世间,会没有感觉。

她看见程倚庭和唐涉深深情对望时,她的眼神分明是波动的;她看见当年心狠手辣的卫朝枫如今也会逗着小宝宝笑时,她的眼神分明也是柔软下来的意思;她看见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后时,她每每在惊过之余明明也是有说不清的期待在里面的。

他不明白,为何陆凉风年纪轻轻,却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你曾经受过的训诫是什么,”在这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他忽然就想对她说些什么,说些一直以来都想说却没有机会说的话,“无常,无我,缘起,性空,中道。”

陆凉风心尖一颤,眼神紧紧地盯住了他。

“你不用这么惊讶,也不用这么防我。我没有查过你,之所以我会明白这些事,无非是因为你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你没有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他抚了抚她散落的头发,有不忍在里面。

“道上的人想要活,都是懂得这个道理、且把它做到极致的人。但同时大家也都很明白,这是很残忍、很不好活的一种活法。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就好像一个杀手,其实他是佛教徒;再比如一个刽子手,他私下的生活却是终生吃素;最后,陆凉风也是这样。陆凉风冷血,没有感情,其实她不是没有,她只是没有办法表达。”

陆凉风并不领情,反唇相讥:“唐信,或许你说得对,但可惜,我并不打算改。”

唐信笑笑:“好啊,那就试试怎么样。”

陆凉风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唐信那张线条优美的容颜忽然就近距离落入了她眼中。她的唇间陡然覆上了一道温热的温度,唐信身上那熟悉的清爽气息直袭她的感官,当她从惊骇中回过神之际,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他一把抱起跌落进了客厅的沙发。

男人是不能被挑衅的。尤其是唐信这种男人,平日里你看他斯文有礼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殊不知那只是因为他薄情他寡意他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兴趣而已。一旦有兴趣,尤其是被自己有兴趣的女人挑衅起了一件他有兴趣的事,那么这样的男人不仅会变得相当不好说话,还会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

他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时趁势将她吻得很深,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当陆凉风感到下身一阵凉意时,才发现礼服的裙摆早已被他撩高至腰部。一派风光,尽在他眼。

“还是没有感觉吗?”他微微一笑,手指从她背部迅速滑了一道。

陆凉风猛然打了一个寒战。她十分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她不是他的对手,在现在这一件事上,她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