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风轻哼一声:“小看我?”

“……不敢不敢。”

陈年继续说:“我正摸着螺蛳,忽然间看到前面游过一条黄鳝,这个家伙很有营养的,当时我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它的尾巴,它立刻回过头,瞪了我一眼,你别笑,真的是瞪,它眼睛都睁大了,好像生气了一样,我哪里管得上这么多啊,直接就把它提起来甩背篓里去了。”

那会儿她就跟捡到宝似的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跑回家了,结果外婆一看,吓了一跳,“年年这哪里是黄鳝啊,这是水蛇,还好没毒的,不然被它咬到可怎么办哟!”

外婆也听得很入神,嘴里跟着念叨:“可怎么办哟!”

陈年笑嘻嘻的:“对啊,怎么办呢?”

“赶紧把它丢掉啊。”外婆急了。

“好的好的,”陈年做了个丢东西的动作,给她看空空如也的双手,“丢掉了。”

外婆这才放下心来。

“黄鳝的表皮是光滑的,水蛇的则是会更粗糙。”程遇风曲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戏谑道,“生物课一定没好好听吧?”

陈年无辜地捂住额头,其实暗地里心花怒放,语气却带着一丝委屈:“人家那时候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还没有上过生物课。”

七八岁时候的陈年,在一群小伙伴中已经混出一定的名声了,上山掏鸟窝找蝉壳,下山摸螺蛳捉鱼,样样业务都精通,袖子一捋就化身女侠,最辉煌的一笔是把巷口林大妈家那位老是欺负路招弟的林小胖揍得哇哇大哭,弄得人家后来一看到她身影就绕地跑。

有时候,还真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啊。

日光渐渐变密了,外婆也有些昏昏欲睡,三人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路家今天有天大的好事,陈年也难得可以过去蹭吃蹭喝,大概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觉得今天舅妈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十年都要多,对她也是热情如火,弄得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奇怪的是,舅舅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欢喜,反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过也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到底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路招弟要离开家了,他心里肯定多少会难过。

路招弟也很少说话,和陈年目光对上,她也只是笑笑。

陈年心想,她此时心里估计还大乱着呢,将心比心,要是相同的事落到自己身上,肯定一时间也无法接受。

饭桌上,苗凤花说起把路招弟捡回来那会儿的事,“当时她身上烧得滚烫,小小的一个人儿趴在我怀里,手指还轻轻地勾着我的……”

说到动情处,她两行眼泪流下来:“我那时就想,这孩子跟我有缘啊!”

容昭听得热泪盈眶,叶明远低声安慰她,夫妻俩心里都对苗凤花充满了感激。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话是苗凤花事先就打好腹稿的,为了不露馅,她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自己是怎么衣不解带地辛苦照顾烧得奄奄一息的路招弟上,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又感慨说好在上天垂怜,最后让她从阎王爷手上抢回一条命。

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陈年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她对五岁之前的事都没什么印象,但听得也很动容,在这一刻,她觉得向来尖酸刻薄的舅妈形象一下变得高大起来,甚至连那些数不胜数的小缺点也因为救了一条人命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一顿饭是在路招弟的沉默,叶明远夫妇的再三道谢中吃完的。

陈年吃完就回自己家里了。

晚上,路招弟像个影子般飘过来,说是想和她一起睡。

两姐妹躺在老旧的木床上说着悄悄话。

“年年,你掐我一下好不好?”

陈年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路招弟咧嘴笑了,“疼!”

“年年你知道吗?”路招弟终于可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现在相信了?”

“嗯。”路招弟隔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一开始我很害怕。”

害怕生活了十几年的爸爸妈妈突然变成了养父养母,害怕要去面对如今还是陌生人却血浓于水的亲生父母,也害怕身份一转变,她最终会失去陈年这个好姐妹。

不仅如此,或许连桃源镇的一切,她都会慢慢失去的。

“你傻哦,”陈年戳戳路招弟的脸,“我是那样的人吗?”又找到她的手,用力握住,“不是说好了,好姐妹一生一起走吗?”

“年年……”

路招弟又被她的话惹出了眼泪,“那我们拉钩为证。以后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样,你变成了什么样,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哭得像只小花猫。”陈年故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尾指和她拉钩,两人异口同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其实这样也挺好啊,”陈年说出自己的想法,“叶伯伯和他夫人都是很好的人,你又是他们丢失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他们一定会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的,说不定以后连摘星星摘月亮都只是你一句话的事……”

路招弟扑哧笑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假设如果没有命运这囫囵一笔,她此生永远只是桃源镇上默默无闻的路招弟,生活在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家庭里,时时刻刻都在自卑,甚至连将来能不能上大学都还只是个未知数……

而现在,她只需要往前走一步,就能踏上花团锦簇的坦途。

路招弟隐隐有些期待未来了。

周日,苗凤花帮路招弟收拾好行李,又把她拉进房间,泪眼婆娑地回忆了一下多年来的“母女情深”,叮嘱她千万不能忘记,然后才进入正题。

“要是你以后遇到了什么不懂的,或者自己无法解决的事,谁都不能说,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知道吗?”

路招弟喊了一声“妈”,心情也跟着难过起来,她吸吸鼻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你不用懂,”苗凤花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他们人来了,又抓紧时间交待,“反正你记得不管什么事都先跟我商量一下。”

路招弟向来在她面前习惯了顺从,点点头,“我知道了。”

“乖。”

苗凤花送路招弟出门,叶明远夫妇正站在门外,容昭笑着过来牵路招弟的手,路招弟局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任她牵着了。

临走前,叶明远再次向苗凤花道谢,并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给了她一笔数目可观的报酬,苗凤花接过银行卡时激动得手都抖了,心里也乐开了花,脸上笑容根本压不住,一路被她逼退到眼底,望向路招弟时,又化作几滴难过的泪,她狠狠地别过脸去,“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啊……”

路吉祥没敢出来送人,他从房间窗里看到这一幕,心情沉重得快透不过气来,别的人不知道,可他心里清楚,今天送走的是自己的亲女儿,虽然平时也没多疼爱,但到底身上流着他路吉祥的血,现在一送走,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

这两天路吉祥心里一直不踏实,他没有苗凤花那样的盲目自信和乐观,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这招瞒天过海很快就会被拆穿,到时招弟该怎么办呢?

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苗凤花亲自送到巷口,亲眼看着路招弟上了车,她目送着车子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她扶着墙大笑出来。

院墙内趴在树下的狗被她笑声惊着了,也跟着歇斯底里地尖声吠起来。

陈年刚好今天返校,于是也蹭了车一起回去,路招弟因为有她陪在身边,所以心情稍稍明朗了起来,车里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叶明远和容昭本来就对陈年这个小姑娘印象很好,知道她和路招弟感情深厚,心里更是欣慰了,还盛情邀请她有机会一定要来A市的家里玩。

陈年当然是开心应下。

程遇风送陈年回到市一中,接着又送叶明远三人去S市高铁站,

晚上将近七点,路招弟终于回到了叶家,她透过渐深的暮色,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两栋独立别墅,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在心底无声感叹,这个地方的占地面积居然比桃源中学还要大!

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她的卧室也是那么宽敞,布置得像公主的房间,处处都透着唯美温馨浪漫。

身上的睡衣不知是什么牌子,但穿起来很舒服,身下的床又大又舒服,她卷着被子滚上几圈也滚不到尽头……

啊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可不可以让她永远不要醒来?

天还是慢慢地亮了,路招弟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就醒了,她枕着胳膊看天花板上投影的大片星空,不知不觉就笑出声音来。

在床上磨蹭了半个小时,路招弟才爬起来洗漱,等收拾好自己下楼时,刚好看到叶明远和容昭在客厅,她朝他们点了点头,怯生生地说了句:“早上好。”

“爸爸妈妈”她是绝对喊不出口的。

叶明远和容昭自然不会介意,也愿意给她时间去适应。

“昨晚睡得还好吗?”叶明远柔声问。

“嗯……好。”

容昭走过去,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我刚和你爸爸在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或许通过这些和过去有关的东西,能有助于拉近这孩子和他们的距离吧。

然而,容昭没想到的是,当路招弟看到那几张所谓的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一刹那间遍体生寒,心脏也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攫获住,连呼吸都几乎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照片上那个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是谁?

路招弟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且非常确定的是,不是她。

第26章 第二十六坛花雕

照片上的小姑娘够根本不是她,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 这只是一个错误吗?那么, 她呢, 她又是什么?!

毫不夸张,路招弟的脸在一瞬间褪去了血色, 瘦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看着眼前陌生的“爸爸妈妈”,再看看这个陌生的家,像被人丢弃在荒野中的孩子,茫然无所依,她捂住脸, 缓缓地蹲下身去,嘴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叶明远和容昭都被她吓了一跳,关切地问:“孩子, 你怎么了?”

路招弟喉咙里都是哭声, 她拼命摇头, 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更想告诉他们,弄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可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容昭拿纸巾帮忙擦眼泪, 可这孩子的双眼就像打开的水龙头, 泪水流得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也擦不干, 弄得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叶明远重重地叹气,这孩子估计是想家了吧?毕竟那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和养父养母之间的感情也是难以割舍的,他有些懊悔,或许应该在桃源镇多留一些时间,好让她慢慢适应的。

还是太心急了。

容昭起先还温声细语安抚着路招弟,可慢慢地自己也跟着哭了出来,“宝贝,你到底是怎么了?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妈妈啊……”

路招弟拼命摇头,不是的,这里不是我的家,您也不是我的妈妈……她唇边溢出一丝低吟,因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声音听起来很模糊:“……错了。”

路招弟又猛地想起离开前妈妈苗凤花的话,她千叮咛万嘱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跟她商量,所以她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路招弟脑子完全乱成了一团浆糊,心底有道微弱的声音在提醒着她,要先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朦胧的视线对上两道溢满关心的目光,路招弟心口又是狠狠一痛,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然后站起来,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回到房间。

她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是给苗凤花打电话。

第一遍响到忙音,没有人接,路招弟不死心,继续拨过去,再拨……此时她好像只会做这一件事,也只能做这件事,终于在拨第七遍时,苗凤花接了电话。

路招弟在胳膊上咬出深深的牙印,才勉强把汹涌的泪意逼回去,“妈妈。”

昨天一行人离开没多久,苗凤花就通过大哥联系上了做试管婴儿的医院,和对方约好时间过去做个检查,她昨晚做了一夜怀上儿子的美梦,儿子还没足月出世呢,就被冗长的电话铃声惊醒,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但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来电人,她仿佛看到了一棵摇钱树,眼底都隐隐冒出金光来。

“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苗凤花听到那边的啜泣声,右眼皮跟着一跳。

“妈妈,你在撒谎,其实我根本不是叶家丢失的女儿,对不对?”

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能在自己已经认定的事实面前,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去追问一个没有希望的结果?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苗凤花气急败坏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手按着眉心,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又放缓下来,“没有这样的事,你也不想想,我哪有那个本事去作假DNA鉴定报告?”

“看来是真的了。”

路招弟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冷笑,一颗心已经在冰天雪地里滚过一遭,怎么会不冷?全身上下,哪里都冷。

“我刚刚看到了那位真正叶家女儿的照片,妈妈你知道吗?她长得和小时候的我根本不一样……”

虽然五官还没长开,但隐隐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会很漂亮。而她路招弟呢,就算脱胎换骨也和漂亮沾不上一点边。

路招弟你真傻啊,怎么会相信有这样的好运砸到自己头上呢?你怎么配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你怎么配得到那样的幸福?

你只配拥有这样一对为了金钱利益不惜连亲生女儿都推出去的自私自利的父母啊!

路招弟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我会告诉他们真相……我要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

“你敢!”苗凤花阵阵怒火攻心,东窗事发比想象中来得要突然,她一下也没了主意,好在稍稍冷静下来,想到还好是路招弟自己先发现的,叶家夫妇那边还不知情,目前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又采取软化政策,“你好歹体谅一下妈妈的苦心,当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日子不比在桃源镇舒服百倍?别人想有这个机会都想不到,你倒好,使劲儿地往外推,还有,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路家绝后、将来我和你爸没人养老送终?”

“可是……再怎么好,那也是别人的人生啊。”路招弟执拗地说,“不是我的,我不要。”

要是人在跟前,苗凤花早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她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路招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他们说一个字,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担心威慑力量不够,苗凤花又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这个家你也别想回来了!”

说完,她就挂断电话。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路招弟是什么性子,苗凤花会不清楚?如果路吉祥是她养的一条狗,那么路招弟就是一只性格温顺又胆怯的猫,经过这么一通威力巨大的威胁,不怕她会不听话。

可是,既然谎言已经有了缺口,也就意味着会有被拆穿的一天,为免夜长梦多,是不是还得再想个法子多捞点好处?将来儿子生下来后的奶粉钱、教育费也是一大笔支出呢。

路招弟此时真是心寒到了极点。

妈妈到底知不知道她把自己置于一个多么难堪的境地啊?她又有没有想过,当真相大白那天,她那狼狈的女儿该何去何从?

但凡妈妈有为自己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考虑,她就不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她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吧,不然怎么会绝情至此?

连断绝关系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连家都不能回,那以后她能去哪里?

当天下午,路招弟就发起了高烧,因为容昭身体不好,风一吹就容易发烧感冒,所以家里配备了齐全的医疗设备,专门请来的家庭医生也是顶级的,所以就没有把路招弟送去医院,而是把医生叫了过来。

医生详细检查过一遍,帮路招弟挂了水,可热度一直没有退下去的迹象,叶明远和容昭心急如焚地守在床边,几乎一夜无眠。

好在第二天早上烧退了些,不过路招弟依然昏睡着,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大多数都听不清楚,偶尔只能听到——

“错了……不是我……”

“妈妈……不要……不要我……”

“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容昭以为她说的是小时候被人拐卖的事,听得都肝肠寸断了,握着她冰凉的手,大滴的泪水接连砸在她手背上,“妈妈爱你,妈妈很爱很爱你……”

如果可以,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妈妈都愿意为你受着啊!

容昭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又晕了过去,叶明远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吩咐佣人赶紧把医生叫回来。

路招弟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连续昏睡了三天,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沉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中,她看到那张照片上巧笑嫣兮的脸,忽然变成了动态画面,那个小姑娘来到她跟前,笑得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你就是我舅舅的女儿路招弟?你的名字好奇怪呀,明明是女生,为什么要叫什么弟啊弟的?”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姑姑路如意的女儿陈年啊。”

陈年?

小时候陈年的脸和照片上小姑娘的脸合成了一张,几乎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陈年……”

“哎,她叫我名字了,”陈年惊喜地坐到床边去,“招弟,你醒了吗?我在这儿啊。”

因为有个特殊的物理实验只有A市一中才有条件和设备去完成,所以曾平凡和A市一中的领导协商好后,就带着尖刀班的四个学生来了A市。

刚好陈年又从程遇风那儿听说了路招弟接连发了几天烧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所以特地和曾老师请了假过来叶家看她。

这次也是程遇风把陈年接过来的。

叶明远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人看着也憔悴了不少,但还是非常细致周到地招呼初来家里做客的陈年。

陈年安慰了他几句,就上楼去看路招弟了。

没想到刚进房间,她就听到路招弟叫自己的名字。

路招弟睁开酸涩的眼睛,渐渐清晰的视野中出现陈年的脸,她大概以为自己又跌入了另一个梦境,所以保持着木讷的表情,身体一动不动。

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

是先入为主吗?还是之前的梦靥扰乱了她的心绪?为什么她觉得小时候那个脱胎换骨后的陈年,跟照片上那个真正的叶家千金,长得那么像?

会不会……

之前路招弟看到照片时情绪已接近失控,又因为被妈妈伤透了心,顾不上去想清楚,加上小时候的记忆不算清晰,而且又还发着低烧,稍微往深处想一想,头就开始阵阵抽疼……然而,某种感觉非常强烈。

其实细思之下,也是有所根据的。

她妈妈苗凤花哪里弄来的样本去进行亲子鉴定,还顺利通过比对?这全部指向一个事实,叶家女儿不是她,但一定就在她身边。

有两个字在路招弟心底强硬地冒出来:陈年。

陈年见她发愣得厉害,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还好只是低烧,悄悄放下心来,又摸摸她的脸,“不会才几天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吧?”

“那我可真伤心了啊,”陈年故意叹息一声,“说好的苟富贵,莫相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