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左脚扭伤趴在杂草丛生的树下的温清欢抬头看向夜空,黯淡无光的眼睛顷刻间亮了起来,她使劲挥手,“救我,我在这儿,这儿!”

在几米远外的另一个男生,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的外语系大一师弟,正深深地把脑袋垂在膝盖间,听到温清欢的声音,怀疑自己是做梦,当他看到头顶的直升机,这才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手脚并用,用尽全力呼救。

然而,高大树木挡住了他们的身影,茂密的枝叶筛弱了他们深受饥饿寒冷恐慌压迫,从喉中压出来的并不算很大的声音,在螺旋桨的声响中,他们无力地落回地面。

温清欢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心中无比懊悔。

篝火晚会时,她也是一时兴起,想着来都来了,不爬到山顶未免遗憾,而且她看过网上驴友的攻略,龙吟山山顶才是最好的日出观看点,没想到她这个提议得到了旁边两个男生的响应,其中一个还是自称野外探险专家的大三师弟阿标。

从露营地到山顶只要四十分钟左右,况且阿标还一脸自信地说自己知道一条近路,抄近路上去只需二十分钟。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开始非常顺利,快接近山顶时,温清欢一个不小心没抓稳,从小坡上摔了下来,左脚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都快昏过去了。

不知道是扭到了,还是伤到了骨头。

阿标察看过她的伤势,觉得眼下这情况不适合继续往上攀登,当机立断决定折返。

不料,三人下山时却迷了路。

月淡星繁,山间迷雾弥漫,再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阿标交待让大一师弟先照看温清欢,自己则穿进夜色中去寻路,此处树高路杂,且因为是“秘路”,基本看不到任何的标识物,水雾将脚下的泥土浸得又湿又软,他完全没有防备一脚踏掉了软土,坠落山崖……

坠落前的一声尖叫惊动了山鸟,鸟儿们振翅扑簌飞起,也跟着发出惨惨的叫声,听起来格外渗人。

温清欢和大一师弟面面相觑,预感到阿标是出了什么事。

大一师弟循声小心翼翼打着手电筒,沿着阿标在松软土地留下的脚印一路找过去,找到了脚印尽头的山崖口,当下就双腿发软,惊慌失措地掉头跑回去找温清欢。

第一个报警电话是大一师弟拨出去的,山顶信号时有时无,好不容易拨出去,接通的那一瞬间,他脑子是一片空白的,语焉不详地告诉值班民警“迷路、受伤”,却忘了把最重要的坠崖信息告知。

拜托他们一定要赶快过来后,他的电话就因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紧接着,温清欢用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了报警电话,可每次都拨不出去,直到后来屏幕上直接显示无信号。

她拨电话时,大一师弟又大着胆子回到山崖边,喊了好一会儿阿标师兄的名字,完全没有回应,他是哭着回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微弱的信号,温清欢终于成功拨出了电话,这短短一个多小时里的煎熬已经让她情绪近乎崩溃,民警尝试着安抚她情绪,让她冷静,可怎么冷静得下来?山崖下还躺着一个人呢!

而且,这件事全是因她而起,要是阿标真出了什么事,她、她的前途肯定就全毁了。

民警又让温清欢把定位发过去,重复说了三遍她才听清楚,手指哆哆嗦嗦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定位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信号又消失了。

思绪到这里结束,温清欢握着依然信号全无的手机,手掌撑着草地爬了起来,“扶我去空旷地带。”

大一师弟也迟钝地反应过来,狠狠揪了自己大腿一把,刚刚直升机过来时为什么不用手电筒呼救呢?至少那样被发现的几率还大一点。

两人从林中走出,来到一小片空地上。

电筒和手机手电筒全都开了,白光照着草地,草叶飘摇。

正做着低空盘旋的直升机里,程遇风余光瞥见地面微光闪动,他眯着眼神色一凛,用无线电话通知其他人——

“目标已发现。”

几分钟后,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从直升机上下来,程遇风随后也下了飞机,参与到救援行动中。

看到他们出现,大一师弟泪流满面地冲上去,连话都说不出来,边哭边带着医生和护士去山崖口救人。

山里昼夜温差大,此时山顶的温度只有4、5℃,程遇风留意到趴在地上的女生冻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蹲下身把特地为伤者准备的御寒衣物盖到她身上,然后步履飞快地跟上了前面的医生和护士。

衣服覆上来那一刻,温清欢怔愣住了,回头只看到一张男人的侧脸,然后就是渐渐远去的挺拔背影……

很快,市飞行救援队和大部队都赶到了山崖口。

救援很顺利。

坠落二十多米深悬崖底的阿标被救援人员用扁带绳索吊着送上崖顶,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又送上了医疗直升机,经过医生的初步检查,阿标头部、手部和腿部均有受伤,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程遇风把他们送到正华医院。

飞行救援队的直升机则是来回三趟把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员运回了山下。

天一点点地亮了,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柔光照耀着这清晨的山林,鸟声清脆,仿佛昨夜惊心动魄的救援只是一场梦境。

知道救援成功的消息后,营地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回帐篷睡觉去了,陈年却一夜未眠,天刚亮她就去找会长,告诉他自己想提前下山。

按照计划,看过日出后,上午还有野炊活动。

会长通红着眼,估计夜里也是没睡觉,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召集了所有人,宣布:“野炊取消,吃过早餐后就回A大。”

身心俱疲的大家一致稀稀拉拉地响应。

接近中午时,一行人抵达A大。

半路上,陈年曾打电话给程遇风,得知他还在忙,就没打扰了。

等她回到宿舍洗完澡,程遇风才发来信息,说他现在在家里。

陈年拿起自己的包,对浴室里的谈明天说,“我出去一趟,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午饭你自己吃。”

哗啦啦水声里,谈明天大喊,“你去哪儿啊?”

回应她的是一记关门声。

陈年打车来到程遇风的公寓,用他之前给的门禁卡顺利进入小区,上次他带她过来时,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大门密码,她看一眼就记住了。

门也成功开了。

陈年弯腰换鞋进屋。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走进去,果然看到了睡在床上的男人。

空调还开着,温度比较低,程遇风穿着睡衣侧身躺着,薄被只搭到腰间,他看起来好像睡得很熟,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陈年刚靠近床边,程遇风就若有所察般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是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轻笑一声。

男人的声音混着浓浓的倦意,听起来很沙哑,陈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微微弯下腰准备凑过去听。

程遇风伸手准确地抱住了她,抱上床,锁在自己怀中,香香软软的一团,像没有骨头似的,他重新闭上眼睛,微勾唇角,笑得有些……不正经,“陪我睡一会儿。”

陈年乖乖趴在他胸口,听他呼吸又重新变得平缓,虽然自己也很困,可这么一个巨大的干扰源在眼前,哪里睡得着啊?她忍不住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手臂,又红着脸去摸那鼓鼓囊囊、如沟壑般起伏的小腹。

一块、两块、三块……八块。

吃遍了男朋友的豆腐,陈年心满意足,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也眯一会,刚闭眼,她就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自己的腿好像碰到了……

根据形状和热度,陈年隐约猜到那是什么,全身都发烫了。

她内心天人交战,几乎用尽了生物书和生物竞赛中所有关于那方面的知识,去研究,去思索这样一个复杂的难题。

他睡了,它醒了,那他也是醒着的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缕凉风

确定了。

感觉到落在发间的呼吸渐渐加重, 陈年终于解出了这个陌生难题的答案,如果在她吃豆腐之前他是睡着的,那么,在她占尽便宜还不小心唤醒某处后, 他也跟着醒来了,又或许在过程中就醒了?

什么时候醒来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醒了。

陈年屏住呼吸,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心情些许紧张、慌乱,更多的是害羞,原来男人这么敏感的啊, 只是摸两下就……

呃,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似乎……来不及了。

陈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很轻,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 她分明闭着眼睛,可睫毛却不自觉地轻轻颤动起来。

醒过来的程遇风许久都没有什么动作。

久到陈年都以为刚刚的笑只是幻觉, 腿部像压在一块热铁上,灼灼温度蔓延至全身, 烫红了她的脸和耳根, 她严重怀疑继续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热化开, 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动了一下。

“别动。”男人的声音沙哑极了, 像是带着某种克制。

陈年乖乖地一动不动。

程遇风依然搂着她, 却不动声色地慢慢把双腿移开, 少了某种压迫性,陈年明显放松不少,他的唇轻压在她发间,闻着清淡香气,缓缓平复体内的燥热。

“吓到了?”

“……没有。”

才怪。

毕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种。

“要怎么样才可以?”

“嗯?”

起初程遇风没听明白她的话,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目光越发深邃,声音也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抱一下就好了。”

至少,在自制力这方面,他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

话到底不能说得太满,这样的亲密相拥反而成了助燃的火,全部汇集到了同一个地方,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程遇风。”

陈年轻声喊着他的名字,这三个字像是某种致命诱惑,又像是开关,接着她的声音悉数被他的深吻堵回唇间。

舌尖交缠、起舞,分不清你我。

结束前,程遇风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唇,然后才松开她,“我先去处理一下。”

陈年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听着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双手捂着脸,甜蜜地“哎”了一声,回忆着刚刚的帧帧画面,一颗心已然飘上云端。

半个小时后,程遇风穿着睡衣出来,发现床上的小姑娘已经睡了过去,腰间的衣服翻卷着,露出白皙的小腹,她浑然不觉,睡得香甜。

他摇摇头,把她衣服拉下来,在腰间盖上凉被,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后,这才关上门走出去。

程遇风十点多才从机场回到家,夜里才合眼不到两个小时,加上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疲累到了极点,他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

算算时间,陈年应该也是连饭都没吃就过来的。

程遇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捋起袖子准备做饭。

简单的三菜一汤做好后,陈年也醒过来了,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表情看着有些迷糊懵懂,程遇风端菜出去时,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敲一下,“洗手吃饭。”

“哦。”

这是一顿推迟了两个小时的午餐,两人面对面坐着,饭厅安静得只有空调运转声。

程遇风把盛好的汤和饭放在陈年前面。

陈年低着头喝汤,脖颈弯着优美的弧度,眼角还埋着浅浅的情愫,双颊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副天真又妩媚的模样。

这种不自觉的风情最是勾人,程遇风看得移不开目光,也不舍得移开,陈年被他的灼热视线盯得都快自燃起来了,她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眼神带着询问。

程遇风放下筷子,“你嘴角沾了饭粒。”

不早说?

居然还看了那么久,存心的吧。

陈年摸了摸嘴角,没有,再摸另一边,还是没有,干干净净的,饭粒呢?不对啊,她只喝了汤,还没吃饭呢,怎么可能会沾上饭粒?

她鼓起双颊,瞪他一眼,“幼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谁会相信昭航的程遇风机长会和“幼稚”这样的字眼沾边?

没办法,程遇风就喜欢看她这样的反应,平素里的正经严肃都是对着别人的,在她面前就露出了本性,时常以捉弄她为乐。

陈年见他居然还在笑,桌下蹬掉拖鞋,踢了一脚过去,没掌握好方向,直接踢到他的小腿骨……她疼得皱了皱眉。

“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没事。”

“我看看。”程遇风弯腰要检查。

“真没事,”陈年连忙阻止了他,“吃饭吧。”

她哪里有那么娇气?

吃完饭后,程遇风收拾碗筷进了厨房,陈年给谈明天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下午不回宿舍,直接回家了。

通话刚结束,又有新电话进来,陈年接通:“妈妈。”

“年年,我刚看新闻说有A大学生在龙吟山坠崖,你没什么事吧?”

“妈妈,我没事。”

为了不让容昭担心,陈年简单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听说那位大三师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还有一个扭伤脚的师姐,也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新闻上也是这么报道的,听女儿这么一说,容昭才彻底放下心来,为人母亲的,就算这种事没有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会感到揪心。

程遇风擦干手从厨房出来,看到陈年在跟她妈妈打电话,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后,他走进卧室换衣服。

下午四点,程遇风还要出席公司的一个重要会议,估计得忙到晚上,他准备先把陈年送回家。

他换好衣服出来,陈年也已经和妈妈讲完了电话,她回头一看,双眼放光,“哇,好帅!”

除了机长制服外,她鲜少见程遇风穿得这么正式,剪裁得宜的黑色条纹西装,挺括的白衬衫,甚至还打了领带,衬得整个人越发丰神俊朗。

对于女朋友的夸赞,程遇风自然很是受用,他慢悠悠地整理衬衫扣子,“帅又不能当饭吃。”

“谁说的?不是说,秀色可餐吗?”

这成语水平,提高得够快的。

“我又用错成语了?”

程遇风点点头,他望着她,眼里有笑意划过,“这个成语是用来形容女生的。”又别有深意地重复了一遍,“确实是秀色可餐。”

陈年:“……”

时间差不多了,程遇风捞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

陈年知道他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忙,乖乖地拿起包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路上看到的每一道风景都有着异样的甜蜜,不知不觉,叶家别墅就隐约在眼前了,陈年在门口和程遇风分别,目送着他的黑色车子在洒满阳光的林木间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转身往里走。

刚进家门,陈年刚好看到叶明远走出来,他也是一身正装,看起来整个人更显儒雅温和,估计也是要去参加公司的会议。

叶明远看了看四周:“年年,遇风送你回来的?”

这……

叶明远瞧着女儿娇羞的神色,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我要出门了,你去陪陪你妈妈吧。”

时间有些赶不及了,叶明远没有再耽误,坐进停在喷水池旁的车子,朝门口的陈年挥挥手,“进去吧。”

叶明远离开后,陈年依然呆站着,仿佛被什么钉在原地,爸爸为什么会问是不是程遇风送她回来的,难道说……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年年,你站门口做什么,赶紧进来啊。”

陈年的思绪被妈妈打断,带着满腹疑问走进屋去。

容昭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以前的相册,陈年在她旁边坐下,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只穿着条小内裤出镜的自己,脖子上还套着个小鸭子泳圈,在水里蹬着小短腿,搅得水花四溅。

容昭笑眯眯地说:“这是你两岁的时候。”

陈年叹气:“原来我以前是个小胖妞。”

“小孩子都这样,胖嘟嘟的才可爱。”容昭回忆起了往事,“你出生时不足月,才四斤重,小小的一团,我还记得护士把你抱进来的时候,你不知怎么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响亮……”

那是母女俩第一次见面。

光线明亮的医院房间,懵懂降生人世的婴儿,和不知所措的母亲,生命相依数月的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妈妈,”陈年趴在容昭肩上,“我那时候是想告诉您,见到您很开心呢。”

“嗯。”容昭声音已然哽咽,“妈妈……也很开心。”

“咦,”陈年指着下面的另一张照片,“这是?”

照片上,清秀的男孩还满脸稚气,他手里抱着个婴儿,看起来有点儿紧张,却笑出了一口白牙。

“这是你一周岁生日那天,遇风抱着你照的照片。你那时比较娇气,除了我和你爸爸,其他人谁都不给抱,一抱就哭。遇风倒是个例外,你看到他不仅咯咯笑,还主动张开手让他抱。”

这是十一岁的程遇风和一岁的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