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们村子全烧起来了,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叶逢春说道。

“可是舅舅,等他们走了,咱们也无家可归了啊?”二丫觉得舅舅的这个方法有些不考谱。

“咱们不回家了。”叶逢春说道,他看向叶氏,“我已经给乔大哥和姐夫捎了信,他们回信说局势已稳,咱们再不用东躲西藏了。”

“真是菩萨保佑!”叶氏双手合什道。

这个时候关于自家和村子的背景就没有瞒着孩子们的必要了,村长把孩子们聚集到了一起,开始讲述小村的故事。

村子里的人来历有些不凡,当年红巾军造反,白龙王虽然在各大藩王和朝廷武装的镇压下折戟沉沙,但是一股有生力量保存了下来,就是小村的前身。

他们带着一部分白龙王的财宝,找到了这一块风水宝地,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是来不及了,但收拢一批孤儿总是行的,大龙和二龙的父亲乔承志,二丫的便宜爹雷霆,舅舅叶逢春以及叶氏本来是聚在一起流浪的伙伴,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到了村子里,当时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几百个孩子。

这批孩子孝忠小白龙王和推翻朝廷的教育中长大,可是乔承志是个特别有心计跟远见卓识的人,十六岁的时候带领着兄弟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兵变”,那些控制他们的人,除了像村长这样对他们极好的温和派之外,全数被杀,在他的带领下小村走上了另一条路。

乔承志带着雷霆到外面游历了一番,了解了天下形势之后,决定暂且蛰伏,利用财富娶妻生子再静待形势变化,在二丫出生前半年,天下的形势终于变了,八王之乱,刀兵再兴,一个自称小白龙王的人,也开始聚集起了力量。

乔承志带着村里的大部分男人们离开,“投靠”所谓的小白龙王,早年受过伤成了残疾的叶逢春和几个不想离开的人守护小村。

“现在乔大哥他们已经占领了几个府城,势力极大,马上就要进京了。”

卧槽…这是要开国的节奏?自己竟然走了狗屎运穿成了开国将领的女儿?等等,她先稳一稳,他们目前是在造反中,并不是已经成功了,听起来乱外好像有很多股势力,但是做为穿越者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不如不穿,可是自信归自信,她还是忐忑异常。

她看向叶氏,叶氏表情平静中透着激动,又看向姐姐,姐姐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难道只有自己…

“呀!我要见到爹了!我要见到爹了!”二龙蹦了起来,几个男孩子一起吵吵闹闹的,好吧,她的反应是正常的,是别人不正常。

第4章 乍得富贵(一)

一年后

大齐天启元年八月初三,雨

在这一场秋雨之前,天候是极燥的,花园里的花朵耷拉着头,卷着叶子,主人十天半月也不来一次花园,也没人在意开花的到底是名花贵种还是普通的田间野花,园丁偷工减料的把每日早晚两次浇水变成了一次敷衍的“灌水”,剪枝等等活计也做得比往常少,这些熬过了战火的金贵名花们在烈日酷暑下苦熬,若是有灵八成会抱怨一下新主人的暴发户本色,对它们的轻谩,怀念一下旧主的高雅,就连花园里最高的那棵老槐树,也透着股子厌厌的劲头。

凌晨太阳刚冒出点头,就被乌云遮住了,没多大一会儿雨水便降了下来,花儿们重新有了精神,美人松上的灰尘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景况一下子好了起来,好似旧时光又回来了似的。

“你说这花是昙花?”一个穿着粉色纱衣白色百褶凤尾裙约么有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指着花园里曾被精心养护,如今却乏人问津的花树说道,这位姑娘正是咱们的二丫头,是的,造反的事业成功了,乔承志带领着人马冲进了京城,拥立小白龙王为帝,可惜小白龙王天不假年,还未曾正式登基就暴病而亡,临死之前留下遗诏,传位乔承志。

乔承志坚辞不受,要奉立幼主为帝,人人都知道这是戏,但还要演下去,大臣们三催四请、撞柱割脉、下跪绝食、甚至有情绪激动的当场痛哭,几欲昏倒,武将们没有文官会演戏,但他们更绝,拿刀要抹脖子。

在这种情形下乔承志“不得不”登基,至于为什么替身高目测只有一米七体重约达两百斤的小白龙王量身定制的龙袍,乔承志这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的汉子穿上正合身这种细节不在我们讨论之列。

总之乔承志成了大齐朝的开国皇帝,年号天启,二丫的父亲雷霆被封威武侯,舅舅叶逢春因为保护妇襦及在后期出谋划策有功,被封忠毅伯。

二丫也成了贵女一枚,穿金戴银前护后拥富贵至极,此刻她只是下雨在屋里呆着闷得慌,出来在顺着花园的游廊赏雨,身边就有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伺候。

见她问及在花园一侧貌不惊人的花树,丫鬟里最年长的那位小声回答,“是的,姑娘。”。眼睛却忍不住瞄向小姑娘养了几个月仍然有些黑的皮肤和手上一时褪不掉的茧子,心里想着花园的旧主人,去年此时,约么也是这个时候,她站在廊下盼着昙花早开,眼中波光流转,阳光透过她粉嫩的皮肤形成一圈光晕,活似天上的仙童下凡一般,好像还写了首诗…诗写得什么来着…那才是正经的金枝玉叶…眼前的这位就是一个暴发户,穿龙袍不似太子。

小姑娘皱了皱眉头,瞧了瞧第n次失神的丫鬟,“刨了。”

“二姑娘,您说什么?”

“我说把这花刨出去扔了。”

“二姑娘,这株花昙花是海外名种,法门寺高僧所植值一千两银子…”

“呵,一朵花而已,花期短就罢了,偏要晚上开,也不结果子,不开花的时候丑得吓人,居然值一千两?够买多少军粮的?要依我说就看这朵花,前朝就该亡,你若是舍不得,就跟着这花一起出去找旧主怜惜罢。”小姑娘说完一甩袖子带着余下的丫鬟婆子走了,留下心怀旧主的丫鬟站在廊下发呆。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绿裳的小丫鬟跑了回来,“挽云姐,姑娘要吃糖水,郑妈让你快去熬。”

挽云小脸依旧煞白煞白的,不愧是反贼盗匪的女儿,说让人出去就让人出去…“她让我出去呢。”

“谁是她?”绿裳丫鬟侧头说道,“挽云姐,外面多少达官贵人都重换紫衣另拜新主…你在这里想那些无用的做什么?”

“绿萼,你不想吗?”

“想那些个做什么?我便罢了,本也是无人知晓名姓的三等丫头,挽云姐您可是三姑娘的奶姐,平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逃难的时候倒让您留下看家,谁不知x…匪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她想过您吗?要我说现在的二姑娘挺好的,夫人也挺好的。”

“可是…”

“我知道您嫌二姑娘没个侯门千金的样儿,可人家会投生,当初那个谁不也一样会投生吗?若是投生到我娘肚子里,一样是个奴,您啊,别想太多,二姑娘看着心粗,心里明白着呢,您可别因小失大。”绿萼说完就跑了,她来说这番话,是看在挽云跟她一起共过患难的份上,当初主子们都逃了,年轻力壮些的家丁仆从也逃了,丫鬟、媳妇子、婆子有家人的也都跟着家人走了,实在没去处没指望的该投井的都投了井,该上吊的都上了吊,只剩下她跟挽云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藏在姑娘床板底下的暗格里,她们商量好了,若是贼寇闯进来了,就一起抹脖子上吊…

现在的日子,是她们当初想都不敢想的,挽云却犯起糊涂来了,若非如此,模样规矩都顶尖的挽云怎么会混到现在混成了个主子不太答理的三等丫鬟,自己个儿却成了一等的…

挽云转过身去看那昙花…幽幽地又叹了口气。

同样看着雨水叹气的是已经回到自己屋子里大名雷云雀,小名二丫头的二姑娘,她倒不是因为挽云叹气,一个拎不清的炮灰预备役还不值得她这样,像挽云这种,在现代更多,一个个的觉得自己颇读了些书,有了些见识,整天在网上指点江山,说这个明星把名牌穿得像村姑,那个名嘴不应该给自己的胖闺女买价值十几万的童装裙子,好似说了这些,她们就高贵起来了似的,实际上那些名人愿意收他们当儿子闺女,他们愿意天天给人家□□。

没穿越前,二丫头也是装逼大军的一员,现在嘛…她也算是二代了,自然要“大度”一些,好吧,二丫头还是很窝火,一个靠着自己便宜爹“仁义”(实际上是保护自己的财产)加上才十三岁实在有点小,便宜爹还算有原则下不去手,活下来的小丫鬟,凭什么整天用鼻孔看她啊?

“这雨早些时候下就好了。”

“是啊,今年又是个旱年。”丫鬟绿萼递上来一碗热枣茶。

“怎么不是冰的?”她要的明明是加冰的凉枣茶。

“夫人说小姑娘要多喝温补之物,少沾染凉…”

“夫人说的还是张宫女说的?”二丫挑了挑眉,母亲自从身边有了从宫里出来的张姓女官,日渐信重,如今张宫女已经能当母亲整个家了。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穿越什么的实在有点烦,穿到由穿越者建立的皇朝更烦,和穿越者同时代烦烦烦烦!

是的,那个开国皇帝特么的是穿的!

二丫原来并不知情,可他们占领了京城之后,刚站稳脚跟乔承志就收拢兵马继续征讨,并且当众说了句流传千古的名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估名学霸王…”

卧槽!大叔!您隐藏得很深啊!我也见过您几回,怎么没看出来啊?话说您看出来我也是穿的了吗?估计没有,乔承志虽然很亲民,对小村里出来的这些孩子很亲和,但对自己估计也就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老雷家的那个假小子。

二丫并不打算认亲,也不觉得新皇帝会因为她是穿越者给她什么优待,没准儿会提前消灭她这个不安定因素。

毕竟小说里穿越者都是带着金手指的,虽然女穿越者的金手指通常用来征服男人而不是征服天下的,但二丫跟乔家的两个儿子青梅竹马,谁知会不会是个女武则天?再说了,开国功臣跟开国皇帝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

原来大家都是一起同吃同住的兄弟,你成了皇上,我成了臣子,你高高在上我低低在下,大家都是造反出身的,没准儿谁就有别的心思,尤其是武将,谁手里没点只听自己号令的心腹兵士啊?

虽然现在天下未曾完全平定,但包括二丫父亲在内的大部分武将都荣养了,在战场上发光发热的只有几个人,看得出来,乔承志还是有些防心的。

二丫头上辈子跟随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是个评书迷,明英烈什么的二丫头听了足有八十多遍,所谓飞鸟尽良弓藏,明朝那些吊炸天的开国将领,哪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再往前数历朝历代,从范蠡留书出走,韩信被杀开始,杀功臣就是一种常见事物,不杀的刘秀,李二之类的反而少见。

穿越前辈未必能够免俗,如果说在小山村里不为人知的反贼家属有希望逃出生天,已经进了京过了明路的开国将领成活率太尼玛低,家属的成活率一样低得离谱!

更不用说富易友贵易妻,自己的娘在民间能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尚能入眼,在美女如云的帝都就是渣渣…进京之后情形果然不太乐观,便宜爹笼共只在她面前露过两三次面,姨娘她已经见到七八个了…还都是绝色级的…听某些人耳语,这些是去芜存菁的结果,乱世美女不值钱,不够美不够乖不会讨好人的早被自家老爹或是转送他人或是赏出去了,最受宠的那个据说是前朝的郡主,出身高贵举止娴雅天姿国色,跟她比起来,母亲连她身边的洒扫婆子都不如…

也难怪母亲惊慌失措,一个劲儿的学各种礼仪贵妇作派,对自己跟姐姐也是严加管束,要不是皇上早已经有了旨意,裹脚妇人不得诰封,自己跟姐姐肯定会被抓去裹脚…

想到这里,二丫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的人生啊,咋这么难得平静,她无比怀念自己长大的那平静的小山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尤其是大龙哥和二龙哥…

可惜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靖王,都在宫中接受帝王教育,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在自己家院子里大喊一声,几个孩子撒丫子往出跑了…

“姑娘,我们玩翻花绳吧!”雨丝见自己家姑娘又在发呆了,小声提议道。

“不!我要爬树!”二丫头撒丫子奔了出去,她身边伺候的虽然有两个婆子六个丫鬟,但这些人都是原来京中富贵人家留下来的,身体比一般的村妇还要娇弱一些,哪里拦得住在乡野间长大的二丫头,二丫头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跑到花园里那棵她已经盯了一个月的大树,像灵猿一样爬了上去,坐在最高处的树丫上,任由雨水穿过细密的枝叶淋在自己身上。

她决定了,便宜爹她可以不管,但是母亲、舅舅、姐姐,这些自己上一世从来没有过的亲人,她一定要保护她们的平安!她不信,自己这个穿越女,搞不定穿越男!斗不过家里这些来历各异的莺莺燕燕!

第5章 乍得富贵(二)

二丫头背着手皱着眉头走在前面,婆子撑着大伞一半遮着她一半没遮上,二丫头却混不在意的样子,说实话,这府坻确实不错,便宜爹从小接受的是死士教育,只是粗识几个字,读了些兵书,风雅文章什么的通通不懂,但眼光的确是一流的,进京城的时候又眼光毒辣的相中了这一片原是驸马府的宅子趁着别人没醒过味来,一味的去抢那些大臣名将甚至皇宫的时候,用一千多心腹把这宅子牢牢地霸占住,造成即定事实,在皇上吹黑哨的情形下把这一片宅子连带着产业全都收入囊中。

别人不得不掏钱整修宅子,收拢家人、器具的时候,他只需要做简单的人员补充即可。

当然了,有这样的眼光并不代表有水准来维护这片大宅,让那些伺候惯前朝“贵族”的仆役对他这一家子“匪类”心悦诚服。据二丫头所知,仆役里像挽云那一类的并不少见,动荡的时日久了,谁知眼前的这个似模似样的皇朝能存在多久?更不用说前朝经营帝都多年,死忠者甚多,暗地里盼着在长江以南的前朝小朝廷打过来的并不少。

二丫头抬头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不少,发现她的目光之后冷漠的脸变成献媚的婆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你说这药粉真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每日用真能变白?”叶氏皱着眉头闻了闻一个白玉瓷罐里的药粉,对这东西有张宫女说的能使人变白的奇效颇有些怀疑,不过更令她感到怀疑和心疼的是这东西的价格,这么一小罐药粉,竟然要十两银子,我滴乖乖,这价钱够地主家吃香的喝辣的吃一年了,在京里居然是抹脸使的。

“奴婢怎么敢骗夫人呢?往日在旧宫里,只有受宠的娘娘、公主才有资格用这个,奴婢是求了过去在宫里认得的老乡,不知废了多少口舌,才拿了出来,夫人和姑娘们若是用了,七日内必然变得白白嫩嫩的。”张宫女深知应该怎么跟夫人沟通,已经年老色衰又没有儿子的夫人,空有夫人之名,没有夫人之实,最需要的就是尽量变美抓住青春的尾巴去争宠,还有两个到现在还村气十足的姑娘,她们也急需美色与美名,好能在京城里尽快站住脚,“本来奴婢的老乡咬死了非要十五两不卖,奴软磨硬泡才把价…”这又是一个花招了,如果说一个东西十两平常人觉得贵,可若是说这东西本来值十五两,就会让人觉得占便宜了。

“唉,先买一罐试试吧。”叶氏咬了咬嘴唇道,尽管已经不再得宠,丈夫除了刚把她们母女接回来那天陪了她们娘三个吃了顿饭,陪了她一晚之后只把她这里当饭堂,隔三差五的来吃个饭,说几句话就去“忙”了,但她是不缺钱的,许是为了补偿或者是更相信原配,丈夫金子、银子、宝石、首饰送给了她几大箱…买东西这点钱对她来讲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小金啊!跟我进屋拿钱。”她把钱全装进了暗室宝库里,钥匙就拴在身上,日夜不离身。

张宫女盯着那串钥匙,眼里闪过鄙视,也闪过贪婪。

“娘!”二丫头就在这个节骨眼冲了进来。

叶氏本来觉得小女儿就是这样,自从八个月会走之后就像活猴一样没有一时消停,可瞧着丫鬟婆子低头暗笑的表情,知道女儿这样是不合规矩礼法的…“二…雀儿!你这样像什么样子?没有一刻老实的时候,仔细你二龙哥不要你。”

二丫头差点儿没跌倒,所谓的凤儿姐姐嫁大龙哥,她嫁二龙哥,只不过是两个闺蜜之间的美好幻想,当然了,如果他们还住在小山村,幻想是很有可能成真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到了年龄两家杀只鸡摆上两杯粗制的米酒就算成了亲,再生一窝孩子什么的…可现在大龙哥已经成了太子,二龙哥成了靖王,身为女方又是臣子的一方再把婚事挂在嘴边就是蠢了。

“娘!舅舅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提这件事吗?”二丫头气哼哼地说道。

“这丫头,还害羞了。”叶氏根本不以为意,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本就是流浪儿,是皇上他们几个的小妹妹,从小在众人的保护中长大,脑子简单的很,白龙王的死士们捡她回来只是顺便,对她并没有进行什么教育,她只知道洗衣服煮饭,生活在小山村的她,就是普通的农妇。

在她眼里皇上还是邻家大哥,皇后还是邻家大嫂,要不是出门不容易,没准儿早就左手扯着老大右手扯着老二大大咧咧窜门子去了。

张宫女和一众的丫鬟仆从一样不介意二丫头的想法,女孩子的闺誉,会不会被人说成是攀龙附凤,野心极大什么的,她们在意的是讨好叶氏,得到好处,一个个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娘!您刚才说要买什么东西?”二丫头真要被自己的娘蠢哭,就这见识,再搭配上村花极的姿色…前途真是“无亮”。

叶氏拿着那一小罐,向女儿显摆自己刚得的好东西,“就是这个,玉颜粉,拿珍珠粉和鸡蛋清和了,每天晚上敷脸…”

“多少钱?”二丫头一把夺过那罐东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不是她穿越前三年很流行的什么七子白面膜吗?她同寝室的三姐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磨了一百块钱的,满满满满的一大包,搞得满寝室都是药味,连隔壁的都来抗议,最后还是她好心,花十块钱收购了三分之一包替三姐解了围,不是她黑心,后来三姐到处送人,求人家要她的宝贝面膜,也才不过送出去四分之一,余下的她们寝室六姐妹每天拿着敷全身,连脚丫子美白了…消化了一整个学期才消化完。

不过确实有些效果,她回老家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变白了,可惜晒了三天又黑回去了,听美容达人说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变黑是因为她们没用上好的珍珠粉的原因。

“十两银子。”叶氏说道。

“多少?”二丫头挑了挑眉,七子白用的材料全是常见中草药,古代中药业发达,只会比现代便宜不会比现代贵,以购买力论,买三姐的那一大包价格也超不过一两银子,这么一点点卖十两?黑心啊。

“二姑娘,这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方子…”

“宫女用的吧?”二丫头说道。

“姑娘您这怎么话说的呢?这东西只有受宠的…”

“别闹,受宠的娘娘用这个?七子白?”

张宫女早就觉得二丫头像老爷,有着农民的市侩和精明还带着股子霸气(实际上是现代姑娘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傻气),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把她的老底揭出来了,“这是玉颜粉…”

“张嬷嬷,都是老司机…”二丫头说完又轻咳了一声,“您是有头有脸的人,在宫里呆得久了,少见世面,不知道这前朝的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冤大头,人家跟他说鸡蛋三两银子一个,他也信,说这些不值钱的草药磨成的粉值一百两银子,他也信,可这瞒不过我们山里人。”二丫头算是把张宫女的面子给圆了回来,张宫女虽然贪财,但现阶段母亲身边还离不得她,“娘,您不觉得这药草的味儿熟悉吗?”

叶氏拿过药粉闻了闻,“是有点熟悉。”女儿不提她根本没想到,在前农妇现侯夫人的脑子里,跟皇宫沾边的东西都是高大上的,不会跟普通人用的东西有一丁点相似,可现在闻了闻,这味道…

“这里面有几味药,咱们家附近的山里就产,舅舅经常挖来换酒喝。”

叶氏想了想笑了,“这皇上的钱真好赚,你舅舅挖得那些药,晒干了攒一筐也换不了几个钱。”叶氏不傻,只是见识跟学识限制住了她,加上暴发户特有的“被害妄想”,她已经把张宫女扫到想要骗她钱的行列了。

“嘿嘿,这东西其实不错,娘正需要,只是不用劳烦张宫女,拿了方子找舅舅就行了。”

“嗯,找你舅舅配这药去。”

张宫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新贵农民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他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跟特长,可惜晚了,钱没赚到不要紧,重要的是失去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正在说话间,有人通传,“大姑娘到了。”

通传的人暗地里松了口气,总算有活计做了,暴发户太不好伺候了,二丫头就那么直冲进去,夫人轻轻地斥责了一声就把这事儿丢到脑后了,幸亏大姑娘是个文静的。

“请进来。”听说大女儿来了,叶氏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裳,她的大女儿云凤越是年长越是沉稳,进京之后颇学了些规矩,叶氏本能地有些畏惧,并不似跟小女儿一样随意。

丫鬟一掀帘子,进来了一个头发梳成今年时兴双丫髻穿着桃红褙子雪青织锦百褶裙的少女,比起在山村时的朴素,她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粗看起来跟从小长大富贵乡的贵女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多了些威仪,进房之后眉头微皱,“雀儿,你又是自己跑来的。”她这话不是问话,是肯定句。

“是啊。”二丫头笑嘻嘻地说道,从她记事起,姐姐就是不苟言笑的小大人样,要不是瞧见过姐姐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偷偷淘气干些傻事,二丫头险些以为姐姐也是穿的。

凤儿对妹妹的厚脸皮没法子,只能使出万能金句,“娘,你也不管一管她,咱们是在京里,不是在乡下,雀儿这个样子怎么能带出门。”

叶氏轻咳了一声,“是啊,雀儿,以后要慢慢的走啊。”

“知道了母亲。”她说得不用心,二丫头也答得漫不经心,显然母女俩个都没怎么把礼仪规矩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叶氏是觉得女孩大了自然会稳重,二丫头则认为自己家到底能不能在开国将领大逃杀中大浪淘沙存活下来,并不在于自己这个小丫头片子能不能搞懂所谓的礼仪规矩。

“你们!”终究只是刚刚十岁的小姑娘,见母亲和妹妹是这个态度她气得跺了跺脚刚想说些什么…

“姐姐,不规矩了哦,哪有大家闺秀跺脚的。”二丫头说道,“您说是不是张嬷嬷?”

张宫女抬头看了看天,心道我装死你还不放过我?也许是张宫女终于rp暴发,一个婆子站在门外…

“夫人,侯爷派来传话,晚上要过来吃饭。”

第6章 乍得富贵二

叶氏一听马上忘了一切,站了起来满屋乱转,老爷要来吃饭…吃什么啊…重点不是吃什么,是吃什么能把他留住啊…无论是农妇还是侯夫人,最重要的都是要生儿子啊…生儿子她一个人怎么样也生不出,所以留住种马是最重要的。

“夫人,上次老爷来,颇喜欢鸽子汤…”

“嗯,就做鸽子汤,还有呢?”

还有什么?上次雷侯爷就喝了几口汤就走了,张宫女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娘!”二丫头知道是自己出来的时候了,“娘,我爹在家的时候喜欢吃什么?”

“你爹?你爹啊,他跟你乔叔一样,最喜欢吃肉,有次他们俩个猎了头野猪,我做了红烧肉、炒猪心、猪杂汤他们两个跟你舅舅都吃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捂着肚子直哼哼…”

“娘,咱们就做红烧肉…”

“不行!不行!城里的红烧肉跟咱们家的不一样…”

“娘,做咱们家乡的红烧肉,我爹肯定想吃。”

乡下人哪里会做什么红烧肉,就是五花肉加各种能得到的便宜香料加自己家院子里的野薄荷叶煮熟了,切成块,用酱油、葱、姜、蒜加白糖回锅酱一下上一下色,有的时候家里没金贵的糖了,连糖都不放,最粗放的吃法…跟京里大厨做的肯定不一样。

可二丫头知道,农村的柴火锅做出来的肉,味道是其次,重要的是情怀,君不见现代社会多少人周末开着车呼朋唤友去乡下吃农家乐?要的就是那股子土劲儿、拙劲儿,二丫头观察自家老爹也不是那种风雅人,事实上他也风雅不起来,乔承志流浪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二丫头不知道,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家早丧的祖父母是最普通的佃农出身,那些教育老爹他们兄弟的白龙教门人,绝大多数也是农民,只有几个谋士之类的人物,村长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有精力去教孤儿们享受生活。

老爹造反之后暴发了,一样是得着什么吃什么,虽说现在什么好吃都没吃过,前朝御厨什么的也能养在家里了,心里没准儿想的就是自家的那一碗红烧肉。

“这…”叶氏眼神不由得迷蒙了起来,想到了很多过去他们夫妻在一起时候的事,自家父母在战乱中去世,哥哥带着自己流浪,遇见乔大哥跟丈夫之后,他们三个男孩子想方设法找吃的,对自己非常疼爱。

白龙教当时本来想要甩掉自己这个包袱,也是他们三个拼命的哀求,这才勉强收下自己,她是个农家女,没什么野心,他们三兄弟伙同众人以及村长这样看透了形势的师父,推翻了那些师父之后,各自娶妻生子安居乐业,是叶氏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时光,她以为他们会在与世无争的小山村这样过一辈子,夫妻和美,多养几个孩子养几口猪…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可惜——

唉…想到当初的恩爱,再想到丈夫看见自己时陌生的眼神,叶氏颇有些心酸。

二丫头瞧着母亲的神情,就知道她又在感伤了,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一天只能吃两顿野菜粥的时候都在想着要是天天能吃肉日子该有多好,如今真有了荣华富贵,又觉得当初的苦日子不止不苦反而很甜。

而男人呢?他们从骨子里热爱建功立业,热爱寻找足够多的美女替自己繁衍后代,他们习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就算是偶有怀旧也不会耗费太多心神,所以女人啊,千万别总跟男人尤其是成功的男人提什么当初你穷的时候我如何如何,现在你富了如何如何…

据二丫头所知,叶氏暂时还没那么傻跟雷霆说那些犯忌讳的话,或者说还没有机会说…

二丫头不觉得便宜爹是坏人,至少他没有富贵之后把妻女抛在脑后假装不存在另娶新妇,也没搞个平妻出来恶心人,要求他保持贞洁,据绝一切美□□惑等老婆一个人那是太傻,要求他见到老婆就把娇滴滴的美女们抛到脑后那是太痴,怎么办?争取呗!至少得替娘争取来一个嫡出子,无数宅斗、宫斗小说告诉我们,一切都是浮云,能生而且能生儿子才是硬道理。

那些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的故事没人写,写出来太残酷不适合小孩子看。

所以二丫头这人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乐观开朗,从小受尽各种打击白眼的她,骨子里是个非常现实的人。

什么虐渣男啊,女人当自强啊,自谋生路啊,这些口号喊起来不错,在现代也许有一定的操作性,但在古代纯属胡扯,虐个屁渣男啊,渣男又不是抖m会站在那里任你虐,人家不能休妻还不能把你晾在一边?离婚神马的更不用想,外面有一堆的人等着上位呢,你那怕是假的退后一步,人家就把你给挤没影儿了,更不用说土生古人娘压根就没那觉悟了。

二丫头脑子里想了这么多,脸上还是一派天真的小孩样,“娘,咱们家是不是没有猪肉了?您不是说咱们有钱了,可以天天吃肉了吗?”

自从丈夫走了之后再无音信,叶氏一个人守着两个女儿过,女儿就是她的命,想想孩子小时候受得苦,三岁的时候就知道在野外抓兔子回家给家里添菜,算了,红烧肉那个冤家不吃自然有女儿吃,整天搞些什么珍珠xx,如意xx,富贵什么,八宝xx的菜名贼饶口,端出来一小碟,吃不出是啥味儿的珍馐美味哪有红烧肉实惠解馋,今就吃这个!

现在叶氏想要做土法红烧肉简单,她院子里的厨房是现成的,连用具都是全新的,再加上伺候的人多,三两下就整理干净了,精五花和各种调料更是现成的,小厨房听说主母要下厨,烧火的、切菜的、配菜的、码盘的送来四个人围着叶氏转。

叶氏换好了衣裳,小厨房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了,第一步煮肉毫无技术含量,她站在门口吩咐一声自然有人把肉煮好放凉切好,她需要做的就是站在灶台边放油、炒糖色、加酱油、炒香料、炒肉、加热水,剩下的就是煮了。

红烧肉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简单的很,围观了整个过程的二丫头表示,早年小白古装小言里千金小姐女主烧厨房什么的实在是比做得一手好菜难度还大,一群人盯着呢,叶氏手上连油星都没沾上。

余下的配菜什么的都好做,叶氏又在墙角边发现了一些野菜,用水炒了直接加香油、蒜泥等等凉拌据说也是一道好菜。

对此二丫头浑然不在意,大丫头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喂给了二丫头,二丫头傻乎乎的吃了之后忽然想到…我擦!姐姐不会是拿自己试毒吧?是亲姐吗?果然是富贵了环境变险恶了,姐姐都要害自己了…当然了,她也只是吐槽了一下罢了,这些野菜他们从小吃到大,就算在京城长变异了也顶天是让人拉肚子罢了,姐姐还是好姐姐。

她不知道的是姐姐确实是在拿她试毒,瞧着二丫头毫无反应的呆样,云凤笑了笑,那人就算是想要下手想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但小心无大错,妹妹一向命大的很拿她试毒最合适了。

到了晚餐时分雷霆到了妻子这里,其实他会来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小德子对他耳语,皇上对某某公独宠新欢,对在乡下的妻儿不理不睬很不满,私下里说什么想让朕贫贱之交不可忘,自己却做不到糟糠之妻不下堂…

雷霆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能混到现在就是因为比别人更会揣摩皇上的心思,皇上现在可不是能在一起吹牛喝酒聊天互相对骂打架的大哥了,他现在心思深沉着呢,小德子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想来给自己透风是得了皇上的暗示的,难不成皇上对自己宠爱前朝郡主心生不满?想想自己也有些过份,叶儿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情份哪是那里个女人可比的,自己只不过是…是什么?雷霆也有点搞不清楚了,他只是觉得妻子很熟悉也很陌生,在一起相处的时候莫名的别扭,说到底这些年他经历的事太多太多,早就变了,妻子却还在原地踏步…

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封给小德子之后,雷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自己的书房兼宝库找了个空箱子,抓了一箱子珠宝首饰什么的,叫人抬着,跟随自己到妻子住的正院。

他刚踏进妻子的屋子,就闻见一股熟悉的肉香,本能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熟悉?

丫鬟掀开帘子,只见妻子脱了身上织金织银恍瞎人眼的衣裙,换上了一条素淡的白色缀零星金蝶的百褶裙,再搭上素白交领袄,头上梳着圆髻,只插了一根金凤钗,粉珍珠耳环垂在耳边…竟像是时光倒流了一般,再瞧着妻子期盼中又含着一丝幽怨的眼神,他心中一凛,自己竟然忽略了结发妻子…

要说雷霆这人,长相在颇过得去,目测有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在古代属于鹤立鸡群,五官硬朗英武,久居上位之后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派头,从刀山火海里混出来自有一身散不开的杀气,别看府里很多人私下不拿这一家子暴发户主子当回事,但敢正眼看雷霆的少,更不用说冒犯他了,但这么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和原配的妻子忽然换了一副柔情似水的面孔也够雷人的,至少二丫头表示情绪有些不稳定,她扯了扯姐姐的衣袖。

“姐,咱们走呗。”

还没等凤儿说些什么,雷霆先注意到了小女儿,他走的时候妻子怀孕刚三个月,夫妻两个满心以为是个儿子,他一直也跟人说自己在家里有一儿一女,发现原来是两丫头的时候还有点小失望,再加上整天忙来忙去的,也没工夫仔细看自己女儿们,现在一瞧…大女儿端庄规矩,莫名的让他觉得眼熟想了想原来是有些像已经去逝的老娘,也像早夭的大妹妹,二女儿现在看来则长得很像妻子,尤其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竟跟妻子小时候的神情一般无二。

他现在正在短暂的怀旧期,对小女儿当然各种慈和,“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二丫头会说我不想当电灯泡吗?眼珠子一转摆出又是畏惧又是期待的表情,“女儿有些怕…”

雷霆一听她说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男人就是这样,明明一块尿片都没帮子女换过,更没陪子女玩过,却要求子女对他们天然的孝顺,濡慕,雷霆的心理活动很容易猜,老子拼死拼活的给你们母女赚下这诺大的产业,让你享尽人间富贵,你竟然怕我?但瞧着女儿畏惧的眼神,又莫名的心疼。

叶氏慎怪地瞪了雷霆一眼,“大牛,你整天不着家,也不肯亲近孩子,难怪孩子怕你!”

“好,好,以后我常陪陪她就是了。”是啊,自己是有些忽略女儿了,这些年他身边没断过女人,也曾经有女人怀过孕,但是战乱嘛,因为种种原因他现在膝下只有这两个嫡出的女儿…雷霆怒意去了,愧意又起,“这些年你们母女吃苦了。”

“不苦!爹!我们一点都不苦。”这回急着说话的是凤儿,“舅舅把我们照顾的很好,就是娘时常想爹爹。”

“嗯,凤儿也长大了。”雷霆摸了摸大女儿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