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岑听着声音不对,“秦易呢?”

付俊一下就听出她声音,“秦总昨天在威斯汀开会,太晚就在酒店休息,刚睡着,今天有个政府工程开工仪式他得出席,您有事儿?”

“我…没什么事。”曾岑挂了电话,这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得两人心平气和坐下来说。

她换好衣服出门,方峤没有问她去哪里,昨晚的谈话,今天两人都尴尬。

曾岑直接去以前新房等秦易,她想,在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房子依旧纤尘不染,不知是新请的钟点工得力还是他根本就很少回这里。他口口声声要她回家,哪里是家,这座空房子?

她手掌贴着小腹,“宝贝和妈妈的家一定比这里好,比这里温暖。”她想起来她还有些小东西没有拿走,径直上楼去卧室。

推开门,曾岑看到一片狼籍,衬衫、领带、西装扔了满床,地上都是衣服。她知道他不喜欢陌生人动他的东西,以前他的衣服都是她收拾打理。

曾岑一件一件捡起衣服归置好,她是看不得这样乱的。

床头柜上的结婚照都不见了,不知是他收起来还是扔了,她还想着拿一张作纪念。以后至少要让孩子认得哪个是他(她)爸爸。

枕头下露出照片一角,她好奇掀开枕头,是一张她的照片。她皱着眉拿起来,照片上的她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落地灯投射过来她身子有一半都在阴影里,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照的,他偷拍她?

她将照片放回枕头下,看一眼时间还很早。打开电视,时事新闻热点正在直播政府工程开工仪式。

简易礼台后是高耸如林的脚手架,饶是这样粗犷背景秦易依旧震住全场,看似柔和的笑透着疏离,举手投足气度卓然。旁边站的礼仪小姐小碎步往他身边靠,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能直接贴上去。

曾岑对着屏幕弯唇讽刺,他可真是稀有动物。

秦易上台致词,像是自带PS功能,360度无死角。底下一群狂热者正花痴他的时候,意外发生得毫无预兆。

背后脚手架上的钢梁突然脱落一截砸下来,正好是秦易站的位置。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画面一度混乱,最后稳当定格在一个女人被钢筋刺穿胸口满身鲜血躺在秦易怀里。

镜头迅速拉近,秦易和女人的脸清晰放大。

苏清歌!曾岑认出秦易怀里的女人是苏清歌。

画面上,秦易抱着苏清歌疯吼着喊救护车,是曾岑从没见过的惊慌。

刚才,千均一发苏清歌奋不顾身冲过去推开了秦易…?

第十九章 签字离婚(修bug))

?电视画面切换已经换成别的报道,曾岑直直盯着屏幕,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尽,十指指尖发冷。如果他们的爱情已经到死生相许的地步,那她算什么,他们这一年的婚姻算什么?

不得不佩服狗仔的强大,离事故发生才几个小时,秦易和苏清歌已经登上头条。她给秦易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电视上画面混乱,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她去书房开电脑希望网上有实时跟踪,网络头条全部被苏清歌占据。

T大才女,宅男女神,曾因网络一组素颜照红极一时,还一度被星探发掘过,因为神秘男友甘为背后小女人。二十岁生日,神秘男友为其庆生,冰雕巨型童话城堡作礼物曾在T大哄动一时,有传言冰雕里面还藏了鸽子蛋大的钻戒。王子公主童话的结局是走进婚姻殿堂,然后幸福生活一辈子。苏清歌却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出国留学,王子公主故事就此颠覆。惜哉,惜哉!

网页上还贴出几张模糊照片,男女主深情相拥,女主角正对镜头拍得很清楚,男主角只有三分之一侧脸,曾岑一眼就认出是秦易。

算一算时间,苏清歌出国的时间刚好是秦易追求她的那一年。是巧合,还是另有乾坤?

曾岑心慌乱不安,呼吸都涩滞,某些一直迷惑她的疑团似乎正在一点一点露出真相。

而那真相,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坐立不安,她决定去医院找秦易。

路况十分拥堵,长长的车队堵在天桥,等待是煎熬的。她的心一半在火里一半在冰里,既希望快点到医院又希望再慢一点,让她缓缓,让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工地最近的医院,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曾岑看一眼根本进不去,她拿出手机拨到秦易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打给付俊,他现在应该是没有心情接电话的。

付俊的手机通了却一直没人接。

“谁是AB型血!”

曾岑抬头,付俊急匆匆从医院出来一路喊着问,谁是AB型血。医院血库AB型血荒,血液中心也出现紧缺情况,需要立马找一个AB型自愿献血的人捐血出来进行配型。苏清歌的情况已经很危急,多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曾岑悄悄绕到医院被锁死的侧门,医务人员行色匆匆,还有警察在录口供。

“警察同志——”她隔着院门喊,“我是AB型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护士,过去门边,“你说你是AB型血?”

“是。”曾岑点头。

护士赶紧喊来门卫开门,曾岑顺利进入医院。护士带她去急救室途中遇到一位主治医生,焦急不安,“找到AB血型了吗,伤者那边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秦先生在里面大发雷霆,苏小姐有一点不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曾岑松一口气,还能大发雷霆说明他没事。她想,她今天也许能看见秦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全部给我出去找,一定要在最快时间找到合适血型!”隔着长长的走廊都能感受到秦易雷霆之怒。

主治医生和护士加快脚步,曾岑都跟不上。

“找到了,找到了…”还未近身医生就诚惶诚恐喊起来。

秦易回身,短发有微微凌乱,西装下的白色衬衣胸口一片血渍,看上去触目惊心。

医生和护士让开,秦易才看见带来的人是曾岑,微微怔愣,“怎么是你?”

“我特地来找你。”曾岑眼睛平静如水。

秦易胸口起伏,眼底竟有一丝悲凉,“看到我好好的是不是很失望,要是我死了你就解脱了是不是?”

“我没这么想。”

秦易看她的眼底杂糅太多复杂,决断开口,“你捐血,我签离婚协议。”

这样直接,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的感受?他真的那么爱苏清歌?心像被针尖一下一下划过,细细的伤口疼痛绵密不绝,薄弱的泪腺快要决堤,曾岑深吸一口气,“好。”所有想要找寻的答案,所有对他的感情都随着这个字结束。

她认了。

医生让她进去急救室抽血,她转身的那一瞬秦易伸手想拉住她,终究没有伸出挽回之手。

躺上急救台,隔着一个帘子曾岑看见苏清歌戴着氧气罩,医生说她陷入昏迷,曾岑分明看见她眯着眼睛在对着她笑,嘲讽、不屑、胜利。

尖利针头精准扎进她血管,推入深埋,她感觉身体的血液汩汩往外流,为了救活她丈夫爱的人。她觉得她上辈子一定对秦易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所以这一世,她要连累宝宝一起经历这样透彻心肺的痛。

她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她被遗弃在洪荒黑暗,独自一人瑟缩无助。突然有一丝光,她追着那光线奔跑,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她的眼睛无法直视。双手挡住眼睛再放下的时候,她看见满园的蔷薇肆无忌惮淹没了青苔墙面,秦易就站在蔷薇下,偶有微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他肩上,他望着她笑朝她伸出手蛊惑她靠近。

她身体似不受自己控制,一步一步走向他,握他的手,什么也抓不住。

“他看不到你,他眼睛里从来就没有你。”背后响起苏清歌的声音,她回头,苏清歌眯着眼睛对她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苏清歌在一瞬间穿过她的身体投入秦易怀抱,他真的从一开始眼晴里就没有她。

“曾岑…曾岑…”有一个很遥远的声音在喊她。她眼前的画面模糊扭曲起来,最后只能看见苏清歌的笑,“他眼晴里从来就没有你…”

曾岑骤然睁开眼睛,那句话犹如磨咒在耳边缠绕。

“曾小姐,你终于醒了!”医生在她床边长长松一口气,“好险,你再醒不过来就很危险了。”

脸上有冰凉,她伸手摸一把,全是泪。

“你还好吗?”护士不停喊她的名字不停跟她说话生怕她就这样睡过去。

“我…怎么了?”曾岑哑着嗓子问。

“你刚才在抽血过程中晕过去了,医生给你开了葡萄糖,你好好休息,回去之后注意补充营养,多吃点补血的东西。”护士絮絮叨叨嘱咐,医生见曾岑没事已经出去。

曾岑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头有点晕,身子发软,“她怎么样?”

“你说苏清歌?”护士慢慢扶她坐起来,倒一杯水给她,“幸亏你及时给她输血,她已经脱离危险转入重症病房。只是伤势太重,以后可能都会留下后遗症。”

护士见曾岑低头喝水没理她,八卦神经触动,“听说她是为了救男朋友才受这么重的伤,看她男朋友的样子这辈子都会对她不离不弃。”

曾岑捧紧水杯,全身冷得发抖。

护士以为她是失血过多畏冷,多拿了床被子来给她盖上。

“你…”曾岑低低出声,“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

“那男人差一点为她把整个医院都拆了,她从手术台下来到重症病房那男人就一直陪着守着,这不是男朋友是什么。”护士看她渐渐苍白的脸色,又问了句,“你还好吗?”

曾岑眨眨眼睛,笑出来,“我很好。我想喝点热牛奶,麻烦你。”

“我这就去给你加热,你好好休息。”

护士刚走,曾岑就拔了手上的针,鲜血涌出来她也顾不着按。下床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体力严重不支,她撑着找到自己手机开门出去。

一排一排找到重症病房,她就站在楼下给秦易打电话。一遍,不接;两遍,不接…她固执的一直打。她付出了‘血’的代价,总得要拿回属于她的自由。

四楼重症病房蓝色玻璃后,秦易孤寂身影映在玻璃上,充血的眼睛复杂的望着楼下的她,手机一直在响。屏幕上闪烁‘曾岑’两个字,他以前有想过存‘老婆’。当时为这个念头他还嘲笑了自己一番,已经定好的结局又何必贯一个枷锁。

手机铃声终于停了下来,他看见她转身离开,身影薄得像一片纸,一阵风就能吹倒。

曾岑实在支持不住身体太虚弱,踏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手机终于有回应了,秦易给她发的短信:明早八点,洪大为律师事务所,签字离婚。

十六个字,他和她,自此,断得干干净净。

得偿所愿,她应该高兴的。

雨后的天气,风很凉,曾岑抱紧双臂走在熙攘人群,街上每一个都看上去比她幸福。

真希望一下子就变成垂暮老人,跳过所有心动、挣扎、痛苦、难过时刻,跳过所有爱而不得的遗憾,直接以平静、淡薄的心态去面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省去那些难以割舍和兀自不甘。以前在书上看到这段话,深不以为然觉得太消极,现在,却觉得,如若成真该多好。

“不见不散。”她回了四个字。

?

第二十章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医生,她怎么样?”家庭医生刚从曾岑房里出来,方峤将她堵在门口。

医生摘下口罩眉毛都快拧一起了,“太胡闹了,怀孕是女性缺铁性贫血高峰期,你居然让她去献血!知不知道这样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医生说得方峤哑口无言,今天的新闻他也看到了。第一时间就给曾岑打电话,她没有接,他就知道要出事了。

“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松口气,“没有出血现象,各方面也还稳定,只是她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静休补养回来。我给你列个食谱,你每天按照食谱弄给她吃。”

“好。”方峤送走医生,径直上楼,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自觉放轻脚步。

床上,曾岑脸色惨白如纸,睡得很平静。方峤走近,有几缕发丝耷在她眼睛上他抬替她拨开,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心,闷闷的难受。

她眼皮动了动,他赶紧收回手,曾岑睁开眼睛。

“你还好吗?”方峤声音很轻。

曾岑点下头。

“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方峤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曾岑露出惨淡笑容,“我输血救苏清歌,秦易答应签离婚协议,明早八点。”

“混蛋!”方峤愤怒一拳打在墙壁上。

曾岑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泪逼回去,“现在,皆大欢喜,是最好的结局。”

“他实在太过份,你还怀着他的孩子!”

“我很庆幸,那个时候…没有告诉他。”如果秦易知道她怀着他的孩子,他还会要她给苏清歌输血吗?她不愿深想,何苦自招其辱。

“曾岑…”方峤差一点就握到她的手。她翻了个身,背对他,“我累了。”

方峤伸出的手僵硬着收回,“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

曾岑没有作声,背对他闭上眼睛。

方峤僵硬着替她掖好被子,回自己房间,抽屉里拿出绷带一圈一圈缠紧自己手掌,镜子里映出他冷硬的目光。一拳打碎玻璃,血染红白色绷带。

早上,闹钟叫了两遍曾岑才醒。看一眼时间,七点十五分,她居然没有在第一遍的时候就醒来。

下床,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脸真的惨白得吓人,涂点腮红再穿套旧式红褂裙可以直接上镜,演怨念不散的女鬼。

她擦干脸上的水,过去梳妆台,一点一点细致上妆。今天,应该是新生活的开始,不是尽头。

方峤在楼下等她,她注意到他受伤的手,“你,怎么了?”目光落在他缠绷带的手上。

“没什么,不上心划了一下,上车吧。”方峤替她开副驾驶座车门。

“其实,你不用陪我…”

“我怕秦易耍花招,律所都是他的人。”

曾岑无奈笑笑,悲凉从心生,秦易现在只怕心心念念都是苏清歌,哪有心情耍花招。

ICU病房,秦易守了一夜,没有觉得特别累,甚至一丝睡意也没有,痛苦的是没得烟抽。

付俊一大早赶过来,有紧急合约要他签字。医生查过房,秦易才和付俊下去医院餐厅。

“秦总,回去睡一觉吧,眼睛都充血了。”付俊担心看着他。

秦易摆摆手,看完合约,龙飞凤舞签上名字,扔了笔,“有没有烟。”

付俊身为助理,老板有烟瘾他会随身备着,烟盒递给他。

秦易磕磕烟盒,低头衔出一根,打火机咔咔打了几次都没打着火。

付俊赶紧接过,一下就打燃替他点上,“你也不用太担心,医生都说苏小姐已经渡过危险期,好好调养没什么大碍。”

秦易狠狠吸一口吐出沉沉烟圈,他真的是在担心苏清歌吗?他人守在这里,脑中一遍一遍回放的却是曾岑对他转身的身影。

他碾碎烟起身,“开车送我去律所。”

“去律所?”

秦易都不给付俊反应的时间,人已经往外走。

付俊追上去,“我们去律所干什么?”

“签离婚协议。”秦易简短五个字。付俊扎扎实实楞在原地,半天才,“啊…?”

一直到坐上车付俊嘴都没合拢,旁人可能不知道,付俊是真真实实全都看在眼里,这么些日子,秦易千方百计、挖空心思、费尽心机挽回的‘婚姻’就这样要离了?

因为苏清歌?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对苏清歌,付俊不认同,但确实是佩服的,有几个女人会爱一个男人爱到能付出性命。所以,即使秦易现在是为了苏清歌而同意离婚,他也可以理解。

秦易脸色深沉,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秦易迟到了。

曾岑看着窗外天空,难得的蓝天白云,现在他心里只怕没有任何事比苏清歌更重要。

“秦总到了。”小助理推开办公室的门,秦易进来,眼睛充血,下巴有青色胡茬短发微微凌乱,带血的衬衫已经换过来,从褶皱上可以看出他一夜未眠。

秦易目光锁定曾岑,妆容细致容光焕发,方峤亦步亦趋相陪,就等着他签字离婚。他盯着方峤收紧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方峤看他的目光也带着狠戾。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似有电流火花爆破。

洪律师清清嗓子,“人到齐,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曾岑安安静静过去坐下,秦易拉开椅子摔得震天响。

洪律师暗暗捏把冷汗,“离婚协议二位先看看,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协商,一旦签了字马上生效就不得更改。”

“不用看,我什么都不要。”曾岑真的一眼都没看直接签字。

秦易攥紧笔狠狠落下的时候,居然把笔磕断了。

洪律师额角已有汗迹,“秦总觉得有问题尽管提。”

秦易脸色无澜,淡淡抬眸,“洪律师大事精细,细节太粗糙,这样的劣质笔也敢拿出来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秦氏苛刻雇员。”他扔掉手里半截笔。

洪律师后背都是冷汗,就知道今天的差事是个烫手山芋,这会儿不知道到底是递笔还是不递笔,完全摸不透总裁这是想离还是不想离。

洪律师这儿还在激烈思想斗争,一只纯黑金夹钢笔已经递到秦易面前,“秦总,用我这只,再断了,还有。”方峤今天就是专门冲秦易来的。

秦易冷笑,转头看曾岑,“他现在以什么身份陪你来?”

“到今天为止他还是我的律师。”曾岑平静看着他眼睛,不偏不倚。

秦易点头,怒火一点一点聚积,随手从桌上笔筒抽一只笔出来,签上自己名字,力度大得划破纸张。

洪律师暗暗松一口气,“两位签过字,协议就正式生效,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曾岑起身要走,秦易开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