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哥他不会有事吧?”二柱的声音在风里被击打成碎片。

可安没作声。

她的心已经冒到了嗓子眼,那如雷的击跳,快得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但那种慌乱,又远远深于那一刻。

她不敢想,如果他真的有事,她会怎么样。

“嘭!嘭!嘭!嘭!”

仓库的前门响起了枪声。

这是一个讯号。

可安张嘴,吃了口风,嗓子就哑了。

“警察来了。”她说。

但她不敢确定,这时响起枪声是对言泽舟有利还是不利。

果然,一直僵持的破屋里,也开始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言泽舟有枪,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好像并不会开枪。

“打起来了!”二柱跳起来。

可安一把将他按住了。

“他答应了,会好好的回来。”

二柱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这是个非常标准的美人,但是这会儿,却美出了几分可怕的冷静。

又或许,是她足够信任里面的男人。

风还在呼啸,屋里的打斗声也不曾停止。模模糊糊中,可安看到宁正阳,带着一队警察,往后围包抄过来。

“警察来了!”二柱兴奋地叫起来。

可安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

她等着,一秒一分地等着。破屋里至始至终都没有传出枪声。可她仍是害怕。

战斗很快结束,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人押着一个罪犯从屋里走出来。

可安从土坡上站起来,她的目光清点着人。

她终于看到,宁正阳和言泽舟一前一后的从里面走出来。明明才几秒的光景,她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言泽舟的身上打斗的痕迹明显,但是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狼狈。

宁正阳正在和他说着什么,他听着又似乎没有在听。

可安扔下手里一直紧紧握着不曾松手的枪,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他的目光在混乱无章的人群里搜索着,直到锁定她的位置,才像找到了方向。

可安开始奔跑,在他温柔的目光里,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跑得跌跌撞撞。

那方昏黄的灯火前,她终于抱住了他,紧紧的。

宁正阳傻了眼,言泽舟却笑了。

他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柔声问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呢?”可安松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我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好?我受伤了!”正阳在一旁叫着。

可安扭头看着他。

“伤哪儿了?”语气,也是紧张的。

“这儿。”正阳附身,撸起了裤管,他的膝盖上,有一片淤红。

“怎么弄的?”可安蹲下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正阳“嘿嘿”地笑起来。

“这里路不好走,来的时候摔的。”

可安站起来瞪他:“你倒是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说了?要不是赶着来救你们,我能走那么着急吗?”

“…”

言泽舟看了一眼黑暗里沉默站着的二柱,他走过去。

这个黝黑的少年,眼里有倔强和委屈。

“言哥。”他叫了一声。

简简单单的一声,却诉尽了所有不为外人道的感情。

言泽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

夜空里的乌云被风吹得散散的,明亮的月色,又露了出来。

没事了。

他们一行人,跟着警察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这场意外,生生端掉了一个毒窝,是绝对没有想到的收获。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但是郑叔和郑婶还坐在屋里等着。二柱虽然受了点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不碍事。倒是可安,身上一大片血迹,看着怪慑人的。

“闺女,吓着了吧?”郑叔坐在门栏,咬着烟杆,问她。

“是我吓着他们了。”可安笑吟吟地坐到郑叔边上,“郑叔,你那杆打鸟枪,使起来太得劲儿了。”

“你这闺女,看起来文文气气的,没想到还会玩这玩意。”郑叔想起早几个小时前,可安提枪跑出去时视死如归的坚定,他们拦都拦不住。

可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我学过。”

“为什么要学这个?”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言泽舟的声音。

可安回头,他手里拿了块毛巾,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

“为了要像今天这样,忽然出现,来个美女救英雄啊。”她眉眼一弯,眼里的笑意像星星。

言泽舟的眼前,闪过她端着枪沉着镇定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半分此时这样鬼灵精怪的影子,那时候的她,沉着镇定的像个女战士。

“今晚,谢谢。”言泽舟看着她。

“怎么谢?”可安淘气地眨眨眼:“不如以身相许?”

“哎哟这闺女!”郑叔朗声大笑,一边站起来一边用烟杆敲了敲可安的脑袋:“我看你今晚是真吓到了吧,说的这都什么胡话呐!”

郑叔说着进了屋,这门口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可安仰着头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胡话,对不对?”

言泽舟绕到她面前。

她衣服上黏着血,裤腿上沾着土,头发乱糟糟的,脸也不干净…完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狼狈样。

他心头一紧,她明明,不用跟来遭遇这样的事情的。

“起来,洗脸。”

“你拉我。”可安坐在门栏上耍赖。

言泽舟往前小小地迈了一步,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指腹上的茧虽然粗糙,但是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可安握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本想故意装作惯性撞进他怀里的,没想到他先用了力。

她猝不及防,被他长臂一环,抱进了怀里。

夜已经很深了,深得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依旧能闻到,那熟悉的、若有似无的皂角香。

即使经历了一番混战,但那香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牢固地长在了他的身上。

可安揪住了他后背上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对的,她本是耍尽心机都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拥抱的人。如今,他真的抱了她,她却忽然没有了底气。

“你…你想干什么呀?”

“不想干什么。”他松开了她,转而牵起她的手,往井边走,“去洗脸。”

---题外话---没有意外的话,今晚还有一更~不过会很晚~

第六十六章 竹外桃花6

院子里有一口井,言泽舟掀了井盖,将一个系了绳的铁桶扔进井口。

幽深的井里传来“噗通”一声。他缠紧了手里的绳子,稳稳地往上拉。

清凉的井水从桶口扑出来,可安往后退了两步。

言泽舟把毛巾按进水里,顺势挽起了袖子。

他胳膊的线条结实流畅,竟然还带着伤撄。

“你刚才受伤了?”她连忙跑过去,想要看清楚他伤得重不重。

言泽舟拧干了毛巾,正好她的脸贴过来,他一把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将毛巾糊了上去偿。

一阵舒爽的沁凉。

可安扑腾了两下,什么都看不到了,却还在惦记着他的伤。

“你刚才怎么不说。”

“小伤,没事。”

“不疼吗?”

“不疼。”

她“哦”了一声,停下来才意识到,他在给她洗脸。

他动作很轻,一下一下擦得格外认真,好像她的脸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件珍品。

可安安安静静的,怕破坏了这一刻的温情。印象里,除了母亲,没有人给她洗过脸。而母亲故去多年,她早已忘了被悉心呵护的感觉,原来如此甜。

给她洗干净了,言泽舟把毛巾扔回桶里,搓了两把,自己也洗了把脸。

同用一块毛巾,如此亲密的事情,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才显得格外顺理成章。

“郑婶在烧水,等正阳出来,去洗个澡休息吧。”他把桶里的水浇在菜园里。

可安一直没动,只是看着他。他高高的个子,硬挺的背影,做起这些琐碎的事情,怦然美好。

没听到回答,他回过头来看她。

“没带换洗的衣服?”他认真的问。

“你是指内衣吗?”她开玩笑。

“…”

言泽舟眯着眼地瞪她,什么女人,三分钟跳戏,冷不丁就挑逗他一下,他想防备都来不及。

“带了,我都带了。”见他瞪眼,她赶紧补救。

言泽舟转开了头。

“言泽舟。”她叫一声。

他俯身把井盖盖好,不理她。

“言泽舟。”她又叫一声。

他拎起了桶,继续不理她。

“言泽舟!”她忽然朝他跑过来。

言泽舟站在原地,两只手都占了东西,无法推开她也无法拥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踮起脚尖…

她的脸干干净净的,眼神也是。

他静静的等着,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晚安。”

言泽舟目光一跳。

原来,只是为了说句晚安。

“晚安。”

言泽舟很早就起了,昨晚他最后一个洗澡,躺下的时候,正阳已经鼾声四起,他望着黑暗里显得越发低矮的房顶,脑海里回闪过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整夜没有睡着。

厨房里亮着灯,他从门口往里望了一眼。

是二柱,他正立在砧板前,利索地切着什么。

“早。”言泽舟打开厨房门口的帘子,走进去,相比清冷的早晨,厨房里暖融融的。

二柱回头,看到是他,咧嘴笑了。

“言哥,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他放下手里的刀,手往围裙上一抹:“是不是睡不惯?”

言泽舟摇了摇头。

边上锅里的水开了,正“嗤嗤嗤”地叫着。

二柱跑过去,娴熟地夹出了炭火。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些活儿他是做惯了的。

“你怎么和那群人扯上的关系?”言泽舟问。

“是小马,他骗我可以赚外快拉我进去的。我进去第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别的不说,我哥以前是警察,他和我讲过很多缉毒故事,我一猜这些家伙就是干这个勾当的。想拉我下水,呸,我的志向可是当警察,我才不干呢。”二柱一边把水灌进热水壶里,一边义愤填膺地说。

“所以你把人打了?”

二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是啊,所以他们嚷嚷着告我,才会闹到我哥那里去。我知道这样做太莽撞了,但是我没有忍住。”

言泽舟勾了一下唇角。

这哥俩,还真是一个脾性。

“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确定又不想报警,你可以先给我打电话。绝对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我知道了。”二柱乖顺地点了点头,他把装满地热水壶整整齐齐地排在墙边,又往锅里添了点冷水。

“伤还疼吗?”言泽舟替他把炭火夹回去。

“不疼。一点都不疼。”二柱动动胳膊,“比起当年你和我哥受的伤,我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当年…

锅子底下的炭火很快就旺起来,言泽舟盯着那片灼热的红,眼前渐渐浮现一个被血色浸染的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