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等护士来再挂。”言泽舟推开了她的手。

梁多丽没有坚持,反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那我去叫护士。”

“你坐下。”言泽舟对着床沿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

梁多丽看着他冷漠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一时不知所措。

“怎么了?怎么这么严肃?”虽然不怎么情愿,但她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我不想和你拐弯抹角,你老实告诉我,宁容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或许是言泽舟的直白出乎了梁多丽的预料,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为什么你们都来质问我?”梁多丽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躲开了言泽舟的目光。

言泽舟眸色一深。

“你没有说实话。”他的语气笃定。

病房里的气氛冷凝凝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到达冰点。

梁多丽咬紧了唇,她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出卖了她的不安。

言泽舟紧紧地盯着她,没有落下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先不说他对梁多丽有多了解,就算这是一个陌生人坐在眼前,言泽舟也可以确定了他的判断。

“我说的就是实话。”梁多丽嘴硬,但眼神更加飘忽不定。

言泽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梁多丽却审度出了别样的意味。

“言泽舟,你可以不喜欢我喜欢宁可安,但是你不可以为了她来诬陷我。我是个医生,我不能没有清白,你知道她突然跑到医院来大闹一场,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吗?我现在因为她失去了评比最优秀医生的资格。”

“你什么开始在乎这些评比了?”言泽舟的语气寡淡,淡得连不屑都没有。

“我…我就是在乎怎么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乎,那么多人都在争取…他们…”

“你变了。”言泽舟打断她的话。

梁多丽目光一跳,像是被触到了最敏感的神经。

“在洛疆的时候,你一心救死扶伤,你什么都不图,那时候的你,才是个真正的医生。而现在…”

“你别说了!”梁多丽打断回去,她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可是她辩驳不了,只能不停地重复那句:“你别说了。”

“多丽。只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是有机会回头的。”言泽舟好言相劝。

他也不愿意放弃,能唤醒她良知的最后的机会。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多少遍我都不知道。”梁多丽站起来,大力地推开了椅子,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你站住!”

“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如果你执意为了宁可安要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那你大可以把我抓起来!”

她已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言泽舟觉得心酸,或许,她真的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真善良的梁多丽了。

可他还想再试一试,无论用任何方式,他都想把站在悬崖边的梁多丽给拉回来。

至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

可安一路将高跟鞋蹬出了凌云的气势。

徐宫尧快步跟着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跌倒了。可她稳稳的,越走越快。

“宁总。”徐宫尧见她拐进了楼道,立马追上去,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可安因为他的牵制停了下来。

“宁总,怎么不乘电梯?”徐宫尧边问边绕到她面前。

于佳的意外发生之后,她一直都很排斥走进长长的楼道,可今天,却一反常态,让人觉得奇怪。

可安低着头没答话。

徐宫尧还想问什么,抬眸却瞥见她满脸都是泪。

楼道里的灯很明亮,她的眼泪也泛着光。

徐宫尧的眉角一蹙,胸腔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疼。,她不乘电梯,是不想让别人直面她的脆弱吧。

“宁总…”

“都说了在外面别喊我宁总。”她开口,鼻音浓重。

徐宫尧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并不是真的有心思同他计较这个的,她只是在扯开话题。

像她这样要强的女人,被人看到眼泪,或许比什么都要忌讳。

“好。”徐宫尧抬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替她擦去了泪痕,半是哄半是安慰:“那么可安小朋友,不哭了好不好?”

可安小朋友?

可安眨巴着眼,忽然想起了宁容成。

每次她做错事或者受了委屈,他都会以“可安小朋友”起头,教训她或者安慰她。

宁容成实在是一个温暖的人,徐宫尧常年和他在一起,身上多多少少有了他的影子。甚至语气,都会有几分相像。

这多么叫人贪恋。

可安看着徐宫尧,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徐宫尧按了一下太阳穴,这句“可安小朋友”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他曾经听到宁容成在电话里这样喊过她。那时候,他还只是宁容成的司机,他并不认识可安,只是听人说起过,宁容成有一个宠上天的妹妹叫宁可安。

宁容成忙得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也绝对会抽出时间来给远在他省读书的妹妹打电话。

他多数时候是正经的,偶尔,也会像那天一样逗她,开玩笑叫她“可安小朋友”。

当时车厢里很安静,所以徐宫尧能听到,听筒的那头,因为这句称呼,传来了多么爽脆的笑声。

原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开心,没想到,效果适得其反。

他有些头大。

一直沉默的可安,忽然上前了一步,轻轻地揪住了他的西装的门襟。

那双白嫩的小手,好像把他的心也揪住了,徐宫尧一半是僵硬,一半是柔软。

她低头,抽泣着靠过来,直到额角抵住了他的胸膛。

徐宫尧觉得,他要被这小小的力量,给击倒了。

“可安。”他的嗓音失去了往日的沉静。

“我好想我哥,我好想他。”可安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如果他还在该多好,我好希望他没有死,我好希望还能和他说说话。”

徐宫尧张开臂膀,将她裹进怀里。

这一刻抱着她,感受到她的不安她的委屈和她的心跳,一切真实又让人心动。

“以后,想说的话都可以和我说。”

言泽舟在医院里住了几天。

烧退了之后,他恢复的很快。

母亲言伊桥每天都会来看他,梁多丽偶尔也会来看他,但是每次她都是掐着时间和言伊桥一起过来的。

言伊桥在,言泽舟不好多问什么。梁多丽也决口不提任何事,依旧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该笑笑该吃吃。

“多丽。前两天给你外婆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言伊桥在阳台上洗餐盒的时候,忽然说起了梁多丽远在乡下的外婆。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这段时间抽空回去看她一下。”梁多丽看了言泽舟一眼,又补一句:“我等泽舟出院再去。我现在不放心他。”

“你一个人回去吗?”言伊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进来:“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怎么放心,要不,我陪你回去吧。我很久没去了,也该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了。“

梁多丽立马摆摆手:“不用了阿姨,你已经很照顾她了,外婆说你这样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这都是应该的。”言伊桥轻声地说。

“妈,你留在这里帮爸照顾生意,我去。”言泽舟忽然说。

梁多丽脸上忽而有了惊喜的神色。

“你去?”言伊桥皱眉:“你的身子吃得消吗?”

“我问过顾医生,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我没事。”言泽舟对母亲投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况且,我早应该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浅草离离11【5000+】

梁多丽的外婆也就是刘叙的母亲蒋氏住在遥远的G市,言泽舟一次都没有去过。

当年由于受伤严重,刘叙的葬礼也是母亲言伊桥代为参加的。之后,母亲言伊桥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刘叙母亲的责任,这些年来来往往,她周到的犹如亲生女儿。

言泽舟知道,母亲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身上背负的十字架能够减轻一些重量而已。

确定了出院日期,言泽舟就订了两张飞往G市的机票。

他没有让龚姐知道刘叙母亲生病的消息。

毕竟,龚姐现在自己也还是个病人,她的情绪仍旧起起伏伏的很不稳定,好的时候还能讲笑话反过来哄别人开心,不好的时候却是谁也不理,能一整天不吃东西不说话偿。

言泽舟在医院地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去串好几次门。

龚姐心情好的时候,会和他说起可安。

她说:“言泽舟,这么好的姑娘在你眼前你不懂得好好珍惜,你迟早得悔死,就像我一样,悔死。”

在既认识言泽舟又认识梁多丽的朋友中,龚姐是唯一一个不看好他们的人。

一直以来,龚姐从未有过想要撮合他们的意思。反倒是不明就里的人,总喜欢把言泽舟和梁多丽绑在一条线上。

真正懂爱的人,她知道眼里有了多热烈的花火,才算真正有了爱情。

龚姐说过,言泽舟和梁多丽,永远不会产生爱情。

所以,她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或者,开完全没有意义的玩笑。

“我会珍惜她。我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因为我想好好珍惜她。”

龚姐嗤然冷笑,她说:“你们男人啊,总有这么多的道义。可女人不需要道义,女人只需要安全感。”

言泽舟不语。

他不知道,没有道义的男人,该如何让自己的女人有安全感。但他不想和龚姐争论这些。他对宁可安的爱,从来不是赢在嘴上的爱。

言泽舟最后把龚姐交代给了母亲言伊桥,他才和梁多丽一起去了G市。

蒋氏其实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只是年纪大了的人,一些小痛小病都显得比年轻人更严重些。

见到梁多丽带着言泽舟一起回来,蒋氏很开心,她的脸上有了神采,病都像是好了一半。

“言检察官啊,早就听多丽说起你,今天一见,才知道我们多丽没有吹牛,你可比她描述得好看多了。”

梁多丽在一旁准备碗筷吃饭,一听到蒋氏的话,立马跑过来挽住了她的手。

“外婆。”她又嗔又怨地叫了一声,随后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蒋氏会意,笑得意味深长。

言泽舟并不理会这祖孙俩的小心思,他更关心的是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您最近觉得怎么样?”

“没事没事。”蒋氏摇头:“前两天只是有些感冒发烧,乡里乡亲怕我有什么事情,才急着给多丽和你妈打电话。我的这些老乡啊,就是忒关心我了,看看,这些让你多跑一趟了。”

“我本来就该来看看您了,这一趟根本不算多跑,更何况,大家都关心你照顾你,这是好事。”

“小叙走了之后,大家都管他叫英雄,都说,我是英雄的母亲,英雄的母亲就是大家的母亲。”

“刘哥是个英雄。”

“是啊,我儿子一直都是我的骄傲。”蒋氏脸上浮起心疼又欣慰的笑容。

身为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心酸无比,可她知道,付出生命,那是儿子的选择,她不能去责怪,不能去埋怨,她必须尊重儿子的选择。

“相比小叙,我们家多丽也一点不逊色。”老人家的话题忽而一转,转到了梁多丽身上,“医生这个职业,和警察一样为人民服务,这些年我们多丽也救了很多很多的人,她也是我的骄傲。”

“啪。”

梁多丽手里的碗坠落在了地上,四碎成花。

“多丽你怎么了?外婆这么夸你你不好意思了吗?”蒋氏笑吟吟的。

“我没事我没事。”梁多丽看了一眼言泽舟。

言泽舟正在看着她,目光冷峻清明,像是要看进她的心。

她躲开了目光,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捡破碗的碎片,因为心不在焉,她刚触到碎片,手指就被割破了。

鲜红的血冒出来,她却忍着没出声。

“哎哟都流血了,快进去,我给你消消毒包一下。”蒋氏冲过来按着梁多丽受伤的手指,带着她往里屋去。

空气里飘过血腥的味道。

言泽舟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外面变天了。

天气是如此的阴晴不定,人心也是。

吃过晚饭后,梁多丽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手受伤,她连洗碗都帮不上忙,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饭后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把这里的空气冲刷的格外清新。

外婆搬了个凳子到门口,和言泽舟两个人一起坐着聊天。

梁多丽透过窗子,一直看着他们。

言泽舟高大挺拔,坐在凳头上虽是闲适的样子,可无形之中总透着一种威严。梁多丽觉得,她最近越来越不敢看他。

外婆坐在凳板中间,和言泽舟不过一拳的距离。许久不见,外婆真的老了,不仅动作迟缓,人也越来越瘦小,坐在高大的言泽舟身边时,尤甚。

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言泽舟时不时地揽一下外婆的肩,像是安抚,像是宽慰。

这应该是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梁多丽不知道,言泽舟会对外婆说什么。

她想起言泽舟最近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猜疑,又想起刚才外婆说她一直视自己为骄傲,甚至是和小舅一样的骄傲,她的心忽然就一阵抽疼。

晃神的一会儿工夫,外婆已经起身回房了。

长长的板凳上,就言泽舟一人还坐着,他望着漆黑的夜幕,神思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她的房间方向走过来。

梁多丽顿时就紧张起来,她快速的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整了整头发。

房门很快被扣响了,三下,简洁利落。

“进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