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飙车了?”言泽舟按住了她的方向盘,示意她慢点。

“我知道你嘴上说着慢点,实际上心早就飞到了阿姨那里。”

言泽舟不置可否。

可安又加了一脚油门。

“你不要命了?”他按了按她方向盘上的手。

“把你拖入这样的境地,简直比死还难受。”

“傻瓜。”

傻瓜。

这两个字被风远远吹散了。

但可安还是听清楚了,他的温柔,他的宠爱,还有他的无奈…

可安和言泽舟赶到医院时,言伊桥还没有醒。

崔来全守在她的病床前,一脸的担忧。见到言泽舟和可安进来,他立马站了起来。

“泽舟啊。”

“爸。”言泽舟走过去,揽住了崔来全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抚:“我妈她怎么样了?”

“刚做了个全身检查,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言泽舟点了下头。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傍晚店里生意最忙的时候,我和你妈正忙的不可开交呢,忽然来了一群记者,冲进我们店里,追着你妈和我问东问西的,还说一些难听得话,你妈哪里受的住他们这样咄咄逼人,一下就晕倒了。”

崔来全说得激动,可安听着也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言泽舟眼里浮起情绪,他松开了崔来全,走到了母亲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的手很凉,想必,心也是凉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年抛弃了母亲的男人,原来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更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他也会变成伤害母亲的利剑。

胸口一阵钝痛。

医生从外面走进来。

“医生,我老婆她没事吧?”崔来全跑过去,看看医生又看看医生手里的那张检查单。

“检查结果出来了,病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受了刺激,脑供血不足引起的晕厥,稍稍调理一下就可以了。”

可安和崔来全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言泽舟虽然不动声色,但可安看得出来,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松。

“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情了,泽舟你先和可安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你妈就行了。”崔来全说。

言泽舟摇了摇头。

“我要在这里照顾我妈。”

他说得很坚定。

可安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他一定有很多的话要对他母亲说,也一定有很多的歉意要对她母亲表达。

“叔叔,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让他留在这里照顾阿姨好了。”可安搀了一下崔来全的手。

崔来全还想说点什么,可安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瞬间明白过来。

“好好好,那泽舟留下,我明天一早来换你。”

言泽舟点了点头。

崔来全拿了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可安跟在他的身后。

刚走了两步,言泽舟追过来,拉了一下她的手腕。

可安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路上小心,别开太快。”他蹙着眉说。

“好。”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言泽舟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母亲。

母亲的面庞很白,白玉一样,凝着一层剔透的光。她的耳垂很大,按照老人的说法,她应该是个有福之人。

可母亲这大半辈子,却过得太辛苦。

她唯一有福的地方,或许就是遇到了崔来全。

言泽舟调整了一下坐姿,椅子发出“吱嘎”一声轻响,病床上的母亲忽而睁开了眼睛。

“妈!”言泽舟站起来,扑到床沿上。

“怎么是你在这里?”

“我让爸先回去了。”

言伊桥点了下头,拉住了言泽舟的手。

“今天的事情,你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听不出是害怕还是愤怒。

“我知道了。”言泽舟垂了下头:“妈,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他原来一直在我身边。”

言伊桥咬着唇。嘴唇泛白的时候,她眼里也泛起了泪花。

“我一直以为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直到那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你们站在一起的画面…你知道那天,妈妈有多害怕吗?”

“你怎么不告诉我?”言泽舟反握住她的手,她抖得很厉害。

“我要怎么告诉你?我大半夜跑去你那里,多少次想对你开口,可到最后还是不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要辞职,我更不知道他把你带在身边的用意。我战战兢兢一晚上,可我谁都不能说。”

“妈,对不起。”言泽舟重复着这句话。

言伊桥摇头。

“孩子,妈妈不要你的对不起。妈妈只想你能离他远远的。”言伊桥落下泪来,一边哽咽一边恳求:“你离开他好不好?妈妈很怕…”

言泽舟抹去母亲的眼泪,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睛。

“妈,这么多年来,你总不愿意让我见他。告诉我,你到底再怕什么?”

言伊桥哭着甩头。

“妈!”言泽舟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我怕!我怕他会把你抢走!他一定会的!你是我唯一的宝贝,我不能让他把你抢走!”

“我永远都姓言。我不会被他抢走。”

“既然这样,那你就离开他好不好!”言伊桥泪眼婆娑地晃着言泽舟的胳膊。

言泽舟沉默不语,他像个人偶一样,随着言伊桥的力道轻轻地摇摆着。

“你不能答应妈妈吗?”言伊桥追问一遍。

言泽舟紧拧着眉,脑海里快速地将所有利害关系梳理了一遍。

他依旧没有作声,只是松了言伊桥的手。

言伊桥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自己钢铁一样硬的儿子,忽然双膝一弯,朝自己跪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雨初晴2

“泽舟!你这是干什么?”

言伊桥俯过身去,按着床沿想把他拉起来,可言泽舟没动。

“妈,我不会忘记,这些年是谁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是谁风里来雨里去送我上学,是谁半夜背着我去医院看病…我永远都会记得,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岁月里,是你一直守在我身边…”

言泽舟眼里隐隐闪动的泪光,仿佛要淹没了言伊桥。

“可是妈,我现在不能回头。”言泽舟虽然眉目间凝着深深的歉意,可他很坚定,“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伤害,是我不该是我不孝!但如今若我回头,更多无辜的人会因此受到牵连,而我们,也不可能过回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离开你不要你。接下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保护好爸,再也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偿”

言伊桥哭得不能自已。

“你起来。撄”

“妈,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言伊桥看着言泽舟。

儿子眼里的情绪,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

当年,他违背她的意愿她的期许毅然决定报考军校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不奢求原谅,但恳求理解。

可她除了理解,又怎么舍得不原谅。

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身上流着怎么样的热血,胸腔里跳动着怎么样一颗红心,她又怎会不懂?

纵然不知道他此时又背负着什么道义什么深情,但她对他所说的承诺,每一字每一句都深信不疑。

因为她爱他,这份爱,远胜过她对那个男人的怨,也远胜过自己心里的恐惧。

这么多年了,不如趁这次机会,彻底斩灭心魔。

可安洗完澡出来,就一直坐在床上出神。

刚才她送崔来全回去之后,又去了一趟医院。

原本,是想看看言泽舟的母亲醒了没有,可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让她泪流满面的一幕。

言泽舟跪在那一片白辣辣的清光里,像是一棵被人折弯了的白杨树。

她只遥遥地看到一个侧面,就已经猜到了里面正在进行一场什么样的对话,她不敢再往里多迈一步,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秒,就掉头往回跑。

回来的这一路,直至此时此刻,她还在想,这个男人,还能再为她失去什么?

一夜无眠的辗转,可安起的很早,她想给言泽舟和他母亲做点早餐带过去,可转念再想想,这件事崔来全一定会做,而且比她做的更合他们口味。

到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吃。

她一点都不饿,只是有些头疼。

公司一早还有个会等她提供会议资料,她拿了外套,匆匆出门。

门口的庭院里,停着一辆白色的卡宴。

她还没有习惯,她脑海里更多的印象被言泽舟那辆黑色越野占据着。

可这就是言泽舟的车。

他正坐在车里,见到她出来,他才下了车。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在医院吗?”可安走到他的面前。

他的神色近看时更显疲惫。

“我爸天没亮就来了。”

可安神思一转:“那你天没亮就来我这里了?”

言泽舟没有否认。

“你怎么不敲门呢?”

“怕吵到你。”

可安哽了一下喉,想说自己其实也是一整晚没有睡着,但再想想,又觉得这样的倾诉没有意义。

她不想,再给他制造更多的担心。

“你妈她没事了吧?”

“没事。再观察一天,没有特别情况的话,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可安点了点头。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她觉得他更应去补觉。

言泽舟转身,从车里取出一份文件。

“也没什么事情,就这份文件,你帮我带去公司给乔山。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可安接过来。

这是今天会议的一部分资料。

“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言泽舟没有应允,思索了片刻,开口告诉她:“我等下要去傅氏。”

可安怔了一下。

他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让人猜不透情绪却依然觉得心疼。

她忽而又想起昨晚,他跪在病房里的样子。

“言泽舟。”她叫他的名字。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的交汇,好像就是他的应答。

可安轻轻地对他扬起嘴角。

她很久没有对他笑了,此时这一笑,虽然美好,却依旧没能让他觉得轻松。

“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言泽舟从走进傅氏大厅的那一秒开始,周围就有各种包含深意的目光和私语声朝他投射过来。

几天前他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强势入驻傅氏,如今终于有了身份,却是一个令人尴尬的“私生子”,想想,也是可笑至极。

傅殷的特助站在走廊里等他,一见到他,就立马迎了上来。

“言副总,傅老一直在等你。”

言泽舟点了下头。

傅殷的特助陪他走了一段,走到傅殷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拍了拍言泽舟的肩膀。

“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做好自己,就是给八卦流言最冷厉的巴掌。”

“谢谢。”

特助先生笑了一下,替他推开门。

言泽舟快步走进办公室,身后的门又体贴的合拢了。

傅殷的办公室采光极好,两边落地窗帘一撤,阳光就铺天盖地而来。他背手站在一片光影里,身影模糊却依旧高大。

言泽舟在原地站停了,一时没动也没有出声。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傅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