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朵转身,眼泪已经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五年,他已经离开整整五年了。可这五年期间,没有一个人将他忘记。

只是,没有人敢提起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藏在他们心底的一个禁忌,一提起,心就逼仄难受,好像被剜走了一块肉。所以就连孩子们,都默契的说“他他他”。

他是宁容成。

她的爱人。

?

墓园。

海城也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可是白朵下车的时候,雨忽然停了。她收了伞,没有把伞带下车。

因为是清明,墓园很热闹,但是,她的心却特别宁静。即使已经过去五年,她来见他的时候,总会觉得心跳加速,一如当初。

宁容成在照片里笑得温柔和煦,白朵怀抱着一束白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想我了吗?”她勾唇,扬起一抹笑,“我很想你。”

风起,拨乱了她的刘海。

她弯腰,一个戒指从她领口里跳出来。她放下白菊,抬手捂了一下。

戒指由链子串着,稳稳地挂在她的脖子上。

白朵捻住了那枚戒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最近学校忙,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才来看你。”她蹲下来,与墓碑上的宁容成平视:“好久没见我了,快好好看看我。”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间或夹杂着孩子说话的声音。

“妈妈,等下你要告诉舅舅我这次考试考了第一名哦。”

“知道了,你这小嘚瑟鬼。”有人温柔的回应。

“言宁。”有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事情爸爸”

“这是妹妹第一次见舅舅,等下你要向舅舅介绍一下妹妹。”

“有什么好介绍的,我叫言宁,她叫宁言,字都一样。舅舅肯定知道啊。”是不以为然的回答。

“你不说舅舅怎么知道?”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了,白朵感觉到他们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

她回头。

朝她走来的,是一对气质斐然的男女。男人高大挺拔,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婴,女人秀美纤细,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

白朵愣住了,那一家四口,也停住了脚步。

“请问你是?”那女子遥遥地看着白朵,又打量了一下墓前的白菊和贡品:“请问你是宁容成的朋友吗?”

白朵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她见过。但是,她好像不记得她了。

“确切的说,我是宁容成的女朋友。”

白朵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女人手边的小男孩先反应过来:“爸爸妈妈,你们听到了没啊,这位阿姨说,她是舅舅的女朋友诶。”

小男孩的母亲怔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半晌,她松开了小男孩,上前一步,握住了白朵的手。

“你说,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她的声音在颤抖,一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她胡乱地抹了抹:“所以每年清明和忌日,这里的贡品,都是你留下的吗?”

“是我。”

女人眼泪掉得更凶。

“我是宁容成的妹妹,我叫宁可安。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宁可安的手心很暖,白朵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

“我叫白朵。”

“白朵阿姨,我叫言宁。”小男孩大方地对她自我介绍,说完,又回头指了指那个俊朗的男人。

那男人白朵也是见过的。

“那是我爸爸,他叫言泽舟。他怀里的是我的妹妹,叫宁言。她才一岁,今天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看舅舅。而我,已经来过很多很多次啦。”

小言宁一口气说了很多,并且还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他身后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不怒自威,小言宁立刻闭了嘴。

那男人抱着小女婴上前一步。

“你好,我是言泽舟。我们见过。”

白朵微笑:“是的,我们见过。”

“见过?”可安泪眼朦胧,又打量了白朵一眼。

言泽舟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一孕傻三年,你啊,现在什么都记不住。”

可安撇了撇嘴,转头告状:“哥,你看,他又说我。”

照片里的宁容成眉眼和可安很像,白朵一时痴迷无声。

可安又看着言泽舟:“哪里见过?”

“小淼落水住院那次,这位白老师来过医院,是她救了小淼。”

可安恍然。

“对,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女英雄。”

白朵连连摇头:“我才不算什么女英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安看着她,眼神柔和:“我哥的女朋友这么棒,难怪他藏着都舍不得告诉我。”

白朵笑了,她们一齐看向墓碑上的宁容成。

照片里的宁容成似乎笑得更温和了。

“爸爸,还需要我介绍一下妹妹吗?”小言宁走到言泽舟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角。

“不用了,你刚才向阿姨介绍的时候,你舅舅一定听到了。”

言宁“噢”了一声,表示同意,言泽舟怀里的小女婴却忽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像在表示抗议。

“妹妹似乎有意见。”小言宁说。

“不是有意见,她只是想找妈妈了。”言泽舟说着,把女儿递给可安。

可安收手抱住,稍稍一哄,孩子就安静了。

“真乖。”白朵抬手,握住了宁言的肉嘟嘟的小手。

可安看着这画面,眼眶又开始湿润。

“白朵姐,这么多年过去了,谢谢你还惦记着我哥。”

白朵敛眸,藏住了眼底的晶莹。

“我爱他,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可安动容:“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和哥哥的故事吗?我很想听。”

白朵沉默。

她和宁容成的故事吗?

那要从何说起?

脑海里回忆纷飞,她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好像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因为那天,她和小淼被阿山伯伯家的大狼狗吓得魂飞魄散。

平川学校隔壁的阿山伯伯,养了一条叫黑子的大狼狗。这条大狼狗很凶,孩子们都怕它,白朵也怕。

那日,她是送小淼回家,途径阿山伯伯家门口的时候,那条大狼狗忽然就蹿了出来。

小淼吓得大哭,她一把抱住了小淼节节后退,一不小心空踏一脚,绊住了石头。

她和小淼同时倒地。

大狼狗趁势朝他们扑了过来。

她紧紧地护着小淼,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黑子!”

随着一声凌厉的大喝,大狼狗脖子上的铁链忽而被扯住了。

白朵睁眼,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黑子,欺负女人可不对。”

他半蹲下来,按住了大狼狗的脖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番外 【宁容成】2

那是白朵第一次见到宁容成。当时她只顾着小淼,并没有将他打量清楚。只依稀记得,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情意,仿佛能一眼看到人的心底。

凶狠的大狼狗在他手下,也变得乖顺起来。

危机解除,可小淼还在哇哇大哭,白朵怎么哄都哄不好鹊。

宁容成把黑子的铁链锁回栏杆上,走过来,轻轻地抚了抚小淼的脑袋。

“乖,我已经把大狼狗锁起来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他语气温和。

小淼安静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白朵却有些走神,因为她看到,刚才拂过小淼发心的那只大手,残缺了一根手指。

“怕…怕。”小淼摇头晃手,不停地哆嗦。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忽然,黑子又张开了血盆大口,戴着链条朝她们扑过来。

宁容成一个闪身,将小淼和白朵都护在了臂弯里惧。

白朵措手不及,一下撞在了宁容成坚实的胸肌上。她抬头,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从下往上看都没有死角。

可能感觉到这个姿势太亲密了,宁容成松开了她们,说了一句:“抱歉。”

黑子被绷直的链条被桎梏了,其实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她们,但那一瞬间,白朵的确感觉到了逼人的恐惧,宁容成只是下意识地挺身保护他们,哪里需要说什么抱歉。

“没关系,谢谢你。”白朵把小淼拉过来,牵着她的手,对她说:“谢谢哥哥。”

小淼一边抽泣,一边低声地说:“谢谢哥哥。”

宁容成问她:“不怕了?”

小淼摇头:“不怕了。哥哥在,不怕了。”

宁容成笑了,他转头看着白朵:“你呢,还怕吗?”

白朵一昂首,逞强道:“我才不怕呢。”

他不置可否,只是点头。

白朵和他说了再见,带着小淼往前走。

身后阿山伯伯从屋里出来,白朵听到他正在后知后觉地问宁容成:“发生什么事情了?”

宁容成安抚他说没事,说改天送一根更结实的铁链给黑子戴着玩儿…

白朵送完小淼回来,如果阿山伯伯家门口的时候特地往里看了一眼。宁容成还在,他正坐在院子里,陪着阿山伯伯喝茶聊天。

阿山伯伯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他原本有个当兵的儿子,后来牺牲在了抗洪救灾的战场上。他很孤独,但也很乐观。

白朵有时候也会来陪阿山伯伯聊天,后来阿山伯伯养了黑子,白朵怕狗,就不敢再来了。

宁容成和她不一样,他不仅和阿山伯伯处的很好,而且和黑子感情也不错。

白朵想,这应该是个心地和脾气很好的男人吧。

?

之后,白朵忙于学校的事情,就渐渐忘了这件事忘了这个人。直到有一天,学校领导忽然安排了她的公开课。

平川小学并不是一所普通的小学,它其实是一所非营利性的民间教育慈善机构,专门收容平川的流浪儿,孤残儿童和特困儿童。它的存在,全靠全国各地爱心企业家的资助。

这次公开课,类似于对这些爱心企业家的一个成果展示。不仅校方很重视,白朵自己也很紧张。

她日以继夜的备课,终于等到公开课的那天。

那天天气有些奇怪,早上还好好的大晴天,下午就变天了。

白朵的课倒是上得挺满意的,起头就很顺利,孩子们配合度也高。她在讲课之前,不停地自我催眠,那些坐在最后排的企业家们都是青菜萝卜,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她刻意避开了和那些人的眼神交流,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们身上。

课程上到一半,有一个举手问答的环节。这个环节算是半游戏形式的,孩子们分成两队,由她提问,孩子们举手抢答,答对得分,积分累加,最后一定限额就可获得奖品。

孩子们热情高涨,得分你追我赶。

最后一个问题是个脑筋急转弯,当她念完题目,整个教室鸦雀无声,竟无一人举手。

与之前的火热气氛相比,这落差着实让人觉得尴尬。

忽然,最后一排上有人举了手。

白朵欣喜地望过去,看到的却是宁容成的笑颜。

他也在。

白朵一时怔忪,却见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白老师,我可以回答吗?”他的眼睛明亮,不输给这教室里的任何一个孩子。

大伙都笑了起来,教室里一派轻松。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那一队的呢?”

“我坐在哪一边,就算哪一队。”

白朵比划了一下,他正好坐在中间的过道里,和她的讲台对个正着。

“那你岂不是和我一队?”

宁容成笑了:“和白老师一队是我的荣幸。”

“那不如这样,你若答对,这题就两队都加分。”

宁容成点头:“能麻烦白老师再把题目念一遍吗?”

宁容成问完,大家又笑了。

白朵下意识地瞪他一眼。

这人,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她还以为他知道答案呢,哪里晓得,他连题都没有听清。

不过,倒是化解了她的尴尬。

白朵又把题念了一遍。

宁容成想了想,出人意料地答上了。孩子们兴奋地直鼓掌,他淡然地站着,嘴角带笑。

白朵看着他,他也看着白朵。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

“这位同学真厉害。”白朵夸赞,然后又说:“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