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起立一起注视着这位挺拔英俊的勇士。勇士正对着王坐在对面堆满鲜花的翡翠桌旁。大国师捋捋胡须,然后靠着他儿子坐下来,淡灰色的魔法袍在深不可测的灵力驱动下飘摇恍惚如风吹动下的幕布。

宫女们井然有序地伫立在各位大臣身后,准备随时端茶斟酒。王正襟危坐在大自然王座上,端起一杯浓酒说,万年青将军,朕代表整个帝国敬你一杯。

万年青站起来,庄重隆仪地行一军礼,他恭敬地对王说,末将为了帝国的安危粉身碎骨再所不惜。然后他双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大家一起敬他一杯后,聆汐站起来,端着一只白色酒器,踩着莲步优雅地走到万年青身边,她说,万将军,我敬你。

万年青看聆汐的时候两眼发出雪亮的光芒,特别出神。他说,谢谢公主,末将深感荣耀。

汐饮下那杯酒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万年青的目光仍然不时地朝汐洒过来。此时,依虹也走到万年青身边,敬他一杯,依虹说,大英雄,辛苦了。

万年青微微俯身说,末将不敢当。说完后,目光依然全部倾注在聆汐身上。

稍后王站起来说,坐在朕旁边的这位公子是我寒岭帝国的嘉宾,曾经帮助过自然族的英雄,他的名字叫流觞。

我站起来,右手扶胸,隆仪地行了一个大礼,刚想举杯敬万年青一杯,万年青提前开口说,公子有功于帝国,我敬公子一杯。

将军,请!

我们把酒喝的干干净净,我说,希望以后我们会成为朋友。

他诡异地说,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成为朋友。

王鼓起掌来,王说,说的好,如果人们都成了朋友,就没有战争,那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王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都坐下。

依虹说,万将军,各位大臣都很期待听到你剿灭深渊海盗的经过,讲给大家听听吧。

所有的大臣都附和着点头,风飒飒地吹进来,酒杯里的烈酒摇曳如湖面的缩影。

万年青不好推辞,他说,既然公主提出来了,莫将就概括地讲给大家。

七位身穿红白相间袍子的宫女踏着莲步走上大殿,在我们身旁翩翩起舞犹如轮廓逼真的彩云,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万年青在这歌舞升平中开始讲述着他的经历,聆汐祭起琼箫,吹奏了一曲《从军行》:吹角动行人。喧喧行人起。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尽系名王颈。归来献天子。

万年青的故事讲完后,王说,你对帝国功不可没,朕要重重地赏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是不违背大自然法典的要求,朕都可以考虑答应你。

万年青蓝绿色的瞳仁中折射出明澈的碧光,短发朝上竖起,他站起来说,王,您说话当真?

王威严地说,君无戏言!

万年青神情坚定而诡谲,他说,请王主持末将和聆汐公主的婚事!

第1卷 第二卷 花城篇(22)

万年青的话音如抛落到地板上的铃铛,从大殿的一个位置弹跳到另一个位置,回旋跌荡,大殿突然间静下来,静的和深夜一样。大国师打破了沉静,他说,请王和公主原谅犬子的莽撞。是这样的,老夫跟先皇可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先皇在位时曾许诺过老夫要把聆汐公主许配给犬子,这是先皇的遗书证明,可是先皇仓促地离我们而去,先皇的遗愿,老夫有责任代先皇完成,只不过犬子凭借自己的战功亲口提出,实属冒昧。老夫惭愧,该罚!

说完后,大国师端起了旁边的酒坛,把整坛子酒都灌下去。酒水有一少部分洒到桌子上,然后顺着桌子流到地板,淅淅沥沥犹如女孩子委屈的泪。

我问聆汐,他说的是真的吗?

聆汐眼神忧伤而无奈,干净的睫毛微微垂下,然后告诉我是真的。

王说,这要看汐的意思,如果公主同意,朕一定为你们做主。

王把这棘手的难题抛给了聆汐。我看着聆汐,发现所有的人也都注视着她。她眼睛微微一闭,然后站起来果断地说,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情,请大家继续共享歌舞升平,花天酒地。

全场议论纷纷,然后继续喝酒。万年青闷闷不乐,大国师又搬起一坛酒灌下去,酒水浸湿长袍的图腾图案。宴席散后,我温柔地问汐,你为什么没有果断地拒绝他?

汐没有说话,眼角的泪水簌簌滑下,她紧紧地抱着我,泪水湿透我宽阔而结实的脊梁。我抱着她,紧紧的,心底飘起酸楚的雾气,弥漫在血液中。我再次问她,为什么没有果断地拒绝他?

汐还是没有说话,空旷的大殿上只有她的哭声。一声深沉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我听的出,那是王的声音,王说,按照大自然法典的规定,先皇的遗训不能违背,聆汐没有选择。王的话回荡在大殿之上,跌宕起伏犹如被风吹皱的水纹,我听到无数遍,没有选择,没有选择,没有选择。

我心疼地帮她拭去眼泪,我说,王说的是真的吗?

汐点点头,泪水再次簌簌地顺着脸颊流下,然后扑进我的怀里,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她甜美的呼吸声萦纡整个大殿穹顶,绕梁翩跹。我握了握拳头,攥出的汗水犹如涩涩的泪。很久的沉默后,聆汐对我说,我很想回珊瑚岛居住一段日子。

我轻吻她漂亮的睫毛,我说,明天我就陪你回去,回那座远离尘嚣的孤岛,我会保护你不受一点的委屈。

临走之前,我找到依虹带我去雪花壁,我对她说,雪花壁只允许皇族人进出,所以只有你可以带我去。

为什么不找聆汐姐姐带你去?

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这回去的目的。

什么目的?

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聆汐和万年青的婚约。

一定要解除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我说,如果她嫁了别人,我会跳进释爱海,让潮水把我的身躯淹没,直到我死去。汐是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女孩子,从她身上我感受到了爱与被爱的甜蜜。我从小就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从小跟着外婆生活在一座人烟稀少的山上,从小远离了亲生父母,后来我被父王逐出了家门,不断遭到弟弟的追杀,我最敬爱的外婆也离我而去,我成了没有人理睬的孤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真心对我人没有几个。所以那些对我好的人,我都深深地记得,记得他们的言行举止,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我也会分外珍惜那些对我好的人,甚至可以为他们死去。古语“士为知己者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聆汐是一个真正对我好的女孩,是一个可以与我同生共死的女孩,我们在血渊中共患难的那些日子,我们在逃离巫帝国相处的那些岁月,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褪色,永远都不会干涸。她高贵,真诚,美丽,精灵……我会为了她不惜一切。

风轰轰烈烈地吹过来,夹杂着无数凋零的玫瑰花瓣,我看到依虹的瞳仁微微湿润,她说,你说的这些,聆汐姐姐听后会感动的泪流满面。如果有一位男子能对我如此,我就是死去也值。

说完后,她转过身去,七色的秀发如雨后的彩虹飘荡在落英缤纷的空气里,她背对着我说,哥哥,我们走吧,去雪花壁。

身后的脚印落满花瓣,一向开朗的依虹却没怎么说话,一直走到一簇花丛旁边,她才开口,世上的花,我见多了,唯独没有见过神花两生花,兜两生花是灵域世界里最神奇的花,而且永远不会枯萎,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那种极美而永恒的东在哪。

我说,每当死人的时候,我都会想这个问题,两生应该指人的今生和来世,我在想两生花可不可以复活已经死去的人?

依虹说,正因为两生花神秘永恒,人们才不惜一切地寻找三生卷,揭开两生花的轮回秘密。

我说,不知道三生卷找到的时候,世间还剩多少人,人类是一个喜欢屠戮而且自私的种族。

依虹在雪花壁外面等我,我独自一人伫立在雪花壁面前,纷纷扬扬的大雪垂垂落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终止它的飘逝。老人依然憔悴地跪在孽岩旁,安静沧桑如死去一般。

我微微俯身说,前辈,晚辈又来看您了。

老人缓缓抬起头,他说,年轻人,是不是为情而来?

是。

我跪在雪地里,四周的积雪立即覆盖了我的裤脚,发出如攥拳头一般的声音。大风凛冽而空洞地吹在脸上如被冰剑划破一般,我蓝黑色的长发飞向左耳边,很快的落满大雪。

老人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把聆汐和万年青婚约的事情告诉老人。我请求说,请前辈告诉晚辈,怎么才能解除先皇订下的婚约?

无知前辈沉思了片刻,他说,要想解除先皇订下的婚约,有两个办法,但是每一个办法都令人绝望。

我望着老人,坚定地说,为了聆汐我会不惜一切!

老人接着说,第一,谁订的婚约由谁解除。第二,婚垣方中有一方死去,婚约也会解除。

老人的话像插在我心里的一只冰凌,我捂住胸口,雪花从我发间滑落。我问道,先皇可以复活吗?

老人摇摇头说,两生花的秘密在揭晓之前,现在灵域世界的魔法还达不到能把死人复活的程度。

我说,两生花?盛开在冥界忘川永远都不会枯萎的神花,两生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老人说,他的秘密记载在三生卷中,巫帝国开国大帝明月逝世后,那本古卷从此遗失,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两生花的秘密。

我说,那只有第二个办法,要么万年青死去,要么聆汐死去?

老人说,不错,要想解除婚约,他们两个必须死一个,否则婚约永远都不会被解除。

周围寂静,自己的呼吸声清晰逼真如眼前的风,吹凉了自己满怀希望的心。很久很久后,我怀着满腔希望说,前辈,就只有这两种办法吗?

老人说,在大自然法典下,只有这两种办法。用其他的办法来解除婚约或者不履行婚约都被视为对法典的不尊,对自然女神的不敬,将会受到自然族人严酷的惩罚。

我把地上的积雪攥在手心,然后雪水化做雾气凌空消逝,留下一缕不怀好意思的寒意。

我说,为什么每个种族的法典都如此残酷无情?

老人说,那是为了维持一种法则,没有法则的世界会很混乱。要想好好地生活在灵域世界,就要遵守灵域世界的法则,不遵守法则的人会被残忍地淘汰,尽管有的法则不尽人意。所有的法则都不会使所有的人受益,但会使绝大部分人受益,否则就不会被尊称成为法则。

我说,怎么才能不遵守对自己无益的法则也不会被淘汰?

老人眼睛亮了起来,银色的光芒从他的眼睛中擦过犹如流星掠过海平面,转瞬即逝。老人似乎被我的问题怔住,他微微一笑,然后说,问的好,问的好,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问我,在别人眼里这个问题可能问的很可笑。

我没有说话。

老前辈说,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想,现在终于想通。要想叫自己不去遵守那些对自己无益的法则也不被世人淘汰,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建立一个世界,一个由自己支配的世界,自己制定那个世界的法则,自己做那个世界的主宰者。更通俗地讲,要想获得人们渴望的自由,就要建立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法则。这也是每个帝国的创建者受到人们崇敬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建立起了由自己支配的规则。

我说,前辈,晚辈似乎明白了,谢谢您的教导。

说着,我真诚而庄重地朝着前辈叩了三个头,我的头发接触到地上的积雪,留下的痕迹如画师吹墨吹出的条纹。但是很快很快痕迹被后来落下的雪花覆盖,白花花的一片一片,一直绵延到远处与无底山涧相接的地方。

我和聆汐依偎着坐在寒岭山颠的涩岩上,面朝着南方我们可以看的到山脚下美丽波澜的释爱海,海水翻滚着涌向岸来,把脆弱的礁石拍打的粉碎,碎石抛到空中然后坠落于海底,永远地消失在我们还有那些喜欢海洋喜欢沙滩喜欢礁石的海鸟的视线中。

海风瑟瑟地吹过山头,海的气息灌满我们及地的裘袍。聆汐的秀发覆盖我的肩膀,香气在身边川流不息,我突然感觉到她的身体冰冷袭人,于是我心疼地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披风被风吹的鼓起来,她说,那样你会冷。

我没有说话,任凭风疯狂地窜入我的身体。她抱住我,她说,如果我死了,我愿意化做一只情侣鸟,每天都会盘旋在苦岸边,为你歌唱,为你祈祷。

我差一点落下眼泪,我温柔地吻了她修长的睫毛,我说,你怎么会死呢?

她俯视山脚下波澜壮阔的释爱海,眺望那片水天相接的地方,她忧伤地说,我死了以后,父皇立下的婚约巨效了。

第1卷 第二卷 花城篇(23)

她瞳仁汩汩流下的泪水犹如清泉细流,干净明澈。我帮她拭去眼泪,我说,汐,你不会死。

如果我不死,就得嫁给万年青。在巫都的时候,明畅公主为了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而选择了服毒,现在我会为了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去死。

我握着聆汐的胳膊,正视着她冰泉般的眼睛,我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随你而去。

觞,你要好好地活着,真心喜欢一个人,就希望那个人好好地活着。

所以我更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永远幸福地活着。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我们不能。

我的额头轻触她的长发,我说,必要的时候我会为你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遵守的是我们制定的法则,让我们来主宰我们的世界,没有人可以约束和强迫我们,我们会自由而幸福地活着。什么先皇遗训,什么法典,统统叫他们滚蛋!

汐说,建立一个由自己支配的世界道路曲折,充满荆棘,我们会被折磨的支离破碎,也有可能会死去。

我说,我们没有尝试怎么知道不可以?我坚信,一切皆有可能。明月大帝在年轻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位叱咤风云的帝王。为了我们自由而幸福的生活,我会不惜一切。

汐的泪水簌簌地流下,我闭上了眼睛,嗅着她发间的浓香,感觉落英缤纷的山顶在转动,可以吸纳的下整个世界。

珊瑚岛上依然凄清美丽,墨绿色的大地像是用树叶铺成的,阳光碎片跳跃在蘑菇林间,潮汐汹涌地拍打着海岸。在高空俯瞰珊瑚岛,珊瑚岛就像是一轮璀璨的夕阳,飘渺模糊,被海水抚慰的日益温柔,层层叠叠涌动好象在酝酿着轰轰烈烈的沉沦。

聆汐看了看蘑菇形状的红树林,疑惑的眼神像倾斜的月光一样铺展开来,她说,觞,难道你没有发现有些不对劲吗?

我问,什么不对劲?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