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背对着彼此。

沈靳那边床头还有微弱的灯光,他还在看书。

沈靳有睡前读书的习惯,无论去哪儿,不管多忙,他的床头总会备着本书。

这样的晚上有点像那几年。

他早早地洗漱好后便靠坐在床头上看书,她一般是后面才洗漱的,洗完和他打了声招呼后便安静上床休息,背对着他。

头两年,一般是她在睡,他在看书,她在他翻书的声音中慢慢入睡。

后来有了夫妻生活后,这样的状态便有了改变。

她上床后他也收起了书,关了灯,躺下时手便习惯地将她搂转入怀中,低头吻她,会问她,可以吗?

在床事上,他一向是温柔克制的,但又是激烈失控的,与平日里的平和截然相反。

现在的沈靳与那几年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依然是克制守礼的,其实剖掉那份尴尬,哪怕是她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也不用担心他会越界什么的。

这个世界大概再没有哪个男人能像沈靳一样,可以心无杂念地共处一室。

夏言就在这种熟悉的翻书声中睡了过去,平浅的呼吸响起时,沈靳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整个蜷缩在被窝里背对他,睡得很踏实。

沈靳却没什么睡意,搁下书试着睡了会儿,没睡过去,又靠坐起身,开了床头灯看书,书看到一半时听到身后的夏言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他下意识回头看她,她刚掀了被子起身,人还在大大地打着哈欠,似乎没睡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摸索着穿鞋,身上只裹了件浴巾,上到胸口下到大腿上部。

沈靳默默背过了身,不去打扰她。

身后传来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静默了会儿,抽水马桶声响起时,开门声也跟着响起,而后是“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渐走渐近。

沈靳感觉不对,回过身,夏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床前,人还在打着哈欠,困得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咕哝着问了他一句:“你还没睡啊?”

然后就在他床上坐了下来,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整个蜷缩进他怀里,左手一抬,抱住了他,整个脸埋进了他胸膛里。

沈靳身体一下紧绷,垂眸看她,试着叫了她一声:“夏言?”

她轻轻“嗯”了声,眼睛微微睁开,茫然看他:“怎么了?”

又抱着他蹭了蹭:“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沈靳绷着身体,轻轻将她手拉下:“准备睡。”

她“唔”了声:“别熬太晚。”

睡过去了,手还是搭在了他腰上,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人睡着也不是很老实,睡着睡着一条腿跨在了他大腿上,完全将他当成了抱枕。

沈靳小心将她脚拉下,夏言翻了个身又朝他靠了过来。

她身上浴巾本只是将一头险险压在腋下,没有扣子扣着,身体这么一扭动,没几下,浴巾也散了开来,白皙的身子毫无预兆地落入眼中。

沈靳很快转开了视线,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一只手小心摸索着浴巾一头,想给她披上,但到底不是眼睛看着,又贴得近,手一不小心便碰到了某一处,柔软的触感让他手一僵,默默收回了手,两手规规矩矩地平贴在小腹处,想压下血液里的躁动,偏睡着的夏言极不老实,翻了个身,抱住了他手臂,小半个身体靠趴在了他身上。

那一夜的记忆随着臂下绵软的触感汹涌而来,身上肌肉一块块地绷紧,血液急往小腹汇集,喉咙干紧,额上也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睡着的夏言毫无所觉,只是本能地寻找最舒适的睡姿,一条腿又屈起朝小腹靠了过来。

沈靳:“……”

他微微偏头,看向她。

熟睡中的她面容乖巧安静,毫无防备。

沈靳压下喉咙的干哑,扯过浴巾一角,轻轻扔她身上,给她盖住,又很快将视线转开,绷直着身体,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板,不断深呼吸,试图压下身体的燥热,偏某个睡死了的全无自觉,睡着睡着又缠了过来,覆在身上的浴巾也随之掉落。

“轰”一声,沈靳只觉脑袋里绷着的那根线一下断裂,手一下失控扣住了她腰,反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手指从她发中穿过,唇便压了下去。

唇瓣几欲贴上时,看着她全无所觉的睡颜,又生生顿住,手掌失控收起,又张开,手臂上的青筋隐隐浮起,眼睛重重闭了闭,极力压下体内凶猛窜起的欲念。

夏言隐隐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不太舒服,试着动了动手脚,动不了,本能睁开了眼。

沈靳也刚好睁眼,两人眼神一下撞上。

夏言:“……”

混沌的大脑瞬间空白,眼睛本能垂下,瞥到两人交叠的身体时,惊惶下用力推了沈靳一把,自己也本能滚向一边,床铺小,这一滚差点翻落床底下,被沈靳眼疾手快抓住了手,拽着她往回一带,夏言跌趴在了沈靳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夏言:小夏,你给我滚出来~

老沈:小沈,你给我滚开~

第51章

时间像突然静止了般,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沈靳先反应过来, 扯了张床单往夏言身上一盖, 连人带床单地将她推离身体, 自己也站了起身,背对着她。

夏言抓着被单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房间里静得吓人。

沈靳轻咳了声:“我们八点出发, 现在时间还早, 你再睡会儿。”

去了洗手间。

没一会儿,洗手间里传来“哗哗”流水声。。

夏言默默扯过浴巾,人还趴在床上,半张脸压在床褥下,两手紧紧揪着床单,脸火辣辣地烧, 眉心懊恼得紧蹙起又松开, 松开又蹙起, 反反复复。

她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眼下的尴尬情况。

昨晚入睡前她明明在自己床上睡得好好的, 半夜……好像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后……好像稀里糊涂地爬上了沈靳床?

手掌懊恼地狠狠拍了记额头。

她不知道她睡梦中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睁眼会裸身躺在沈靳身下, 眼睛又懊恼地狠狠闭了闭。

洗手间的水声在这时停了下来。

夏言手忙脚乱地将浴巾披上, 棉被用力一扯,整个人蜷在棉被下,背对着浴室方向。

沈靳冲了个冷水澡出来,身体的燥热已经退散。

他看了眼夏言方向, 在另一张空床上坐了下来,看着天已快大亮,拿过了床头柜前没看完的书。

狭小的空间里,慢慢传来平稳的翻书声。

夏言缩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假装睡着。

天大亮时,身后的翻书声终于停止。

沈靳起身去洗漱,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开门声,又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夏言转动着躺麻了的身体,迟疑回头看了眼门口,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起身洗漱,洗澡换衣服,刚穿戴整齐从洗手间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推门而进的沈靳,踏出去的脚又尴尬收了回来。

沈靳看了她一眼,面色如常:“早。”

夏言也讷讷地回了声:“早。”

沈靳:“我买了早餐,一会儿吃完先去最远的平罗村。”

夏言“嗯”了声,看着他将早点放在桌上,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头吃饭,连这种闷不吭声的时候都觉得尴尬异常。

“昨晚的事……”沈靳突然开口。

夏言被嘴里的豆浆呛了下,在沈靳慢慢转过来的眼眸下,手忙脚乱地抽了张纸巾,边急声道,“那个昨晚我睡糊涂了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希望沈总别往心里去。”

一句话下来不带换气的,说完拿过豆浆佯装低头喝豆浆,又啃了口包子,看着异常忙碌。

沈靳平静转开视线:“夏小姐不用装得这么辛苦。”

“昨晚的事也有我的问题。”

夏言轻咳着不说话,啃完包子喝完豆浆,将残物往垃圾桶一扔,站起身:“我先去楼下等你,沈总慢吃。”

沈靳没一会儿便下了楼,退了房,与她先去了最远的平罗村,再走访了周边几个村子,都是昨天留下的联系方式。

他平时虽不太爱说话,但分析起利弊说服起人来又头头是道,直戳核心,就如同他当初说服她加入公司一样,他本身是匠人出身,太懂得利用这种匠人情怀去打动人,再辅予薪资待遇上的许可,很快签下一批人。

这种顺利在陈家村时遇到了阻力。

有人认出了沈靳就是当年的软宸集团老板,当年“代加工+保证金”的骗局也扩散到了陈家村,上当受骗的村民不少。一两万块钱对于两年多前的贫穷村民来说,相当于整个家底,很多家庭因为那一次的损失一蹶不振,对沈靳的恨意也重,因此当有人指出沈靳就是当年软宸集团的老板时,原本正好好与沈靳聊天的村民也一下变了脸。

指出沈靳身份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工人,常年在安城打工,对沈靳的事也比较了解,因此一眼便认出了他,还从家里翻出了当年的旧报纸,曾刊登过软宸集团集资诈骗的报导,版面上刊登过沈靳照片。

安城是座宗族观念重、民风彪悍的城市,乡下尤其如此。

照片一出,原本和善的村民当下变了副模样,脾气火爆的转身便操起了门口的扁担,朝沈靳身上狠狠打去。

沈靳背对着那人,没留意到。

夏言就站在沈靳旁边,眼角余光瞥到了,面色一变,疾呼了声“小心”后,手臂本能抬起,巨疼传来,夏言闷哼了声。

沈靳倏然回头,面色骤变,一手扶住了夏言,一手拽住了那根扁担,用力一抽,握扁担的人被带着连连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手中扁担也被沈靳夺了下来。

他脸色极沉,甚至看也没看他,手臂一用力,手中扁担擦着男人头侧直直飞了出去,重重戳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碰”一声巨响,扁担倏然落地,墙壁被戳了个口子。

整个屋子倏然安静,一个个惊恐看向沈靳。

沈靳面上温和不再,黑眸寒厉。

“当年的事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同样是受害者。我最信任的兄弟利用我的信任主导了这场骗局,你们只是损失了几万块,我赔掉的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和两年的自由。”

“公司欠你们的,我会一一偿还。别人欠我的,我也会一一讨回来。”

转头看向离门口最近的半百老人:“陈伯,您是村长是吧?麻烦您帮我统计一下,当年的骗局里各家各户都损失了多少钱,把金额一一列给我,一年内,我会让那个人以三倍数额补偿回来!。”

没再说话,带着夏言走了,人一回到车上,马上压着夏言肩膀将她掰转向他,想查看她手臂上的伤,指尖刚碰到她手臂,便见夏言疼白了脸,额上还沁着细汗。

沈靳手停了下来,看她:“砸到了哪里?”

夏言指了指左手上手臂外侧:“好像是这里。”

“应该不是太大问题的……”她试着动了动伤臂,刚微微牵扯便疼得龇牙咧嘴,沈靳压住了她肩膀:“别乱动。”

看了眼她手臂,她今天穿的是长袖时尚版白衬衫,袖口遮住了手臂,看不到手臂上的伤。

袖口不算宽大,挽上去难免会碰到手臂,也挽不到肩膀。

他略一沉吟,拉开了车载箱,手再抬起时手上已经握了把小匕首。

夏言:“……”

戒慎看他:“你要干嘛?”

沈靳轻压着她肩膀:“坐好,别乱动。”

匕首在手中一转,刀尖落在她肩膀袖口处,利落一划,夏言眼睁睁看着袖子从衣服剥离。

“……”她看向他,“这是新衣服。”

沈靳看也没看她:“手臂要是废了再新都没用。”

将那截袖子从她手上剥离了下来,一眼便看到上臂后侧大片的淤青。

她皮肤白皙,大片的淤青落在那处显得尤其扎眼。

沈靳看着那处沉默了会儿,轻轻放开了她手:“我先送你去医院。”

车子很快启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夏言听到他低沉的嗓音:“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夏言轻咳了声:“那就是一个本能反应,就是看到旁人这样,眼看着要被爆头了,肯定也会本能挡一挡的。”

沈靳扭头看了她一眼:“就不会推开?”

夏言:“……”

沈靳也没再说话,很快将她送回了市区医院,拍了片,还好,没伤到筋骨。

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这么一闷棍下来,还是伤得不轻,夏言一个下午没敢抬手,是真的太疼了。

拍完片敷完药时已经下午五点多,夏言和沈靳准备离去时,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宋乾。

他似乎是过来看病的。

两人眼神撞上时,夏言明显感觉到了沈靳突然敛起的沉肃,与上一次度假山庄里的平静截然不同。

那时的宋乾还是带了挑衅和奚落的,如今只是一眼过去,他情绪已有了起伏,夏言估摸着是刚才陈家村的事刺激到了他。

宋乾也明显感觉到了沈靳的不同,没敢像前一次那样堂而皇之地上前挑衅,只是冷笑着勾了勾唇,又很快敛起,冷着脸,从沈靳身侧走过,擦身时,沈靳冷不丁反手扣住了他手臂,宋乾生生停下脚步,忍着痛回头看沈靳。

沈靳没看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站姿,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扣着他手臂的手突然用力一折,“咔擦”一声,骨头脱臼的声音,宋乾突然惨叫,挥起另一只手拳头便朝沈靳揍了过来,半途被沈靳扣住,挡了下来。

“信不信,我连你这只手也折了?”

宋乾恨恨抽回手:“你再狠,还不是栽在了我手上!”

看了夏言一眼,转身走了。

夏言看向沈靳:“你没事吧?”

“上次你不是还说我,一条狗朝你吠了几句,难道还要冲他吠回去吗,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

沈靳平静看向她:“会吠的狗没必要理会,但咬人的狗,不卸了它牙齿,它永远不会有听话的时候。”

夏言:“……”

“好吧,你有理。”

正欲与他下楼梯,侧身后传来掌声,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

夏言循声扭头,看到了正推门下车的程谦,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鼓着掌。

程谦也已看了过来:“沈总好魄力。”

视线缓缓落在夏言脸上:“夏小姐,好久不见。”

夏言也客气颔首:“程总。”

沈靳也平静与他打了声招呼:“程总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程谦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沈总。”

看了眼夏言臂膀上吊着的手臂,问她:“夏小姐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摔到了。”夏言客气回道。

程谦点点头:“还是要注意安全。”

人已看向沈靳:“沈总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沈靳:“回来有段时间了,最近太忙,还没时间和程总叙叙旧。”

抬腕看了眼表:“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得先走一步了,改天有空了再约程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