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干笑:“怎么会。”

陪着吃了顿饭后,这才悻悻然离去。

程谦看着宋乾离开,也收了脸色,手中报纸一卷,“啪”一下拍在了程让脑袋上:“到底有没有脑子?”

程让摸着被拍疼的地方:“哥,干嘛呢?”

“宋乾什么人,他这种连兄弟都出卖的货色,你当面给他小鞋穿,这不是上赶着让他背后给你捅刀?”

程让轻哧:“我和他既没利益关系也没合作关系,我要是乐意,去公司了他还得毕恭毕敬叫我一声程总,他能捅我什么刀?”

程谦看了他一眼:“当年他拿沈二怎么样了吗?结果呢?沈二还不是一样让他整进去坐了两年牢?”

提到这个程让还有些气:“哥,既然你也知道他什么货色,怎么还留这种人在身边?”

“我自有我的用处。”程谦站起身,招了服务员过来买单,“宋乾这种人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几分真本事,心气高气量小,善妒,伪善,又虚荣异常,能忍常人不能忍的事。对这种人,把他虚荣心养住了就够了。你别给我瞎扯后腿。”

买完单,与他一道出了门,边道:“你还打算在沈二公司混到什么时候?”

程让晃着车钥匙:“想回来再说。”

程谦皱眉:“真看上你那同学了?什么家庭背景调查清楚没有,别又……”

“哪能真看上。”程让轻笑打断他,“夏言人是挺不错,性格温婉长得也漂亮,宜家宜室,但就是太宜家宜室了,玩不起。”

话完脑袋又挨了一记敲。

“玩得起的你一个都别给我带进家门。”程谦说。

程让摸着脑袋:“你想多了。”

“你都没成家,我还比你小好几岁,更没影儿了。”

“我就是想进沈哥的公司。”程让看向他,“沈哥是行家,专业的,他干的是挖掘的事,你就是个商人,挣钱的活,咱家又不缺钱,在公司没劲,不如跟着沈哥一起干,带感多了。可惜沈哥防我防得厉害,除了前台大厅、洗手间和食堂,我哪都去不了。”

程谦笑:“连宋乾都知道找你去打探公司机密,沈二会想不到?他不防你防谁?”

程让摸着鼻子不说话。

程谦远程遥控开了车门:“我先去古巷走走,你先回去。”

人走到车门前,又回头警告他:“别又去花天酒地,年纪不小了,该学着收敛了。”

“知道了知道了。”程让不耐地冲他摆手,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年龄差的关系,程谦对于这个弟弟向来是纵容的,只要不过火,他一般不会理会,顶多在旁边提点几下。

他对他这个哥哥还是带着几分敬重,提点过的话也还是会放在心上,因此对于程让,程谦一向放心。

看着程让离开后,程谦也上了车,去了安城古巷。

做民俗工艺相关产业的,平日里都爱来这里。

但就像程让说的,他只是个商人,是个外行。他喜爱这些东西,只是单纯的喜欢,并不懂得从专业角度鉴赏。这点他是比不上沈靳,程谦一向承认,但对人性的把控上,程谦自认沈靳还比不上自己,如若不然,他的公司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上。

他到古巷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古巷里人不多,昏暗的街道里,只稀稀落落几个人。

除了游客和真心爱好手工艺和传统文化的人,这条古巷一向少人涉及,也因此才保留了它与外面繁华都市截然相反的古韵和幽静。

程谦也不是要去做什么,只是人在巷子里走,原本浮躁的心思也会跟着外边的宁静慢慢沉淀下来。

经过王叔铺面时,程谦习惯性往里看了眼,铺面还开着,不算明亮的灯透着晕黄,王叔正坐在八仙桌前忙活,右手拿着编织到一半的花篮,左手捏着藤条熟练穿梭。

他的左手边是正单手托腮看他忙活的夏言。

昨天刚在医院见过,程谦一眼便认出了她。

那一次约夏言吃饭,他是以着帮程让把关的心态看她,因此不动声色地把她打量得彻底。

他对夏言的印象不差,人虽然纤瘦了些,但气质清新干净,长得楚楚可怜的很讨喜,人看着有些拘谨,不太爱说话。

她看着王叔忙活时也一直没出过声,只是单手托腮,眼睛盯着王叔的手在看,但没有什么焦距,面色很平静,也有些空,似乎走神得厉害。

程谦说不上什么感觉,那种茫然又略带忧伤的神色抓住了他的脚步。

他迟疑了下,走了进去。

“王叔。”程谦客气打招呼。

王叔扶着黑框眼镜缓缓抬头,视线在他脸上慢慢凝成焦点,看清了来人时,他嘴角已咧开笑,搁下手中东西,笑站起身:“程总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

“刚吃过了。”程谦也微笑回,寒暄着拉过了张凳子,在夏言对面坐了下来,看向王叔刚搁下的花篮,笑道,“王叔在忙什么?”

王叔笑:“就一些小玩意,打发打发时间。”

阴影和压迫感随着程谦的落座压下来时,夏言终于从刚才的放空中回过神。

她和程谦不熟,也不是很擅交际的人,程谦一坐下来她人也显得有些拘谨,不大自在地冲程谦打了声招呼:“程总。”

程谦也客气颔首,找了话题:“夏小姐似乎很喜欢来这边逛?”

夏言愣了下,没想到程谦会主动聊起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很快反应过来:“也没有,就偶尔有空才过来逛逛。”

以前是来得多一些,最近工作忙,她已经好一阵没时间过来,今晚也是因为心情烦闷才过来散散心,沈靳手机那张照片里的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认识沈靳那么多年,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色,像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夏小姐?”程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走神。

夏言赧颜笑笑,看向他:“程总今晚怎么有空过来了?”

程谦:“就随便逛逛,走着走着就到这边了。”

夏言了然点头,没接话,她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和程谦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听说程让最近常骚扰你?”还是程谦先开了口,很随意的闲聊。

夏言却是拘谨地赶紧摇头:“没有。他就爱闹了些而已,人挺好的。”

程谦似是笑了下:“你不用替他说话,他什么性子我还能不了解?”

夏言尴尬笑笑,不说话了,除了特别熟的人,她大概是属于那种一开口就把天聊死的。

程谦也没再多言,人已转向王叔,和他探讨藤编上的技艺。

夏言不好插话,和程谦不熟,一起待着也拘谨,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起身告别,人还没走到门口,突然有阴影从门外逼近。

夏言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到了相伴进屋的两个瘦高男人,面色看着不太善,一手叼着烟,流里流气。

那两人也看到了她,高个的嘴角朝一边勾起:“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

“不好意思。”低低道了声歉后,夏言很识趣地转开了视线。

安城地痞多,混混也多,治安一向不是很好,尤其是在2011年前后的那几年,街头偷盗抢劫斗殴也多,后面几年就业机会多了,政府又重点整肃过后,才慢慢好了起来。

夏言平时虽然不常出门,但这种街头地痞流氓寻衅滋事的事也听了不少,自知势弱,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些人,怕给王叔惹麻烦。

只是她不想惹事,人家偏摆明了是上门闹事的。

她刚转开脸,高个男人已突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老子是不是?”

王叔和程谦同时起身。

王叔对这种事早已是见惯不怪,面上堆着笑容道歉:“不好意思,小姑娘不懂事,两位别放在心上。”

一手拉过夏言,不动声色地把人推到身后,边笑着道:“两位看看想买点什么,都是最近刚上的新品,满意的话给你们打五折。”

高个男人扫了眼他身后的夏言,也没再挑事,手伸向货柜,从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小摆件扫过时,随手拿起了一个藤编笔筒,手腕刚翻起,突然“啊”了声,变了脸:

“你他妈卖的什么东西……”

笔筒一下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翻举起的手里,食指多了道浅浅的血口,正往外渗着血珠。

男人一脸狂暴:“看看,看看,你这都什么玩意儿,碰一下就把手给割了,这种东西能拿出来吗?”

夏言视线扫向摔落在地的笔筒,笔筒用料光滑细腻,都是经过打磨抛光,根本不可能存在倒刺的情况。

她没说话,一声不吭地掏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报警。

王叔估摸着是来讹钱的,也不想生事,连连道歉,想着赔钱打发了事,没想着刚提到钱高个男人更沉了脸。

“谁他妈要你钱?看不起老子是不?”

粗声吼完,手突然往货架狠狠一扫:“老子诚心来买东西,结果你整一劣质货出来,我看这堆劣质货也崩留着害人了。”

音落,货架也跟着轰然倒地,王叔下意识扑过去扶,被男人狠狠推开。

他年纪大,身子弱,人一下被推得失衡撞向一边八仙桌。

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而突然,夏言反应过来时手本能伸向王叔,巨疼伴着刚抬起的手臂传来,阻滞了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王叔一头栽在了桌角上,鲜血很快涌出。

“王叔。”夏言急急弯身扶住他。

两人也愣了下,看王叔还能动,高个男人又冷笑倾身:“做什么?我他妈在你们这受伤了还不能给自己出口鸟气了?”

手伸向夏言,半途被程谦扣住。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很冷静。

高个男人冷笑看程谦:“你又是谁?想逞英雄是吧?”

用力一抽手臂,抬腿就朝程谦踹去,被程谦拽住了脚腕,用力一掀,高个男人被掀翻在地,另一个的男人也撩了袖子上从后面上。

“小心。”失声提醒,夏言一把抓过储物架上的瓶装黄豆,用力一倾,黄豆满地滚落,男人一脚踩在了黄豆上,身体一下失衡,“碰”一声倒在了地上。

程谦:“……”

回头看了眼夏言,夏言正握着手机,气有些喘,手有些抖,但声音还算清晰冷静:“喂你好,110吗,这里是古巷八号王记藤艺铺,有人寻衅……”

未尽的话被突然进入的警察打断,稍早前发出的报警短信生了效。

夏言当下便松了口气,胸口的闷窒和伤臂的巨疼也随着松下的那口气袭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程谦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简单和警察交代了下经过后,把她和王叔一起送去了医院。

王叔头上撞破了个口子,有轻微的脑震荡,加之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整个人看着不太好,要留院观察。

夏言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手臂本来就伤着,惊吓也刺激到了本就不健康的心脏,不得不跟着留院观察。

程谦大概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严重,帮忙办理完住院手续后便一直以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她。

那样的眼神让夏言尴尬,她并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感,但她对自己的身体无力控制。

“今晚谢谢你。”诚心的道谢,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沉默。

“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程谦收回视线,对于她的情况也没兴趣多追问,他和夏言不熟,也没有太多可聊的话题,夏言母亲一到便先回去了,一路上想着的却是医生对于她身体的叮嘱,他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似病弱的女孩是真的病弱,她的情况,寿命可长可短,稍微剧烈点的情绪起伏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但人活一世,哪可能一辈子平心静气。

程谦想起程让要追夏言的赌气话,虽然他下午一再保证只是开个玩笑,夏言不是他的菜,但他还真担心程让闹着闹着就上了心,一个可能活不长的女孩并不适合他,可以预料到的生离死别,程谦并不希望程让陷太深,心里惦记着找个机会和程让谈谈,第二天时想起前一晚的夏言和王叔,也不知道两人到底什么个情况,到底是放心不下,一大早又去了趟医院。

沈靳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王叔的店被砸的事,小城市消息传得快,尤其有沈桥这么个百事通在,他第二天刚到公司沈桥便神色凝重地推门进来了。

"二哥,王叔的店昨晚让人给砸了。”

沈靳正脱了外套往衣帽架上挂,闻言回头看他:“什么情况?”

沈桥:“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两个小混混去闹事,王叔受了伤,人现正在医院。”

沈靳:“哪个医院?伤得严重吗?”

沈桥:“这个倒还不清楚,听说流了不少血,在市人民医院呢。”

沈靳刚挂上的外套又被取了下来:“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夏言要是过来了,和她说一下我出去的事,她手还伤着,能回去休息就让她先回去休息,工作不急在一时。”

叮嘱完,人已离开了办公室。

这里离医院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王叔刚醒来,精神状态还好,但经过昨晚的事,整个人看着似乎虚弱了不少。

展会在即,他这段时间原是要入职,全权负责展会主推产品,突然出了这么一个事,王叔别说入职,就是连基本生活起居都得人照顾着。

这事让王叔有些自责,自觉对不住沈靳。

沈靳劝他放宽心好好养身体,产品的事不急。

“这也没几天了,这事哪能真不急的。”王叔叹气,“本来还想着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还能指望一下言言那丫头,没成想她也受了伤……”

沈靳耳尖,一下捕捉到后半句,打断了他:“她也受了伤?”

眉心当下拧起:“昨晚她也在你那?”

“可不是。”王叔叹气,“伤倒是没怎么伤着她,但她的身体你知道的,心脏……”

“她现在哪儿?”话语再次被打断,沈靳已倏然起身。

王叔手指了指窗户方向:“走廊尽头那个。”

“我先去看看她。王叔您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过来看您。”

叮嘱完,沈靳已离开了病房。

夏言病房离这不远,沈靳很快找到。

病房门虚掩着,沈靳从门缝里看到了病床上的夏言,似乎还在睡,原本欲敲门的手改为轻轻推开。

病房里就她一人,睡得正沉。

沈靳在床头坐了下来,看向她。

也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怎么的,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着,脸颊也比以往要苍白一些。

睡相倒是不太老实,半截手臂露在了被子外。

沈靳伸手想替她将被子掖好,手刚碰到她她便惊醒,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俊脸,惊得握住了被子,一下坐起身。

罪魁祸首却像没事人般,平静看向她:“身体好些了吗?”

夏言刚清醒的脑袋还带着几分混沌,下意识点了点头,这才迟疑看他:“你怎么会在这?”

沈靳看着她,没直接回答:“怎么没告诉我?”

夏言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茫然看他。

沈靳也没再追问,手掌突然贴向她额头,掌心微凉,夏言一下僵住,反应过来时本能想退开,被沈靳另一只手扣住了后脑勺。

“医生怎么说?”他看向她,问。

不同以往的平静让夏言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他说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

“哪个庸医说的,你替我把他叫过来。”说话的却不是沈靳,而是推门而入、一身白大褂的纪沉。

昨晚他没值班,不知道夏言出事,没想着今天刚到科室,她就给准备了他这么份大礼,心里恼着她,连带着脸上也是面无表情的。

沈靳站起身,看向他:“她怎么样?”

纪沉看都没看沈遇:“没事,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