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这年头的男人还真是多薄幸,三妻四妾不说,还动不动就当成物品做买卖。

吕文媗出了这朱府,心里头也因此有些不爽快,这会儿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堆排场颇大的马车。

吕文媗侧身避过,并且低着头让这车架通行,谁知这车架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了朱府门口。

“大人,已经到朱府了。”

吕文媗的脚步一顿,大人……这夏县能成为大人的,也就是县令县尉和县丞三个有品阶的官员,这朱府的男主人是县尉手下的屯长,这时候来朱府的,只怕只有那位王县尉了。

既然如此,何不一劳永逸。

若是他死了,什么美人进献计划,也就彻底废了。

反正这王县尉也不是什么好人。

吕文媗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闪过,并且很让她心动。

目送这王县尉进了朱府,吕文媗悄悄躲在墙顶上往院子里瞧,院子里的陈环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正对着王县尉盈盈一拜。

“妾身已经听男主说了,为了我们夏县百姓不被屠杀,妾身愿意前去服侍曹州牧。”

王县尉目光精亮,瞧着这朱陈氏的美貌,他都有些蠢蠢欲动,但是他也只敢在扶起陈氏的时候过过手瘾,别的美人都是凑数的,至少这样可以让曹州牧看到他的诚意。他那内弟说发现了一个天仙美人,还请他过去瞧瞧,他还真没有什么兴趣,这些日子,他心思全放在这位陈氏身上,甚至早早见陈氏的父母请到了府里。

因为这位才是大招。同时心里头也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这么一个美人,让他手下得了福运。

也不知曹州牧何时何地见过这陈氏,然后他私信过去求降,曹州牧竟然问起了这位,还颇为关切问她可过得安好。

“夫人可是见过曹州牧?”

陈环微微垂眼,说道:“妾身何德何能能得见那等英雄人物?”

吕文媗在上头一切都收在眼里,这年头的女儿家,虽然不像她那个时代有着武力,但是现在看来,她们也都是有着属于自己的保护技能。

瞧她说得话,明明本心是极其不愿意,但字字句句,任谁听来,都完全听不出来,更能让男人觉得愉快。

王县尉有些失望:“夫人当真没见过?”

陈环面色流露出一点惶恐,柔声说道:“妾身……妾身真没有见过。”

王县尉见状,想来是曹州牧曾悄悄来过徐州,然后见过此女吧。

“好了,我也只是一问,夫人今日就随我过府,他日,我还要仰仗环夫人。”

说着,王县尉还行了一个礼。

这让陈环心中惊异之极,不是说着王县尉到处搜罗美人,如今他这般态度,好似她一定会被曹州牧看上一样。

她连忙俯身还礼,并不敢接受。

王县尉笑得更欢了,他道:“夫人可还要等世德回来,最后聚上一聚?”

陈环此时对朱世德再无任何期望,她摇了摇头:“夫君不忍与妾身分别,说了就离家喝酒去了,大人,若有日他大不敬,还请大人宽恕。”

王县尉脸上还是笑着,心里头却生出了疑问,那小子答应的时候可是非常爽快的,恨不得立刻就将夫人送上来,怎么听夫人的口气,那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不但不爽快,甚至还非常不满,只怕在这夫人面前不知说了有关他王县尉多少坏话,否则,环夫人也不至于还在最后恳切地求他一下。

看来要好好看着朱世德了,如果真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对他不满,那就不能留了,哪怕看在环夫人的面上留着性命,但是也不能再用了。

等到时间久了,环夫人习惯了曹州牧身边的富贵日子,对于朱世德这个前夫只怕也就没有什么感情,到时候再收拾他。

吕文媗心里头有些服气,古代女人武力不行,但是这说话和坑人艺术,实在让吕文媗有些望尘莫及。

既然如此,这陈氏已经有所决定,她如今这般做法,也昭示着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她就放心了。

吕文媗这一次,退得很快。

然后重新赶去县衙附近等人。

算算,离一个时辰只有一炷香了。

吕文媗这时候有些急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一个时辰后,郭嘉要到官驿和她会和,而从这县令府邸到官驿需要大半柱香,所以算算时间,这时候应该出来了。

...  可偏偏县令府里没有任何动静,也不像出事的样子。

吕文媗正准备进去瞧瞧,终于发现郭嘉领着八两急匆匆出来,他们后头,也没有追兵,反而是被士丁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

吕文媗放心下来迎上去。

郭嘉见着吕文媗在外头等着,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三两步过来,语气凝重,说道:“曹操大军只怕马上就到,我们迅速离开夏县。”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吕文媗见郭嘉异常急切,这和他之前的表现全然不同,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郭嘉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天塌下来都会保持微笑的样子,最多,还会用他的嘴唇口舌去骗一下别人挡在他身上,好让自己有个全尸,显得好看些。

所以,他如今这么急切,连带着吕文媗也有些心慌。

毕竟能让他这么焦急的事情,只怕是真的有些紧急了。

“曹军到来,你为何要这么焦急?你不是和曹军的荀大人有交情吗?”

郭嘉转头打量吕文媗,他的名声只是流传于颍川,外人根本不曾了解,此次,他虽然和这位吕姑娘说了自己的名字,可名声不响的他,如何会让吕姑娘也知道他和文若认识?

难不成他之前的揣测是错误的,这位吕姑娘并不是隐士弟子,反而对颍川极其了解的人,亦或是刻意接近他?而目标是文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郭嘉就否定了后者,凭着她这个武功本事,真要找文若,只怕也不难。再不济,也能顺势答应那位掌柜娘子,去到曹州牧身边,那时候文若还不是得给面子?

“你如何得知?”

吕文媗看出了他的打量之意,也对,她自从救了郭嘉以来,倒是一直不曾说明过原因。

“我学了些本事,五感比常人要敏锐一二,所以,我听见你和荀大人说话了。”

郭嘉微楞,他和文若说了很多话,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听到的,难不成,他们经过流民堆,正巧让她给听见了?

“你若不是荀大人的好友,我不会救你的。”吕文媗进一步说明了真相。

郭嘉听到这里,不自觉哑然。

原来,他竟然是托了文若的福。

“这是为何?”

在颍川,其实他比文若要受女子欢迎,哪怕文若清隽端方,是一位士族翩翩公子,但是他仍然比不上他受欢迎,盖因为文若不懂风情,常常对女子冷漠以对,再热情地姑娘也会因此而退却。

“荀大人是个善心的人,他救了我。”

吕文媗说着,声音也软和起来,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位荀大人的声音可真是悦尔,只是透过精神力一瞧,也依稀能够感觉他那君子如玉的气质,他举手投足间异常优雅,可见出身和教养都极其不凡,这么想着,饶是吕文媗也有些心跳了跳。

吕文媗最喜欢的类型,就是这样的类型。

郭嘉瞧着,这会儿是真切地感觉到这位吕姑娘的态度问题了,之前,她以为是面冷心热,这回瞧着,只怕对着对的人,定然不会面冷。

吕文媗也不介意告诉郭嘉,她清冷地说道:“而你,却在一旁唆使荀大人视若未见,若非顾念荀大人,我定然不会救你,你我钱货两吃了后,你要惦记着一点恩情,请送给荀大人。”

郭嘉连忙仔细回想,他一路上就和文若带了三天,三天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哪里唆使文若对一位姑娘视若未见?

不对,似乎有一次。

那位?

郭嘉有些不可思议自地瞧着吕文媗,他不明白拥有如此武力的姑娘,竟然会有一天饿晕在荒郊野外。最差,也能轻易在大户人家偷点吃的吧。

“你在想什么?那般惊奇做甚?”

“吕姑娘下山,为何会流落荒郊野外,昏迷不醒,令师未曾给吕姑娘准备行李?”

吕文媗有些奇怪,听郭嘉的口气,好像是认定她有出身,而且有个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为何要给我准备行李?”

这话,郭嘉竟然无言以对。

是啊,谁知道那些隐士是怎么教导弟子的,万一,真的是让弟子苦修呢?

想到这里,他行了一礼:“在下失言。”

吕文媗一点都不在意,说道:“话回正道,为何露出这么急切的样子?”

郭嘉说道:“我从县令府里回来,原本一切也都妥当,孙县令已按照我的小计准备今晚对王县尉下手,谁知,此时孙县令已经接到曹操的手书。”

吕文媗知道问题就出现在这手书上了。

“曹操的手书,是给了孙县令两个选择,要么他投降,要么他攻城屠城,并且给了王县尉三日考虑时间。”

吕文媗脸色微变,她听过曹操杀数万流民的事,但是她的感觉不深,如今身在夏县,接触了不少人,她突然想到,之前对她殷勤侍奉的店仆,能做好吃的面馆老丈……这些真实而又勤劳朴素的人马上就要被屠杀,吕文媗一时之间,心里头很是不舒服。

“兵道,诡道也,说是三日,若是曹操大军备战,兵马粮草十足,这会说话算话,但是现在的曹操……陶谦已经请了刘备和青州刺史田楷的援军,刘备兵力虽寡,但其手下关张二将,有万夫难挡之勇,曹操账下并无人可胜,田楷发兵援军八千,两者合一,又有徐州兵交加,曹操若不攻破陶谦所在的郯城,此次徐州复仇之战便算终止。”

吕文媗明白了:“所以,曹操急了,这才用此手段逼迫... 郯城周围郡县,想要四面围攻,争取陶谦援军到来之前,然后攻破郯城。”

郭嘉点了点头。

吕文媗心里又沉了沉:“如此说来,若是不降,曹操真的会屠城?”

郭嘉说道:“这是四面围攻计划的第一城,若不做表率,如何威慑其他周围郡县?”

“有没有破解的方法?”吕文媗又问道。

郭嘉摇了摇头:“没有人能打消曹操此次的决定,如果不想破城,要么投降,要么守住夏县。”

但是,夏县这么点城墙,而且许久不曾修葺,哪里能够抵挡住曹操大军,要知道曹操是连彭城都已经攻破了。

“我们只能立刻走,我估计,曹操今晚大军回到,夏县一旦反抗,曹操定然不会手软,屠杀满城鸡犬不宁,也包括你我,我们不会有半分说话的机会。”

吕文媗心神震动。

“为什么?”

郭嘉眼里透着冷,说道:“枭雄,成大事不拘小节,这是他第一次屠城,他只会称病就不会再见任何人,因为他手下总有不少人反对,最好的方式便是置之不理,甚至有需要,日后要挽回名声,可以完全推到此次屠城的将领身上。”

这听得吕文媗甚是毛骨悚然。

末世强求实力为天,何曾这么勾心斗角过。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很多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吕文媗没有救国救民的伟大情怀,她看着目前这个还是很生机勃勃的夏县,知道下一刻就会被血染成河,她依然会有所感伤。

郭嘉似乎看出来吕文媗的怜悯之意。

“夏县城小兵弱,已不具备可抵挡曹操大军的条件,或许,此时若是杀了不愿投降的孙县令,才能保住全城百姓。”吕文媗突然说道。

这话让郭嘉异常惊讶。

世间的事要论是非对错,无疑是曹操屠城之举引人唾弃,而孙县令的反抗,和忠义为主是正义的一方,此时,却是有人又将屠刀指向这引人歌颂的正义一方,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更大的奸逆。可仔细想想,最终的目标是救全程人的性命,却也让人无可指摘。 但是这样的脑回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出来的。

只怕这吕姑娘心中的善恶观并不明显,甚至还有些不知世事的天真纯粹。

郭嘉问道:“孙县令何错之有?”

吕文媗沉默了。

确实,孙县令有什么错,对比王县尉,孙县令至少没有恶名,而且他忠义培养他的陶州牧,这有什么错了?现在反而恶人要活着,而这样的忠义之士会被杀了,这还真是不公平的紧。

吕文媗想了想,说道:“将他绑走好了。”

郭嘉看着吕文媗,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的怜惜,说道:“外面的人心复杂,但是都通通逃不过名利,尤其名,可以以性命换之,只要夏县降了,哪怕不是他的罪过,他也必定以死谢罪。”

吕文媗顿时觉得头疼,她现在觉得这群古人的脑子都是有坑的。

这是什么道理?

孙县令也是无能为力,一切怪不得他,他竟然会以死谢罪?

她瞅着郭嘉,说道:“如果你是孙县令,你会如何?”

郭嘉这次说这些,其实也只是想让吕文媗早些了解人心和是非。

“陶谦若是我主公,必以死相报。”

随后,他说道:“在下一生,若投明主,日后便是不管面对任何敌人,都会竭尽全力助他完成大业,生死无悔。”

吕文媗心神一震,这就是这个年代人的价值观吗?她以为郭嘉和别人不一样的,因为他看起来不大正派,如今,连他也是如此,怕是那些正常人都是如此了。

吕文媗微微一笑,却是什么都不曾说,然后转身走了。

而她走的方向,赫然是孙县令的府里。

这已可见她的抉择。

郭嘉目送她离开,他脸上流出不同寻常的潮红,然后不断咳嗽,最后打开酒喝了两个,才感觉好些。

“八两,去看看。”

***

孙府。

孙县令已经召集了自身部将,随时准备今晚发动兵变,见有投靠曹操的贼子王县尉拿下。

他一个文士也终于穿上他之前从所未曾穿过的战袍铠甲。

因为,这次若不是亲自指挥,他的部将是不敢对王县尉出手的,毕竟,王县尉是官,而且在夏县树大根深。

“大人,夫人和二公子过来求见。”

孙县令正是而立之年,但是长子早逝,膝下如今就这一子,所以格外偏宠了一些,今晚虽然有了妙计,能让他兵变成功,但是也不是没有危险的,所以,哪怕夫人和儿子不过来看看,他也会去看下再准备出征。

孙夫人孟氏,是孙县令青梅竹马,两人成亲十五年,感情相当恩爱,孙县令虽有妾室,却都是上官送的,而且他重嫡庶,哪怕夫人在长子死后多年无出,也未曾生出庶出子。

孙孟氏因为郎君如此,也是尽心尽意地侍奉,对郎君也极其的爱重。

她在后院并不知道前院的事,只是郎君到了时辰,都不曾陪她和二郎吃食,所以,就过来看看。

她牵着二郎的手一进来,看到一身戎装的孙县令,白皙秀气的脸上有了些发白,眼里也是有些惊恐。

“郎君,你怎换上这身了?可是曹操大军即将到来?”

孙孟氏这么多日,也是清楚一些局势的,曹操攻徐州,现在已经破了彭州城,而彭州城后面的郡城就是郯城,他们夏县隶属郯城,郎君一直担心郯城被攻破,然后自己守不住夏县而发愁。

孙县令忙伸手去扶夫人,又一手抱过才三岁的小儿,然后安抚说道:“夫人不必担忧,曹操大军并不曾过来,州牧大人还守在郯城,郯城现在被守得滴水不漏,已然听说曹操损失千余兵马都未攻上城墙,郯城未破,他们对夏县并无威胁。”

孙孟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她温声说道:“那郎君这身……”

孙县令说道:“夏县反骨众多,我怕是过上一些时日,就会主动带兵去驰援郯城,若还留着王连福在夏县,为夫实在不能放心。”

孙孟氏眉目含情,说道:“原来如此,那妾身在这预祝郎君得胜归来,明日也当为郎君准备庆功酒宴。”

孙县令笑了笑,... 说道:“有劳夫人。”

孙孟氏摇了摇头。

“二郎也要向阿爹一眼英武不凡,战无不胜。”

孙县令哑然一笑,看下小儿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你教的?”

孙孟氏抿嘴笑了笑,嗔道:“妾身知晓郎君一直在忧心曹州牧大军攻来之事,便日日多祈福了些,未曾想到二郎在一旁听到了。”

孙县令连忙摸了摸小儿的发髻,脸上慈爱之色清晰可见。

“夫人,为夫明日得胜归来,便送你和二郎前去徐州岳父家里吧!”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孙孟氏一听孙县令想把她送走,她眉头微蹙,她并非不知道孙县令这话的意思,但是她不愿,甚至眼里都有点湿润,她说道:“妾身也早已和郎君说过,与郎君生死同穴,曹军未退,妾身便不能走。郎君执意让妾身离开,可是要舍弃妾身?”

孙县令一听,就将人环住了,随后温声安抚起来:“哪里是舍弃你,不过为了二郎,谁不知你性子,还能阻你陪我留守夏县不成,为夫瞧着,这一时半会,曹军也攻不下郯城,怕是要战上不少时日了。为夫便想,不如先将二郎送至岳父家里,你也需得在岳父家好生陪着二朗几日,好叫他熟悉了,到时候你再过来夏县也不迟。”

孙孟氏见郎君不是要舍弃她,当下就破涕而笑。

“妾身听夫君的。”

吕文媗看到这里,终究是无法下手,她默默地退出了孙府,这个孙知县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他也有妻儿要护,可以明白,只要他一封信送于岳父一家,他的夫人和孩子真去了徐州,必然就再也出不来了。

对于这样温情的家庭,吕文媗至少现在是没法下手。

哪怕从另外一个角度,孙知县知道送走他的妻儿,但是为了所谓的忠义,却忘却县城百姓和士卒也都有自己的妻儿,他们的妻儿却无法离开,何尝不是自私之举。

吕文媗还是止住了动手的念头。

或许,她就应该是做一个旁观者,何必多事?

郭嘉等了一会儿,他虽然是静坐在官驿的酒桌旁,但是目光却是时不时地看向外头的。

他也数不清看了多少回了。

终于,他看到了吕文媗的身影。

夜色下的吕文媗走过来,仿佛已经融入了夜景,孤寂清冷。

郭嘉不由起身去接,吕文媗也没看他,缓缓说道:“我们启程去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