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里淼变卦之前,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

方才的所有说辞,都不是无心而为——故意先点明百里淼的身份,再百般推脱和百里垚的关系,如此一来,即使说的句句属实,百里淼恐怕也一句话都不会相信——谁能相信一眼看穿星罗公主来历的人,会和扶月侯没有一点关系呢?

她越是絮絮叨叨的辩解,越是让百里淼认为她是在装傻,只要百里淼认定她在说谎,就会更加肯定她们母子俩和百里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如此一来,至少暂时,她还不会为难元宝。

桂儿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

星罗公主会认为她是百里垚的人,恐怕是早就派人在暗中监视。今天一早四人同桌吃饭喝酒,看在外人眼中,苏嬴和月锦容显然是一对儿,她和百里垚嬉笑怒骂,自然也被凑做了堆。

若是一开始便极力否认,星罗公主一旦认为她没有用,下场如何不得而知,这个险不能冒;

若是一开始就顺从承认,恐怕这位公主又会觉得太容易,反倒心生疑虑,恐生变故;

只有让她自以为识破了桂儿的谎言,才会将他们毫发无伤的留下来!

——也许她想用他们来引出百里垚,或者是想从他手里交换一件东西?桂儿记得,刚开始星罗公主便问过“百里垚离开侯府时带了什么”?

要保住自己,就得让自己有成为筹码的价值。

连猜带赌,每一句话都是忐忑,就怕一步赌错,变生肘腋。幸好这位星罗公主如天下所有的贵族一般自视甚高,自诩聪明,没有再仔细追究下去。

但这一切都只是一时权宜,百里淼不比百里垚,只要知道他们母子和百里垚没有半点关系,事情恐怕就要糟糕。

想到这里,桂儿再不犹豫,费力的扭动着绑在身后的手腕,“叮”的一声,从袖口处落下一块小小的瓷片来。

方才朱雀听从星罗公主的命令将她重新绑起,她假意挣扎逃跑,摔碎了茶杯,乘着混乱捡起一小块碎片藏在了衣袖。瓷片虽小,毕竟也是尖利之物,算算时辰,此时应已入夜,她将肩膀抵在墙上,用仅剩的几根能活动的手指夹起瓷片,摸索着绳索的位置,一下一下的磨起来。

事实证明,用一小块瓷片割断绳子这件事,做起来要比想的时候难上许多。什么也看不见,所有动作只能依靠感觉,手腕被绑,力气也用不上来。许多次,桂儿毫无防备的割伤了自己的手,指节被绳子磨破,十指连心,疼得她直抽冷气。

等到最后一缕绳子断开,远远的传来了更鼓的声音,已是四更时分。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腕,顾不上照料满手的伤,急急忙忙的解开了脚上的绳子,轻手轻脚的爬到了门后。

她将耳朵贴在门板的缝隙上,听了片刻,外面却半点声音也没有。

这不可能啊,此刻的她在星罗公主眼中显然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了,为什么他们竟然放心的将她关在此处?就算是捆上了绳子,这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也太没有一个公主应有的素养了。

她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极轻微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外头的门板上,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眼前的木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有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微弱的天光里,朝她伸出手来:

“快,跟我走。”

第六章 绮罗香(一)

桂儿满心的警惕和戒备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奇异的消失了。

这么多天来,她都没有他的消息,没有和他见过面,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可是这样清朗温柔的语气,却早已经入心,绝不会忘记。

是韩烬!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她!

她眨了眨眼,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其实那一刹那,她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想问他,也有很多很多不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他…不过此情此景,还是先溜掉比较重要。

门外的韩烬显然对她能行动自如感到十分惊讶,一怔之下便闪身挡在她身前,低声道:“桂儿,往南走。”

她依言而行,出门的时候,隐约见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忍不住回头朝韩烬小声说了句“真厉害”,然后随手在地上摸了两件外衣,各自披上,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去。

这个地方虽然不小,到底不是真的公主府,没多久后院的高墙已然在望。

一路上都没遇到守卫,桂儿十分迷茫。难道这位番邦的公主,真的只是一个看似强悍精明实则夜郎自大的笨蛋?

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还没到墙角下,后院小径上便传来了脚步声,火光晃动,不下数十个人。两人相视一眼,急忙隐身树后,刚刚站定,便有一队人手执火把鱼贯经过,行动一致,显然训练有素。为首一个领队模样的人正和身边的副官小声交谈,以桂儿的耳力,也只能勉强听到他们在说“公主”“刺客”之类看起来十分严重的事。

直到人群走远,耳边才传来隐隐的打斗之声。声音来自前院,似乎真的有人强行闯入。桂儿不由心中暗喜,拉了拉韩烬的袖子,先一步窜了出去。

两人跃上了后院围墙,正要找个树荫掩盖花木丛生的角落翻出去,前方的韩烬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将她拦在了身后。

她从他的肩头望出去,却见高墙尽头的无边夜色正映着一个人影,长身玉立,衣袂轻拂,一眼看去便有卓然风姿,翩然若仙。

神仙一般的人…

她愣了愣:“苏嬴?”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枭阳国,星罗公主,百里垚,被误以为百里氏血脉的元宝…难道他是为她而来?

桂儿不解的望着那个修长的身影,神情一一落在韩烬眼中,他手腕一沉,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语气依旧温和:“三公子,好久不见了。”

桂儿只觉得眼前一花,月白色的影子顷刻间便一步开外的地方。苏嬴微微皱着眉,目光却落在韩烬身上:“韩…烬?是你?”

“是我。”韩烬微微点头,“久别重逢,本该和三公子叙旧的,只是此刻好不容易救出拙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还请三公子让个路。”

“拙荆?”苏嬴的目光转向桂儿身上,随即又凝定在两人紧握的指间,“你…是他的妻子?”

这句话,他是在问她。

桂儿只觉得心跳一下一下,不知为何越来越乱,想了想才道:“麻烦三公子告诉阿垚,他们百里家的公主实在是误会大了,我只是紫旭一个普通的百姓,跟三公子,跟扶月侯都没有半点关系,请别再找我麻烦了…我这就要和夫君离开啦,后会有期,再见,保重。”

对于苏嬴的问话,她虽未直接承认,却已回答的确凿。他的眼神瞬间阴霾,猛然转向韩烬,沉声道:“韩烬,你给我一个解释!”

“嫁娶如生死,一辈子总要经历过,不知三公子要我解释什么?”韩烬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桂儿,“桂儿,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他的手上传来一股无形的劲力,桂儿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急忙调整步伐,抓住一边的树枝飞掠而下。在她离开的一瞬间,韩烬却突然欺身上前,几乎是贴在苏嬴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

“苏嬴,她和‘她’很像是不是?可是‘她’早就死了,是你亲手收敛的尸骨,你一定不会忘记!至于我…”他轻轻笑了一声,唇边笑意柔和,“我和你一样忘不掉,但是——桂儿是我的。这一次,绝不会再让给你!”

韩烬的声音始终平静而轻盈,最后一个字说完,身形急退,转眼间便已跃下高墙。

脚步声远去,三公子却依旧站在夜风中,月色霜华层层披在他的身上,静默如一尊华美的雕塑。直到远处传来百里垚的暗号声,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秀丽的眉峰一寸寸舒展,睁开眼,晶莹的流光一闪而过,瞳仁如墨色玉石,深不见底,定如磐石。

很好,这样的挑衅,他接下了!

过去种种,既然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忘不了,那么,舍命相陪就是!

他抽出腰畔的玉箫,箫音顿起,回应百里垚的啸声。事情不过是,刚刚开始…

桂儿沿着墙角走了几步,便看到韩烬的一袭蓝衫翩然而落,几步跟了上来,拉着她飞快的隐没在纵横的街巷中。桂儿回头看了看夜色高墙上依稀的身影,疑惑道:“你认识三公子?”

韩烬的目光直视前方,淡淡笑道:“从前见过一面,不算很熟。潜龙谷苏三公子之名天下皆知,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不多。”

“可是…”可是看方才两人的神情,却不像只有一面之缘的关系那么简单。然而话到口边,她却鬼使神差的咽了回去。这一犹豫,韩烬已经带着她闪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两边是一户接着一户的人家,他们停在其中一间屋子前,韩烬掏出锁匙,打开了沿街而设的门。

眼前亮起暖黄的烛光,家具陈设历历在目,赫然是一户普通百姓的家。桂儿没想到他选择的落脚之处竟离星罗公主的府邸如此近,险中求胜,实乃良策,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肩上一紧,已被他拥进了怀中。

相识至今,从未逾距,桂儿顿时愣住了。

他将她抱的很紧,动作却又很温柔,就好像怀中护着的是一件珍贵易碎的宝贝。桂儿嗅着他衣襟之间淡淡清雅的味道,蓦然间想起在小山村里短暂却悠闲的那几日——这个人是她的夫君…从湮州到鹿鸣城,不远千里的找她,冒着危险来救她——这个人,是她托付终生的夫君!

几番魂梦与君同?

她悄悄的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犹豫片刻,轻轻唤了一声:“夜棠。”

他曾说过——“你从前都叫我表字,唤作夜棠。”

从前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但是从今往后,这个名字,她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那样轻微的一声呼唤,却让韩烬的身子一颤,缓缓的松开手,目光清湛专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终是化作了浅浅覆下的吻。温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有流光片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轻柔小心的吻过她,模模糊糊的,难以放手,满心缱绻。

烛火跳跃着,将两人的身影倒映在墙上,寂静无声却又波澜起伏。

情浓之时,桂儿却突然口齿不清的低叫一声,一把将韩烬推了开来。

她的两颊犹染绯红,小口的喘息着,眼睛却瞪大了,双手抵在他胸口,急道:“元宝!我…我真该死!怎么能丢下他不管…我要回去!必须要去救他出来!”

说完便匆匆的转身去开门,却被韩烬一把拉了回来,虚虚的笼在胸口:“你不要去。”

“说什么呢?”她挣扎着,“元宝不也是…”

“你的儿子”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双手便被他托起,他按住她的手掌,微一用力,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桂儿,看看你的手…”他的眼中满是怜惜无奈,指尖拂过布满伤痕的掌心,“你不要去,我去。”

“不行…”

“你留在这里,伤口需要上药包扎。等我回来…”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对不起桂儿,让你受苦了…等我回来,好么?”

他的口气温软,让桂儿无从反驳。虽然她觉得被星罗公主误会劫持一事和他并无关系,并不需要这般诚挚的道歉,此刻却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推门而出,一抹蓝影重新没入夜色中。

她按了按心口,那里的跳动仍然剧烈,身体肤发也似乎全是他的气息,萦绕不去。她站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才开始动手寻找伤药。

外屋和里屋之间隔着一道布帘,就在她伸手掀起布帘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轻微响动,随后一道碧影破窗而入,从她的颊边堪堪划过,最后“笃”的一声,钉在了前屋的桌上。

来人显然不想伤他,否则这样的速度和劲力,要想偷袭,她是绝对躲不过的。桂儿望着桌上那个碧油油的暗器,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柔情蜜意一下子消失殆尽。

她走近过去,才发现这件暗器竟是一支碧玉簪,样式简单古朴。簪尖钉着一张薄纸。

——这是一支男簪。

她心中一动,急忙拔出簪子,取下纸条,只见上面是一行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的是:

“元宝已救出。明日午时筥炉堂,邀君亲往,不见不散。”

桂儿呆呆的望着手中的那支碧玉簪,这是苏嬴的发簪…他的字她认得,在船上的时候,他曾亲自将枭阳国皇室的名目写与她看,虽然他的画不敢恭维,字却是写的极好的。

只是——

如果他真的救出了元宝,为什么不马上送还给她?

为什么还要她亲自去接?

他们之间误会已解,还有什么事不能了断?

这般古怪的人,做下这般古怪的事,叫人好生费解…

第六章 绮罗香(二)

桂儿望着街对面的筥炉堂,门庭是一色清水漆的金丝楠木,门楣上的雕花并不华丽,却甚为清雅。这里不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立石像神兽,却种着两棵银杏,放眼望去,两棵树几乎一般高,枝叶上达三重屋宇,正是枝叶繁盛的时节,洒落一片阴凉。

银杏本就是极难生长的树木,要长成这样规格,不下百年时光,更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两棵。这代价,比汉白玉雕的石狮子要高得多了。

偌大一个宅子,却连看门的人也没有。若不是偶尔有穿着富贵气度不凡的人进出,此地就像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宅。

桂儿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走了进去。

这里之所以名为“筥炉”,是因为这地方本是一个供人煮茶品茗的风雅之地,茗茶之余,也有大宗的古董和珍宝交易。堂里的老板是潜龙谷外家“木”字辈最小的一位,名叫苏榕,年岁不大,按辈份却是苏嬴的爷爷。

这些江湖逸事,桂儿昨晚才从韩烬口中知晓——原来苏三公子不光是武林中的世家子弟,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什么都不缺,却居然用她的儿子来要挟她,果然人不可貌相,美人都是蛇蝎心肠…

刚踏进门,门后便出现一个面目俊秀的青衣小童,只看了她一眼,便低头道:“三公子正在正在东厢等候,请姑娘跟我来。”

说罢便转身引路,桂儿不禁好奇:“你认识我?”

小童淡淡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三公子的?”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应该是来找苏老板苏榕才对吧?

“三公子交代,今日若有一位穿着布衣不戴钗环的姑娘进门,便带去见他。”

桂儿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又看了看周围华丽中不失雅致的楼阁庭院,顿时有种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怀着强烈的不安,桂儿跟着小童越走越远,直到穿过一座青石月门,骤然跃入眼中的景致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轻轻的“啊”了一声。

竟然是…一片盛大的花海!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杜鹃花,各种各样的颜色,最多的是如火焰一般炽烈的红。迎风而舞,如流云朝霞,如织绣锦缎,华美蓬勃,只是看着,便叫人心生欢喜。

桂儿为这景象所惊,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察觉到那名小童已站定在花丛中,正袖着手看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姑娘可喜欢这些杜鹃?”

她使劲点头:“喜欢!这么多…很漂亮!”——她最喜欢的花便是杜鹃,从前在小山村里,一座山上统共也没几支花,看着都觉得凄凉,想摘也不忍心。

小童“嗯”了一声:“这些都是三公子种的。”

桂儿一愣,小童却已转过身,穿过花海继续朝前走去。

她默默的跟着,默默的想——也许是方才太过惊艳才没有觉察,这番景致虽美却有些别扭——苏嬴这样的人,怎会喜欢这种既不名贵也不雅致的花?翩翩如世外仙人的三公子,该配深谷幽兰,清影修篁才对…

她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断定要么是苏嬴喜好古怪,要么是喜欢杜鹃的其实是苏榕——总之这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是来找元宝的,不是来赏花的。

青衣小童将她带到花丛尽头的一间雅室,揭开门口的竹帘,恭恭敬敬的请她入内。

她跨进门槛,竹帘放下,立刻满室清凉幽静,门外那些蓬勃喧嚣全都一瞬间收敛,仿佛一下子从重彩花鸟渲到了黑白水墨。屋子里是简单却一尘不染的桌椅柜案,没有字画,没有摆设,连盆花都没有,唯有几上摆着一只细瓷云纹的香炉,袅袅香烟升腾,朦朦胧胧的映着系在柱上的淡青鲛纱,随即散开,满室幽香。

这才像是苏嬴住的地方,她暗暗点了点头,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桂儿。”

他正坐在窗边,换了锦绣衣裳,是世家公子的模样,只是依旧眼神平静,即使见到了她,也没有一丝波澜。

桂儿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安静的气氛叫她尴尬,便假意寒暄道:“三公子的花种的真好。”

苏嬴却问道:“你喜欢么?”

“我是很喜欢啊,只是没想到三公子也会中意如此艳丽的花草。”

他却微微摇头:“不是我。”

“哎?”

他却不再解释,起身在窗棂上敲了敲:“我们先吃饭吧。”

“喂…”

“元宝昨晚跟着我学了半夜的曲子,现在还在睡。”他打断她,“此事吃完再谈。”

语毕,便有人揭帘而入,正是方才的青衣小童,身后跟着几个下人,将手中杯盘一一放下。小小的白瓷盘子,精致如玩物,每一盘中菜肴不多,花式却不少,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看起来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让桂儿再次感到意外的是,盘中菜品不论荤素,都搁着鲜红的辣椒,扑鼻的鲜香气味勾的她馋虫大动,完全忘了一个时辰前才用过早膳。

一双银筷递到她跟前,苏嬴道:“可以吃了。”

银筷的意思,是让她放心食用吗?她不由微微一哂,世上有无数种银器试不出来的毒,可是这都无所谓。临走之前,韩烬已经给过她一颗“般若”,据说此药传自西域,含之可解百毒。

韩烬其实不同意她一个人来,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及时救出元宝,也不能让她安心等候——虽然他不说,但他的顾虑她都知道。只是他表现的依旧平静如常,她便也就当做不知。这个约,是一定要来赴的,韩烬代替不了她。

心思一转,便看见苏嬴一手攒住衣袖,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略微停留了片刻,才在无数香料辣椒中夹起一小筷,放回自己的碟子里。

所谓世家公子,连吃个饭都有如此优雅的做派。桂儿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已经不客气的把筷子伸进了一盘辣子鸡丁里。

她一向喜欢吃辣,只是韩烬每次都柔声劝她不要多吃,容易上火。没想到却能在苏嬴这里一快朵颐。可显然这顿饭合了她的胃口,却不合他的胃口,苏嬴只是每样菜略微动了动,剩下的时间便一直坐着喝茶,不时的皱起纤长的眉,桂儿知道他一定是忍这味道忍的很辛苦,又不好说破,便一边吃饭一边憋笑,也一样很辛苦。

苏嬴和韩烬不一样,他不会替她夹菜,也不会替她添茶,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的看着她,时间一长,几乎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却,一点也不突兀,自在的仿佛他从来就应该在那里。

你无法忽视他,却又无法走近他。如此奇怪的一个人。

桂儿从收拾干净的桌上拿起大茶缸,里面是冰糖菊花金银花泡的茶,很大一杯,不是用来品的,是用来解渴的,十分合她心意,忍不住揶揄道:

“三公子没怎么吃嘛,是否不合口味?”

苏嬴低低的“嗯”了一声:“我向来不爱吃这些。”说着站起身,走到那尊香炉前,揭开盖子,换下燃尽的香料。桂儿见他还是绝口不提元宝的事情,不想再同他周旋,问道:“话也说过了,饭也吃过了,请把元宝还给我吧。”

苏嬴一手拈香,却问道:“元宝的父亲是韩烬?”

桂儿不假思索道:“韩烬是我丈夫,当然也是元宝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