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双手捧着心,做悲痛万分状。

她此番矫揉造作的耍宝终是逗得赖震严又再开了口,口气无奈,“都不是小女孩了,怎地还这般爱顽?”

“那哥哥给我笑一个!”赖云烟笑着朝他说话的方向看过去。

赖震严无奈地笑了笑,忍不住伸过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到手中握了握,随后轻声地与他道,“等再过段时日,等你眼睛好了,哥哥再来接你回去。”

赖云烟闻言心猛地一跳,眼皮也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她缓了缓神,笑着没有作声响。

赖震严见她不声不响,也了会她的意思。

如若她还想留在魏府,她是肯定要出言说留下来的。

烟烟从小就是喜欢的就会大声说,不喜欢的,碍于礼仪,则会一字不吭。

赖震严走后,崔家的舅母又过来看赖云烟,随同的还有魏姑妈。

对外,赖云烟对于她与魏瑾泓分屋住的说法就是为了方便她养伤,这一月间魏家的人来看她也好,别的交往的内眷也罢,她都是作此说法。

这话也无人怀疑,毕竟赖云烟现在这等情况,确也是顾不妥魏瑾泓。

许是觉得与赖云烟熟了,这次崔童氏与魏姑妈过来坐了不到半晌,就问到了侍候魏瑾泓的人身上去了。

“瑾泓现在的起居可还好?”崔童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都由娘派来的丫环侍候着,想来也出不了差。”

“嗯,”崔童氏这时又担心地道,“只是都是丫环,怕是侍候不够妥贴用心罢?”

“舅母的意思是?”赖云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娘家有个庶女,貌样性情都不错,说来确是体贴恭顺,我娘家老太君都是由她在侍候的,便是我家老太君都道她是个天生会侍候人的…”崔童氏说至此,看赖云烟的脸色不变,这才又接道,“如若你觉得可见上一见,下次我便带来让你先过过眼。”

赖云烟失笑,过过眼?她要是有眼睛可过,那就可好了。

“云烟啊…”魏姑妈这时开了口,笑着道,“如若是个会侍候的,就让她带过来罢。”

听着魏姑妈也重操旧业,赖云烟真是欣慰不已。

有些事变得截然不同,可有些事还真是不会变的,例如魏姑妈喜欢给魏瑾泓塞人的爱好就没变。

“我回头跟夫君提提。”赖云烟还真想答应下来,如若不是她眼睛不便的话。

两人联手塞进来的人,怕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这种内宅之事,由你安排就好,用不着去劳烦瑾泓了。”魏姑妈淡淡地道,话间字句腔调都在拿捏着她姑妈的身份。

“如若是我的意思,”赖云烟脸上笑容不改,“那我还是想用娘的人,论起照顾夫君,还是娘的人好,这世上还能有谁比娘更关心夫君?用她派来的丫环,我这才能放一百个心。”

魏夫人派来的人够多的了,这两人还搅浑水,赖云烟就算乐于看魏瑾泓被女人包围,但趣味还是比不上自身的安危与安逸来得重要。

“是么?”见赖云烟毫不犹豫拒绝,魏姑妈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

这赖氏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她的面子,是怎么回事?她就不怕得罪她!

崔童氏见她不咸不淡的口气,又想起前些时日赖云烟不请她共赴邀约的事了,她心里一惊,饶是魏姑妈给她不断地使眼色,她也不再开口了。

罢了,她这个外甥媳妇,可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她还是有些许怕她的。

五月,魏家出了桩大喜事,魏瑾瑜与祝家的八小姐祝慧真订了亲。

赖云烟在府中得讯后,生生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叹道,“这哥俩真是好本事。”

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八小姐也被他们搞定了。

来报讯的杏雨拿大小姐的感叹充耳不闻,又道,“成亲的日子也定好了,就在八月。”

“好日子!”赖云烟赞道。

杏雨看着她的笑脸,轻步走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道,“出了桩事,奴婢想告诉您。”

“说。”赖云烟有些纳闷,这段时日她们天天陪她闷在这府里,能有什么事?

“梨花与大公子身边的人走得甚近。”杏雨道。

只一句,赖云烟就皱了眉,“是谁?”

“苍松。”

赖云烟当即就站了起来,看着前方,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现在找梨花来问,只怕伤了这两姐妹的感情。

不找来问清楚,谁知是什么情况?

“他们是情投意合?”想了一会,赖云烟只能暂时问杏雨。

赖云烟心冷了一冷,又问,“有一段时日了?”

“是。”杏雨声音更小。

“为何要告诉我?”赖云烟的声音很是平静。

“奴婢怕她被骗了。”

“你还有话没告诉我。”赖云烟觉得杏雨的声音不对劲得很。

“是。”杏雨这时的声音带着哭音,她在赖云烟的面前跪了下去。

“怎么回事?”

“奴婢出府时遇上了地痞流氓,被大公子身边的雁燕救过一命。”杏雨哭道。

赖云烟顿时觉得全身被抽走了一半的力气,她往后退了两步,扶着椅子坐了下去,好半会才轻声地道,“你看上他了?”

杏雨的泣声又大了一点。

赖云烟叹气,口气中并无责怪,“他也看上你了?”

杏雨未答,只是哭泣。

到底这世的她们还小,就算年龄已过十九,但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岂会没有待嫁之心呐,上世没找,不过是找不到好的,适合的罢了。

“你怕梨花被骗,想来,也是怕自己被骗罢?”对于杏雨梨花的忠心,赖云烟是不会怀疑的。

这两个丫环对她好与不好,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是,”杏雨痛哭失声,“奴婢们都不是那等配得上他们的人。”

苍松燕雁是大公子身边的人,从小跟着大公子饱读诗书,又见过那么多的大排场,便是娶上比她们好百倍千倍的,那也是不稀奇的事。

可他们看上了她与梨花,她想信,但却信不了,只能在答应之前,把事跟大小姐说清楚。

“可你想嫁,梨花也想嫁。”赖云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过冷漠。

杏雨哭了两声,诚实地答了,“是”。

赖云烟苦笑,“退下去罢,让我先想想。”

杏雨抬头看她,见她闭着眼睛,脸上无悲无喜,那心便钝钝地发疼,她爬了好几下才爬起来,朝赖云烟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门外,梨花已经哭得跪倒在了地上,杏雨去扶了她,她抬着满是眼泪的脸问杏雨,“姐姐,我们怎么办?”

杏雨紧抿着嘴,见扶她不起,她便重重地拉了她起来。

梨花被她粗鲁地拉着,似是毫无所觉,只是哭着道,“我是不是真配不上苍松?姐姐,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杏雨看着梨花那张为情所困的脸,想着她对苍松的百依百顺,想着自己对燕雁的心不由已,好半会才哑着噪子道,“我们都是大小姐的人,大小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多想。”

“要是…”梨花恐惧地道。

“要是不行,那也听大小姐的。”杏雨冷漠地道,“别以为没了大小姐,我们就真能嫁给他们。”

她再对那人心动,也明白,如若她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环,他根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

就算嫁,她们也得以这样的身份才能嫁得出去。

当日夕间,赖云烟让梨花去请了魏瑾泓过来。

哪怕同住一府,也时不时听下人报他的事,但他们确实也有一个来月没说过一句话了,更别说碰过头。

魏瑾泓坐下后,等丫环上了茶退下后,赖云烟才朝对面坐着的人平静地道,“魏大人近来可好?”

“尚好。”魏瑾泓淡道。

“听说二公子订婚了,是祝家的姑娘,恭喜您了。”赖云烟很是温和。

“多谢。”魏瑾泓把她爱吃的那盘子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

赖云烟垂眼,听着杯盘移动的轻微声响,嘴角扬起了点浅笑。

她气色不错,眼睛也还是灵动,看不出一点失明的样子,魏瑾泓听人说根本看不出她看不见,连来见过她的娘都跟他说,怕是装的。

装的?他情愿是。

只是经过宫中来的御医亲手诊断,与御医是好友的魏瑾泓不认为他会告知他假话。

她确实是看不见了。

可她这段时日还是过得不错。

想来,前世离开他后,她确实过得不错,她好像在哪都能过得不错。

“请魏大人来,还有一事要问魏大人。”可能是有一段时日未见魏瑾泓了,现在赖云烟面对他,还颇有点心平气和。

“请。”

赖云烟微微一笑,“听说我的两个丫环和您的两个小厮好上了,不知大人知不知晓这事?”

魏瑾泓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见她看着他,眼珠不为所动地定着,眼角眉梢都是笑,娇艳得连园中刚刚盛开的鲜花都比不上,他从她的发梢看到微微翘起的下巴,才淡淡地道,“我知晓。”

“那大人的意思是…”

“愿嫁愿娶就好。”他语毕,见她脸上神色不变,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如此。”赖云烟颔首,嘴角笑意不变。

见她再无过多言语,魏瑾泓拿起茶杯,正欲要喝茶时,他轻瞄了一下茶色,把茶杯放下了。

听到茶杯落桌的声音,赖云烟叹道,“可惜了。”

魏瑾泓嘴角的笑消失殆尽,冷眼看向她。

“魏大人打算这样跟我过一辈子吗?”日夜防着她要他的命,这日子就有那么好过吗?

何不他走他的阳光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就算是合手,只要魏大人有诚意,云烟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魏大人何不放我们各自一马,在今世我们都仇怨之前,握手言和?”赖云烟提议道。

“我需要一个你我的孩子。”魏瑾泓在沉默良久后,终还是开了口。

“你可以再娶名门贵女,想来孔家未嫁的三姑娘还是愿意嫁给你,孔三姑娘上世生的儿子也不差,想来与您生的,还会好上一些。”赖云烟耐着性子与魏瑾泓分清利弊。

“你知我意,”魏瑾泓不打算让赖云烟偏重就轻,他又抬眼看向她,“你兄长之事我会帮妥,魏赖两家,这世只能同牵在一根线上。”

日后有太多事,需要两家同站在一起才好去办,孔家再好,也不是赖家,也没有一个赖震东,更没有一个与他同时重来一次的赖云烟。

她走了,就是她有诚意与他联手,但要是没拿住她,绑住她,要是在同一条船上遇到危险,她首先想到就是摘除赖家,撒腿就跑。

她自己的性子,她自己再明白不过。

“那你就只能找赖画月生了。”他口气不变,赖云烟无奈地哼笑了一声。

“你舅父怕是就在这几日到京了。”魏瑾泓没有再继续话题,另提了他话。

“是吗?”赖云烟拿着茶盖在茶杯上碰了碰,碰出轻脆的声音后,这心里才静了静。

暂且算了,下次再谈吧。

成功的谈判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听说那治眼疾的大夫也随他一路。”

“魏大人真是神痛广大,什么都知道一二。”

未理会她口气中的那点浅微的讽刺,续道,“我舅父也在这几日到。”

赖云烟闻言不禁笑了,“可惜我眼瞎,不能前去迎接崔大人了。”

要不然,再见见那个帮着他们把魏家杀得元气大伤的崔大人,对她来说也是一桩乐事。

“父亲说,让我带你回府住上几日。”魏瑾泓缓缓地开了口。

赖云烟笑着“嗯”了一声,等贪心不足的魏大人走了,当日她就病了。

一病就是小半月,直到五月底,崔平林回京,任金宝也带了大夫到京后。

那闻名江南的大夫说来确实名不虚传,诊断半日后,就对赖云烟说道,“你脑内有瘀血,压住了你的眼睛。”

赖云烟听着甚是靠谱,这时不待她问,任金宝就在旁边大声叫道,“老方,你已诊出,速速下药治好我这外甥女罢。”

大夫沉道,“任老板,区区当会开药方,但这事只能徐徐图之,我亦不能…”

“你就别拽你那些酸词了,”任金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赶紧给我外甥女治好。”

“舅舅…”赖云烟小声地叫道。

明知她看不见,任金宝这时还是瞪了花了他好大好大一笔银子的外甥女,看着她,他就觉得肉疼,现在听她说话,他肝都疼了。

“听我的。”任金宝瞪她一眼后,对大夫道,“快开方子把我这不肖外甥女的眼睛治好罢,我回头还有帐,不,是还有话要跟她说。”

“我怎地成不肖的了?”知他与方大夫是好友,赖云烟也未装那些在外人面前才有的矜持了,这时她甚是委屈地自语道。

“你还说。”任金宝没好气地又瞪了她一眼,就催着大夫开药方去了。

大夫随着赖震严派来的人走后,任金宝还没有走,他伸着胖脑袋在外甥女眼边又仔细地瞧了瞧,“都说你没瞎,你是怎么骗住人的?”

赖云烟眨眨眼,笑着盯住他的脸,道,“就是这样。”

“生了双好眼睛,长得像你娘。”任金宝不禁夸道。

“舅舅还记得我娘?”

“记得,你长得像她。”任金宝说到这,叹了口气,灰心丧气地道,“别提你娘了,我不跟你要银子了。”

说起家姐,任金宝心里也痛,但民不与官斗,任家还要做官家的生意,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大的事,只能交给外甥去做了。

赖云烟笑道,“舅舅是哥哥请来的?”

“我自己来的。”任金宝按了按自己的短手指,眼睛又扫过这厅屋内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