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震严领着人上马而去后,魏瑾泓回了书房,不久宫中来人传他,他换了常服,匆匆带人去宫中。

走的时候路过侧院的大门,听到里面声响较大,他顿了下脚步,往身边看去,身边燕雁知道他的意思,在他领着的一群人中悄然退下,去侧院打探消息去了。

不多时,他回了已经在马车上的魏瑾泓的身边,与他轻声道,“说是碰到处不解的地方,点灯四处找书看呢。”

“要是她院子里的人出了门,找人问了事,告知她去我书房找去。”他书房书多,由她找去。

“这…”书房是重地啊。

“只她一人进。”

“公子…”雁燕还是震惊。

“就说除了书案上之物,其余随她翻找。”魏瑾泓淡淡说完,就闭上眼假寐起来。

雁燕不敢再多问,起身翻身下了马车,把那句“您真敢信夫人”埋在了肚中。

“随我去找?”赖云烟得了冬雨传来的话,不由轻摇了下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是雁燕说的,说要是找书的话,让您去大公子书房找找,除了书案上的书碰不得外,其余的就任由您动。”

赖云烟还是摇了摇头,她翻着手边的游记,一目十行翻过数十页,见没有提到自己想知道的那处河流的信息,不禁吁了口气。

“您不去?”秋虹端来了参茶,喂她喝了一口。

“不好去。”赖云烟咽下温热的参茶,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书房重地,以后要是出了点事就是麻烦事。”

“也就您会这么多想。”秋虹道。

“不是我多想,而是到时要是出了事,只要我孤身去过,多大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赖云烟耐着性子说了这么一句就支着桌起了身,疲惫地道,“不找了,我先睡一会,明天再找。”

这边魏瑾泓从宫中回来,得知她没有进过书房,不由笑了笑。

他闭眼休息了一会,在早膳时分进了她的侧院,见丫环正在揉着她的脖子,随口问了一句,“没睡好?”

“嗯。”她垂眼答了一声。

“听说你昨晚在找书?找的什么?”他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了丫环端来的清茶。

“宝西黄水河的详细记载,我只找到一本略提了几句来历的,我想知道是这河到底流过几境,河水是春涨夏高还是别的什么情形。”听他提起,赖云烟忙抬起头来问。

“还有什么要知晓的?”魏瑾泓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抚着手中指头慢慢道,“西去之路的河流,地貌,宫中现下已有专人探听整理。”

“那我要全部。”赖云烟想也不想地说,说完,才知自己的语速过快。

但这时魏瑾泓已笑着点了头。

“你们早盘算多年了?”赖云烟想了想,问道。

“嗯。”魏瑾泓承认。

“有没有想过,善悟的话要是没成行呢?”那到时宣朝只会比现下绝对只坏不好,现下强压下的王候贵族是暂时没有办法反弹,但除非把一个个都灭了族,斩草除根,要不然,这些人不会坐以待毙,总有一天会聚拢起力量来反噬这个王朝。

“晚春地动后,皇上就没再想过这个可能了,”魏瑾泓笑笑道,“所以才有丁田新法。”

“不说皇上,单说您,要是善悟的话不对,到时您觉得我朝会如何?”

“皇上有法子带人去西海,自然也就会想到别的法子再带我们回来,不管好坏。”魏瑾泓很是平静地说,“只要将令在他手中,你说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这世上没几个人傀儡,总会有异见。”赖云烟很是冷静地看着他。

看着面前有时总是会露出些天真来的女子,魏瑾泓有些怜惜地看着她,“这世上确实没几人是傀儡,但杀光了,他们便想当傀儡也当不成。”

“皇上手上有将有令,全是杀将,”魏瑾泓看着她微微瞪大了的眼睛轻声道,“你即有心,那就请你兄长去浅探一下兵部,看从上至下三十六将,哪个不是欲血征战过来的铁血杀将,再则你也可探一下,这次派出去的二十队铁骑,中间有几个小将是你兄长认识之人,让他去问问,看有没有皇上让他们杀而他们有不敢杀的人。”

赖云烟闻言苦笑了一声,“是我眼浅。”

现在树王爷都是皇上的人了啊。

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她都忘了真正的杀戮的威力了。

人是杀得绝的,也是杀得傻的,更是杀得懵的。

时家的惨剧近在眼前,都没让她有多大的警醒。

对于说一不二,男人总比女人多得是法子。

“顺势而为吧。”魏瑾泓握着杯子,看着里面浅绿色的清茶淡道,“至少你还有魏家,有赖家。”

有着这两家,她的日子总不至于太无所依。

这年七月初时,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祝慧真生的三儿魏世安自生下来健康得很,但这月打头一天开始就是拉稀吃不下奶,不到几天,胖乎乎的小子小脸就瘦了一大半下来,看着瘦弱得很。

魏二婶夏氏是个心肠软的,这天主动来修青院请易高景去看诊。

“我知道我这是太会操心了,可小子可怜啊,看着我这心都揪着,想来想去,还是想从你这里请易大夫过去瞧瞧,。”魏二婶是这么跟赖云烟说的。

赖云烟敬她,自然也就应允了她的话。

府中是有大夫的,但易大夫这人只专伺魏瑾泓一人,这人是魏瑾泓从外地请来的能人,外人只知他是魏瑾泓的大夫,还给皇上把过脉,当他医术高明得很,一般人来请,魏瑾泓也很少应允过,只派府中大夫去,由此一来,这易大夫的医术更被传得玄乎其玄了。

夏氏来开了这个品,赖云烟也没多心。

但过不了几天,二房又说魏世安身子骨欠妥了,这次魏二婶来请的时候也有些忐忑,道,“我看是病得重得很,慧芳的眼都哭肿了,世安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次还是你带着大夫过去看看吧。”

“唉,我这身子也不好,就不给世安带病气过去了,这样吧,易大夫跟大公子出门去了,等大公子与他回来了,我叫大公子带人过去瞧瞧。”赖云烟笑了笑道。

魏二婶听着易大夫不在,起身焦虑道,“那就如此吧,易大夫不在,我还是去找贡大夫过来看看。”

她知道蔡大夫是只给赖家看病之人,别的人谁都不看,于是也就没再追着要人了,说罢,就忧心忡忡地去了。

不到半时辰,二房那边就来人传了话到门边,说贡大夫把脉不太准,说不上好与不好,还请大公子易大夫回来了就过去瞧上一瞧。

下午夕落时魏瑾泓进了府,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这边赖云烟的晚膳一进屋,他这才出了门来。

他刚坐下,就听赖绝进来报道,“二夫人梳了头,化了点薄妆。”

赖云烟挥手让他退了下去,转头对魏瑾泓道,“让易大夫去瞧瞧吧,另也给二房多找两个奶娘,魏府虽不同往日了,但这奶娘还是请得起的,您瞧呢?”

“怎么回事?”魏瑾泓瞥她一眼。

“小孩不吃奶,说是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魏瑾泓没出声,不过当他刚拿起筷准备用膳时,苍松就过来报,说二公子哭到门边来请大夫了。

魏瑾泓想着自己这二弟确实是疼这小儿子,也就没多赘言,让苍松带易高景去二房,话说到中间又想起刚刚赖绝报的话,他顿了顿,抬眼对苍松道,“问问易大夫要不要多添两个奶娘。”

“是。”苍松领命退了下去。

赖云烟看魏瑾泓眉眼间全是不以为然,于是也就笑笑不多语了。

看来,心中也是全然有数的魏大人是没有那个想法要陪他这个弟媳上演一段禁忌之恋了。

赖云烟递了句大公子会随易大夫过去的话,再得她施妆等人的信,多少觑知了祝慧真的意图。

可惜了魏二婶为他们母子担扰的真心了,也算是折磨了一把魏瑾瑜为幼子担扰的心。

魏瑾瑜是真心疼*他这个与他娘亲崔氏长得有点相似的幼子的,自魏世安出生后见了他,这名字都是他抱着人去德宏书院让已不离书院的魏景仲起的。

比起嫡长子与次女,还有庶子庶女这些儿女起来,他对他这幼子的疼*甚过其中任何一人,这两个月除去在外与族人奔忙办事的时间,但凡在家他必要抱上孩子一会,这次世安生病,他更是不再出门,而是专守在了府中。

易高景回来回了话,跟魏瑾泓与赖云烟也没有把话说透,只说奶娘会换上春管家找来的人,孩子也与母亲隔了院子。

过了几天,魏世安的身体也就好了,魏瑾泓那边传相师进了府,相师说母子五行相克,魏瑾泓就下令让魏世安搬到了魏瑾瑜的院子里。

这一举让祝慧真哭到了赖云烟的跟前,赖云烟看着因消瘦更有绝代佳人风姿的女子,见她挖心掏肺地哭也只是冷眼看着。

直到丫环来报说老二夫人来了,赖云烟就起了身,走到跪在堂中央的祝慧真的身边,慢慢蹲□在她耳边轻喃,“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孩子是你掐断奶的?”

123

祝慧真的事赖云烟的顾虑也是和魏瑾泓一样的,这事一旦被掀了出去,丢了祝家的脸面不算,也会丢了魏家的。

世朝也姓魏。

说来当母亲的怕真是天生欠子女的,赖云烟还真怕出了这等丑事落了世朝的脸,让他心喜的小姑娘因此更疏远他。

不管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样,当母亲的该想的都要为他先想了。

再说,魏家这时也出不起什么大丑事了,这事为着祝家也好,为着还想与祝家当亲家,还有其它顾虑的魏家也好,这事只能掩着。

这一年七月,世朝年满十四,这天他回了府,赖云烟给他穿了她亲手为他缝制的新裳,冬雨亲手做了长寿面与他吃,秋虹给他穿了她为他做的鞋。

魏二婶与一群女眷也相继送来了礼物,当世朝出门去拜会长辈后,说到世朝的亲事,赖云烟在一群女眷面前笑而不语,也不提司家的事。

魏二婶这时凑过来问,“是不是司家那位?”

赖云烟还是笑。

见她不答这话,又转了别的话与一群人话说说笑笑,于是也就没人再问了。

等到要去正堂吃小席途中,魏家的旁支,一位年长的老夫人过来轻声问魏二婶,“是不是跟那边还没透好气,没准备订,所以才不给准话?”

魏二婶摇头笑道,“这事我哪知道啊。”

“你不知道谁知道啊?她跟你那么好。”老夫人推了推她,想得知准话好跟别人去说。

“真不知道,”魏二婶笑叹道,“平日见着她这身子,问她哪疼哪不好的都来不及,哪顾得上问别的。”

“你这嘴严实得啊…”老夫人感叹,捏了捏她的手,不过也识趣不再问了。

这时午席吃过后,司家的礼物到了,其只除了几本古籍,还有一双绣了小花的鞋底。

魏世朝对着那放了鞋底的包袱看了又看,看得赖云烟笑了好几声,才在儿子臊红的脸下让冬雨把那鞋底放到他的鞋子里。

“娘,别,等天冷了再穿,现在穿脚容易出汗,容易脏。”魏世朝嘀咕着说,脸颊边上微有点红。

他现今读书苦,还得替祖父打理书院的事,便是族人中的小事,他也要学着管上一管,往往也是三更睡,天明起,辛苦得很,赖云烟不忍他回府一日还逆他的意,就笑道,“那就替你收到包袱里,哪日要是想起,就让小仆替你换上就是。”

“好。”魏世朝笑了一笑,说着朝赖云烟道,“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瞧了没有?”

“那根竹笛啊?”

“你不喜欢啊?”魏世朝斜眼看着他娘。

赖云烟假装认真地想了想,见他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喜欢得紧。”

“回头等我学会制琴了,到时再制一把给你。”

“今日是你寿辰。”

“也是你生我之日。”魏世朝说到这时,一直在外会客的魏瑾泓进了门来,对这母子说,“夜宴就不开了,世朝在家中住上一日,明早再回书院。”

“怎地不开了?”赖云烟问了一句,早前不是说好要开夜宴,让赖家那边的亲戚和族邻过来吃上一顿的吗?

“七叔公拿这开宴的料到夫子庙去布粥。”魏瑾泓坐下吐了口气道。

“还是七太叔公替世朝想得周到。”魏世朝闻言眉头只轻轻一拧就舒展了开来,起身与父母作揖道,“那趁着时辰还早,我去舅父家告个罪。”

“去吧。”魏瑾泓朝他颔首。

“娘。”魏世朝转脸看向母亲。

赖云烟笑着点了下头。

等他走后,赖云烟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皱眉朝魏瑾泓问去,“怎么回事?”

为何夜宴都开不了了?

“族中长老刚议了一下,说此时不宜宴客,于名声有碍。”魏瑾泓垂眼道。

良久,赖云烟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从牙关里挤出了字,“窝囊。”

魏瑾泓不知她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她自己,还是都包括了他们,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灰败的脸,他心中相当的不好受。

小儿寿辰,连家宴都要节制,莫怪她不好受。

第二日魏世朝就又回了书院,送走他后,冬雨跟秋虹又哭成了个泪人儿,倒是赖云烟滴泪未流。

这日夜晚,一直在外的魏瑾泓派人回来请易高景,这时跟着魏世朝在书院的春晖也来了赖云烟面前报,说话之前他一把跪在赖云烟的面前,头往下重重一磕,磕出了血,“老爷不行了,说死都要死在书院,下奴只能回来请大夫。”

徒闻此讯,赖云烟惊得抽了口气,道,“昨日还不是好好的?”

不是还令人送了长寿面回来?

“这段时日已是不行了,只是瞒着,想让小主子回府过个好日子,便是大公子那,也一直都是瞒得紧紧的。”春晖说到这眼睛已经含泪。

赖云烟不知说何话才好,转过头就是让下人去备车,另让蔡磊准备药箱。

“易大夫呢?上路了?”

“已经快马去了。”

“让大磊也快马跟上。”赖云烟对赖绝吩咐完,人还有点回不过神,“什么时候不行的?怎么先前一点讯都没有?”

“小的不知。”春晖磕头道。

“起来吧,莫磕了,大公子人呢,在哪?”

“在宫中,”春晖道,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皇上与他有重事商议,他说您要是可行,就替他先去看着老爷,他随后就到。”

赖云烟闻言苦笑,这时秋虹拿披风给她披上,她也等不及等她系紧,边走边自己系着说道,“那就快马去吧。”

这种时候,不好再袖手旁观。

这一次去德宏书院的路比前次要好,马车这次也能快马上山,赖云烟到时,魏景仲的老仆跪在院外的空地磕头求老天爷,而她刚趟进魏景仲住的主院内,就见易高景与蔡磊正在大打开门的屋内为魏景仲在施针。

赖云烟左右看了两眼,见手上端着热水候在门的小厮看到她施礼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心中也知这里的管事也是个的心里门儿清的。

“大夫人。”赖云烟一站在屋前,刚没到管事的全叔就飞快跑来,给她施了一礼。

“小公子呢?”赖云烟看着全大打开的门内施针的人轻声问道。

这时屋内院内皆是安静无比,管事老全回话也很是低声,“小公子刚进书院,就被老爷派去拜访一名学子的家中大人,商量事去了。”

“也就是他不在?”

赖云烟摇了摇头,“下去忙去吧。”

这时冬雨搬来了椅子,扶了她坐下。

赖云烟冷静地看着屋内施针的两位大夫,她看到他们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但无法看出这时床上的人到底如何了。

她来时无人进屋,想来大夫也是吩咐过不能冒冒然进屋的,这时她也不便进屋打扰人,只能在外看着。

这时她看到蔡磊停了递针的手,拿起了纸笔,她就偏了头,对冬雨道,“把带来的药都铺开了,等会你先进一下眼,看哪样没有的,叫管事的立马去取。”

“是。”冬雨速速一福腰。

那厢屋内蔡磊已快步出门,见到赖云烟,他勉强笑了笑施了一礼,递过方子道,“夫人,急需这些药材煎成汤药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