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糟,能糟到哪里去。

“肖氏见过魏夫人。”

“贱妾佟氏,见过夫人。”

祝伯昆一行人到了之后,与他过完礼,他身边的两个着了简装的姨娘过来与赖云烟行礼。

“两位请起。”赖云烟上前扶了她们,“一路辛苦。”

“不敢当。”稍年轻一点的佟姨娘笑着看向赖云烟,“倒是您身子骨一直不好,想来要比我们辛苦。”

冬雨听了这话,在旁边冷冷地看向了身着蓝衣粉裙,显得有几许娇俏的佟姨娘。

这姨娘貌美,年龄不大,脸孔显小,说出这话来的神情也尤有几分讨喜,她说罢见魏夫人的丫环板了脸,不由奇道,“这位妹妹…”

她叫着妹妹意指冬雨是妾,冬雨刹那间脸黑,赖云烟笑看了冬雨一眼,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回了坐位。

白氏站在一旁,轻抬了头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就又马上垂下眼,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等着这两个姨娘来跟她说话。

真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得是不太平,这是去寻活路的,可刚一见着,硝烟味就起了。

她们几个,都是面善心不善的,这一路,有得是热闹了。

这时深夜,魏瑾泓回来,来了隔屋赖云烟的屋子。

赖云烟闻到了酒味,起身让春光点了灯,让她去做点解酒汤。

魏瑾泓坐着她的床边,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水漱了口,与她道,“过了黄沙镇,应就没有多少机会让你独屋住了。”

“到时看吧。”赖云烟靠着床头笑笑道,现如今还不到共处一室的地步。

“让我躺会?”魏瑾泓突然指着她身边的那边道。

赖云烟笑着摇摇头,往里靠了靠。

魏瑾泓靠在了她的身边,闭目长出了口气,“这样就好,你跟伯昆叔的两位姨娘处得如何?”

“挺好。”夜膳时她们欢声笑语,不知道的,闻着声响还以为她们相识多年的人,尤其一个姨娘为她弹了琴,一个为她跳了舞,对她真是尊敬得体,“她们的礼我全受了。”

暗地里,就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了。

说着赖云烟笑了笑,“实则我们不来,你们还能省不少事。”

女人啊,可能只要没踏至亡路,有那饭食可吃,有那布衣可穿,就少不了暗中的攀比嫉恨。

祝家的两位姨娘聪明至极,而与聪明伴随而来的就是极度的麻烦,如果不是魏家的探子曾送到她手中的消息让她一眼就过目不忘,面对着两个能言会道,长相奇美,又娇言软语的女人,她怕也是会时不时忘了她们私下的强硬。

“呵。”魏瑾泓这时轻笑了一声。

赖云烟等了一会,没等到他说话,又闻着他略沉的鼻息,她在嘴间轻叹了口气,双眼无波无线地看着立在床尾的烛灯。

等丫环端来解酒汤,魏瑾泓立马就睁开了眼,就像刚才没有睡过一般。

他起身把汤一口饮尽,转头看了赖云烟一眼,脚步轻慢地踱出了房门。

门外,他跟丫环吩咐把烛灯吹熄,之后,赖云烟听到了他跟护卫说话的声音,半晌,隔壁的门响了,她才在黑夜中再度闭上了眼。

143

第二日,赖云烟跟着魏瑾泓用了膳就上了马车,直到傍晚,众人歇息时才下了马车。

“累着了?”白氏显得尤为体贴,赖云烟一下马车就过来扶了她。

赖云烟往大步向祝伯昆走去的魏瑾泓看去,看到了他在风中扬起的披风,回过头朝白氏笑着道,“睡了一天,补了个觉,倒是你,赶了一天的路,车上坐着可舒服?”

“妾也是眯了好一会的眼才醒来,现在精神好着。”白氏微笑着道,扶着她在仆从布下的围帐中坐下。

“夫人…”这时冬雨走了进来,朝她俩福了一□,道,“祝家的两位姨娘过来了。”

“你去。”赖云烟朝白氏笑笑道。

带她过来要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不带来。

白氏起身,“是。”

她抬头见到赖云烟的笑,轻轻一点头,捏着手中的帕子走了出去。

当家夫人是什么意思,她跟了她这么些年也是有些明白的,而祝家的那两位姨娘,往后想见她这位嫂子就见的事,大概也没那么容易了。

终归是姨娘,低了身份,她们也无话可说不是。

黄沙镇过后再行百里就是荒无人烟,一路见不到几处房屋,这时哪怕已经已经入秋多时,天空挂着的烈日还是不减热度,往往一天下来,所备的存水就要减少许多,再去原本探好的地去寻水,往往需得颇长一段时辰,所以行路三天以来,只一个水字,就已让跟着来的女眷知道了路途的艰辛,这时哪怕她们仅是擦拭身子的水都需过问管事之人才可得一盆。

这晚赖云烟擦拭完毕后,魏瑾泓来了她的帐蓬之处,见她额前的发乱着,问她道,“可要洗头?”

“后日寻着水了再洗。”赖云烟摇头,她知道后天他们就到达较大的水源处了。

到时,就无须吝啬着水用了。

“冬雨…”魏瑾泓看向了她的大丫环。

“不必,”赖云烟制止了他,“这才是个开始。”

魏瑾泓无话,当夜他在她身边睡下,闻着她略带汗味的头发的味道,他半抬着眼睛看着她的耳垂,直到半夜都没有睡着。

只是个开始?她总是想得多。

重来的他们失了锐气之后,身上心中不知多了多少的老气横秋。

“听说年老的人,就很爱自以为是。”他知道她也没睡,在月亮的光芒印在了他们的被褥之间时,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这话,“就好比我们从不推翻我们以前所认定的。”

就如同他们从不能重来一样。

“终不是赤子之心了,”赖云烟闭着眼睛轻轻地道,“瑾泓,我们再能欺骗于世,也不能欺骗自己。”

活到她这份上,如果自己都不能对自己坦承,那么就真没什么意义了。

“如此,为难的也只是你自己。”魏瑾泓笑了笑,伸过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不过你喜欢,那就按你的法子来。”

赖云烟含糊地笑了笑,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

要说这几年没有改变,还是有改变的,那就是渐渐地也忍受得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

不爱他,不恨他,时间久了,他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说不上好与坏,但能说说心里话。

也许处得好了,等到后面的路程,他们还能携手并肩,各自为对方挡挡灾,活到最后头。

“长兄,大嫂。”这日一大早,在启程之时,魏瑾荣与魏瑾勇过来请安。

“长兄,”请安过后,魏瑾荣肃了脸孔,与魏瑾泓道,“伯昆叔有事与你一谈。”

“嗯。”魏瑾泓挥袍起身,扶了赖云烟与她一道。

“妾身也去?”赖云烟柔声与他道。

魏瑾泓点了头,扶了她出了帐门,只得眨眼,二十来步路就到了祝家族长祝伯昆的帐蓬。

这时祝伯昆帐内已经有族人迎了他们进去,年长魏瑾泓不得几岁,但辈份委实高魏瑾泓于一辈的祝伯昆看着他们夫妻笑道,“这次可一道来了。”

说着,对着浅浅一福就微笑不语的赖云烟笑道,“贤媳,可盼得你随瑾泓来了。”

赖云烟搭着魏瑾泓的手在下首坐了,落落大方地与祝伯昆道,“我在家里头都听瑾泓的,他让我来我就来,伯昆叔要是觉着哪日想见着小辈见不着了,问他的不当之处就是。”

说着,嗔怪地笑蹩了魏瑾泓一眼,怪他管得闲事多。

魏瑾泓闻言微微一笑,朝祝伯昆看去。

他这妻子不比旁人,背后有着赖任两家,现今宫里头,赖家女还生了个皇子,皇帝在她走前还给她封了一品的诰命,现今在祝伯昆面前做得姿态足一点,也无大碍。

“这嘴…”祝伯昆哑笑,“跟你舅父一模一样!”

他不断地摇着竖起来的手指,笑着道,“今天听到你这翻说话,才知你血脉里还真是流着任家的血。”

“哪敢担当起您的说法,”赖云烟笑意吟吟地看着面前称中年美男子的祝伯昆,笑得甚是婉约,“我任家舅父的能干,伯昆叔也是知情的,能撑起任家这几十年重担,舅父的能力岂是我这等无知妇人所能比拟的,是伯昆叔太高看我这个小辈,拿我跟舅父比了。”

如果赖云烟这是在京中跟他所说的,祝伯昆还真要面色变上一变不可,但他们已经远离京中,跟谁撕破脸,也万万不可与这同行之列撕破脸,他侧眼过去看魏瑾泓笑而不语,嘴上也笑着若无其事地答道,“你们总归是一家人不是,多少是有些像的,贤媳就别太谦逊了。”

这话要是在京中说出,真落在了那心比肝小的任家宝耳朵里,肯定少不了要找他麻烦。

但现在远离京中了,这赖氏背后的势力顶多有着一个魏家,还与祝王军队有着一点关系。

但这能如何,他还是祝王妃的亲叔!

“是。”赖云烟微笑。

“瑾泓…”祝伯昆这时清目朗朗地看向魏瑾泓。

“您请说。”

“魏大人,议事的话…”这时,祝伯昆身边的二师爷站了出来。

“于我内人的面也可说的,内人向来与我同位。”魏瑾泓淡淡地道,这时朝得祝伯昆一揖,“伯昆叔请说。”

“叫你前来想跟你所说的是,”祝伯昆淡淡地笑了一下,扫了这对看似恩爱的夫妻一眼,继续淡然地道,“今日赶路可能让马车快一些,我看依前两日之势,这马车可赶上一赶,能省不少时辰。”

“兵马之事不可急,”魏瑾泓摇了下头,道,“这些事我们先前已商量过了,这时再行更改,也于后面的行程有碍。”

“不过是到了水源之地再多歇一会就行。”祝伯昆慢慢地说。

“歇得久了,人就怠了,还是按计划之意行事罢,您看如何?”魏瑾泓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祝伯昆道。

祝伯昆哑然一笑,浅点了一下头,“那就按起初的计划之意。”

“起程之时不早了,我们先且告退。”魏瑾泓这时笑着起身,左手朝身边的赖云烟伸去,托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

但他们只走了几步,还没出了帐门,祝伯昆突然道,“那后面的行路,也是按原定之意?”

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他们出了门,等进了自家帐房,赖云烟回过头去看魏瑾泓,见他面色从容,她也没更多讽刺,闲话家常般与他道,“他心中的主张怕是多得很。”

魏瑾泓知道她口的“他”意指何人,遂点点头与她道,“这一路,你小心着些,有事叫我。”

“不叫你,还能叫谁?”赖云烟这时转过身,让冬雨给她系束腰带。

冬雨的手劲不大,她侧过头,看着她丫环的脸,很是冷静地道,“束紧点。”

不束紧点,这腰就直不起来。

这才是出京的头几天,谁遇路中会发生什么事。

至于那些进了马车就歇一路的话,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听就是,信不信都是他们的事,而她得时刻绷紧了身上的这身皮才能活到最后。

“再紧您腰就断了。”冬雨嘴上微有冷地说道,但手上的力道还是加重了许多。

赖云烟吸了一口气,再生吐气,对一直看着她的腰不语的魏瑾泓道,“你去忙你的。”

魏瑾泓这才回过神,不置一词大步出了门。

他走后,冬雨淡淡地与主子说道,“我看男主子想抱你得紧。”

赖云烟正抬着头闭着眼睛吸气吐气,闻言眉眼不动,头也未低,笑笑道,“冬雨,你今晚还是让秋虹来伺候我,你叫赖绝回来陪你。”

她不是个多好的主子,要让冬雨伺候她的地方太多,但丫环想汉子的事,她还是可成全人的。

“这有什么大不了,”冬雨狠狠地把腰带一扯,再围了一圈,嘴间淡淡地道,“都同床了,那个人也走了,以后一辈子都不可能见一面,您跟谁较那个劲?”

何不如敞开了过,贪得一晌欢就是一晌的欢愉。

☆ 144

一路行至三行山,已经有过三三两两的人过来刺探,路中也偶有行路者见这么大队人马不知反应,远远躲着呆看着这一队人走得远了,都不知收回头。

这路行来途中毒虫毒草甚多,一路行来,也有人沾了些许毒气,再行路多日,祝家那边有个丫环突然断了气,被挖了坑埋在了荒野。

这时天气骤冷,尤其夜间寒冷无比,不易入睡,日复一日,这行路的辛劳就此露出了倪端。

这时赖云烟从头几天的不轻易出面,渐渐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因为再过得一段时日,到了渭河边那段就是山路,马车不能行路了。

好日子算是到了头了。

这时她每日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上一个时辰的马,先前两天,魏瑾泓会跟在她身边,后来她坐在马上的时间久了,他也就跑离了她身边去办事去了。

这天早膳过后,她领着丫环们扬鞭往前跑,速度太快,已经跑出了魏家的队伍,进入了领头的军队。

一路跑过岑王家,赖云烟突然扯绳喝住了马,往后面那匹不动的马上的人看去…

“罗将军。”

“魏夫人。”那人朝厚纱严密遮住头脸,只露出眼睛的赖云烟拱手道。

赖云烟朝他一颔首,再一扬鞭,带了她那票娘子军骑马呼啸而去。

“将军,这位夫人意欲如何?”罗英豪身边的副将问他们将军道。

“再行数百里就是渭河,渭河过后就是天山。”罗英豪淡淡道。

“魏夫人骑技不错。”

罗英豪看着前方消失的众马,略一扬嘴,“还算不错。”

“到了山上就冷了,”副将冷静地说,“到时,也不知道这几位夫人捱不捱得住。”

“误不了时辰就是。”罗英豪冷目注定着自己的军队走过大半,这才一拍马,慢慢地跟在旁边。

“将军,她们到时会是拖累。”副将用非常不留情的态度说道,“山里连马都冻得死,何况女人。”

“这个,倒不一定。”罗英豪看着这几年才当上自己副将的兄弟,与他道,“去问问师爷,当年的魏夫人一众干人等是怎么走过南昭的雾蔼的。”

说罢,双眼一眯,两腿一夹,正要扬鞭策马,却听后面一阵马蹄声,他撇头看去,看到黑色的厚麾在空中飞扬,那弯着腰的急速策马的人看到他,略一颔首,就在此间,他已策马从他身边错身而过。

“是魏大人。”正要走的副将连侧过头看他家将军。

罗英豪止了手中的绳,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就此冷了下来。

这时止了马的赖云烟在一处悬崖往下看,她左右看着附近的地势,与春光和小花扯开的地图对比。

“再过四百余里,翻过这座山和前面那座山,就到渭河了。”秋虹指着地图与冬雨说。

“这天会越来越冷,”冬雨点头,朝赖云烟看去,“也不知舅老爷的人能不能到得了渭河镇。”

“他们走水路,要晚两天。”一路带的棉袄虽已充足,但还是不够多,赖云烟前几日才写了信让人再送过来什物,但于时间上两方人马对上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秋虹看着主子。

“留人等着。”等他们是等不得的。

她话一落音,后面响起了马蹄声,她回头望去,见魏瑾泓单马而来。

她正奇怪,就又听到一阵马蹄声,遥遥望去,见大堆护卫而来,她不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