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渭河小镇时,魏家内眷中死了一个丫环,而祝家这次病亡数人,赖云烟这次还是着了寒,发了次烧,但捂了一夜汗之后就好了起来。

与此同时,任家的三个奴仆来了,这次来了两个中年汉子,一个中年老妈子,老妈子来了之后,候在了冬雨秋虹身边打杂,赖云烟醒后留了她在身边,差了春光夏花给她用,底下的武使丫环也交给她管。

任家舅舅那边这次是给她又用了个保命符来了,这个老妈子是照顾任家一家大小的内总管,对她的能耐赖云烟再明白不过,见到她来,老实说她真是松了口气,也知舅家在她这里一如既往地在下大本钱。

说来,确也是这么回事,总得保住了她的命,才能保得她身后的这几大家子。

祝家那边虽死了几个人,其中跟着的师爷也病了,但祝家的那两位姨娘真不是吃素的,在渭河休息的第二天,就听说她们在渭河找到了两个愿意跟着她们走的当地的寡妇。

“奴婢看着她们,一人能扛起一头活羊。”秋虹给赖云烟捏着肩,轻声在她耳中禀道。

脸容中有点病态的赖云烟笑了起来,与底下正在与她穿毛袜的任王婆道,“婆婆,您看看,咱们这边的丫环有什么要训的,等下你跟她们去说个话。”

“是,老奴知道了。”任王婆用布缠好了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带笑,知她没什么不舒适的,这才与她套上了鞋。

万病脚底起,这脚是万万不能冻着的。

下午天色快要暗时,赖云烟差了人去问魏瑾泓的去处,魏瑾泓那边的人连忙回了话,说过一会就回。

下人陆续报了两次,都说过一会就回,到第三次给了准话,说过一柱香就要回了,赖云烟这时嘱了下人搬了膳食上来。

用膳之前,还是让易高景把了脉,这才饮了新鲜的鹿血。

这是任家的仆人带来孝敬魏瑾泓的,现在谁都指着他活长点,无论如何也别死在这路中。

“漱漱口。”那血腥得很,见他喝下,赖云烟示意丫环给他端了水。

魏瑾泓不作声漱完口,用膳时也很沉默,只是眉眼中的疲态无法掩饰。

用完膳他又出去了,过了半时辰回来,靠在赖云烟的肩上就睡了过去。

赖云烟还在挑灯看书,到了子时,见无人来叫他,猜测今晚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就动了□,轻拍了靠在怀里的男人两下。

随着她躺下,那半躺的人也跟着躺了下去,一直都没睁开眼,唯有深睡的呼吸不变。

次日天还黑着,天上又倾盆大雨,房中的两人还没醒来,就被冬雨敲门弄醒,说荣老爷来报事。

赖云烟应了一声,丫环就匆匆推门进来点灯,魏瑾泓一跃而起时抚了下额头,似有些头昏。

“端碗热糖水。”赖云烟朝进来的婆子道了一声,就把他们身上盖着的大麾下的厚袍拿了出来。

外面不便,不能生火暖衣,就干脆盖在了被子上暖着,一举两得。

魏瑾泓接过她手中的厚袍穿上,冬雨这时端来了盐水让他漱了口,这时他还未出声说道什么,门外的魏瑾荣又叫了一声,“兄长…”

“进来,门外站着说。”魏瑾泓道了一声。

这时准备伺候赖云烟的秋虹闻言忙把小门那道挂起来的布帘掀下。

“兄长,嫂子…”魏瑾荣的声音有一些暗沉,听起来透着疲惫。

“把糖水端进来,你们退下。”赖云烟披了大麾起身,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手支着脑袋看着昏黄的烛灯,看了眼沙漏。

只是寅时,她睡了不到两时辰。

糖水进来,屋内伺候的人飞快退了下去,魏瑾荣的声音也沉着响起,“前方有人劫我方粮草,世宇杀乱三百。”

“三百?”魏瑾泓嘴角翘了翘,这蛮荒之地,人烟稀少,从哪来的三百人马?

“来者何方之人?”

“尚未查清。”

“外面有没有动静?”

“尚在查。”

“瑾允呢?”

“在外面。”

“回来让他见我。”

“是,知道了。”魏瑾荣这时才吐了口气,兄长这些年心一年比一年硬,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还有事?”

“没了。”

“你先去休息。”魏瑾泓声音柔和了一些,回过头看支着下巴在打盹的妇人一眼,半掀了帘子出去见了堂弟,轻声与他道,“我现在去前堂,你多歇息一会。”

对上长兄关怀的眼神,魏瑾荣微微一手,朝门内道了一声,“大嫂,瑾荣告退。”

“嗯。”赖云烟一点头醒了过来,应道了一声。

有脚步声远去,她站了起来,这时魏瑾泓进来,她把身上带着体温的衣麾披在了他的身上,淡淡地道,“这镇子不是我朝的,我们两家的使官也没那个能耐安抚得了这里的人,能早走就早走。”

魏瑾泓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言不对意地问道,“还难受吗?”

“已经好了。”赖云烟抓下他的手,嘴间继续淡然道,“祝家姨娘找的那两位,过两天杀了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祝家人当是捡了两个好奴仆,她担心的是多了两匹害群之马。

魏瑾泓已与祝伯昆谈过这事,这时见她眉眼不动就说要杀人,不禁摇了一下头,“伯昆叔自有主张。”

“他要自己动手?”赖云烟不禁笑了。

魏瑾泓默然承认。

“两位姨娘好本事,就是有时心粗了点。”赖云烟坐回床上盖了被,见他不离去,随着她坐到了床一边,她说完话就等着魏瑾泓说话。

“就是有本事,所以暇不掩瑜,再指教一番,假以时日也就出来了。”魏瑾泓看着她白净的脸道。

休息了两日,她脸上的憔悴缓和了不少,显得气色好了点。

就是没什么胃口。

“我去前面转一圈,等会回来与你一道早膳?”魏瑾泓看着她的眼,轻声地问道了一句。

面对他的征询,赖云烟笑着点了下头。

魏瑾泓走后,冬雨他们陆续进来,她刚一穿戴好,赖绝就进来报道,“宇公子把虏获的马宰了,想制成马肉,跟荣公子讨了个伙夫过去了。”

“嗯?”赖云烟笑着看他。

“今早这镇子里的人马,十家有七家偷偷拿起了弓箭。”赖绝面无表情地道。

“惹了众怒了?”

赖绝垂头。

“这时候,就得靠男人的拳头说话了。”赖云烟转头笑着对冬雨道,声音里尽是调侃。

刚喘上一口气,就要杀过去了。

所幸,一路碰上的对手都不足够强大,还比不得天灾对他们的影响来得大。

“您还是顾及着自个儿身子吧。”见她还笑着说话,冬雨朝她欠了欠身,“荣夫人候在外面呢,您要不要见?”

白氏刚进院子,族母屋子里的大丫环就搬来凳子,眼睛往她的袖笼瞄了两眼,白氏朝她笑了笑,道,“带了暖炉。”

这长嫂院内的大丫环是个不爱言语的,但大丫环就是大丫环,无论谁来都伺候得周到。

就是脾气不太好,祝家那边的丫环都被她削了几顿了,上次见祝家的人来瞄他们这边的火炉,她就要叫人挖出她们的眼睛。

谁都知她是个忠主的也不敢得罪她,白氏自来对她客气,这时见冬雨朝她弯腰道了一声“劳您候会”,她随即就回了声,“不敢。”

里面的人什么时候见她白氏也吃不准,有时一会就见了,有时半来个时辰也是见不着,都得碰运气,还好里面的人也不是苛刻的人,不见也搬来凳子让她坐,没为难过一次。

这次运气好,她刚坐下没多久,里面的人就见她了。

白氏进去与赖氏请了安,见她脸色尚好,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嘴里轻柔道,“嫂嫂今日好些了?”

“好多了。”赖云烟微笑。

“妾身昨日听说这镇中有一些易于行军的干粮,祝家那边也传了话,说今日会去采办一番,您看…”白氏犹豫地看了赖云烟一眼,又看了眼外面的大雨。

这等天气,想来她是不会出去的。

“要是用得着咱们说话那就由你出面,这事就交给你了。”赖云烟朝她笑道,“我就不管了。”

“是。”白氏低头低应了一声,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听她这口气,这好像祝家姨娘不该管这事,而她更不应该管才是。

可是,这不是内眷的份内之事?难不成,全由瑾荣全管了不成?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累病了。

白氏低着头,神色晦涩不定,赖云烟也没再多说,让她退了下去。

“小姐,”在给赖云烟磨墨的秋虹看着自家主子,微有不解,“这粮草之事,您不是全心中有数吗?”

“有数,并不代表要管,”对着自家丫环,赖云烟的话就多了,与秋虹解释道,“补给之事自有专人在做,内眷这时少操份心就是少添份乱。”

“那…”为什么不拦着荣夫人?

“这等事,自然有她的夫君教着她。”赖云烟敛了脸上的笑,“得慢慢来。”

这一路,所需磨和的多了去了。

147

待手下人回报这前,祝伯昆身着青衣盘坐于简单的案桌前,这案桌是于家中带来的,上等的檀木,于他身处的简陋居所有几分突兀。

祝伯昆看着对面的魏瑾泓,见他淡然不语,他笑着摇头道,“你家那位夫人啊…”

刚祝家人来报了祝家两位姨娘的分扰之事,祝伯昆问了魏夫人可与一道,得了答复后,就一直这样笑叹看着他。

不知是唏嘘,还是旁的。

魏瑾泓望了眼门外的大雨,见祝家族长开了口,他淡笑道,“她最不喜雨天出门。”

“哦?”祝伯昆挑眉。

“怕脏了她的裙摆。”

他说得淡然,祝伯昆哈哈大笑两声,喝了一口酒,继而闲聊道,“最也忌自己动手杀人,怕脏了她的手罢?”

自己不出门,就派白氏与丫环过来打他家内眷的脸。

魏瑾泓听言哑然,对上祝伯昆的视线。

这时,祝伯昆的手下急奔入内,在他耳边急说了几句,祝伯昆嘴角的笑就此褪了下来。

待下人褪去,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大雨狂击地面的磅礴声。

一会,祝伯昆打破了平静,微笑着道,“我们走后,这富庶的小镇怕是要变成了死镇了罢?”

魏瑾泓微笑看向他,这时翠柏进门,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赖绝,赖三动手杀了当地族长。”

翠柏退下后,祝伯昆稀奇道,“她未跟你商量?”

“杀人的事,她从不跟我商量。”魏瑾泓依旧淡然。

见他无所谓,祝伯昆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真是赖家女,手下从不养白吃饭的,一路来遇到对手,那手下得比屠夫还快,不知是杀鸡给谁看。

“你就容她一介妇人如此放肆?”祝伯昆顽笑般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把她当兔子?”

这可是兔子一样的女人都可以爬到他头上撒野了。

魏瑾泓摇摇头,容祝伯昆言语调笑,沉静地看着门外的大雨,心中想着前方队伍的进程。

还未进小镇,她身边可用就人就全散开了,她一向的习惯是在别人的地方上还是玩阴的好,从不逞强,也不愿冒风头。

知道她擅长,也知道他要是插手她肯定不快,也就把这事交给了她。

说来,赖绝,赖三带的人中,有一半还是他为她寻来的。

等再西进一段时日,想来,她也不会再说些他嫌她心狠手辣之话了。

前方三方队伍都带来了好消息,前行之路安好,百里之内已扫清忧患,他们明日即可上路。

祝伯昆闻讯后面容一整,也不再与魏瑾泓废话,朝他点头后就在雨中急走而去。

这厢魏瑾泓的人才进了门,大师爷是魏瑾泓后来请回来的,不太知赖氏行事风格,这时就在魏瑾泓身边问,“夫人为何要在此时杀人?”

这时动手就大意了,如此前方之战是敌我双方之战,这时动了人家的后方,岂不是会让人倾巢出动?

魏瑾泓转了转手中的小酒杯,垂眼淡道,“此地富庶?”

“富庶。”师爷一愣。

“前后千里,找不到比这更富庶的地方罢?”

“是。”大师爷嘴上的胡子一抖,弯着的腰更低了一点,头却更高了。

“赖家与任家后面还会有人过来…”魏瑾泓说到这,朝悄然而至的魏瑾荣道,“你也在族中选两个人留下来。”

“大嫂是想把此地据为已有?”

“嗯。”魏瑾泓轻点了下头。

“可是…”此时虽是长年游牧之族,但抢人家的生存之地,无益于抢夺一个小国家。

这,后患无穷啊…

魏瑾荣着实有些愣了。

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看着堂弟脸上轻易不现于脸上的惊愣,魏瑾泓笑着轻摇了下头,那女人总是让人轻忽她的爪牙有多利,心有多狠。

“你忘了,她还有个兄长,如若我不想袖手旁观,我族也是她的主力。”他淡道。

“所以这些时日她才与您这么好?”魏瑾荣冲口而出。

魏瑾泓微笑看他,若不然呢?

真当她认了命啊。

可惜,她从不愿把她的命交给别人,何况是他。

“嫂子,着实厉害。”看着兄长温和的笑眼,碍于他的情面,魏瑾荣不敢说过份的话,只能憋出了这句话。

他缓了一下,细想不对,不禁抬头看着兄长道,“她在京中是不是已然有了谋划?”

魏瑾泓弯嘴笑了,她日夜钻研地册,不惜举赖任两家财力数十次派人往西探查,她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好好当一个魏家的族长夫人。

看着兄长嘴边的笑,魏瑾荣心中一下就了然了,赖任两家这几年看着平静,看来,底下动作不少,只是在皇帝与他们的眼底下,不再让他们知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