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主相处多年,于清明知道赵峥明也是颇有城府之人,喜怒并不会表现在脸上。他长叹一声,苦笑着低声自语:“公子这是要责怪我呢,还是要辞退我?”说完,便走了过去。

“这是人多耳杂,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赵峥明见他过来,带着他走出了一品园外。全然没有看到,貌似专注地看着台上的秦忆,在他转身出一品园的时候,转过头来望了他们一眼,然后变换了一个位置,可以用余光注视着园门口。

赵峥明的表现并没让秦忆失望,一会儿功夫,他便往园子里进来了。在他身后,跟着于清明。于清明只在园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而他脸上原来有些悲凉的表情,此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疑惑和深思。

秦忆眯了眯眼睛,脸上若有所思。看赵峥明又回了原处站着,他目光闪了闪,没有作声。

接下来,就是按照赛程,让各位花主把诗写出来,然后给他们评分。

这赏花会作诗,其实早已成了鸡肋。不会作诗的,或自己作不好的,都找人代作,所以这些诗,基本上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评委们对这现象也心知肚明,给的评分便也相差不大,基本对花卉排名不会产生影响。不过几人欣赏江凌的才学,再加上她交上来的两首诗都很不错,而且还是当场新鲜出炉的,她这两首诗,得分自然最高,分别得了第一、第二名。不过几位评委商议了一下,还是把分数控制在了不影响原来花卉排名的基本上。

他们这样做,也算得是对江凌的一种保护。江凌小小年纪,今天就出尽了风头,要是再为此抢了人家的名次,太过遭人嫉妒,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公布出来,大家都没有异议。

接着是颁奖时间,陆大人、秦将军和赵刺史,分别给前三名颁奖。陆大人虽已退了下来,但曾经也位高权重,声誉犹在秦、赵二人这上,在他手上颁发的自然是第一名。把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奖银递到江凌手上时,江凌从这位老人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种似喜似恼的古怪表情。

而秦将军把奖银颁发给第二名后,毫不避讳地走到江凌面前,脸上全是激动,伸出手来想拍拍江凌的肩膀,然而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好孩子,果然不愧是你爹娘的孩子。如果你爹在地下有知,不知会多为你骄傲”

“谢谢秦伯伯。”一个铁骨峥峥的将军,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真情流露,江凌诧异之余,心里也甚是感动。

“啊,一百二十两银子呢,这一下娘和姐姐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台下的江涛看着姐姐手里捧的银光闪闪的奖银,笑得合不拢嘴。

秦忆听了这话,心念一动,问道:“你们家前段时间,过得很艰难吗?”

江涛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来,把前段时间张流芳逼债和家里换房、江凌去酒楼里作小二还债的事说了一遍。秦忆听了,望着台上江凌单薄的身影,久久沉默不语。

“今天的赏花会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三天群芳园都会有偿向大家开放,请大家自由赏花吧。”张员外向台下众人宣布。

“那个,那位于先生可曾说过,如果江小公子赢了,他就把他的兰花赔给江公子。虽然他那株兰花是大荷,排在了第七名,但人不可言而无信,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可不能不履行诺言啊”有人在人群里喊道。

江凌朝人群里望去,看到竟然是秦忆那家伙。

“于先生已然离去,在离开前他交待过,那株兰花,已为江公子所有。”赵峥明的小厮在主人的吩咐下,忙高声应道。

“好,三天之后,于先生那盆兰花,便由江公子领回。”张员外顺应民心地宣布,然后转身面向台上,“各位大人请。”

古代等级森严,作为人民大众,自然不能走在领导们前面。所以虽然张员外宣布赏花会到此结束,但台下的众人仍没有动弹,而是等着台上的大人们走下台来,目送他们离去,这才能离开。

而秦将军和赵刺史都有公务在身,陆大人则记挂着家中夫人,都谢绝了张员外的挽留,当即告辞而去。江凌原本还为如何离开这个地方而发愁,见此情景,自然不肯放过机会,赶紧向江涛招招手,紧跟着三位大人后面离去。待众人抬起头来,四处寻找江小公子时,不但江公子不见了踪影,便是他的那位弟弟,以及秦少将军和赵公子等人也都不见了。

“对了,江凌。上次在你在兰园跟于先生打赌的那株兰花,不知长出了第三片叶子没有?”出了一品园,见父亲和陆大人他们已离他们有些距离了,秦忆走上几步,问江凌。

“你们还打了赌?打了什么赌?”赵微雨回转身来,眼睛一亮。今天的赏花会可谓是精采纷呈,让这位成日被关在家里的大小姐看得十分过瘾。所以江凌跟于清明还打了赌,她顿时兴奋起来。

“是啊,姐,你们还打了什么赌?”江涛那就更兴奋了。在他看来,无论什么赌,那于清明都只有一个下场——输。江涛现在对于姐姐,那实在是太有信心了。

第九十五章异样的目光

“呵,没打什么赌。”江凌看到那两个晶亮的眼睛,笑了笑便想把问题含混过去。她觉得,像于清明那样自视过高的人,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给了自己,心里肯定极为不忿和难受。这个时候再提那打赌的事情,不知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而且于她来说,像这种把人逼入绝境的事,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做。就像狗咬了你一口,你却没必要再去咬回它一样。再说,今天如果没有于清明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她想要赢得这场比赛,可没那么容易。可以说,于清明也算是变相地帮了她。于情于理,她都没必要现在就去找于清明清算旧帐。

秦忆听她如此说,心里一动,看向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赵峥明见江凌不愿把打赌的事说出来,便接口说道:“于先生走的时候,托我带了一句话给江公子,说如果那株兰花真长出新芽来了,就请江公子把花拿到兰园去,他一定会履行诺言的。当然,原来约定的是一个月,现在离一个月的时间也还早。如果还没长出芽来,江公子再养养就好。”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紧紧地盯着江凌,似乎生怕漏掉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秦忆见状,鼻子里冷“哼”一声道:“看来,这于清明输得还不心服口服啊赵公子,我要是没记错,这于清明可是你的手下吧?赵公子对江公子有何不满,大可以提出来当面解决,用不着纵容手下当众给江公子找难堪吧?”

他最开始对江凌说那句话,其实就是在表示对赵峥明的不满。赵峥明作为东家,手下的人对江凌做出这样的事,差点让她当众难堪,而他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这自然让秦忆恼怒异常。不过他心里又有些疑惑——从种种迹象来看,赵峥明都一直在找机会接近江凌,想获得江凌对他的好感。可这一回于清明对江凌不利,他却又不阻止。这事让秦忆一直觉得奇怪。

赵峥明听了这话,看了秦忆一眼,俊颜上闪过一丝恼意,随即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这位于先生在我家也只算是客卿的身份,他要说什么做什么,可不是我能掌控的。他今日对江公子做出的事,大概还是因那日在兰园发生争执引起的,跟我可没有关系。至于纵容二字,更无从谈起。”说完将目光转向江凌,“江公子,你不会对在下也有所误会了吧?”

江凌因为打定主意不与赵峥明有过多交往的,所以于清明是不是他所纵容甚至指使,她实在没有兴趣去探究。因此听了这话,她便笑笑:“自然不会,请赵公子放心。”说完,转过头来看着秦忆,“不知秦公子明日是否有空?”

秦忆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容来:“当然有。”

“那明日秦公子能否陪我到兰园走一趟?于先生既然那样说,那株兰花又刚好长出了一点新芽,这个赌约便早兑现早了事吧。”虽然江凌没兴趣痛打落水狗,但于清明硬要送上门来让她打,她当然也不会客气。

再说,那兰花养了几天,又开始吸附起雾气来。将它拿出空间她不舍得,可不拿出来一直养在空间里,再过十多天,它可能就会又长出其他叶子来了。只一个月的时间变化就那么大,这事怎么说都太过奇怪。而且到时于清明还不肯承认这株花就是原来交给她的那一株,到时她身上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反正当初赵峥明说这赌打赢了,这株兰花就送给她了的,兑现完赌约再拿回去养着,她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当然没问题。”秦忆脸上的笑容如雨后初霁的那一缕阳光,让人看了无端的心情大好起来。

“喂,你们倒底在说什么呀?什么赌局呀?江凌,你跟于先生打的什么赌?又是赌兰花吗?”赵微雨见秦忆看向江凌的目光有些异样,而自家哥哥却沉着脸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便不舒服起来,不自主地想把江凌和秦忆分隔开来。连忙跑到江凌身边,挽住她的胳膊问道。

江凌看江涛也附和着问,便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哥,明天我也要去。”赵微雨转向她哥。

赵峥明慢慢地走到前面来,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行。”说完转头深深地看了江凌一眼,“明天我在兰园等你们。”

“好。”江凌却不看他,微点了一下头,便朝前面走去。

秦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用眼睛瞥了江凌一眼,嘴巴嘟了嘟,没有作声。

一行人出了群芳园,秦忆看了看秦心,对江凌道:“一起上车吧。先送秦心回府里,我再送你们回家。”

江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虽然她不想麻烦秦忆,但一来这里雇不到车,二来她怀里揣着一百两银子,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尾随而来,意欲抢钱?

所以她也老实不客气,第一个爬上了车。

秦心很不高兴地跟着上了车,本想用话刺上江凌两句,但一想起她的手段,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出声,沉着脸干脆将脸扭向窗外。

“忆哥哥,我看有人不想让我们坐你们的车呢。”江涛却看不惯秦心那张臭脸,出声道。

秦忆却不去看秦心,而是瞄了江凌一眼,见她一脸平和,似乎毫不在意,这才笑着拍了拍江涛的肩膀道:“你姐为你争取了一次考试的机会,你好好用功。到以后考中进士作了官,看谁还敢瞧不起你们?”

“嗯。”江涛郑重地点了点头,“忆哥哥,那明天我就要在家用功了,不能陪我姐去兰园。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可别让那个姓于的欺负了我姐去。”

“放心吧。”秦忆一拍他脑袋。

江凌却“噗”地一声笑起来:“替你照顾我?喂,小家伙,你什么时候照顾我来着?”

“不许笑…”江涛被她笑得脸都红了,强辩道,“我明年就能长得跟你一样高了,然后我好好练武,一定能照顾你和娘。”

“嗯嗯,好,我等着呢,你快快长大吧。”江凌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忽然她余光里捕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转眼一看,正对上秦忆有些灼热的目光。江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赶紧把目光移向车外,心里有些微微地不自在。她不知道秦忆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多多赚钱,然后把江涛送到书院里念书。至于其他的东西,她总觉得她还小,完全没必要去考虑。

车很快在秦府大门前停了下来。秦心看了江凌一眼,冷笑了一下,一语不发地下了车,抬脚就往府里去。

秦忆看着她进了府,摇了摇头,叫马雷转头。

江凌看马车调了个头,又往前快驶起来,想起秦心下车前嘴角那一抹冷笑,对秦忆道:“我们路过你家门口而没去拜见伯母,有些失礼,你回家帮我们跟伯母解释一下吧。”

秦忆笑了起来,看向江凌的目光柔柔的:“没事,我会跟我娘解释的。不过我想,我娘一定非常希望你能常常去看望看望她。”

江凌被他看得心里一跳,赶紧避开他的目光,转头望向窗外。

接下来一路都是江涛在叽叽喳喳,江凌很少说话。而秦忆似乎有些心思,也不大说话,一路把姐弟俩送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看到江涛下了车,江凌犹豫了一下,对秦忆道:“其实,你要是明天没有空,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秦忆目光有些发沉:“你是不是希望一个人去?”

“那倒不是。”江凌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你军营的事忙,怕耽误了你的时间。”

秦忆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如果你确定不是嫌我烦,我一定会去的。”说完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军营里确实有事要忙。”

江凌垂下眼睑,点头道:“那谢谢了,我明早等你们来接我。”说完便跳下了车。虽然她很不喜欢欠人人情。但那次被秦忆掳走的事,让江凌觉得自己的武功跟人差的还是很远,明天到兰园去,虽然有赵峥明在场,但她总觉得不踏实,谁知道那位于先生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得麻烦秦忆跟她去一趟。毕竟打了赌,毕竟赌金是一百两银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赌约赢回来,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于清明的一番心意了?

反正“蚤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她们欠秦家的人情实在太多,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待到以后江涛有出息了再还罢。

只是秦忆的态度让她隐隐有一些不安。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四小孩儿,什么都不懂。秦忆的那种灼热的目光,在前世那些男孩子的眼里,她会经常见到。只是当时她是居高位者,可以不用在乎别人是什么想法。别人如何想是别人的事,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可这一世,在这样的古代,在江家弱而秦家强的情况下,在他们之间的婚事似断还连的情况下,在两家大人都有意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情况下,如果秦忆真的动了什么心思,江凌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第九十六章身世之谜

“娘,姐姐今天可厉害了…”目送着秦忆的马车离开,还没等进屋,江涛就连比带划地把赏花会的情况跟李青荷描述了一遍。

“我去换衣服。”江凌生怕自己听了会脸红,连忙回房去。

待江凌把脸洗净,换了衣服,又进空间里看了一会儿花,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江涛已在房里读书了,而李青荷也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江凌想了想,将那一百两银子拿了出来,走到李青荷的房间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房门并没有拴,以江凌的武功,想要这房门不响,自然不是难事。她悄悄地走了进去,看到李青荷背对着坐在床沿上,脸上浮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恍惚听到一阵抽泣声。江凌赶紧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向李青荷望去。

李青荷情绪很激动,全然没有听到背后的动静。只管对着手上的一块玉佩,哭泣着喃喃自语:“…主子您知道吗?凌儿她…长大了…不但跟您长得很像;跟陆公子,也很像她…还和您与公子…一样有才…您要是知晓,不知是会伤心,还是会高兴…”

她手里的那块玉佩,细如凝脂,晶莹剔透,一丝杂质也无,江凌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块品质上乘的羊脂玉。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块只要半个巴掌大的玉佩,被人雕刻成了一只凤凰。那雕工极为精湛,玉凤似要活过来一般,昂首长鸣,展翅欲飞。

李青荷说了那几句话后,终于泣不成声,扑到被子上用被子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哭声传到房外。江凌摒住呼吸,悄悄退出了门口,又把房门轻轻掩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江凌退掉鞋子上了床,抱膝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枝绿树的枝丫发呆。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了,无论她是伤心、难过,还是旁徨、不安时,她都会像这样,抱着膝盖,静静坐着。有人说,这是缺少安全感的表现。或许吧。除了老爷子,上辈子没人关心她。没有安全感,于她来说很正常。

江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她穿越过来的那几天,从李青荷的表现中,和张流芳的叫骂声里,她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必有隐情。那时候她就感觉到,李青荷对她,不像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更像是一个仆人对主子,除了慈爱,更多了一丝恭敬和顺从。而刚才,李青荷的喃喃自语,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只是,她没在想到,这具身体的母亲,却是一个可以拥有凤凰的女子。古代等级森严,衣服首饰、车辇房屋,都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定制,有些东西,不是谁有钱就可以拥有的。李青荷手里的那个玉佩,很显然就是皇家物品,以此来看,很有可能,她的生母,就是一位皇家女子。

只是,那个女子为何生了孩子又不要?一个母亲,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狠心舍弃自己的孩子?那位陆公子,又是何人?是自己这身体的父亲吗?他呢?他如今又在哪里?

江凌抱膝坐在床上,脸上全是茫然。上辈子,她虽然有父母,却跟没有并无差别。她的父母,对她没有丝毫慈爱与温情。如今穿越到这唐代,她本以为李青荷就是她的母亲,她从李青荷身上得了到自己渴望已久的浓浓的爱意。却不想她却不是自己的母亲吗?自己还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吗?这辈子与上辈子相比,她更为惨悲,更没有父母缘吗?

江凌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她虽然不是原来的江凌,但原来那个江凌,无论是性格还是感情,早已跟她融合在一起了,她早已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自己。所以对跟这具身体有关的一切事,她都无法置身事外。她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相看。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树叶上,更有几缕透过窗棂,照射进房间里来。窗外阳光明媚,温暖和煦,而屋内的江凌,却觉得浑身发冷。

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有一种可疑的液体,从心底里渗出来,慢慢地流出眶外,滴到膝盖上。

无论是什么原因,被父母遗弃,这是铁一般不可改变的事实。想到这里,怎不让她感到无尽悲哀?

一阵风吹来,吹得窗外的树枝晃动了几下,而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跟着树影晃动起来。

江凌慢慢伸出手,轻轻把腮边的眼泪擦掉。

其实早在她穿越过来心有疑虑的时候,她当时没有追究这件事,就已打定了主意,过往的一切,无论是身世,还是穿越前的种种,这些事既已发生,不可改变,那就让它随风逝去,不必纠缠不放;她只要知道有疼爱她的母亲李青荷,有可爱的弟弟,有靠自己双手打拼的越来越好的生活,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秘密,知道得多,绝不是有福之事。大智若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明智之举。所以,她才会悄悄退了出来。所以,她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她只想简单,她不愿意把早已愈合的伤疤撕裂开来。如果那样做,除了痛疼与痛苦,她又能获得什么呢?

想到李青荷刚才的难以自抑,江凌叹了一口气。

李青荷抚养她这么多年,压力一定很大吧?不知江文绘是否知道这个秘密。如果知道,那这种压力在江文绘去世后,更是全部压在了李青荷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她才会终日以泪流面;所以在知道自己一展才华的时候,才会激动得不能自抑吗?

想到这里,江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惊动他。

李青荷既然没把这件事告诉她,那自有不想让她知道的理由。这件事,就当成一件秘密让它永远埋藏在地下吧。那位母亲既然放弃了自己,把她交给了李青荷,那就让她把李青荷当成母亲,在这个南方小镇上过好自己简单的生活吧。往后多孝敬李青荷,多疼爱弟弟,让他们生活得无忧无虑,这才是她要做的事。

江凌伸了伸腰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调整好心情,江凌正要进空间里去看看,却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响声。

莫非秦忆又来了?出了什么事?江凌下了床,整了整衣服,正要把房门打开,就听到一个女人谄媚的声音:“就在这里了。”说完,就高声叫道:“江家可有人在家?”

刘庆春的母亲?她来干什么?江凌有些疑惑。自从那次的事以后,她在河边和路上也遇上过刘庆春好几次,虽然刘庆春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江凌都当成什么也没看见地与他擦肩而过。虽然对那晚的事她没多少恼恨,但这古代男女接触的少,微有接触就会产生异性的萌动。她既对刘庆春无意,而刘庆春又有了想法,那两人还是少接触的好,以免刘庆春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她都已不招惹刘庆春了,刘婶这会儿来干什么?她还带着谁来?江凌打门,走了出去。

“江姑娘,你在家呢?这位公子要来找你。”刘婶看见江凌出来,脸上笑得跟一朵盛开的菊花似的,满脸的褶子。

江凌看着她指着的站在马车前的那个人,早已呆住了。月白色锦袍,如画一般俊美的脸,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向上翘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星辰般的丹凤眼晶亮而深邃地望着她。这位公子,不是赵峥明那位妖孽还能是谁?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吗?”赵峥明薄唇一弯,笑容如春花盛开,眼睛盯着她,轻声道:“我第一次看你穿女装。”星眸里似有情意,“很美。”

刘婶虽已是诺大的年纪,但看到赵峥明那张绝美的脸和这款款话语,似已痴了,呆在那里早已不知道动弹。

江凌却不吃这一套,挑了挑眉道:“赵公子,对一女子胡乱说这话,你就不怕别人把你当成登徒薄幸子吗?”

赵峥明“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世上,除了你,再不会有人这样说我。”

江凌嘴角一弯:“我倒是很荣幸。”作了一个手势,“虽然家中简陋,但赵公子到此,不请你进去坐坐倒显得我失礼。请进。”

赵峥明却轻轻摇头:“不了,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看这湖边风景甚好,不知你能不能陪我在此走一走?”

江凌有些愕然。这里可是古代,虽然是唐朝,但还是讲究男女大防的好吧?赵峥明让她陪着他在这湖边逛一圈,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凌正想着怎么拒绝才不至于太过失礼,院子里却传来了李青荷的声音:“凌儿,是谁来了?”话声刚落,她就从院子里出来了。她的脸上画了一点淡淡的妆,遮住了哭过的痕迹。看到赵峥明,李青荷也愣了愣。

“江夫人,一向可好?”赵峥明看见她,忙深深作了个揖。

“好,好。”李青荷笑了笑,笑容有些不自然,接着疑惑地回头看了江凌一眼。

江凌耸了耸肩。不光是李青荷疑惑,她自己还疑惑呢。这才分开没多久,赵峥明就找到她家里来了。谁知道他有什么急事?

第九十七章表白心意

“赵公子请里面坐吧。”李青荷的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怎么看都透着客气与疏离。

赵峥明无奈的看了江凌一眼,见江凌低眼顺眼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只得进了院子,随李青荷到厅堂里坐了。

两人坐定,李青荷吩咐站在一旁的江凌:“凌儿,沏壶茶来。”顿了顿,又道,“赵公子来了,让涛儿出来陪陪客人。”

江凌应了一声:“是。”心里暗笑李青荷高明。她明明知道赵峥明是来找自己的,却把自己支开,让江涛出来陪客。江涛虽小,但来了男客自然是让他来陪,从礼节上无论如何都挑不出刺来,赵峥明此时心里应该很无力吧?

至于江凌自己,虽有些好奇赵峥明此行的目的,但能不与他交往江凌便不愿与他交往。秦忆那人虽然有时挺讨厌的,但至少行事光明磊落。不像这赵峥明,神神秘秘的,好像心机极深沉的样子。跟这样的人交往,一不小心就掉进他挖好的陷阱里。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江凌正要出去,赵峥明却道:“江姑娘请留步。”说完站起来,对李青荷一拱手:“在下此来,只为给江姑娘赔个不是。想必今日赏花会上的情形,江姑娘和江公子一定跟夫人您说了吧。在下束下不严,以至其当众欲要给江姑娘难堪,在下特地来给江姑娘道歉。”说完对着江凌深深作了个揖。

在群芳园里,此事不早就说开了?赵峥明应该只拿它当个借口吧?江凌心里疑惑,侧开身子回了一礼,道:“赵公子不必如此。此前你也说了,于清明不过是你家客卿,你也管束不了他的言行。而且他今日对我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这事就算过了,赵公子不必再放在心上。特意跑这一趟来给江凌赔礼,这倒要叫江凌不安了。”

“是啊,赵公子完全用不着这么客气。倒是今天赵公子在张员外和林山长他们面前帮着讲情,让他们放宽些规则,又给我家涛儿争取了一个考试的机会,我倒是要谢谢赵公子。”李青荷接过话,笑着客气地道。

刚开始见到赵峥明,她直觉地有些反感,总觉得他来这里,要是让秦府的人知道,不知会怎样多想。但这会儿她想转过来了。无论如何,面前这位也是刺史公子,江家虽然不想承他什么情,但得罪了他却是大大的不妙,江涛之事,如果赵峥明去横插一杠子,说不定就得泡汤。

再说,秦府的亲已退了。虽然她看着秦忆不错,但如果江凌实在看他不顺眼,自己也不能逼着她嫁给秦忆不是?面前这位赵公子,人长得很好,家世也不错,为人也看不出有哪里不妥。而且他能追到家里来给江凌道歉,可见他对江凌足够上心。如果江凌看上了他,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李青荷对赵峥明便由抗拒转为接纳,对他态度亲热起来。

江凌可不知李青荷此时已心念急转,开始用丈母娘的眼光来看待赵峥明了,她见李青荷接过话,便想退出门去,叫了江涛好到厨房烧水。

却不想李青荷叫住她道:“凌儿,厨房的活你不熟,要不你陪赵公子在此坐坐,我去烧水吧。”

江凌停止脚步,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李青荷。这借口找的够烂,厨房的活她再不熟也比李青荷好好吧?不过看李青荷朝她眨了眨眼睛,便走了出去,江凌虽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也只得回转身,走到下首的椅子前坐下,开口问道:“赵公子来此,不光是为了向我道歉吧?有何话,不妨直说。”

赵峥明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静静地看了一她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道:“江姑娘认为,我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不会来这里吗?”

“那是自然。”江凌应道。

“我就不能因为惦记你,专程来看看你?”赵峥明重又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江凌,目光里开始灼热。

“…”江凌被这话雷了一下。

赵峥明这种眼光,是叫放电吗?追到她家里来放电,这赵峥明不至这么无聊吧?这零陵城里的姑娘,估计他招招手就会拥上一大群,看看秦心、江宁儿她们就知道了,他又有何必要跑到她家里来**她?这人倒底想怎么样?

想到这里,江凌也抬起眼睛,对视道:“赵公子一见女子就这样盯着人看,一见女子就说这种话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峥明被她说得有些恼了,眼睛有些冒火地盯着她道“除了江姑娘,我从来没有兴趣看别的女子;除了江姑娘,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江凌对于这番话心里全然不相。穿越女的王八之气,她一向是不相信的,也自认自己没有。上辈子有绝世的容貌,倒有不少只看相貌的男人围着她转。但这辈子她长得还算安全吧?至少跟眼前这妖孽比,她自愧不如。对着像她这样无财无貌的姑娘放电表白,她绝不相信赵峥明是爱上了她。那么,赵峥明说这话的目的何在?难道想把她娶到手,好羞辱一下秦府?也不应该呀,她既跟秦忆退了亲,赵峥明想再娶她,那不是羞辱秦府而是自取其辱了。人弃我取,可要惹得满城人笑话的呀。更何况,用自己一辈子的婚姻去气一个对手,这种赔本的买卖赵峥明怎么会做?

难道,他只想让自己为他神魂颠倒,而不是真心想娶她?否则,怎么会再三用语言来**她?在古代,这种行为可被视作轻佻。要是看中某个女子,直接托媒人上门提亲就是,像刚才那种行为就是在看轻她。

想到这里,江凌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淡淡道:“赵公子这话我听不明白。如果赵公子是专为来调戏本姑娘来的,门在那边,公子可以走了。如有正事,还请直说。否则,恕不奉陪。”

赵峥明眼睛里的温度也慢慢冷了下来,瞧着江凌半天,才道:“为何?你为何认为我是调戏于你,而不是向你表白心意?”

“表白心意?”江凌看向他的眼睛微微睁圆。

赵峥明坚定地点点头:“是。”

江凌凝望了他片刻:“为了一首诗?抑或因为我曾是秦忆的未婚妻?赵公子,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笑么?”

赵峥明把目光移开,望着门外的绿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拱手道:“江姑娘既要如此想赵某,赵某便无话可说了,告辞。”说完,再没二话,抬起脚来两步就跨出门去。

江凌看着赵峥明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赵峥明走到车前,回转身来等了一等。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院门处并没有他希望看到的身影,他终于上了车,低沉着声音对车夫道:“走吧。”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等一等。”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赵峥明心里一喜,连忙叫住车夫:“停车,快停车。”说完没等车停下来,就急急跳下了马车。回望院门处,果然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江凌手里拿着一个花盆,走到赵峥明面前道:“这是跟于清明打赌的那株花,你既来了,我明日也不用再跑兰园一趟了。”说完,把花递给赵峥明。

这样把花拿给赵峥明,赵峥明有可能一气之下把花收回,赌约也有可能毁掉。但有了今天之事,江凌明天实在不想去兰园,再跟赵峥明有什么牵扯。而且以秦忆那脾气来看,要是知道今天赵峥明来找她,还不知会发什么邪火呢。所以干脆此时把花拿给赵峥明,该怎样就怎样。这花她虽然有些不舍,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赵峥明一听叫住他只是为花,更是为明日不去兰园,眼睛里冷了下来,垂眸向那株兰花看去。

只见那株兰花发黄的叶子虽然没有再变青,但原来并未变黄的那点根部,明显变得光润了许多。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这两片黄叶的中间,竟然长出了一片拇指长短的嫩芽,碧绿油亮,犹如翡翠,俏生生地立在两片黄叶中间,提醒他,这株兰花已被江凌养活了。

这才十天不到的时间啊赵峥明看向江凌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灼热。

“花在这里了,你拿回去给于清明看吧。明日我就不去兰园了。”那盆花像是烫手一般,江凌把它往车上一放,就转身往院门处走去。

“我回去就把花拿给于先生看,明日再把花和赌银送来给你。”赵峥明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江凌停住脚步,回转身福了一福:“如此就有劳赵公子了,赵公子好走。”说完也不等赵峥明上车,再一次转身进了院子。

进到院子,迎面遇上李青荷,面露意外之色地问:“赵公子怎么走了?”

“哦,事说完了,就走了。”江凌脚下顿了顿,想想还是交待了一声,“就是为了明日打赌的事。我已把花交给他了,明日不用再去兰园了。”

第九十八章他来干什么

看到江凌要往自己的房里去,李青荷犹豫了一下,道:“凌儿,你到厅堂里来。”

江凌虽然很不想提赵峥明的事,但李青荷既然要问,也只得跟她到厅里坐下。

李青荷把刚沏好的茶放了一杯在江凌面前,然后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动作优雅地呷了一口,开口轻声问道:“凌儿,你对这赵公子,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