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哭丧着脸,无奈道:“端砚不让我开口,说是不要打扰了小姐和徐姑娘。我想着韩小姐和欧阳小姐都走了,凉亭也收拾好了,不必留下那些丫鬟,就让她们走了。”

金琳揉着额角,头疼得不行,抬脚直接往大太太的院子去了。端砚在,大少爷指不定很快就要知道了。欺负徐灵芸不算什么,但是在背后对萧家嚼舌根,就不是大太太能够忍受得了的。

她既担心在萧晗心里的印象要差了些,更害怕大太太对自己有所不满,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便提着裙摆,不顾仪态地飞奔到远门口。

金琳刚喘了口气,远远便听见大太太的呵斥声,不由心里发凉,加快脚步,摆出一张笑脸撩开帘子道:“姑姑,琳儿来了。”

她撩起帘子的动作一顿,瞥见那几个在凉亭伺候的丫鬟们居然一个个都在,心里止不住沉了下去。那端砚居然没把人带去子衡院,而是打发到大太太这里来了吗?

大太太看见金琳,脸上淡淡的,不见笑容:“琳儿来了,看看这些丫鬟都是不会做事的,连主家的脸面都顾不上,我还要她们何用?琳儿觉得,我是把她们都发卖了,还是狠狠整治一番?”

金琳一怔,挨着大太太坐下:“不管是哪一样,琳儿只盼着姑姑快快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骨。萧府这一大家子,都倚着姑姑一个人呢。”

她这番话,倒是让大太太有了些笑容:“还是琳儿好,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只是有些事,还是不能姑息了。”

大太太摆摆手,吩咐下去:“大喜日子将近,若是都打杀了,不免沾了血腥,颇为不吉利。金嬷嬷,把这几个丫鬟卖得远远的,以后别想着能进京城一步便是了。”

丫鬟们哭成一团,哀嚎着求饶,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拖了下去,远远还能听见哭喊的声音。

金琳这才第一次发现,大太太并不是她心目中那个疼爱自己又心善的姑姑,而是萧家的正房太太。不比金夫人的软弱可欺,大太太手段凌厉,要不然又怎能把萧家打理得妥妥当当,也不会有哪个小妾不知好歹闹得内宅不宁?

她心里发寒,低头率先认错道:“姑姑,琳儿错了。”

“哦?琳儿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大太太示意身后的语琴打着蒲扇,眯起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金琳斟酌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是琳儿的错,在盈姐姐诋毁萧家的时候没阻止她。”

大太太睁开眼,颇为失望地看向她:“只是如此?”

“还有,好好的花宴让我办砸了…”金琳沮丧地垂下眼,似是要哭出来了。

大太太叹气道:“你错得最离谱的是,维护萧家替萧家说话的人不是你,而是徐灵芸。”

徐灵芸不过一个妾带来的丫头,都懂得知恩图报,没让人诋毁掉萧府的名声。反倒金琳这个大太太的娘家人,却为着些不紧要的事伤神。

“我知道琳儿跟欧阳姑娘交好,却要分清轻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头要明白。若是纵容了欧阳姑娘这一回,只怕下次是要看不起你的。”大太太很清楚,欧阳盈愿意跟金琳交好,分明就是看在她身后的萧家面子上。要不然,哪里会理会一个小官的女儿?

她也清楚金琳为何不敢得罪欧阳盈,不过是为了能给自己增加点筹码罢了。大太太也不恼,一个姑娘家,爹不亲,娘又拿捏不住掌家大权,有点心眼没什么,多给自己准备退路也没什么,只是不能畏畏缩缩的,踩着萧家人的肩膀爬上去。

即使再疼爱金琳,大太太也不容许任何人说萧家的一句不是。

金琳如今,倒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有些不分轻重,让大太太不免有些失望。她瞧着金琳是亲外甥女,稳重懂事,给萧映做正妻倒是合适。毕竟萧映太顽劣,是时候该成家立室定定心。加上金琳长袖善舞,嘴巴也乖巧,不必像长媳妇那般担着一家子重任,轻松自在,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

可是金夫人的言行,再有金琳今儿的表现,大太太那么一丁点怜惜疼爱的年头便被打散了。再乖巧再懂事再会甜言蜜语又如何,欧阳盈一个茶叶世家嫡女开口,金琳就不敢吱声了,反倒不如那贵妾的外姓女儿,真是丢了她们金家的脸面!

金琳抹着泪跪下,怯生生道:“姑姑,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错了…”

“好了,金嬷嬷快扶起她来,娇滴滴的姑娘家可不能跪伤了腿脚,让大嫂看见了,没得以为我欺负了琳儿。”大太太快快叫人扶起了金琳,又慈爱地笑道:“今儿的事也就罢了,琳儿多长点心眼,以后遇着欧阳姑娘这样的还多着呢,总不能都顺着他们吧!”

“是,琳儿手脚了。”金琳擦掉眼泪,一步三回头地在竹香的搀扶下出了去,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大太太听着语琴悄悄转了一圈传来的话,不由叹气:“瞧着琳儿是好的,却让大嫂养废了。”

只怕入了宫,不是被刷下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人前人后一个摸样,不到自家院子就变了脸色,不管看着多厉害,总归是个姑娘。

倒是那个徐灵芸,丝毫没点小姑娘一样的娇蛮,看得人心烦。

“太太息怒,金小姐年纪不大,若是细心指导两年,等及笄的时候必定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两分太太的风骨。”金嬷嬷笑着,安抚大太太。

大太太闻言,冷哼道:“大嫂她们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而且这里是萧府,不是金家,哪里能真的让她们住上一两年?没得旁人还以为金家没落了,只能叫大嫂外甥女来依附萧家!”

住上一两个月,还能叫亲近,住上一两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嬷嬷没想到安抚的话拍到了马腿上,连忙低头告罪。

大太太摆摆手道:“嬷嬷说得哪里话,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好过一些。只是大哥越发糊涂,原先见大嫂也是书香世家,祖上还当过丞相,近两代才渐渐没落了,要不然金家哪里娶得了她?毕竟还有些根基在,能帮得了金家。谁知大嫂是个烂泥扶不上壁的,听说祖产落在了旁支的庶子手上,最近闹腾得不行,连远在京城的我都能打听道一二。”

大太太止不住地叹气,金家越不好,她就越是没了依靠,更加忧心忡忡地道:“如今只盼着爹爹能写信警醒大哥,别再胡闹了,没得让人笑话!”

金家唯一的男丁,宠妾灭妻,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别说调回京城,只怕头顶上的乌纱帽也要被御史的笔墨给弹劾掉!

金嬷嬷却是心里一叹,听着送珍珠头面的语琴说了金夫人的表现,是个钻到钱窟窿去的,也不知道所谓的书香世家,究竟是怎么把金夫人抚养长大的,比一般商户的小姐夫人更喜欢银钱。

难怪金老爷不喜欢,书生恃才傲物,是钱财如粪土,合着枕边人确实掉钱窟窿去的,哪里喜欢得起来?

这厢大太太在头疼,金琳气得心肝疼,徐灵芸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怒容,大步走向院子。

春英跟在后头,忐忑着问道:“姑娘,刚刚大少爷在,为何不让他出面帮忙?要是大少爷开口,只怕那欧阳姑娘一句话都不敢吭声,必定立刻给姑娘道歉的。”

“欧阳小姐要道歉的并不是我,而是萧家。二太太是萧家人,说她的不是,就是当面打萧老爷的脸面,跟我一个外姓的女儿有何关系?”徐灵芸气愤难平,如今缓过气来,才发现掌心早就让自己抓出血痕来,不由叹了口气:“她侮辱的是我的生母,连自己娘亲的名声都护不住,让非亲非故的大少爷帮忙,我哪能有这般厚的脸皮?”

“而且大少爷出面帮忙,或许真能让欧阳小姐低头。但是心中只怕不屑,又哪里会服气!别说是她,我也要看轻自己的。”徐灵芸轻轻摇头,她刚才如此理直气壮地反问一句,到头来也不过是凭着萧老爷的名头,让欧阳盈不敢再放肆罢了。

自己一个妾的外姓女儿,连想为华月喜讨回公道狠狠上前扇欧阳盈一巴掌的底气都没有…

光是想着,徐灵芸就沮丧不已。

刚踏进院子,就见底下的小丫鬟们红着脸战战兢兢地守在屋外,看见徐灵芸连忙规规矩矩地行礼。

春英不由好笑,这些小丫鬟都是野惯了点,何时这般守礼了,倒是难得。

只是等进了屋子看见来人时,她便笑不出来了。

扯过门口的端砚,春英拧了他手臂一下,瞧着端砚呲牙咧嘴的才小声问道:“大少爷怎么来了?你也不提早知会一声,怪吓人的。”

“大少爷去哪里,哪是我一个小厮能插嘴的?”端砚摸着手臂,发觉这小妮子真是越发不害怕自己了。

春英若有所思地点头,在门口张望道:“姑娘心情不好,希望大少爷能安慰安慰她。”

端砚绷着脸,苦恼了。让萧晗安慰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徐灵芸进了屋子,看见萧晗,下意识就想掉头走,只是堪堪在门口站住了,低头行礼道:“大少爷。”

“怎么,不想看见我?”萧晗把玩着手里的白瓷杯,轻轻问道。

“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丢脸的样子让大少爷看见了。”徐灵芸依旧低着头,没敢抬头看他。

一只修长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萧晗眨眼间近在咫尺,让徐灵芸大吃一惊。

“芸儿刚刚大发雌威,哪里丢脸了?”萧大少笑笑,瞥见徐灵芸呆滞的眼神,笑得越发愉悦了。

徐灵芸连忙撇开脸,感觉到耳尖有点烫,无奈道:“大少爷就别嘲笑我了,我有多少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拿出萧老爷的名头来吓唬欧阳盈,实在让人有些说不出口。

“孙子兵法有一计为树上开花,树上本无花,借着假花点缀,难辨真假。力量薄弱时,借由别人的力量来掩饰自己的弱势,以此虚张声势,震慑对方。”萧晗抽回手,深深地看着眼前认真聆听的徐灵芸。

“所以你用萧府来震慑对方,并不该以此为耻。再者,手段不重要,过程也不必介怀,结果如你所愿便是了。”

徐灵芸怔怔地听完萧晗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完全是为了安慰自己。若是萧昭,就算引经据典,也懂得以此作为花言巧语蛊惑其他人的心,哪里像萧大少这般文绉绉的,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忍不住笑了,点头道:“多谢大少爷,我明白的。”

即使借着的萧老爷的由头说事,自己只是用了一点手段来震慑对方,此乃急中生智,而非软弱无力的表现。

见徐灵芸绷着小脸进来,此刻终于笑了,萧晗目光一柔,握住了她的小手,牵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徐灵芸赶紧抽回手,替两人斟满两杯茶,笑道:“以茶代酒,我来谢过大少爷的提点。”

萧晗没有接话,把茶水一口饮尽后才道:“你的谢意呢?”

闻言,徐灵芸面色有些窘迫:“书笺还没做好,大少爷可否缓几天?”

“不着急,那就先还点利钱,给我念几页书吧。”萧晗坐在躺椅上,缓缓闭上眼。徐灵芸拾起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本游记,随手翻了翻,选了一段有趣的,一边看得有滋有味,一边细声细气地念了起来。

屋内凉意习习,一大早起来打扮,又经历了一番争吵的心力憔悴,徐灵芸念着念着便耷拉下脑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后面的两段不怎么吸引人,她抬头一看,见萧晗无声无息地闭上眼似是睡着了,便停了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萧晗睡着的摸样,没有那双凌厉的眼眸,安安静静地睡在躺椅上,俊美的五官每一处都如神仙雕刻般完美无瑕疵。

徐灵芸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指尖轻轻碰触萧晗的脸颊,出乎意料的温暖和柔软。她见萧晗没有反应,胆子大了点,玩心渐起,抚上他垂在肩头上的乌发,触感柔软,难怪大少爷这般喜欢抚过自己的发髻,感觉果真极好的。

她不敢过分,缩回手打了个哈欠,索性枕着手臂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了。

萧晗缓缓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徐灵芸姿势别扭地趴在桌上睡得沉了,呼吸绵长,两颊带着红晕,不由笑笑,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和肩头的乌发。

“姑娘,可要摆饭…”春英听着屋内的声响渐渐停了下来,瞧着天色不早了,便想要摆饭,只是刚出声,撩起帘子便看见萧晗直直看来的冷凛目光,吓得住了嘴。

端砚眼尖,立刻把她拽了回来,贴身地掩住了房门,压低声线嘀咕道:“别打扰徐姑娘和大少爷了。”

春英也跟着小声答道:“姑娘好像累得睡着了,大少爷的晚饭要摆在这里吗?”

“这还用问吗?不过让人仔细把饭菜温着,徐姑娘怕是没这么早醒了。”别说萧晗,连端砚也忍不住怜惜徐姑娘了。

小小年纪硬撑着,今儿还独自一人跟彪悍的欧阳小姐对峙,怕是要累坏了吧。

徐灵芸昏昏沉沉中,只觉站在云端上,浮在半空中,似乎抓不稳,慌得倚向温暖的物什,嘴角微弯便又睡了过去。

萧晗双臂抱起她,低头看着臂弯里的徐灵芸仿佛小猫一样蹭了蹭自己的胸膛,一脸餍足地继续沉沉睡了,眼底便闪过一丝柔光。

他托了托怀里瘦削得几乎没什么重量的人,把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只是下一刻,萧晗眼尖地发现床侧的暗格被人移开过,他伸手抽出,便看见自己送的一万银票原封不动地藏在里头。

他早就知道,徐灵芸拿着钱财,只会一点点存下来,根本不可能去随便花掉。却没想到,居然藏在这个地方。

若是平常家的姑娘,床侧的暗格里多数藏着喜欢的镯子发钗等饰物,又或是明亮的珠子,以及香包、九连环等小玩意儿。

萧晗无奈地笑笑,按照原状放好木匣子。既然给了徐灵芸,就随了她的意。真没看出来,这小丫头居然是个小守财奴?

他低头端详着床榻上的小人儿,徐灵芸在自己一个大男子面前居然毫无戒备地睡着了,真是令人既无奈又叹息。

萧晗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滑至那小巧的鼻子,最后停在那种粉嫩的双唇上。他低声一叹,缓缓附身。

微风习习,微微吹起薄如纱的帐子,隐约能见一个俊美的男子低下头,贴近榻上的酣睡女子,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温柔滴怜惜…

徐姑娘,美味的大少爷就在眼前,不要大意地上吧!【作者奸笑ing…】

 

驯服

第六十三章驯服

徐灵芸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昏暗。

她揉着眼坐起来,春英便撩起帘子,上前替徐灵芸梳洗打扮,一边轻声道:“大少爷有事先走一步,晚饭还温着,姑娘是摆在房内还是前厅?”

既然萧晗不在,徐灵芸也就随意把饭摆在房间里,随口用了一碗小米粥,又夹了几筷子清淡的菜肴,便放下了双筷。

春英知道自家姑娘刚醒来总是没什么胃口,便让小丫鬟收拾好了,又给徐灵芸泡了一杯兰花茶。

徐灵芸抿一口,这才觉得精神了些,便见大太太跟前的语琴来了:“禀徐姑娘,两位教养嬷嬷到府,大太太让我请徐姑娘前去一见。”

“有劳你了,”她示意春英给语琴塞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五两的一锭银子。

语琴一摸便知,对徐灵芸越发大房的举动十分受用,又提醒道:“两位嬷嬷最重规矩,又是从宫里贵人身边出来的,少不得偏爱些身外之物。”

徐灵芸笑笑,欢喜地点头道:“多谢语琴地提点了。”

果然真有钱使得鬼推磨,连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也不为过。只是这番话或许是大太太有意吩咐的,免得自己丢了萧家的脸面,语琴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再赚一笔小钱。皆大欢喜,既得了她的感激和钱财,又不会得罪了大太太,何乐而不为?

徐灵芸以装扮为由,让语琴在外头稍等片刻,便转身进了内室,从小匣子里抽出两张银票,收在两个亲手缝制的荷包里。

春英一惊,正要开口,被她点着嘴唇止住了。

见徐灵芸的视线往外一飘,春英也明白语琴就在外头,她这一开口隔墙有耳,实在不合适,便老老实实住了嘴。

“让语琴久等了,”徐灵芸换了一支平常的白玉钗,整个人看起来大方得体却又不显得花哨。

上午的花宴都是同龄的小姑娘,打扮漂亮些也无可厚非。但是两位教养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人,自是更讨厌那些妖娆艳丽且不得体不规矩的女子。

语琴心底默默点头,对徐灵芸的识趣十分满意,便笑道:“徐姑娘哪里的话,倒是让奴婢受宠若惊了。”

她领着徐灵芸走进大太太的院落,前厅有两位跟大太太年纪不相上下的嬷嬷坐在上首,金嬷嬷正奉上茶盏,连大太太也避让到侧座,倒是给了两位教养嬷嬷大大的面子。

至于金琳早就来了,站在大太太身后,低着头规规矩矩的,一袭碧绿的衣裙,梳起小飞天髻,发髻上戴着一支别致的珍珠钗子。显然跟徐灵芸一样心里明白,不敢在教养嬷嬷跟前太过于张扬,让两位留下不好的印象,反而不美。

徐灵芸低眉顺眼,向大太太和两位嬷嬷行礼,又悄然无声地退到了一边。

两位教养嬷嬷微微蹙眉,萧府只给了一人的束脩,却是要教两人吗?

如此先斩后奏,倒是让两人有些不痛快,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萧太太,原本说好教导一位姑娘,怎么这会变成了两个?”

大太太矜持地笑笑,瞥了徐灵芸一眼道:“请两位嬷嬷来,是想让我的外甥女小选后能在宫中安安分分的,别惹事就好。至于另一位徐姑娘,年纪相仿,只是旁听,免得以后行差踏错,也给琳儿一个伴罢了。”

说罢,她又向徐灵芸介绍道:“左边这位是林嬷嬷,右边这位是盛嬷嬷。”

徐灵芸这又向两位嬷嬷行礼,一派行云流水的姿态,倒是让两位嬷嬷心里舒服了一点。

林嬷嬷搁下茶盏,方才没留神,这位徐姑娘身形瘦削柔弱,却没有扶风弱柳的气质,倒是落落大方,沉静规矩得很。

盛嬷嬷瞧了眼徐灵芸浑身的打扮,整齐又不华丽的发髻,简单大方的白玉簪,高领宽袖束腰蓝色衣裙,没有一处不妥帖,心里也是暗暗点头。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同在一个宫里当差将近二十年,默契早就有了。

盛嬷嬷素来沉默,便是由林嬷嬷开口道:“也罢,既然是旁听,那就不碍事的。想来金小姐一个人接受教导,未免孤单了些。再者有比较,才有进步,我瞧着徐小姐也是个规矩的人儿。”

听着两位教养嬷嬷终于松了口,大太太面上的笑容这才轻松了几分:“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我等着我家琳儿成了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小姐呢。”

林嬷嬷听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小选进去的,不过是做宫女。运气不好,那便是在低品妃嫔的院子做些粗使活计,若是运气好些,也不过是在高品妃嫔跟前的人儿,说到底都是奴婢,哪里能学大家小姐的气派?

这样心高气傲的奴婢,哪位贵人看不顺眼,要么无声无息死在宫里的角落,要么便是做了替罪羔羊,死得不明不白。

见着金琳羞涩低下头,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盛嬷嬷也忍不住暗地里摇头。这位姑娘瞧着还好,却没想到是个心里拎不清的,难不成以为进宫后就能享福了?

两位嬷嬷只觉得,要教养好金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嬷嬷们赶了半个时辰的马车,该是倦了,若鸣轩已经收拾妥当了,还请两位嬷嬷移步。”大太太挥挥手,金嬷嬷便领着两人走了。

大太太还亲自送两人到了院门口,在嬷嬷们再三客气地说了“留步”后,这才笑着目送她们走远了。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金琳和徐灵芸,淡淡道:“明儿一早就开始教导,地方便是嬷嬷们的若鸣轩。今晚早些休息,别误了明天的教导。”

“是,”金琳和徐灵芸轻声答应下来,两人别跟大太太拜别,一起离开了院子。

金琳愁眉苦脸的,小声问道:“徐姐姐,两位嬷嬷瞧着不是好相处的,明儿会不会很辛苦?听说有些教养嬷嬷手上拿着藤条,做得不好就要被打手心,别提多疼了!”

徐灵芸没有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习惯,含糊地道:“两位嬷嬷看着是和善人,严师出高徒,只怕是不想过于和蔼反倒让我们松懈了。琳儿妹妹早些歇着,我先回院子去了。”

“徐姐姐慢走,”金琳连忙笑笑,两人在小道前分道扬镳。

这一转身,金琳便沉下脸来。原本以为徐灵芸是个没心眼的单纯人,如今瞧着,有些刀枪不入,倒是厉害得紧。

华月喜的女儿,果真不同。难怪华月喜能够让萧老爷宠着五年,没有消褪,反倒越发宠溺了。

金琳想起家中那位金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的黎姨娘,也是个不省心的。她下意识地咬着指甲,愤愤不平。自己就不信,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会比不上一个野丫头来得好!

徐灵芸早早睡下,连心爱的游记都放下了,免得明儿起不来,反倒得罪了两位教养嬷嬷。

春英两手空空地回来,向她禀报道:“姑娘,我已经把小匣子送过去了。可是,我们有必要这般讨好两位教养嬷嬷吗?”

瞧着徐灵芸一出手即使两千两,一位嬷嬷一千两。都是真金白银,春英以前哪里有见过那么多的银钱,如今徐灵芸得了干股,转眼就花掉了这么多,让她止不住地肉痛。

徐灵芸看得好笑:“你这丫头,居然心疼银钱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很不必在意。”

“哪里能不在意了,那可是两千两,两千两!”春英说到最后,声音不由拔高了两分。

徐灵芸一听,却摇头道:“用银钱来解决的事,素来不是事儿。两位嬷嬷在宫里呆得时间久,没有成家,膝下没有子女赡养,喜欢些黄白之物让自己以后好过些,也无可厚非。送去两千两,能让两位嬷嬷用心教导,受益得是我,怎么也不吃亏。”

听了自家姑娘的话,春英也觉得有理,勉强把送出手的两千两放下了:“姑娘这一送,会不会让大太太和金小姐知道后不痛快?”

徐灵芸打着哈欠眯起眼,擦去眼角的泪花儿,困倦地道:“你怎知大太太就没有另外送给两位嬷嬷?金琳也没有?不管如何,大家心里明白就是,谁也不会摊开来说。”

两位嬷嬷喜欢钱财,大家心知透明就好,若是戳破了,倒是让两人没脸,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嬷嬷们也是伶俐人,要不也不会安安然然在宫里呆了二十年,再安安稳稳地放出来做教养嬷嬷,自然是明白人,怎会把这事拿出来说?

到头来,谁也不会到处宣扬,哪有几个人会知道?只有林嬷嬷和盛嬷嬷两人心里头明白而已。

看着她似懂非懂的,徐灵芸摇头道:“我的好春英,时辰不早了,让我安稳睡了吧。”

春英赧然地笑笑,替她盖上被子,放下帐子,吹熄了烛灯,这才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反正姑娘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只要听话跟着做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