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起说了会儿话,聂维山准备去隔壁,尹千阳把他送到了大门口,他低声说:“结姐的心情好像好些了?”

“嗯,这几天她经常笑。”尹千阳小声回,“你去完三叔那儿还过来吗?”

聂维山看看时间:“还有一件是送给我妈的,俩小时后我在胡同口等你,你陪我去一趟?”

尹千阳故意伸个懒腰:“还想睡午觉呢。”聂维山在对方腰侧掐了一把,“坐后面趴我背上睡,别流口水就行。”

去隔壁把首饰送给三婶,然后又陪聂老待了会儿,等过了午后最热的那阵,聂维山骑着电动车准备去封若楠那儿一趟。尹千阳已经在胡同口等着了,但是他干站着没坐,因为小石狮子烫得能煎鸡蛋了。

待他一上车,聂维山说:“想起了早晨上学,你就站在这儿等我。”

尹千阳把帽子一兜遮太阳,抬手朝对方的后背挥了两拳,嫉妒道:“我现在天天自己蹬车子去学校!考试连一起拜佛的人都没了!”

聂维山拐出路口,专贴着树荫骑:“你找我啊,改天我给你雕一个佛,左手拿书,右手拿卷子,专门让你考试的时候拜。”

“你干脆雕个建纲得了。”尹千阳晒得犯困,懒洋洋地趴在聂维山的后背上,“等会儿到了阿姨那儿我就不上楼了,小区花园里等你。”

午后路上车少,他们很快就到了,尹千阳自顾自去花园里转悠,聂维山直接上了楼。没等多久,顶多十分钟的工夫聂维山就从公寓楼大厅出来了,尹千阳跑过来问:“这么快就走,你屁股坐热了吗?”

聂维山回答:“大热天的干吗还坐热屁股,我把东西给完我妈就走了。”他单手推车,另一只手揽着尹千阳的脖子,“她还不知道我退学的事儿呢,我怕聊多了露馅儿。”

尹千阳问:“那聂叔回来的事儿你告诉阿姨了吗?”

“提了一下,没详细说,他们都离婚多少年了,尽量相忘于江湖,免的想起来影响心情。”已经走出了小区,聂维山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小组赛的具体时间,刚想问又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喂,师父?”

聂维山本来没什么表情,听了几句后突然笑了,确认道:“后天上午十点?没问题,我一早过去。”挂断之际又大声道,“谢谢师父!”

尹千阳想听却没听清,忍不住问:“什么事儿那么高兴啊?是不是你那件东西找到买主了!”

“嗯,师父搭的线,后天上午见面谈。”聂维山说着把电动车支好,然后抱起尹千阳原地悠了两圈,悠完还朝上扔了扔,“我的店马上就有着落了!”

尹千阳落地后也想抱起对方悠两圈,但是聂维山估计会千斤坠,根本就搬不动。聂维山笑话他:“别白费劲了,你的小组赛是几号,到时候我得去现场。”

尹千阳想了想说:“大后天八点半在市体育馆,我的项目在十点二十开始。”他没说实话,其实小组赛也是在后天,不过他分得清轻重缓急,也不想让聂维山为难。

比赛当天,田径队穿着统一的队服,每个人后背上贴着方方正正的号码布,尹千阳穿着聂维山送他的跑鞋,而且一脚一个蝴蝶结。

体育馆内的看台上有大片空位,除了志愿者和小部分家属外基本没有闲人进场,秦展不停点数,不停和每个队员确认比赛时间,生怕有人犯迷糊出差错。

尹千阳挨着边热身,喊道:“队长!别把你的时间和我们的记混了!”

“记混我就瞎跑呗,重在参与!”秦展把外套一脱,拍拍手召集道,“田径队的都过来,听我讲话!”

联赛在各市轮流举办,今年正好轮到本市,所以不用去外地。小组赛前三名可以晋级接下来的比赛,三名之后的直接淘汰。周围好多别市的学生找位子,乱哄哄的,他们围成圈找了处阴凉,准备听队长讲话。

秦展清清嗓子:“等会儿比赛都别管别人,遇见以前竞争过的也别过分注意人家,遇见生面孔也别自个琢磨,管好自己,就想着朝终点狂奔,记住了么?”

大家齐声道:“记住了!”

“行,还有就是成绩的问题。”秦展往裁判区望了望,“那些裁判来自各市各学校,志愿者也都是大学生,所以没人会故意给你使坏,别发现成绩与预期不符就冲动,丢咱们田径队的人。”

“最后,虽然我刚才开玩笑说重在参与,但竞技精神从来就不是重在参与,我们辛苦训练为的就是在赛场上争个高低出来,所以一定要全力以赴。”秦展搭上了旁边尹千阳的肩膀,“同时还要注意安全,不能金牌得到了,从此人也瘫痪了。”

十来个人笑中带着紧张,然后分别搭上旁边人的肩膀,他们齐声数了“一二三”,最后朝着天空大声吼了句“必胜”。

小组赛正式开始,有几名队友已经上场了,尹千阳在检录处排队,他那个组要十点多才比。秦展悠闲地坐在边上喝水,他是下一场,只要跑进前三不被淘汰就行。

“无关人员离开跑道!无关人员离开跑道!”

秦展抬头望去,看见一名志愿者背着手臂维持秩序,他想起来在市一中比赛那次,聂颖宇就跟个领导似的指点江山。

“嘭”的一声,发令枪把走神的人都吓了一跳,秦展看着已经冲出去的第一组,拧上瓶盖准备上场。他把水瓶塞进包里,然后上场前发了条信息:“今天我有重大比赛,你给我加个油呗。”

尹千阳在检录处望向起点线,趁第二组开跑前大喊:“秦展!加油!”

秦展没回头,只举手做了个“OK”的手势。尹千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听见枪声后便在队伍里使劲呐喊,他看着秦展超英赶美,感觉跟自己上场时一样激动。

短跑就是快,眨眼的工夫就进行了好几组,秦展稳夺第一,过了终点线就开始唱歌。他溜达着走回原处,拿上包直接去下面吃零食。

吃了半天才想起看手机,果不其然有条回复。

聂颖宇发的:“是不是那什么联赛啊?那你加油!跑了第一请客吃饭!”

秦展回:“已经跑完了,等决赛拿了第一肯定请。”

“替我给阳阳哥加油。”聂颖宇又发来,“我哥肯定在现场当啦啦队呢,让他替也行。”

秦展环顾四周搜索未果,回道:“山哥没来啊,千阳都检录了,再有两组跑完他就该上场了。”

马上打铃,聂颖宇没再回复,他心说聂维山不应该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儿啊,于是在铃声响起的最后一刻给他哥发了消息:“哥,今天阳阳哥比赛,你可别忘了去。”

聂维山正在和丁汉白见客,三楼偏厅摆上了那扇玉屏风,桌上放着青瓷盏。他们跟品茶闲聊似的,从拜师到入行,再从宿州寻宝到聚会亮相,说了俩钟头还没说完前情提要。

“您喝茶,师父喝茶。”聂维山给对方添茶,他面上沉得住气,但心里却有些急,总觉得有什么事儿。纪慎语在外面瞧见了,提醒道:“师哥,别撒癔症。”

这是嫌他浪费时间呢,丁汉白坐直把青瓷盏推过去,开口道:“孙老,咱们看看东西吧,看完不用惦记了,再敞开聊。”

对方看看手表:“呦,都十点二十了。”

赛道上发起一声枪响,长跑第一组的运动员们全部冲出了起点。大家咬得很紧,谁也不好超越前一个人,尹千阳蹙着眉,太阳晒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加油声此起彼伏,各人的队友和家属都等在线外,他盯着前一个人的后脑勺,心无旁骛地向前跑着。三千米时,他的余光瞥见秦展跑近,紧接着听见秦展喊:“千阳加速!”

汗水流了满脸,尹千阳立刻蓄力加速,绷住口气超过了前一个人。最后一圈时,他把目光从后脑勺移到了终点,准备再次提速前进。

“阳阳快跑!”

尹千阳一惊,转头望向了线外的人群,他努力寻找聂维山的身影,但是太乱了,他怎么也找不到。“操!”秦展直接砸了水瓶,用力吼道,“尹千阳!你他妈给我盯着终点线!”

尹千阳这才回神,然后在最后几十米里被后面的人超过,得了第三。

同时间内,聂维山卖出了自己的青瓷盏,他起身和对方握手,然后与丁汉白一起送对方离开。两百七十万,他要拿一百万孝敬丁汉白,剩下的为开店做准备。

但还没高兴够就看到了信息,才知道被尹千阳忽悠了。聂维山顾不上别的了,打车直奔体育馆,下车时正好看见田径队的人从大门从来。

“阳儿!”

尹千阳循声望去,然后使劲挤出个笑容:“我给记错了,不是明天比。”

“甭装了。”聂维山跑到尹千阳跟前,“表情怎么这样,跑的成绩不理想?”

尹千阳点点头:“第三,差点儿第四。”

秦展插嘴道:“本来第一都没问题,结果他听见有人喊阳阳,然后扭着头找人,我他妈当时都气死了。全国几万人叫阳阳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聂维山心中了然,跟秦展确认了决赛的时间后便领着尹千阳走了,路上安慰道:“没关系,前三不是有资格晋级么,你都能参加决赛了还耷拉着脸,那人家被淘汰的怎么办?”

尹千阳说:“小组赛才第三,决赛还能行么。”

“你那是因为分心才第三,决赛的时候我站终点线外,保证你能第一。”聂维山觉得抱歉,甚至没什么激情分享自己的事儿了,兴致缺缺地说,“上午把东西出了,刨去给师父的还有一百七十万,我想先盘下街心公园对面那两间房。”

尹千阳一蹦三尺高:“操!这么带劲的事儿你早说啊!明天我就陪你去看房!”

街心公园是个老公园,对面的几间平房也不年轻,之后几天时间聂维山和尹千阳没干别的,一直忙活各种手续,好在丁汉白能帮不少忙,所以进行得很顺利。

几天后终于证件齐全,聂维山先给大门换了把新锁,然后勾着钥匙进屋参观。尹千阳跟在后面,他用脚蹭蹭地板说:“墙要重新弄,地板也换换,柜台是定做还是买现成的?”

“定做吧,弄好看点儿。”聂维山走出门厅到了后院,后院的边角处长着狗尾巴草,“院子种两棵树,或者栽几株花。结构和耳记不太一样,去看看机器房。”

后面三间房挤着,一间小的是洗手间,另外两间做库房和机器房,但是就没卧室了。机器房里有一张桌子,上面积着层厚厚的灰,聂维山站在桌前朝尹千阳招手,说:“机器靠边放,这儿摆操作台,再买个折叠床,累了还能眯一觉。”

尹千阳走近:“还要买个沙发椅,你干活的时候我在旁边打五子棋!”

“行,再买个沙发椅。”聂维山把体恤外的衬衫脱下,展开铺在了桌上,然后把尹千阳拎到了桌沿上坐着。他手臂撑在两边,说:“店已经有了,接下来一点点准备就行,眼前最重要的是你明天的比赛。”

尹千阳说:“明天你喊‘阳阳加油’得最大声才行,不然我跑不好。”

聂维山点头:“放心吧,我明天拿扩音器喊。”他伸手捉住尹千阳手腕上的串子,想摘下来。尹千阳赶紧护住:“干什么,劫财啊?”

“啊呀,劫色也可以吗?”聂维山配合着闹了两句,“我给你摘下来收着,结姐不是说比赛的时候别戴么,万一掉了绊个跟头怎么办。”

尹千阳哭丧着脸:“我就没摘下来过!”

“又不是不还你,观音也摘了。”聂维山摘完低头扫了一眼。尹千阳绷住脚,“别看啦!多宝链不摘!摘了我怎么转运啊!”

在后院闹腾了一通,走之前一起给大门上了锁。

他俩站在大门前仰头看,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尹千阳猛拍大腿,问:“店名你想好了么?还叫耳记?”聂维山看着大门上方挂匾的空当,说:“不了,叫双耳记。”

尹千阳立刻懂了:“双耳就是‘聂’呗,聂记!”

聂维山一脚踹对方屁股上:“‘聂’占一个耳,‘阳’占一个耳!聂记,你以为卖双皮奶啊!”

尹千阳一怔,随即又蹦了三尺高:“走!咱们吃齁儿甜的双皮奶去!吃完跑得齁儿快!”

俩人跑远了,店还在原地待着,其实不怪尹千阳想错,双耳记的确像“聂”字拆开的意思,于是吃双皮奶时聂维山再次重申了含义。

“没别的,就是我齁儿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想直接让山哥卖五千个亿然后全员从此醉生梦死。

另外,完结前几章貌似都齁儿长。

☆、第57章 快上操作台!

决赛当天看台上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 多出来的那些一部分是被淘汰的运动员,还有一部分是之前没来的家属,比如聂维山和聂颖宇。

聂维山拎着包,包里装着水、零食、解暑药、毛巾、遮阳伞和手拿小风扇, 感觉在体育馆住两天都没问题。聂颖宇就轻松多了,只揣着个单词本。

“哥, 这比个赛至于么,等阳阳哥高考的时候你是不是得在学校外面扎个帐篷啊?”阳光太强烈,聂颖宇没法集中注意力背单词, 于是靠着聂维山闲聊天。

“离远点儿, 热死了。”聂维山搡搡胳膊, “你不在家备战高考, 跑来凑什么热闹?”

聂颖宇说:“我来给阳阳哥加油啊, 反正补习班的课时已经上完了, 我妈这两天单位忙也顾不上续费, 正好我能放松放松。”

看台上越来越晒了,聂维山和聂颖宇俩大高个紧挨着躲在遮阳伞下, 这时广播催促短跑第一组进行准备, 但久久没运动员上场。

田径队的队员们本来都在操场角落处歇着,尹千阳抻着脑袋往赛道上瞧, 纳闷儿道:“干吗呢这是,第一组集体拉肚子了?秦展也没上?”

“完了,错过吉时怎么办,不祥的预兆。”队友们纷纷向起点线瞅, 但是只看见了裁判和工作人员。尹千阳坐不住了,起身拍拍裤子说:“我去看看,这都超过原定时间五分钟了。”

第一组迟迟没有上场,广播里不停地催促,秦展满脸无奈地抱臂骂脏话,看见尹千阳过来才停下。尹千阳看了眼队伍,无语道:“还他妈没检录啊?”

“可不么,都他妈决赛了居然出这种问题,检录处的人是不是去洗手间嗑药了?”秦展心情变差,感觉出师不利,他看了眼时间,“检录完我们组再上场,今天上午整体的比赛都会往后移三到四组,你本来是几点来着?”

尹千阳回答:“今天的是十点四十。”

“那完了,得移到下午了。”秦展说着又骂了一句,“下午两点开始,那时候最热最晒,而且吃完中午饭没多久,最不利于发挥。”

尹千阳心想怎么那么倒霉,但他只在自己心里想了想,完全没表现出来,反而高兴地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吃块儿巧克力放松放松心情,等会儿给咱们队拿下首金!”

检录处的工作人员终于到位,第一组立刻开始检录,二三组也挤着做准备。尹千阳溜边往回走,走到看台前停下寻找聂维山。

“小山!小宇!”

聂维山拿着手机,聂颖宇打着伞,俩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沉浸在他们的小天地里。尹千阳双手一撑跳上看台,几步跑到了那俩人面前,然后用力把伞掀开:“喊你们半天了!”

聂颖宇挥挥手:“别烦人,刚叫了地主。”

“这牌不加倍是傻逼。”聂维山头都没抬。尹千阳发现了,聂维山做两件事儿的时候最认真,一件是雕玉,一件就是斗地主。

他挤开聂颖宇坐在中间,自顾自翻开包找吃的,聂维山出了把顺子:“小零食在分装袋里,面包那些在夹层,垫垫肚子就行,吃完喝个藿香正气的胶囊。”

尹千阳撕开包装纸的瞬间听见了枪响,耳边同时传来聂颖宇的呐喊声。聂颖宇紧攥着伞柄,目光追随着场上秦展的身影:“我靠!被超了!”

虾条撒了一地,尹千阳双目喷火,眼睁睁地看着秦展跑了个第二。

“第一是谁啊!怎么那么牛逼!”聂颖宇有点儿难以置信,他还记得上次比赛时秦展一骑绝尘的英勇样儿。尹千阳蹲下捡虾条,回答:“好像是秦展的最强竞争对手,几次金牌被夺都是因为他。”

秦展跑完俯身支着膝盖调整呼吸,然后给下一组队友加油,貌似没产生什么情绪波动。后来他也上了看台,说:“山哥宇哥,中午跟我们田径队一起吃饭吧。”

聂维山终于收起了手机:“行,人多热闹。”

聂颖宇半天没吭声,最后忍不住道:“你心情不好就跟我们聊聊,比赛就像考试,也是和运气有关的,不全是实力问题。”

“你以为我拿个第二就心情不好了?”秦展咧着嘴乐,“我还有两个项目呢,不就是金牌吗,着什么急啊。”

秦展没吹,上午场结束前他成功拿到了两金一银。

下午长跑运动员上场,尹千阳穿着短裤背心排队检录,额头上贴着冰袋降温,聂维山别说斗地主了,压根儿都坐不住,绕着操场检查了好几圈。

聂颖宇拿着小电风扇帮忙拎包:“哥,地上没钉子也没冰凌碴,你看别的家属都安生在看台上等着加油,就你跟志愿者似的来回转悠。”

聂维山蹲下把手背贴在跑道上:“温度太高了,真他妈折磨人。”

“没事儿,题难的话大家都难,折磨人的话大家都被折磨。”聂颖宇抬眼一看,发现已经排到了尹千阳。哥俩立刻转移到了检录处,趁上场前的一点儿时间做最后的鼓励,聂维山把尹千阳脑门上的冰袋取下,问:“准备好了吗?”

尹千阳精神不错,靠近些说:“给我擦擦风油精!”

聂维山用风油精给尹千阳揉太阳穴,聂颖宇在旁边帮忙扇风:“阳阳哥,你绝对没问题,等会儿就盯着一个地方使劲,把这五千米当成你和我哥的爱情长跑。”

尹千阳似懂非懂,他该上场了,聂维山把指尖最后一点风油精抹在了他的人中上,呼吸起来都是凉凉的。他扯过聂颖宇一挡,侧着脸朝聂维山跟前撞,让聂维山的薄唇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碰完说:“我上了!终点见!”

马上两点钟,长跑第一组在烈日下做好了起跑准备,尹千阳是第二道,所以从距离上看排在倒数第二。田径队的其他人在看台上站成一排,统一的队服格外显眼,聂维山和聂颖宇跑过去加入,准备同时为尹千阳加油。

教练吹响口哨,随即举起了发令枪,全场安静下来,静静等待三秒钟后的枪声。

枪声发出的瞬间,各赛道的运动员立刻冲出起点并且变道,加油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海啸般涌入尹千阳的耳中,他没有心思分辨,但能确定有人在为他呐喊。

千阳千阳,展翅翱翔。

尹千阳突然不想翱翔了,就想踏踏实实跑完这段路程,把这五千米当作他和聂维山的爱情长跑。他也没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他什么也没看,就一股脑地往前冲着。

聂维山说要当兵的时候,他气得冲出了耳记,大晚上骑着车子在街上徘徊。

冷战的时候,聂维山说无论什么结果都会永远对他好,他狂奔出胡同,嘴咧得合都合不上。

计划比完赛表白,结果被可爱队友们搅和了,一直憋到晚上才在超市后巷说清楚。

为了上补习班再次冷战,为了减少课时一起努力,拜神保佑的时候还厚着脸皮拜了堂。

除夕夜里,高架桥上,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烟花,还有一句“我爱死你了”。

烈日炎炎,尹千阳却恍然想起乌篷船上的清凉晚风。

周围沸腾着,没人知道飞快跑步的人在想什么,聂维山一声声连续不停地喊着,脖颈上泛起淡淡的青筋,嗓音也变得嘶哑。

秦展专业地说:“没问题了,只要不撒癔症停下来,第一稳拿。”

话音刚落,第二名加速冲刺开始猛追,甚至有超过的趋势,聂维山急道:“你他妈分析的靠不靠谱?!”秦展感觉要被打脸,又委屈又着急:“千阳减速了!我确定!”

尹千阳脑海中的爱情长跑已经到了某天下午和聂维山睡午觉,懒懒的躺在床上,很舒适很惬意,丝毫没发觉自己减速了。

“阳儿!快跑!”

聂维山攒足劲儿大吼一声,甚至吸引了不少人回头。尹千阳也回了神,但与此同时第二名已经从旁边赶了上来,而且在超他的时候有些急,肩膀和腿猛地撞在了他身上!

看台上的亲属和队友全愣了,只见尹千阳被撞得摔倒在地,手臂和膝盖全擦破大片。

聂维山最先反应,他直接踩上前一排的空位,几步跳到了看台边上,最后用力一跃,落地后甚至没有停顿,抬腿就跟着在线外狂奔。

尹千阳已经骨碌起来继续,他看见了远处跟着的聂维山。聂维山大喊:“阳儿!腿疼就下来!咱们不跑了!”

手臂上的血滴在了跑道了,膝盖上的血顺着小腿往下流,尹千阳两眼冒火,扬头闭眼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在距离第一名三四米的时候,他终于大骂出声:“操你大爷的!你他妈再撞我一下试试!”

距离二三米的时候,他火力开得更大:“我让你串道!让你串道撞人!跑完跟我去人民医院验伤!我他妈讹到你倾家荡产!让你上体校都交不起学费!”

“你这样的迟早出车祸嗝儿屁!”眼看已经追上了,尹千阳像个龇着牙的小怪兽,“我他妈把血甩你一后背!”

加油声基本听不见了,现场的人无论是观众还算裁判,全都在凝神听尹千阳骂人。最后一圈了,烈日下五千米的距离,后两千米开始提速,尹千阳的边跑边骂的肺活量实在令人佩服。

还差多半圈,尹千阳和第一名并排了。

“嘿,孙子!你丫跑啊!”

“你不是牛逼吗?怎么又被我追上了呢?你瞅瞅你这苦大仇深的样儿,张不开嘴跟不上溜儿!你他妈是不是特难受!”

“嫦娥恶心猪八戒!喜儿讨厌黄世仁!世上傻逼千千万!我看你含量最纯!”

聂维山站在终点线外,惊觉乖了几个月的尹千阳被气得恢复了昔日的风采。

不知道是实力问题还是心理上被击溃了,这位肇事逃逸的哥们儿渐渐降慢了速度,尹千阳可没工夫等他,而且只剩下最后几十米了。

他抬眼看见了终点线外的聂维山,最后出击道:“一个人跑步一个人累!一个人喝酒一个人醉!我对象打架不是吹!就看你有没有胆子追!”

尹千阳再次发疯,终于重夺第一,回头吼道:“你他妈追我啊!”

聂维山不知该自豪还是羞愧,他微微张开双臂迎接,同时侧过脸去。哨声响起,他闭上了眼睛,随后一阵疾风扑面而来,尹千阳蹿到了他身上。

田径队的其他人一拥而上,秦展拧开瓶水乱泼一气:“千阳!人家跑步靠腿,你跑步靠嘴!”大家纷纷模仿,围城一团尽出洋相。

尹千阳抱着聂维山的脖子还不撒手,脸也埋着没有起来,聂颖宇看不下去了,说:“阳阳哥,这么多人呢,注意影响。”

聂维山托着对方,感觉尹千阳在微微发抖,他蹭蹭尹千阳的侧脸,轻声道:“先下来让我看看伤口,还不解气的话等会儿打那孙子去。”

尹千阳摇摇头,猛吸口气才缓缓把脸抬起来,他的脸颊上挂着两道泪痕,但和汗水融在一起看不分明,“小山,我跑了第一,能拿金牌了。”

“我知道,你最棒。”聂维山什么也不想管了,人多就人多吧,别人想看就看吧,他托抱着尹千阳走出操场,两人身体贴合不停地出汗,走到检录处后面无人的背风角才停下。

尹千阳落地,把汗和泪蹭在聂维山肩上,他低着头,时不时看对方一眼:“我是不是真的能上体校了?”

“够呛。”聂维山发坏,故意吓唬人,“你骂骂咧咧好几圈,领导一看这学生不行,万一在学校跟人叫板出了事儿怎么办,得考虑考虑。”

尹千阳骂道:“能出什么事儿啊!还不就是我被揍一顿!”

聂维山嘎嘎直乐,薅住对方的衣领子拽到身前,低头用鼻尖蹭人家的脸。外面的比赛还在继续,加油声也恢复了,这一处背风的无人天地里,只剩交错可闻的呼吸。

聂颖宇被家人抛弃,但完美融入了田径队。尘埃落定,一行人在体育馆里瞎转悠,就等着统计好成绩领奖了。

“哎,刚刚山哥和千阳是往那儿拐了吧?”

秦展说着已经拐了过去,身后跟着整个田径队,聂颖宇惊呼一声但也晚了。眼前几步之外,聂维山和尹千阳正抱在一起互啃,像两只饿了好几顿的狼。

水瓶掉了一地,队友们全惊呆了,聂维山和尹千阳听见动静分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尹千阳背身蹲下,想遁地逃走,聂维山抬手擦擦唇上的口水,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解释。

还解释屁啊,他顿了片刻一笑:“太可爱了,我没控制住。”

就在众人忙着消化的时候,秦展呼吸停滞、眼眶发热,突然迸出一声哭嚎,他狂奔过去把尹千阳拉起,然后紧紧抱住了对方!

众队友屏住了呼吸,以为要来一场三角恋。

谁知秦展哭着喊道:“千阳!从此忘了冰冰吧!山哥才是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尹千阳巴掌大的脸差点儿憋出双下巴,这下全队都以为他这不是初恋了。

秦展涕泗横流:“山哥,你连接吻都那么猛……”

背风角落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领奖的广播响起才把他们拉回了操场。操场正中放置了颁奖台,尹千阳登上中间的座时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

沉甸甸的金牌挂在了脖子上,颁奖的体院领导对他笑了笑。

世间所有的事儿都难以预料,当初打球碰瓷儿才会去医院,坚持打了石膏才会有拆的机会,嘴上没把门儿的导致和秦展不打不相识,全力竞技一场得以被邀请进了田径队。

体育馆外,所有人站好合影,快门按下齐声喊道:“金——牌!”

尹千阳翻身农奴把歌唱,再也不是二云胡同最不靠谱的那个了,甚至还有不少街坊改了口风,让孩子多跟他学习。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过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做。

市中心的百货商场有家首饰加工店,尹千阳小时候跟白美仙来过,他背着书包进来,发现老板都有白头发了,

“师傅,能打戒指吗?”他从包里拿出盒子,“熔了重新弄,不要造型不要钻,就弄俩光溜的指环就行。”

师傅带上老花镜:“多少克的首饰要熔啊?”

他打开盒子,拿出自己那枚崭新的金牌,掂了掂回答:“我也没称,感觉挺沉的。”师傅接过一看,无语道:“这是镀金的,你以为整块都是黄金啊?”

“靠,不会吧?”尹千阳懵了,抢回来用力捏了捏,还搁嘴里咬了咬,“那意思是只有表面一层金?那还够打对戒吗,是不是就能撮点儿金粉啊?”

师傅说:“对戒肯定不行,要不你再添件别的金首饰。”

尹千阳崩溃道:“我现在打车去抢劫也赶不上趟了!”他把手揣兜里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怎么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这么大呢。

突然指尖一凉,摸到了兜里为坐公交车准备的几枚钢镚儿。

“师傅,我有办法了。”尹千阳有些难为情,难为情中又流露出些许羞臊之意,他伸出手掌,“我加俩五毛钱的钢镚儿,您看行吗?”

街心公园对面的古玩店已经挂匾了,装修队在门厅和后屋里做收尾工作,花店送货的小哥在一趟趟往小院里搬花。聂维山站在门口监工,同时对着电话说:“家具下午再送,这会儿人多得都站不开了。”

电话刚挂,背后有人说:“站不开了?那我改天再来吧。”

尹千阳拎着十来份炒面等聂维山回头,他怎么说也是老板之一呢,好歹要露露面。把吃的给装修工人们发下去,一起在翻新的房子里吃了顿午饭。

几间房都铺了新地板,做了新房顶和新墙面,洗手间还装了新的热水器,小院里还有些空,光四周摆了几盆花。尹千阳蹲下闻了闻花瓣,说:“改天咱们去市场买两棵树苗吧,院子里必须要有树。”

“行,我记上。”聂维山拿出张纸,“装修完成,卫生打扫完成,下午家具送过来,这项也即将完成。还差机器和备料,再然后出成品。”

尹千阳听得头大:“雕够数才开业?那小宇都大学毕业了。”

聂维山失笑:“咱们先做古玩这方面,雕刻慢慢上,以后就只接定做的大单。”

下午定做的家具送了过来,柜台货架摆在前厅,几个大柜放在库房,操作台和其他一些家具都搁在机器房。他们各拿一块抹布,把所有桌面都擦洗了几遍,最后尹千阳累得瘫在沙发椅上直哼哼。

聂维山拆开角落的整理箱,里面有卷好的新毡布,还有他的家伙什。布置好操作台,拿起柿子黄往台前一坐,感觉浑身舒爽。

尹千阳守在旁边:“山哥,你觉得最浪漫的事儿是什么?”

聂维山答:“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尹千阳直嫌弃:“你能不能别抄歌词,自己琢磨行不行?”

聂维山说:“那就和你一起越活越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