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胡子官兵本还带着几分不屑,只是当他斜着眼瞄了一眼那请柬后,他面上顿时一怔,随即就伸出手接过去,打开一瞧。就这么一瞧,他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精彩起来,先前那位官兵也是一怔,遂就有些责怪的看了自个的同伴一眼,然后忙接过他手里的请柬,小心递回到田七手里,低声说了句:“适才多有冒犯,望勿怪。”

刚刚唐芦儿也斜着眼瞄了一下,即认出那是定南王送到鲁大山那的寿宴请柬。瞄清楚后,她心里又是一叹,啧啧,老田就是老田,啥叫算无遗漏?这就叫算无遗漏!人家连王八之气都不用放,直接一张请柬就把那兵爷的气焰给打压下去,多潇洒,多让人羡慕嫉妒恨!

田七依旧是惜字如金,收回请柬后,只点了点头,就带着唐芦儿重新回到车里。

只是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田七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往那排在他们后面的队伍略一扫,即看到离他不远处,站在一个白衣人。而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那白衣人正好也往他这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那白衣人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只是随即就微微弯起嘴角,跟着便朝田七略一颔首,然那会田七已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白衣人微一皱眉,看着那辆马车往城门那去后,他即越过排在他前面的那几人,并在大家的不满声以及官兵的呵斥声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在那几位官兵面前晃了两晃,然后就直接走了过去。

唐芦儿上了马车,瞧着车子缓缓穿过城门后,才忙抓着田七问刚刚那画像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呢,外头就传进一个声音:“车里的兄台,可否让小弟顺搭一程?”

那话刚落,一股风跟着就卷过,车帘子即被吹了起来,她眼一眯,遂瞧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站在车外头,且对方的目光从田七面上扫过后,竟就落在她脸上,并看着她浅笑。

美男啊!只差一把剑,就能跟西门吹雪媲美了!

唐芦儿眨巴着眼,还没想好是答应还是拒绝呢,不料身旁的田七就已吐出一句:“可以,车费一百两。”

唐芦儿顿时转过脸,傻傻的看向田七,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来是不可能的,但刚刚他那声音,听着可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他这人也从不开玩笑。

第四十章 果真是她

更新时间2011-5-15 22:22:28 字数:2640

那种她只听过没见过的,名叫大景宝钞的大额银票从白衣人手里轻飘飘地飞到田七跟前时,唐芦儿的眼睛差点没瞪得凸出来。

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就为了搭个顺风车,竟是给的干脆,接的也不客气。

这就是活生生的视金钱如粪土,视富贵如浮云啊!

跟他们比起来,唐芦儿觉得自己这一路上还仔细捂着那从山寨里顺出来的草纸和火柴的行为,简直是丢脸至极。且眼下自个那诡异的自尊心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忽的就跳了出来,直让她觉得自己都快没脸在他们跟前待着了。

田七拿到银票后,也未让车夫停车,只是淡着脸将那银票夹杂手指上,且在瞧着唐芦儿那一脸流口水的表情后,就将手里的银票随意地往唐芦儿跟前一递。

银票送出去了,马车却未停下,那白衣人也不介意,面上一笑,袖子一甩,窗帘呼啦飞高的那一瞬,他的人嗖地就上了马车。

唐芦儿傻乎乎地接过银票的同时,那车帘子正好重新落下,那白衣人亦已在车内坐下。

这整个过程,也就是眨眼间的事,且那马车甚至都未因忽然多了一个人而有分毫震动。只是车里的气压骤然变低,煞星身上的冷气也比之前重了好些,唐芦儿还未从那一百两银票的震惊中回过神,屁股就已经下意识地往田七身边挪去。

“多谢!”白衣人上了车后,即朝他们抱了抱拳,神色自若地道了一句。

田七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垂下眼睑坐在那,似入定一般,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

唐芦儿来回瞅了他们几眼,又瞟了瞟自己手里的那张银票,心里道了句,这不会是假钞吧。

那白衣人似看了出她的心思,忽然就道一句:“至元通行的宝钞,前面就有他们家的店,姑娘若不放心,一会可下去检查。”

得,自个那点小市民的心思都被人看出来了,唐芦儿只好打哈哈的一笑:“放心放心,怎么会不放心,就是公子的身手跟钱包一样潇洒,实在令人佩服、佩服啊!”

“好说好说。”白衣人坦然一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柄骨扇,唰的一声打开后,就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顺着唐芦儿的话回了一句:“姑娘也是好容貌,好性格,好心态,这位兄台令人羡慕啊羡慕。”

“过奖过奖。”唐芦儿呵呵一乐,自动略过对方后面那一句试探的话,然后瞥了田七一眼,却见这家伙竟还那副入定的模样。她不由有些不淡定了,这煞星到底啥意思嘛,引狼上了车,自己却不搭理。

白衣人却丝毫不在意田七的态度,两句之后,就自来熟的跟唐芦儿闲聊起来:“看姑娘和兄台面上略带风尘之色,可是赶了远路过来?”

“嗯,不近不近。”唐芦儿笑呵呵地含糊一句,也跟着回一句,“公子出手不凡,衣着不俗,怎么出门却没辆马车跟着,可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

白衣人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过是在下不喜拘束,习惯了自在,所以每次出门都是只身一人,至于车马,这路上不是还有姑娘和兄台这等好人的顺风车可搭吗。”

唐芦儿呵呵一乐:“那公子可真够大方的。”

“能结识姑娘和兄台这般的人,区区一点银子算得了什么。不知姑娘和兄台贵姓?在下可有幸结识?”白衣人手里轻摇的扇子带出的微风,将他额前的刘海轻轻吹起,若隐若现的露出他那双略带几分秀气的眉毛。这样的一双眉,配上那样的一双桃花眼,再加上他此时含笑的眸,微扬的唇。唐芦儿顿时感觉一股妖孽之气迎面扑来,这男人乍一看,只觉得长得不错,却不想细一瞧,才惊觉此人五官实在是生得过美了。特别是此时他额前那几缕发丝在自个眼前不停地飘来飘去,使得她的目光不由就随着他那不安分的发丝飘忽着,实在是让她——很不爽啊!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虽然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但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听他们的消息,那也太便宜了,人家安远王出的可是黄金万两呢。

“阁下在哪下车?”田七终于开了金口,只是他话一出口,就带了逐客之令。

“不知兄台是要往哪去?”白衣人也看向田七,这话他问得平缓,但旁边的唐芦儿却感觉他们两人之间似有看不见的火花在迸射。

“一百两,只能坐到这,请吧。”田七依旧秉承他那干脆的作风,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愧是煞星,这气势,这脸皮,打死她也学不来。这下该翻脸了吧,唐芦儿有些紧张地看向那白衣人,却不想都到这地步了,对方竟还丝毫不恼,并且还点了点头道:“一百两换一面之缘,在下倒也不吃亏。”

唐芦儿下巴差点没掉,这也行!

那白衣人下车后,唐芦儿即以一种仰望的目光看着田七由衷道:“老田,你太神了!”

田七瞥了唐芦儿一眼,无奈道:“把称呼改了。”

唐芦儿忙嘿嘿一笑,谄媚地喊了一声堂兄,完后才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那个,他是不是怀疑什么了,难道是冲那万两黄金来的?咱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田七没回答她的话,他刚刚说完那一句后就已垂下眼睑,陷入了沉默。

唐芦儿一瞧这样,就知这煞星是不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她也不敢缠着连番追问,只是有些无趣地叹了一声。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唐芦儿只好挑开车帘子,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田七看了她一眼,见她乐得自在,便也没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那马车总算到了香州城的凤翔客栈。

下了车,结了车费,又跟那车夫唠了几句,再目送那马车离开后,唐芦儿这才转头看着眼前的客栈长舒了口气,然后展颜笑道:“呵,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七哥,咱进去吧。”

堂兄叫得太生疏,唐芦儿在车上琢磨了一会,就擅自改了口,田七也没异议,随她开心去。

有了田七刚刚给的那一百两,唐芦儿的底气足了不少,难得有机会装会大款,而且又奔波了这么些天,再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简直是天理难容。

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房,她一下子要了两,付定金的时候,唐芦儿心里不禁一叹:这花别人的银子就是爽啊!

“前天咱这客栈就已经满了,别处的客栈也难有空出来的房间,公子和姑娘今儿是赶了巧,刚刚正好有两位客人退了房,不然咱这店里还挪不出房间来呢。”那客栈的伙计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眼下他正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自来熟地唠着嗑。

“是那斗香会的原因,所以这段时间从外来的人才比较多吧,连带着你们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恭喜恭喜啊!恭喜发财!”唐芦儿是跟谁都能说上一块的性子,那小二哥的话才落,她即笑着就接了过去。

那小二哥乐了,难得有这么一位将他的话当人话的客人,顿有种遇见知音之感,于是嘴里的话说的更欢了。就像放鞭炮般,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竟差不多就将这香州城的新鲜事道了个遍,并且带着他们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还有意犹未尽之感,若不是有田七在一旁坐镇,他估计还得继续往下说去。

“你今日先休息,地图明天开始准备。”唐芦儿进房间之前,田七简洁地道了一句,然后也进了自个的房间。

唐芦儿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就进屋挺尸去了。

天色暗下去后,唐芦儿还在梦中之时,田七已出去一趟回来了,经过唐芦儿门口时,他略停了一停,然后就站在那看了那房门好一会,心里道了一句,果真是她。

第四十一章 矜 持

更新时间2011-5-16 22:08:49 字数:3038

没心没肺的人,往往是一沾床就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睁眼后,唐芦儿坐在床上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随即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她挠了挠头,昨晚好像进了屋,草草洗了把脸后就直接上床睡觉了,连晚饭都没吃。想了一会,她便下了床,走到窗户那推开窗扇往外看了看,此时天刚发白,空气里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清爽潮意。她站在那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便出去唤了小二过来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顺便打听旁边那屋的人醒了没。

洗完脸重新梳好头发后,唐芦儿摸了摸自个那已经出油的刘海,又垂下眼瞄了瞄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这才发觉自个身上脏得很。腋下和后背总有些黏黏腻腻的感觉,估计是昨晚睡了一身的汗,也亏她还能睡得那么死。越想,就越觉得身上难受,只是这要洗澡的话,起码得有件换洗的衣服才行啊,总不能又把这身脏衣服穿回去吧,这衣服可是在山上滚过的。

买衣服去,好歹咱现在有钱了,反正那笔啊尺啊,还有纸张什么的都要买的,顺便一块都买了。

地图的事她可不敢忘,这可是她唯一的依仗,说到底那煞星这一路没饿着她,没冷着她,也没虐待她,多少还是跟这事有些关系的,她向来有自知之明。

“七哥,起床了。”决定好后,唐芦儿即摸着干瘪的肚子出了房间,走到田七门口敲门去。

好一会,那门才打开,唐芦儿一抬眼,立见田七衣着干净,发束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他面上却意外地透出几分疲惫,而且眼里也带着些红血丝。

“你昨晚没睡吗?”唐芦儿怔怔的问了一句,这几天下来,她可从没见过这煞星有露出过疲惫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似乎每时每刻都精神饱满蓄势待发,却不想今儿忽然就来了这么一下,虽看着并不明显,但还是让她颇觉意外。

难不成是因为被安远王通缉的事,他终于觉得吃不消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唐芦儿立即就打消了,应该是不至于的,有句话说得好,躲藏是种无奈,隐藏是种技巧。这煞星明显就属于后者,虽她看不出内因,但却能感觉得到,这等技巧被他运用得游刃有余。

田七让开身子,让她进了屋后才问道:“什么事?”

又是避开她的问题,唐芦儿悄悄皱了皱鼻子,然后自顾自地走到那桌边,倒了杯冷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口后才擦着嘴角道:“不是说好今儿弄那地图的吗,得出去买了笔尺和纸张,完后我才能动手啊。还有,昨儿你吃晚饭了没,我昨晚睡过头了都,现在都快饿得没劲了。还有,咱都两天没洗澡了吧,这身上的衣服也脏了,咱再顺便置办两套换洗的衣服去,昨儿的银子还剩很多呢…”

田七原本还看着她说话的,只是听到她提到洗澡,并且前面还带了个咱字后,就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开。这姑娘,实在是太不分彼此了,田七都不知该怎么说她,默了一阵,就点了点头道:“走吧。”

跟客栈里的伙计打听了几句后,唐芦儿便跟田七出了凤翔客栈,往马行街走去。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香洲城内的许多铺子已经开始营业了,一路上皆可见各种各样的早点摊。有卖粥点面条的,有卖汤包饺子的,每个摊位旁都搁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子,炉子上面放着个大蒸笼。摊主们只要一打开那蒸笼盖,即有一股浓浓的白雾带着诱人的香味腾腾而出。几乎每个摊位都已坐上了三两个熟客,或捧着碗埋头吃,或举着筷子跟摊主瞎侃,说的也都是些零碎之事,只是那透出来的热闹以及每个人面上的笑,却是鲜活的,充满浓浓的,让心内心平和的烟火味。

这就是香洲的早晨,这就是大景的早晨,喧嚣了数千年的,平凡而又朴实的早晨。

天在忙碌的气氛里放晓了,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迎来了新的朝阳。

唐芦儿吃了两大碗热乎乎的馄饨后,终于觉得肚子舒服了些,正要赞一句呢,却看到田七竟就吃了一碗,而且还没吃完,她便改口问道:“咦,你不喜欢吃这个?”

“你吃饱了,走吧。”田七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说着就已站起身。

唐芦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还不待她琢磨呢,旁边就有人往这坐了过来,那摊主忙过来收拾碗筷,唐芦儿只好站起身付了钱,然后跟上田七,跟着走了一段路,悄悄观察了一会后,才小心问了一句:“胃口不好?有心事?压力太大?还是嫌我太啰嗦了?”

“往前就是墨宝斋。”田七看了她一眼,“先去买笔墨。”

“当然当然,先办正事要紧。”唐芦儿忙不迭地点头,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刚刚那一转头,她瞧见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未退去,也不知这家伙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早上哪会有好胃口。

不多时就到了墨宝斋,两人进去后,唐芦儿先是绕了一圈,瞧这里的东西还算齐全,刻度尺,炭心铅笔等物都有,于是便开口要了一大一小的两把刻度尺,两支铅笔,两支最小号的狼毫,青红黄三种颜料,一盒墨以及一张白棉纸。

关于铅笔和刻度尺这两玩意,她三年前刚刚见到时,还吃惊了一把,且最吃惊的还是那刻度尺上的刻度,跟现代的标尺非常接近,就好似这东西也是穿越过来的一般。可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东西人家百年前就已经有了,是她少见多怪。

出了墨宝斋后,唐芦儿看着一直就沉默不语的田七,怕他对自己没信心,便主动解释道:“我不是绘制地图,只是复制地图,所以这些东西就够了,你放心,错不了的。”

田七倒真给面子,不但一点都不怀疑,还问了一句:“你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唔…估计得两三天时间吧,那地图蛮大的,我得专心点,怎么,你要的急?”

田七沉吟一会,点头道:“三天可以了。”

“那好,那咱就买衣服去吧。”唐芦儿松了口气,就笑呵呵地拉着田七往前面的成衣店走去。田七瞅了瞅自己的袖子,无奈跟上,只是刚走两步,忽然就转头往一侧看过去,即见那边街角处立着一位摇着扇子的白衣人。对方瞧他看过来后,不但不惊慌,反还对他略点了点头,然后才那么慢悠悠地转身走开。

瞧着那人的身影在街角那消失后,田七收回目光,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眼眸微冷。

唐芦儿并不知,自昨儿开始遇到那白衣人后,对方就一直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阴魂不散地飘着。并且那人几次对田七暗中挑衅,可田七却一直未对他出手,也不知在顾虑着什么。

进了那马行街上的最大一间成衣店后,田七依旧站在一旁不说话,任唐芦儿自个挑去。

一刻钟过去了,唐芦儿总算是挑中了一件浅紫圆领绣梅花纹的襦裙,和一件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只是两刻钟过去后,刚给田七挑好两件长袍,她又看上了另外一件浅金桃红二色花镶滚边褙子,和一条白色素缎百褶裙。

“姑娘,这是今年最新出的花样,好多官家姑娘都爱这个款呢,你瞧…”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一瞧唐芦儿面上那神色,即卖力推销起来。

唐芦儿有些纠结地站在那,古人也不是傻子,好东西到哪都不便宜。她瞅着那些衣服,心里暗暗算着价格,结果这一算下来,心里顿时有些发虚了。刨去昨晚付的房费,以及刚刚买的那些东西,那一百两就只剩下不到八十两了。而这几件衣服,加上她给那煞星挑的那几件,要全买下来,竟要四十多两!

败家啊!就是大风刮来的银子,她也不好意思这么花,而且其实那一百两银子也不是给她的,她不过是跟着沾了光而已。

一时间,唐芦儿像是被哈姆雷特附身了一样,买,还是不买,这是个问题。

田七终于等不住了,走过来让老板将那几件衣服全都包上。

“那件就不用了吧,好贵呢。”唐芦儿忙客气了一句,本以为田七会说不贵,你喜欢就好之类的话,谁知人家很张口就道:“是有些贵,那件就算了。”

唐芦儿傻眼了,那正乐滋滋地给他们打包的店伙计也跟着愣住,他瞧着那衣服,不知是继续打包好,还是拿出来好。

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堆衣服从成衣店走出来后,唐芦儿嘿嘿乐着瞟了田七一眼道:“我刚刚那不是矜持嘛,你别破坏呀。”

“矜持。”田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那东西,你有?”

“…好像有,我回去找找。”唐芦儿抱着衣服默默扭头,心里咆哮,你不说实话会死啊会死啊会死啊!

第四十二章 另一面

更新时间2011-5-17 20:37:05 字数:3177

回到客栈门口时,竟又遇上那白衣人,唐芦儿一怔,下意识地就看了田七一眼,田七目光平静的看过去:“有事?”

白衣人先是朝他抱了抱拳,随后手一抛,即见一张帖子飞到田七跟前,田七抬手接住后,那白衣人才跟着道了一句:“十日后香洲城香会将在凤凰台举办今年的首次斗香会,此乃香洲城盛事,在下有幸成受邀宾客之一,故可以特别请数位亲友前去观看,届时还望兄台及姑娘赏个脸。”

田七未表态,接了帖子后,看也不看,就领着唐芦儿往客栈内走。

白衣人也不拦,只是在后面摇着扇子道了一句:“在下这几日就不陪兄台了,斗香会那日兄台莫忘前去就是,到时没准会有意外之喜也不定。”

他说完就摇着扇子走了,其白衣飘逸,身姿出尘,引得路边过往女子频频相望。

唐芦儿回头看了一眼那潇洒的背影,然后收回目光瞅着田七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们认识?他…以前跟你有过过节?”

田七自是不会回答她这话,唐芦儿也没指望他会说,自个琢磨了一会,只是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就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唐芦儿推开门后轻轻一叹,她还是好好办她的正事吧,弄完这个后,也好一门心思去打听唐老太的事,还有定南王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想了解了解。至于那血藤花,她不能确定当时闯进定南王府的人就是唐老太,所以为防万一,她也想瞧瞧那血藤花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让她顺走些。

大夏天的逛了半日回来,加上两天没洗澡了,此时身上全是臭汗味。刚刚回房间的那一路上,唐芦儿悄悄使劲嗅着鼻子,却意外地发觉那煞星身上竟一点异味都没有,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一个大男人,同样是两日没洗澡,怎么就能那么干净清爽,这让她情何以堪。

唐芦儿泡在大木桶里,一边搓着身上的泥,一边心里不平衡地想着男人。

其实,那家伙真算得上是个君子了,至少这些天来,他对她一直是以礼相待。倒是自己,常常有些没大没小的,说来也是仗着人家一直没把她怎样,所以胆子渐渐就肥了起来。

搓泥搓得累了后,唐芦儿坐在那木桶里歇了歇,然后就呆呆地琢磨起来。按说他一个海盗,要那川山谷的地图做什么呢?还为此事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且数年前就已经在那山寨里埋下钉子,而最后出了意外,竟能令他亲自上山…难不成是看中了种在山谷里的那些专门提炼迷药的植物?唐芦儿想到这就摇了摇头,就算真看中那条财路,直接跟鲁大山交易不是更加妥当。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是清楚,那山谷地形的复杂,着实超出想象,更可怕是那山里还有有毒的迷雾分布在各处。若没人带路,很容易就迷失其中,就算再多人进去也一样。也正是如此,所以鲁大山才能那般肆无忌惮吧,那整个山谷,就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啊。

待在大木桶里琢磨了许久,一直泡到手指都发皱了,也闹不清那家伙到底什么目的,唐芦儿最后放弃了,他爱啥啥吧,她也没本事去过问,最多就是有些好奇,偶尔想八卦一下而已。

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房,贵是贵了点,但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至少这房间里现成就有一张足够大的八仙桌,将那桌上的茶水等物移开后,便可完整地放下那张长八尺,宽六尺的白棉纸。

洗了澡,又饱饱地吃了顿午饭后,唐芦儿这才将画地图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再将那些墨汁及颜料都调好放到一边。做完这些后,她才看向一旁的田七道:“我要开始忙活了,中途你最好别打断我,到吃饭的时候,你将饭菜搁在一边就是,我饿了会自个吃去。哦,还有,那油灯蜡烛什么的夜里照明的东西,你让店里的伙计多准备些吧,夜里我会用得上。”

说完这些,唐芦儿的视线就已经落在白纸上了,神情一改之前的懒散,换上一副严肃且认真之色。

田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刚刚吩咐他时的那等神情,让他心头不由现出几分追忆,很久以前,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如她这般理所当然地吩咐他去做这做那。只是,后来,他却亲手杀了那人…

唐芦儿自拿起笔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变了。

就如同田七身上不时发出的威压以及杀人时透出来的煞气一般,此时的唐芦儿,其身上的气质,亦带上了生人勿近之意。她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任何人都无法踏入半步的,由她独自构造出来的意境中。

田七原本还看着她不停落笔的白纸,后来视线慢慢就转移到她身上。其实,但凡有人在这里,其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落到那姑娘身上。

天下女子,有以美貌吸引人者,有以才情吸引人者,亦有以气质吸引人者,却独独少见,能以其神来抓住旁人的目光。此时此刻,那姑娘身边似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在她低头垂眸,举手落笔间,隐隐流转,没有任何实质,却足以卷动旁人的心神,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是一种无比强大的自信,即便在这沉默之中,也让人无法忽略。在她这个领域,拥有她这等本事,或许说不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却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而貌美者,天下何其多,更何况不同人有不同的喜好,又有谁真敢称第一;有才情者,世间亦是不少,但自古谁人当得起天下第一才子或是才女之封号?至于气质,那是人人皆而有之,不过是各自不同罢了,第一,更是无从谈起。

田七的目光停在她面上许久,才重新落回那白纸上。

此时外面太阳已西沉,金色的余晖落到窗上,照出满室红光。

不多时,红光慢慢退去,屋内渐渐暗下。田七见那姑娘还是那副认真且专注的表情,他便起身去点上数盏油灯,然后一一挪到桌子旁,接着又出去让伙计准备两人份的晚饭。

没一会,那伙计就拎了个大食盒过来,田七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接了,然后又将一锭银子放到那伙计手里,让他另外去准备一个能保温的铜鉴缶,小炭炉以及灯油和数个烛台。

那小伙计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子,识趣的没有多问,应了声,就赶紧去准备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铜鉴缶等物就送了过来。将那小伙计打发走后,田七便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已经盛好清水的铜鉴缶里,然后再将已烧上的炭炉放在那铜鉴缶底下,如此,这饭菜便可得以隔水保温。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不急不缓,且他对那些看着极其复杂的器物的使用也知之甚深,期间几乎未发出一丁点声响。

饭菜在食盒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飘出香味,唐芦儿却似丝毫没有闻到一般,还站在那桌前,时而沉思,时而落笔,动作虽缓,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田七看了唐芦儿一眼,然后就在那桌案前坐下,将自己那碗热腾腾的浓汤拿出来,轻轻动着勺子喝了起来,屋内顿时香飘四溢。

安静的房间内,两人一个站着落笔,一个坐着用餐,看着丝毫不相干,但其中一人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另外一个却被别人牵动着心思。

将那碗浓汤喝完后,见那姑娘竟还未有暂停之意,田七心里轻叹一声,放了碗,站起身,走过去。

那张白纸上已有十之二三处落了墨,只见那着墨的地方还有青红黄等不同的颜色掺在其中。他往那写上解说之处看了一眼,原来凡是填上红色之处,皆是林中有迷雾的地方;黄色是埋有暗器或是设置了陷阱的地方;青色则是大面积种植迷药植物之处。

才堪堪看了这么一点,田七心头不由就生出几分震动,正好这十之二三处的地图,他早就了然于心,故此时一看便知真假。

只是就眼下这十之二三的地图,乍一看去,就已复杂得让人有眼花之感。王强的本事他很清楚,不然也不会派其潜入山寨,而对方也是花了数年时间,且其中还偷偷看了几次鲁大山藏在房中的地图用以参考,才得以绘制出此图。可眼前这小姑娘,不过是看了一次,竟就将这地图强硬刻入脑中,并还能将其丝毫不错地复制出来!

能过目不忘的人,他也曾见过,但却没有谁能有这等本事。

唐芦儿完全无视自己跟前还站着一个人,她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认真且专注,每一次落笔都是胸有成竹。田七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转身走开,在床上盘腿坐下,只是他闭上眼睛打坐前,目光还是在唐芦儿身上停了一会。

看到她此刻这般认真的一面后,他才恍惚觉得,这姑娘之前那种种,原来是带着游戏人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