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闪电一般疾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四下伺候的婢女们眼底嘴角皆是窃笑,叫我尴尬非常,本欲调头便走,奈何他上回误吞鱼刺的一幕犹在眼前,终究放不下,只得厚颜留下,取了一双筷子悄无声息替他将鱼中横亘之刺皆挑拣干净。

这中州王府的厨子断然不是个叫人省心的厨子,半点不知体贴他们王爷、顿顿烧鱼、什么鱼刺多便上什么鱼,只差没上全鱼宴。一月下来,拣刺拣得我的手指都险些脱臼。

名头上我是宵儿的贴身婢女,实则我以为倒成了王爷的贴身婢女,中州王使唤起我来不要太顺溜哦,简直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他吃鱼来,我挑刺;他赏月来,我端茶;他听风来,我披衣。

究竞怎么变成这样的状况,我也不得而知…

直到元宵前夜,一道圣旨伴着十来个美貌舞娘降临中州王府,圣谕有曰:“元宵佳节,有波斯国进奉舞娘若干,舞技卓然,朕素以为有难未必同当,有福必定同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悉数遣入,愿中州王佳节佳人两相益彰。

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一干舞娘卖弄起舞技也是不遗余力,杨柳水蛇腰妩媚娇娆眼,婀娜的飘带时时拂过王爷的脸颊,跳着跳着近乎要缠坐到王爷的大腿上去。

但见裴衍祯微微蹙了一双长眉,神色奥妙难辨是喜是怒,若说不喜,却见他嘴角温文噙笑,若说喜欢,又见他时时伸手将女子缠绕上其后颈的藕臂利落地剥离下来,动作疏离却又不失尔雅风度。

我本坐于一旁奉命帮其斟茶,思及宵儿尚小,不能叫这些风花雪月郎情妾意之事污浊了双目,故而,席未至半,我便捂上宵儿的眼将他反转过身悄悄牵了他离席而去。临去时,我唯有一个念想:过去一个月的鱼还不若喂猫来得好。

宵儿毕竟还是孩子,不消片刻便入梦中,我却辗转不得好眠,遂披衣起身立于窗前,听得院外人影声响,循声望去,却见对面裴衍祯厢房门一声轻响,有个绮丽人影一闪入内辨不清何人,我心中一跳,这般鬼鬼祟祟莫要是坏人才好… …

我紧随其后跟了进去,待看清里厢情境之后,只觉天雷阵阵直劈面门。

事实证明,我显然多虑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女子玉体横陈于床榻之上,轻纱慢罗几不蔽体,听见我推门声响,恐以为正主来了,眼尾勾魂一翘,朱唇轻启两眼魅惑迷离,项刻之间,满室泼洒春情荡漾。若非我是女子,但凡男子见此情形,怕不是三魂六魄先就去了一半。再一细看,这女子不正是方才领舞的为首舞娘吗?

至此,我方才领悟圣谕里的那句“愿中州王佳节佳人两相益彰”是何深意。

男人.果然都是龌龊的。

我淡定看了看那横陈舞娘,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可惜,他瞧不见。”

身后女子轻桃一笑,挑衅一般道:“瞧不见不打紧,尝得到便可。”

咳咳…我抚了抚胸臆,心中默念“我叫不生气,我叫不生气,我叫不生气…”一面加快脚步步出门去。

回屋立于窗沿下,未几,便见中州王踏了月色自回廊尽头转出,身后亦步亦趋跟了两三美婢,待到厢房门口,婢女们便弯腰福身离去,余下中州王一人推门而入。

一盏茶,过去…

一炷香,过去…

一壶酒,过去…

……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琢磨着,我既是王爷的贴身婢女,现下是否该给他倒一杯夜茶润润喉。如此一想,我便理所当然推门入内。

只是,未曾想,里厢之内,非但无我所料之香艳旖旎,清辉冷月下,反倒几分孤寂冷凉。艳丽舞娘不知所踪,唯见王爷面朝内合衣背对厢房门口侧卧床榻之上,锦半分未动,如晨时一般堆叠整饬得整整齐齐放于床榻内侧,人归人寒,被归被凉,想是为夜气所冻,裴衍祯微微蜷了身子,背影竟让人觉着一股说不出的凄清之意。

我心中一软,倒了杯茶轻轻放于床头,正待唤他起身喝茶,顺道替他将被子上.却不意一低头,瞧见他月白罩衫外肩头处赫然一道胭脂印记浓墨重彩。一股火烧火燎之气登时从我的心底腾地一跃而起,扶摇直上直炙脑门,“当”的一声,我将茶杯顿于几上,转身待走,却听身后人一声浅浅吟哦,我回头,但见他翻了个身,眼看着便要跌到床下脚踏上。

我一步上前,伸手捞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他却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就着我扶他的姿势沉甸甸倚在我的手臂上,嘴唇微微嘟起,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我伸手推他,却被(脚就势捉住手放在胸前一个反身压在身下。

我挣扎了两下竟挣脱不开,反而使二人更加严密地贴合在一处,每一丝每一寸的线条都似锁扣一般严丝合缝地紧紧扣牢,连吐纳都被笼罩于他的气息之下。但觉他吐吸渐沉,一双乌润的眼眸在月下蓦然张开,里面溢满了迷离的雾气,勾魂摄魄地慢慢压下,被这么一双眼捉住.神智竟似飘杳抽离一般渐行渐远…

待一丝微凉气息于如火如茶之中爬上我的胸臆之时,我才蓦地自耽溺间隙中清酬过.低头一看,身上衣衫已凌乱尽除,那人伏在我赤裸的肌肤上,埋首自我颈项间浅斟慢撮一路蜿蜘向下,于柔软处似乎刻意一般,放慢放缓,噙于口中反复流连,叫人脚底心微微起颤发痒,不受控制地向内蜷起。

混沌之中,脑中晕晕沉沉,隐约觉着有什么不对处,却捉不住丁点头绪,竭力别开脸,一抹艳红跳入眼中,正是他罩衫肩头处的那道胭脂,突兀其上,犹自鲜艳,登时,怒从心起,我亦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一股蛮力,一个逆转便将他反压在身下。

我一下跨坐在他腰上,用两边膝盖别住他的腿,捉过他的手腕,信手于一旁捞了条丝绦便粗鲁地将他的手腕绑在床头。

他似乎为我突如其来的反击所震,有一瞬失神,本能地反抗了一下,被我粗暴镇压下后,下一瞬便不再挣扎,只静静地甚至几分乖巧地躺在我身下,任由我摆弄捆绑,眼眸一瞬不瞬地缠绕着我,随着我的动作亦见深沉浓烈。

我确认将他的手腕绑牢之后,便腾出手取过一旁早已冷却的茶水,兜头浇在他的肩头上,我伸手捉起那抹艳红在手下搓了搓,登时,便见那颜色卓有成效地在我手下慢慢褪去,我稍稍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闻声,听得那人在我身下闷声一笑,笑意于胸膛间微微震动,连带得我身上亦随之轻轻起伏.茶水人片大片地氤氲开,湿透的布帛贴伏地勾勒出他肩颈胸膛处的张弛,叫人看得面红耳赤,我一下揭开那湿漉漉的罩衫,低下头一口用犬齿咬上他的胸膛,但觉他在我齿下痉挛一班不可遏制地轻轻一震。

不知为何,被他这般一抖,我竟觉有几分凯旋归来的胜利之感,亦不细想他一个习武弄剑之人怎会轻易便被俘虏制服在身下,只觉自己此刻如将军一般巍峨坐于战马之上.目卑盼众生.我仰起头,满意地用舌尖舔过自己尖锐的犬齿,上面尚且带了丝淡淡的血腥味,叫人升起征服嗜血之感。

但见他眸色旋即一紧,我心中扫过一瞬不祥,未来得及脱身便已天翻地覆.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过后,似地龙翻身一般,我又再次被他钳制于身下,沦为阶下囚。

我不免一阵慌乱,我分明记得将他的手腕缠绕几圈打了数个死结绑在床头上,何时被他轻巧挣脱开竟没发现…

他居高临下地将我从头到脚细细“端详”过一遍,唇角挑出勾魂一笑,下一刻,便俯下身,用舌尖摩挲逡巡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口中呢喃轻语:“记住,能用吻的便莫用咬,能用舔的…”他埋头入我的胸口,将那柔软一点点吞入口中,惊得我呼出一口凉气,他却仍不放过,鲸吞蚕禽中,一面用舌尖在那小小凸起处轻轻掠过,沿着周遭舔噬了一圈,“能用舔的,便莫用吻。”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很是不对,然而这般情境已容不得我细想,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被他俘获操控,在黝黑的夜色之中滴滴化开,又被他点点捏在手中随心所欲地重塑成形…

第五十四章 CHAPTER54 元宵灯?清白赋?

被这祥激烈剑近半狂肆的攻陷洗礼之后,我只觉脑甲一片空白,似予晕厥过去了很长时间,再次醒来时,窗外月已西渐,身旁裴衍祯面色柔和,呼吸和缓深沉,显已睡熟,唇角微微勾起.似有什么好梦相伴一般正是香甜。

我好容易将他横亘在我腰上的手臂拿开,挣扎着爬起身披衣离去,心中乱作一团。

他认出我了?不可能!他若是认出我,昨夜横在我腰上绝不会是他的手臂,取而代之的怕不就是一柄利剑了!

他没认出我?我咬了咬牙,怒向胆边生!难道真如小姨娘所言,男人皆有劣根性?莫非昨日换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他亦照收不误?

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昨日先前我瞧见的美艳舞娘究竟消失去哪里了?

我心中纠结非常,反观裴衍祯,却俨然一夜了无痕,神清气爽地领了宵儿去洛阳灯市买花灯,我自然随行左右。

灯市之内,芦笙阵阵,彩灯高悬,照得一条长街明如白昼,来往之人繁多,摩肩接踵而过裴衍祯兴致甚好,被宵儿牵了手亦步亦趋,一路行来丝毫不减厌烦疲惫,我记得一踏过去的性子Qī.shū.ωǎng.,对此类热闹人多的地方最是避讳,我嫁与他那两年,从未见他愿意出门逛灯市,每逢元宵,家里悬挂的灯皆是家仆们提前够来的。

宵儿此点甚是随他,半点没有我喜好热闹的性子,对于喧器之事本能地抗拒,正如现下一条长街走了半程未过,便似乎有些不耐,但见他停下脚步,轻轻拽了拽装衍祯的袍摆口中嗫嚅唤道“小舅公,还要走吗?”

裴衍祯本春风拂面,待“小舅公”三字自宵儿口中脱口而出时,便见他鼻尖微微蹙起,神色暗淡下去,观之,竟叫人鼻间微酸于心不忍。

他唇间逸出一个苦笑.微微欠身,对宵儿道:“宵儿若累了,便先回吧。”言毕一招手,身后随随行的王府家丁便凑上来将宵儿领了回去。

我本该跟着宵儿一并回去,怎奈见他这般几分失魂落魄立于熙攘灯市之中颇觉心中不忍,他虽不说,我知晓,宵儿自出生长到如今五岁,他便在心中默默盼着宵儿亲口叫他一句爹爹盼了五年,时至今日,宵儿亦不肯唤他一句爹爹。

“爹爹!”一声清脆甜嫩的童音划空而来,在嘈杂的灯市中分外突兀

我抬头,但见一个圆滚滚,头上扎了两个小揪的小姑娘迎头扑入裴衍祯的怀中,裴衍祯一怔松,似乎始料未及一般,全凭本能伸手将那小娃娃在怀里接了个满怀。

但见那个胖乎乎的女娃娃将额头抵在裴衍祯胸前,撒娇一般蹭来蹭去,满面糖渍悉数蹭到装衍祯的锦袍之上,“爹爹,爹爹,龟龟要吃糖,吃糖。”言语动作亲昵非常。

我怔于原地,转不过弯来。二却见裴衍祯满面惊讶色在听见“爹爹”二字时消逝殆尽,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慈爱温柔神色,

这…

联想昨夜…难道真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皆可?“男人皆是人尽可妻!”小姨娘的训话犹耳畔,我与他分开这许多年…瞧这女娃娃路还走不太稳,顶多两三岁上下…他若想生,以他的能耐,生出个这么大的娃娃倒真是绰绰有余力…

我面色一沉。

“妙儿,这不是…”裴衍祯一抬头,与我的双目撞个正着,我心中纷乱,调头便走。身后依稀传来裴衍祯的声音,不过灯市之中人声鼎沸,只隐约一个影,便又迅速被嘈杂声吞没。

我沿着人潮逆流而上,无意识地在各个卖灯的小摊之间兜兜转转,最后竟迷了路,幸得中州王府在洛阳还算是个好找的地方,最后终是被我寻了回来。

门边都还未摸到,便被守与门外一人迎面捉住了手腕,“妙儿,你去哪里了!”

我还沉浸于思绪当中,被这么猛的力道冷不丁一捉,生生骇了一跳,幸而即钊认出是裴衍祯的声音,这才稍稍安定下。

“妙儿,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但见他直直望着我,满面凝重,一只手牢牢捉住我的手,一只手还抱着方才那个半途杀出的小娃娃。那小姑娘脸蛋红红,一面吮着手指,一面歪奇-书-网着脑袋看我,似年画里走出来的胖娃娃一般讨喜。

见我看那小姑娘,裴衍祯似乎几分无奈叹了口气,“这小孩我亦不知是哪蹿出来的。想是和亲生父母走散,见我有几分像她父亲便错认了,趴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此刻,我却如梦初醒一般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件事,他“看着”我,“看见”了我的一举一动,他唤我“妙儿”…

我蒙蒙然看着他,慢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瞧得见?!衍祯,你的眼睛好了!”上一刻,我还欣喜非常,下一刻,我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一字一字问道:“你的眼睛…是何时痊愈的?”

“妙儿——”闻言,裴衍祯掩饰一般调转开头,“没有多久。”

“没有多久是多久?”我直视于他穷追不舍。

但见他不甚自然地咳了咳,含糊道:“只是最近…”

最近?有多近?

难道…他看着我入王府?看着我装聋作哑?看着我替他费力挑鱼刺?看着我为他拈酸吃醋?看着我被他俘获身下?…

我恨不能掘地三尺将自己给埋了。

“娘亲,你回来了?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花灯。”宵儿从院子里出来,身上披了川貂绒锦袄,手中提着盏月兔宫灯,一张本就粉雕玉砌的面孔在红烛掩映下更显神采飞扬。

“爹爹!”下一刻.本来尚且趴在裴衍祯怀中流哈喇子的小娃娃一下掉转头,扑向宵儿。

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胖娃娃扑个措手不及,险些将手中灯笼给丢出去,幸得一旁侍卫眼疾手快问问接住灯笼,才免去了火烧中州王府的危险。

等等,这侍卫…我怎么瞅着有些眼熟?再一细看,不正是那本来应该尚被软禁于异地的展越吗?

再看看一旁被扑倒在地,满面被糊上口水印子的宵儿…

有谁能同我解释和一下这是真么回事儿?

次日,那小娃娃的亲爹便寻了上门,竟是灯市里扎灯笼的一个手工艺人,满面虬髯,相貌长相但与文静白嫩的中州王爷无半分相似,说实话,倒与那关老爷的义弟张飞张翼德长得颇有几分神似。

但见那人满面J惶恐.欲自裴衍侦怀中接过两眼圆溜溜乱转的胖娃娃,可惜那小姑娘却不肯.硬是搂着装衍祯的脖子不肯撒手,嘴里还“爹爹,爹爹”地不停叫唤。

叫得那人甚是尴尬,赶忙上前将那胖乎乎的女娃娃自裴衍祯怀里剥离下来,一面沉痛托片她圆圆的脸蛋教训道:“闺女,爹是不能乱认的!”一面连连赔不是:“我家这闺女喜好亲近面善俊美的男子,又不大会说话,不管老少,只晓得叫爹爹,王爷美姿容,我这丫头定是看了喜欢,便傻乎乎往上凑,还望王爷海涵见谅。”

装衍祯温和一笑,“不碍事,这小姑娘性子甚是讨喜可爱。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躬身,恭敬答道:“回王爷,小人姓言,小女名子归。”

“子归?好名字!”裴衍祯点点头,伸手将我的手在手心握牢,我暗暗瞪了他一眼,他笑而不语。

“谢王爷夸奖,小人不识字,这名字是隔壁测字先生替小女起的。”这孩子的爹爹倒是个实诚人。

最后客气说了两句话,裴衍祯便让婢女取了一对羊脂玉镯送给那小娃娃,对那扎灯艺人道:“子归既喊了我爹爹,亦算是有缘,这对镯子权当见面薄礼,他日若有难处只管凭这玉镯来寻中州王府。”

那人接了玉镯连连道谢,将那小娃娃抱了离去。

“现下,夫人可相信衍祯清白尚在?”裴衍祯俯身在我耳边轻声慢语问道。

我忽觉此话听着几分耳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只觉耳廓被他口中暖气呵的潮痒难当,遂回头嗔视他一眼,将他瑞开,“哪个是你夫人?”

“衍祯为妙儿愿倾国以聘,如今也已兑现。”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不知妙儿何时兑现?”

夜里,月色浸润,我躺于帐内细细喘息着,裴衍祯则支颐侧卧于我身旁,双眼微微着,半明半寐,薄唇轻轻勾起,另一只手时不时掠过我发丝,温柔地将额前儿缕垂落刘海别于而后。

我偏过头不经意问道:“展护卫何时到洛阳的?”

但觉他手上细微一顿,淡然道:“不久,最近刚到。”

又是“最近”?难道展越早便到了中州王府,裴衍祯怕我见着熟识面孔不肯入王府,故而令展越隐蔽起来,莫要露面?…读书之人猛于虎也l

我如今细细一想,方才回过味来―原来,他早便挖好了井,布好了局,从头至尾皆与他计算之中,只守着井边等我心甘情愿来跳。“狡诈!”我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口下,一方胸膛因浅笑回荡,嗡嗡作响。

番外 FANWAI 美人计?离间计?

洛阳城中,谁人不知中州王爷爱妻之心,甚至民间隐隐有传,中州王便是因着这个王妃才丢了摄政王之位,丢了一个国家的生杀予夺大权,然而毕竟捕风捉影,谁也不是当事之人,哪里知晓详情,不过茶余饭后权当香艳绮事传来传去罢了。

要说知晓此事最清楚之人,怕不就是中州王府一等大侍卫展越了。展越当年可是随着中州王一路从扬州知府当到两江总督,兵变京城至摄政王,最后又风云突变从摄政王之位跌落,至今日洛阳中州王。故而,可谓知悉始末。

依展越看来,王爷为了王妃丢了一国确乃实情!

当年王爷于洛阳失火夜中走失,待他在客栈后巷寻见王爷时,便见王爷失了心神一般握着一截扯断的袖管,遇见他后第一句话便是“妙儿,是妙儿!”之后,下令封锁洛阳八面城门.严禁女子孩童出入,一面命人搜罗洛阳城中裁缝布店,誓要查出此衣何人所裁送与何处。

王爷后来上白马寺烧香祭拜,之后想想,其实皆是因着当今圣上宋席远设了暗线明里暗里指引王爷上山巧遇王妃.王爷琉璃通透心思,又岂会看不出?然而,又有什么比王妃活生生、陪伴身边更让王爷心动呢?早先,自王妃于王爷面前中箭而亡之后,王爷便将权势看淡许多.莫说权势,便是生死也看得淡漠。

王爷知晓王妃敷衍于他,他便只当不知,知晓王妃欺瞒与他,便掩耳盗铃心甘情愿被欺瞒,从头至尾,只愿这般能换回王妃真心实意。之后,王爷被擒获流放洛阳期间,虽得医术偏方清除体内余毒双目复明,然而却日渐消瘦,展越深知其夜不能寐所至。

展越以为,王爷此番无异于一场泼天豪贴,以一国为注,只压王妃能够回心转意.

王妃此番倒是没辜负王爷一番苦心,数月后,果然随世子远上洛阳。王爷明里不说,展越却知,王爷之所以让他隐蔽起来,莫要现身于王妃面前,不过是怕王妃见着熟识面孔不好意思。

展越以为,王爷王妃两夫妻也是有些意趣,一个作瞎,一个装哑,竞然就这么过了数月…若非那日灯会上蹿出个错认爹爹的女娃娃,这二人还不知要这么唱大戏唱到猴介马月。

说起那个女娃娃,想来命数里也是同王府注定有些渊源,那日这孩子的亲爹将她领回去之后,她爹爹没两年便染上了重病,临终时把王爷给的那对羊脂玉镯塞在这女娃娃怀里让隔壁的测字先生领她上中州王府投奔王爷。当时王爷不在府中,王妃见这孩子可怜,遂将其收为义女,一养便是十来年。

其实,展越私以为,王爷同王妃两夫妇一直很想生个乖巧讨喜的女儿,奈何王妃一族血脉甚强,数年下来,除却世子外,接连生了两个竟都是男丁,王爷王妃心中欢喜却也颇有几分遗憾。故而待那义女甚亲厚,真真如亲生女儿一般,有时甚至比待两个小少爷还要亲切。

总之,展越觉得王爷王妃的日子还算过得美满,除却偶尔的意外…

这意外其一,陛下时不时会遣些貌美的伶人舞姬到王府中,连王府中的下人亦有不少是陛下挑选赠予的,陛下送的婢女没有其他特色,唯有一特点―美!陛下心里存的那点小心思,展越又岂会看不出,不过就是指望着哪日王爷会让个美女迷去神智,王妃便…

可惜,展越以为,陛下的愿望是美好的,然而前景却…任重道远啊!

意外其二,便是洛阳城中人人皆知王爷爱妻,自古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皆是西施坦己之流的美女,而平民百姓得亲见王妃容颜之人少之又少,是以,外界便将王妃的容貌传得神乎其神!

韩寿偷香,相如窃玉.中州王府的围墙时不时便要摞高一些,只因总是不乏有些为了一睹红颜愿以命相博的登徒子要学那梁上君子爬墙入府,试图一窥王妃真容。王爷为此事甚为恼怒.王妃却无可奈何。

其实,以展越这许多年看下来,王妃姿容绝非沉鱼落雁,不过清雅罢了,只那双凤眼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正如陛下当年所言,若是被王妃勾起眼尾斜斜那么一看,饶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

番外丨FANWAI聊斋妖?乌龙遇?

宋家三公子总是觉得,沈妙这个人在他记忆中的闪亮出场带了些灵异的奇幻色彩,扑朔迷离。

那年,胡子一大把的沈老太爷八十大寿,宋席远六岁,一大早装病赖床未遂,被宋老爷揭了被子从床上拎起来去沈家拜寿。所幸,他爹带着他给沈太爷说过几句吉利话后倒没再拘着他,任由宋席远泥鳅一般滑到了沈家后园里玩耍。

沈家的花园确实又花又圆,却不见一个人影,宋席远摧花捉蝶自顾自玩了会儿,便觉意趣全无,躺在一丛花荫下睡了过去。正睡到酣甜时忽觉耳后一阵痒,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只通体金黄的小猫趴在一枝横斜的花椏上俯身垂头,伸了爪子在挠他的耳朵,见他惊醒,蓦地倒像吓住,从那枝椏上一跃落地,偷偷瞟了他一眼调头便跑。

宋席远好容易晃了半日逮着一个稍稍有趣些的活物,自然不肯放过,起身便去追那猫。七拐八弯之后,眼看着离那猫越来越近了,宋席远蹑手蹑脚凑了上去,还轻轻学着猫叫“喵…喵…”唤了两句,试图引诱那猫停下来。

不想那猫在花丛中跳跃了两下,转过一个月洞门便离奇地没了踪影,宋席远正待懊恼,下一刻,那月洞门后却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哥哥,是你在叫我吗?”

但见那猫儿消失的转角处出一个三岁大小的小娃娃,一身红艳艳的小袄煞是喜人,那脸上却是灰一道褐一道不知道粘了什么东西,泥巴,抑或糖稀?总归满脸脏兮兮的,头发疏黄,勉强扎起的小辫子还散落了一些细短的毛发在绳结外面,太阳下看过去,毛茸茸的一团。怎么看怎么像只猫…

六岁的宋席远愣了一下,第一个想法是:啊!猫变人了,妖精!第二个想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妖精?奶娘不是说妖精都挺美的吗?

三岁的沈妙自然不能参透宋席远六岁高龄的所思所想,只咬了口糖葫芦,将那又圆又大的山楂含在口中,疑惑地蹦上两个石阶盯着宋席远看,“小哥哥,你要和我玩吗?”一面口齿不清地嚼着糖葫芦自我介绍.“我叫妙…喵喵…”

果然是只猫妖!宋席远盖棺定论。

宋三公子自小便喜欢小姑娘,于他而言,小姑娘便等同于香的、白的、静的、美的.第一次看到一个又脏又丑圆滚滚的女孩子自然嫌弃,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是个平常见不着只有在奶娘的故事里才听得到的妖精,便兴致勃勃地勉为其难道:“如果你带我去你的山洞里看看你是怎么修炼的,我就不嫌弃你长得难看,跟你一块玩一会儿。”

什么山洞啊,修炼啊,沈妙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听懂了,对面这个小哥哥说她好看!沈妙嘴角一撇,“你胡说,我爹说我最漂亮了,我哪里长得难看?”

三公子弯着一双初具模样的桃花眼不屑地看了看圆滚滚的沈妙.对比了一下家中墙上挂的杨柳美人图,直言不讳道:“你没有腰,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沈妙不晓得“腰”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嫁出去有什么用处,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一双凤眼愤怒地眯了起来,猫儿炸毛一般一跃而起驳斥道:“你才没有腰子!你才嫁不出去。”紧接着.“喇”地一下亮出美丽而野性的爪子,狠狠在宋席远白玉样的颈子上挠了一下,掉头便跑。

没头没脑地跑了十来步,却一头撞上了一个暖暖的物什,几乎要仰面栽倒,幸得下一刻被扶住了,“小妹妹,当心。”

沈妙仰头一看,是个比刚才那个坏哥哥好像要大一点的小哥哥,笑得干干净净,跟太阳一样暖和,一点也没有嫌弃不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扑簌簌便掉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