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晴了几日,这几天却又阴了下来,搅了搅药锅中熬着的粘稠液体,何红药觉得腰酸背痛的,便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替自己捶捶肩。

在这屋里闷了半个月,成天同这些草药啊虫蚁啊为伴,她也真觉有些无聊了。

推开窗,何红药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雪,洁白的p轻柔的雪花,纷纷扬扬下落。

万籁俱寂的世界,天地都是一个颜色,纯白得圣洁,干净得让人心醉。何红药倚在窗前,手支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一时发了愣。

“好漂亮。”她喃喃道。

云南永远是那样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花儿,还有汁水四溢的浆果。在她离开云南之前,她从来不知道雪是什么样的。

曾经被放逐行乞的路途中,她在江南经历了一个冬天,一个有雪的冬天。何红药第一次看见雪的时候,虽然很冷很冷,冷得她的四肢像是被人砍掉了一般,毫无知觉。但她看着那纷飞的雪花,还是看得痴了。

冬天好冷,但如果不冷,怎么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她想,值得。

她总是愿意为了得到一些东西而付出代价的,哥哥说,有舍才有得。

何红药将手伸出窗外,任凭雪花落在掌心,然后慢慢融化成水。凝视着掌中已经悄然不见踪影p唯余一滩水迹的“雪花”,除了一丝冰凉,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有舍才有得…么?何红药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这样漂亮的雪景,到了开春,便消失无踪,好似是一场谁都留不住的幻境,除了脑中的几星记忆,还能得到什么?

她想起那年冬天,伤口刚脱痂不久的她,裹着破袄蜷缩在桥洞下,肚中空空,身上瑟瑟发抖,心里却想着,为了看到雪,冷一冷也很值得呢!

真的值吗?

留不住冰雪,也留不住夏郎。

他的心就好像这雪花一样,任凭她怎么抓都抓不住。而那曾经的旖旎缠绵,更想这雪景一般,美好,却虚妄,到了某个时刻,便消失不见,再无踪影。

何红药用力握了握掌心。

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冬日,她从繁琐的配药过程中抬起头,看一看窗外的大雪,思绪蓦地清明,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这段记忆重新涌上心头,她竟有了不一般的滋味感受。第一次,何红药尝试着冷静地去问自己,为了夏雪宜,她那么做,值吗?

曾经毫不犹豫p坚定无比p认为至死不悔的东西,何红药第一次p也是终于地,产生了怀疑。

这像是要从一场幻梦中醒来的前兆。

“叩叩!”

安静的屋中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显得很突兀。

何红药转头问:“谁?”

“是我,何姐姐。”门外响起一个清脆又开朗的女音。

朱七七?

何红药不由皱了眉头,此地是王怜花的宅邸,那人“狡兔三窟”的本事天下无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座宅院,此处地方连她也是第一次来,朱七七如何会找得到?

而且不仅能找到,还能毫无阻碍地在这院中行走?

“何姐姐,你在么?”朱七七又道。

心中疑惑万千,何红药关上那扇看雪的窗子,回身道:“来了。”

她穿过屋子,拔了门栓,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一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头那人的模样,何红药便被朱七七扑上去一把抱住,朱七七用惊慌的语气道:“何姐姐,王怜花那个恶魔要杀我!你快救我!”

何红药站着没动。

朱七七更加搂紧了何红药,语调哽咽,似乎马上要哭出来:“此事说来话长,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何红药冷冰冰道。

“我倒想看看,王怜花怎么杀你,自杀吗?”何红药又道。

“还有,你最近真的很闲吗?”何红药再道。

“…哼,没意思。”“朱七七”突然用王怜花的声音说道,语气十分不满。

何红药冷着脸,额上有筋在跳,她道:“王怜花,马上松开你的手。…听到没有!啊,你在摸哪里!”说着说着,她左手的钢爪就一阵“咔嚓咔嚓”响。

“好好,松手松手,不和你打。”“朱七七”往后一步跳开,一抹脸,就势转了个身,转眼已变成王怜花的模样。

何红药瞪了他半晌,只做两字评价道:“无聊。”语罢就退进屋去,作势要关门。

“诶诶,你太没良心了吧,”王怜花一手抓住门框,一脚踏进门来,笑嘻嘻道,“我好意来看你,你却要把我拒之门外?”

何红药不为所动:“你扮作朱七七做什么?”

“取金子啊!”王怜花把一对极不起眼的小耳环在何红药面前亮了亮,笑道:“她爹朱百万人称‘活财神’,小生找财神要点钱花花,不过分吧?”

何红药皱眉:“这是你上次从朱七七身上拿到的东西?”

王怜花微微弓腰下来,俯身凑近何红药,捏着那对耳环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珠子直直盯着何红药的脸,道:“你想要它?你想把它还给朱七七?”

在你手中过了一遍的东西,可能还会有剩余价值吗?

只怕这对耳环如今只有做为“耳环”的用处了吧!

何红药轻哼一声,懒得同他说话,转身朝那锅还在熬着的药走去。

王怜花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瞧。

何红药本不想理他,径自熄了药炉的火,将那锅粘稠的液体倒入瓷碗中,然后将一个瓷瓶中的白色粉末全部倒在液体上,一起慢慢搅拌。

王怜花依旧不说话,却还在盯着她瞧。

那目光灼热得仿佛要把人烧穿,何红药虽想装作熟视无睹,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抬起头冲口便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红药,”王怜花俯身下来,凑得很近,离她的鼻尖不过一寸之距,他慢慢道,“你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何红药被他盯得往后退了一步,闻言,不由抚上自己的脸,有些紧张道:“怎么了?”

王怜花的脸上现出一丝模糊的笑意,他凝视着何红药,伸手摸上她的脸,一面摩挲一面道:“没怎…”

话未说完,王怜花的眼前突然窜起一道金色的影子,说时迟那时快,王怜花的手指随之一动,旁人只见他的手在空中晃出几道虚影,就见他已将那金色的东西给擒了住。

“小金!”

“嘶!”

“小金!快送口!诶,你别动!”何红药钳住那东西的头颈,两指用力,将它往地上一甩。随即手腕一翻,掌中现出一把精致的银色小刀,她捉住王怜花食指,只见寒光一闪,她迅速在伤口上划了一道十字。

“不许动!”何红药解下一根头绳,在离那伤口不远处把头绳紧紧缠住,死死地打了两个结。

“吞下去!”不知道何红药从哪里拿出来的瓶子,里头的液体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恶臭。

王怜花嫌弃道:“这是蛇药?”

“是啦是啦!你快点喝下去,”何红药跺脚,“小金的毒非比寻常,不喝你就等死吧!”

王怜花皱着眉头,“咕咚咕咚”将那瓶液体咽了下去。

…好难喝。

“你等会,别动啊!”何红药见他喝了蛇药,转身跑到一个角落里拎了一个酒瓶子出来。

“把手给我。”何红药按住王怜花的手,把酒倒在大碗中,把他的食指浸在酒水中,从上而下地挤压伤口。

就见从那印着齿印的伤口处缓缓流出发青的血来,血珠入了酒中,一滴又一滴,那酒也慢慢泛了青色。

何红药一面挤压毒液,一面数落道:“让你不要动手动脚,你就是不听,这下好,被小金咬了吧,小金比寻常的毒蛇要毒得多,寻常的蛇药对它都没用。哼!让小金毒死你活该!”

她低着头,几绺发丝落在光洁的额前,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肌肤光滑细腻,白里透红,从王怜花的角度,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微柔软的绒毛。

好想去摸一摸…

“你怎么不说话?”见他许久不出声,似乎乖得很,何红药深觉奇怪,抬头看他,却更加紧紧蹙了眉,不解道:“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明亮,小巧的鼻子秀气地挺立着,红唇的形状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描摹。

“王怜花,你被毒傻了?”何红药皱眉,伸手要去摸他的耳朵,一面道,“莫非你发热了?那蛇毒不可能这么快啊!”

王怜花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她的手,神态自若道:“外头太冷,给冻的。”

“是这样?”何红药想把一下他的脉来确认。

“是是,不然还会怎样,”王怜花的脸上现出几丝不耐烦来,“我有没有中毒的症状,我会不清楚?”他拨开何红药要探脉的手,道:“我没事,你别动手动脚。”

她动手动脚?!

何红药气结,“霍”地一下起身,丢开他那只受了伤的手,恨恨道:“你自己处理伤口去!我不管了!”语罢,她仍觉不解气,又怒道:“毒死你才好!”说完,她将手往上一抬,一道金色的影子立时跳窜上来,一下子缠住了何红药的手腕。

瞧着那害他的罪魁祸首,王怜花眯了眯眼,道:“这是什么蛇?”——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的更新任务完成鸟~不过如果能来篇长评的话,我会考虑来一次双更哦~还送积分哦!

其实我就是厚着脸皮在求长评【奸诈笑~

晋江独家

37、晋江独家

缠在何红药手腕上的乃是一条金色的小蛇。长仅半尺,但通体金色,灿然生光,王怜花在盯着它瞧,它也高昂起那尖尖的头瞪着王怜花,不停“嘶嘶”吐着蛇信子。

先前王怜花抓住这东西的时候,的确是照七寸的要害之处去抓的,不料这东西狡猾得很,身子又比一般的蛇要滑腻,不仅没让他捉住七寸,反而咬了他一口。

想到自己居然在这条小小的蛇上栽了跟头,王怜花极为不虞,道:“早知道就直接杀了它。”他干嘛要拿手去捉,直接把这东西砍成几块不是更方便?

王怜花瞧着何红药,神色万分不悦,哼道:“要不是你…”

“要不是你手上不规矩,小金才不会咬你,”何红药抢过他的话头,瞪着他道,“你刚刚又要摸我的脸,是不是?让小金咬死你才好!”

王怜花将那根受伤不轻的食指竖起,眯了眯眼,道:“摸一摸你又怎么了?至于要我的命么?”

见他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何红药气恼不已,怒道:“小金,咬死他!”

“嘶嘶嘶!”蛇信子伸得更长了。

王怜花望着那条小蛇发笑:“你再来试试?看我这次会不会把你剁成几节?”

“…嘶嘶…”小蛇的气势居然弱了下去。

何红药从袖中掏出了伏蛇管,嘘溜溜一吹,那小蛇一下子精神起来,朝王怜花的方向突然一个跃起,直扑过去。王怜花身形微微一动,轻轻避过,顺势将那碗挤过毒液的酒水往那蛇身上一倒。

小蛇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吧唧!”摔在地上,只见它浑身**的,不死心得地落在地下游走,一面吐着蛇信,一面伺机再扑上前去。

“这条蛇倒是很有趣,”王怜花抬头对何红药笑道,“不如给我玩几天?”

…算了。

何红药撇撇嘴,对准伏蛇管又是虚溜溜一吹,只见那条小蛇“嗖”地一下蹿起,重新绕上何红药的手腕。

“看来驯蛇也很有趣,不如教教我?吹这伏蛇管可还有技巧?”王怜花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盒子,将盒中药膏往那受伤的食指上抹了一抹。

“自然有,”何红药哼道,“可我绝不教你。小金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驯养出来的。”说罢,她抬了抬手腕,那条小蛇顿时更加趾高气扬。

王怜花道:“这条蛇叫小金?”他的语气意味不明,问道:“为何?”

“因为它是金色的啊,”看着那条金色的小蛇,何红药有些得意,道,“我用炼蛊的法子炼出的小金,它吃了不知道多少毒虫毒蚁,最后竟变成了金色的,我也没想到呢。”

王怜花哼道:“就因为它是金色的?没有别的原因?”

何红药奇怪地看着他:“还会有什么原因?”

“没什么,”王怜花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道,“你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就是为了这条小蛇?”

何红药点了点头,道:“还要配些药。小金的毒液很少,我打算再收集一些,好配置专门的蛇药。”她瞧着王怜花的手指,有些惋惜道:“那毒喂了你,真是可惜了。”

这一定是在气他!

王怜花冷笑一声,却不说话,只拿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何红药浑身上下转了几圈。

又是那种灼热得要把人烧穿的目光。何红药不自在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王怜花笑嘻嘻道:“看你啊!”

“疯子!”何红药瞪他一眼,转身将小金送入一个瓷盒中,拿盖子盖上。

王怜花看在眼里,道:“我听说摆夷人有种蛇筒,可将毒蛇随身携带并喂养,怎么,你就拿这盒子养它?”

何红药不由一僵。

王怜花笑道:“你不会做那种蛇筒?是不是?”

何红药咬了咬唇,不甘不愿道:“我手艺不太好。”

王怜花大笑道:“那你为何不来求求我?”他偏头瞧着何红药,笑嘻嘻道:“我既然能帮你做出伏蛇管,莫非就不会做旁的东西呢?”

何红药哼了一声,道:“你会这般好心?”那支伏蛇管还是她打赌赢来的呢。

“我对你一向很好啊,只要你――”王怜花拖长了音调,神色暧昧道,“只要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帮你做。”

她就知道!

何红药恨恨道:“滚出去!”

王怜花眨了眨眼,道:“真的不要我帮你做?”

“不要不要!滚出去!”何红药长袖一挥,撒出一片黑色的粉末。

王怜花步下微移,身形一闪,避开那明显有毒的粉末,整个人的身影一晃,突地上前捉住何红药的手腕,就势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紧接便大笑出声:“现在要不要我帮你做蛇筒?”

何红药恼怒不已,气血上涌,整张脸都红透了,她想要对他出招出毒,但双手却被他死死抓住,刚想要动用腿上功夫,谁知他出指如闪电,突然点了她的穴。

何红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点我穴道?”

王怜花不答话,倾身噙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地轻轻一啄,而是来势汹汹的攻城略池。

唇舌交缠,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