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樊一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管,再不放开我我就喊非礼了啊。”周令西耍赖。

这下宋羽正还真拿她没办法了。他和周令西现在的动作,不仔细看别人还真的会以为他是在非礼她,何况这里是她的房间,到时候他就算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他很无奈地松手。

眼见宋羽正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周令西心中大喜。看来这宋羽正是虚有其表,功夫比她厉害又怎么样,心比她黑又怎么样,脑子不灵活注定会吃亏。细细算来,他大少爷栽在她手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令西从袖子里拿出刚顺手牵羊得来的银票,抿嘴偷笑。还真是三百两,够她花好几天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成亲的日子。周令西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光是头上的珠钗就有好几斤重。她无奈地顶着个几乎能把脖子压断的头上了花轿。

宋羽翩和宋羽飞依依不舍地凑在轿子外面, 你一言我一语,不外乎都是些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尤其是宋羽翩,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吉时已到,起轿——”阮媒婆那特有的尖嗓子发出的声音格外难听。

这句话令周令西没由来地想到了另一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话:时辰已到,行刑!

她怀疑自己是听说书听多了,因为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故事中,每次犯人问斩之前监斩官都会喊这么一句话,然后丢下一个令牌。

如果犯人是坏人,那就大团圆结局,皆大欢喜。如果犯人是被被冤枉的好人,那么在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之前,肯定会有一个英雄站出来喊一句“刀下留人”,然后大打出手,把人救走。

不过周令西觉得对她来说,现在上这个花轿和上法场没什么两样。但愿救她脱离苦海的人不要来得太晚才是。

轿子慢慢升起,慢慢前行。迎亲的队伍开始吹吹打打,一片嘈杂。

周令西摸了摸压在座位下的包袱,会心一笑。之前宋二夫人嘱咐过她,今天会有另外两个女人和她一起嫁入神兵阁,而且会一起拜堂,让她不要往心里去,凡是都要忍,还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听了这些话,周令西嗤之以鼻。她才不会计较这些,别说是四个人一起拜堂了,就算四十个人一起拜堂,又关她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还没到樊家的大门口,就会有人来劫花轿,也就是所谓的“抢亲”。至于樊一风,他爱跟娶谁就娶谁去,她眼不见为净。

此番周令西是以微雨山庄四小姐,宋毅义女的身份嫁入神兵阁的,他们还为她取了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叫什么宋羽西,听起来怪怪的。尽管樊家点名要娶的人是宋羽翩,但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所以也没计较新娘子是否换了人。反正他们要只是娶的是“微雨山庄小姐”这个名号而已。

她从外面听来了八卦消息是这样说的:樊一风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樊家的老爷子怕外面传樊一风断袖的谣言多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娶不到媳妇,遂以死相逼,樊一风这才不得不乖乖点头。不过他也提出了交换条件,那就是在成亲当日娶苏州最有名的两大花魁为妾。樊老爷子为了能早日抱得曾孙,不得不妥协答应。

这么一来,周令西就成了倒霉鬼了。

轿子外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讨论着这次神兵阁和微雨山庄联姻的事。这几年来苏州城还算平静,没发生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这次两大家的联姻足以让众人津津乐道好长一段时间了,何况还涉及到苏州鼎鼎有名的两大花魁紫流云和舒碧月。

男人们皆羡慕樊一风一次同抱三美的好运。女人们则又喜有悲,喜的是传言是假的,樊一风不喜欢男人;悲的是大帅哥樊一风要名草有主了,而且这个“主”竟然是三个人。

“听说这微雨山庄的小姐可是位大美人呢。”

“大美人?有紫流云美吗?紫流云可是苏州城里艳压群芳的花魁!”

“呸,紫流云算什么,要我说啊,还是舒碧月最漂亮。”

“不对,是紫流云比较漂亮!”

“胡说,舒碧月更漂亮!”

“……”

周令西听到外面打架的吵闹声,啼笑皆非。就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吧,争得越厉害,她越开心。

可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急忙拉开窗帘往外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写着“神兵阁”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的匾额。

难怪轿子外面的喧嚣声突然间大了好多,原来……原来已经到神兵阁的大门口了!周令西紧紧握住衣襟,搅成一团。而她的心也如同这衣襟一般搅成了一团乱麻。

都已经到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他没收到信?

周令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打消这个念头。以往她每次个大师兄联系用的都是这只信鸽,从没出过什么差错。她想,大师兄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不可能会放下她不管。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往下唱了,好在她有两手准备。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新郎官踢轿门咯——”阮媒婆谄媚的高音再次响起。

然后周令西听到轿门上砰的一声响,光线随之透了进来。尽管盖着喜帕,她还是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盯着她看,心不由一紧。

“哟,新娘子还害羞呢,赶紧出来呀。”阮媒婆伸手进来扶她。

害羞你个头!周令西愤愤的,恨不得冲上去踹她一脚,要不是这阮媒婆多事,自己哪会落到这步田地。

出了轿子,阮媒婆把她的手交给了樊一风,樊一风不冷不热地接过,手指相碰,周令西抖了一下,没经过大脑思考就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这一举动令樊一风有些诧异,他也僵了一会儿,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阮媒婆讪讪一笑,正想讲些什么打破眼前的尴尬,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快看,又有新娘子来了!”人群中有人尖叫。

“是紫流云,是紫流云的花轿——”

“还有舒碧月,舒碧月的花轿也到了。”

“……”

大家的吸引力显然全被这后到的两顶花轿给吸引过去了,人群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阮媒婆赶紧提醒樊一风:“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踢轿门呀。”

“踢轿门踢轿门——”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感觉到樊一风似乎不再注意她了,周令西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归原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极其轻松的呼气声还是被樊一风给听了去。

人声渐渐向后边集中,阮媒婆也随着凑过去了。只剩下周令西一个人傻呆呆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自古以来,恐怕还没有哪个新娘子受过这种冷遇。一种羞辱感迅速爬上她的心头,她不由自主地双拳紧握。

这时一阵风刮过,周令西感觉眼前那片红色忽然不见了,一回神,却看见自己的喜帕被吹到了地上。

“哇——”四周响起一阵惊叫声。

周令西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这些人在“哇”些什么,只是穿着大红喜服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性格外向的她也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不知有谁低声说了句:“新娘子真漂亮啊。”

“可不是吗,”马上有人附和,“樊少爷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樊一风也太不像话了,新娘子这么漂亮,他居然还要在成亲当天纳妾……”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刚被紫流云和舒碧月的花轿吸引过去的人流又慢慢向周令西涌来。周令西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想了想,从容地走过去捡地上的喜帕。

可是老天爷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似的,她刚弯□子,又一阵风吹过,把喜帕吹到了十几步以外。人群中传出小声的议论声。本来有几个人想帮她捡起来,又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继续旁观。

周令西无视众人的目光,又上前走了十几步,弯腰……

“哈哈哈……”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错,因为喜帕又被风吹走了。

周令西脸色一暗,愣在原地。此刻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省得再受此侮辱。

“小姐,小姐,回……回来了……”霓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鸽子回来了。”

“回来了?拿来我看看。”周令西大喜,早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可是竹筒里面是空的。”

来之不易的喜悦一扫而空。周令西“哦”了一声,挥挥手,“算了算了,我们进去吧。”

竹筒是空的,起码能证明大师兄看到了她的信,也许再过一会儿他就来了。

周令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她是打死都不愿意继续站在这里让别人观赏了。既然没人理她,她只好自己进去。她就不信神兵阁的人会把她这个正牌夫人赶出门来。

众人还没看明白这主仆二人在玩什么名堂,她们就迈开步子准备进去了。可是刚走出一步 ,马上有人出声叫住了她们,但叫的不是周令西的名字,而是霓裳的。

周令西回头一看,叫“霓裳”不是别人,正是和她一样穿得一身红樊一风。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樊一风的正面,眼前的男子冷酷而帅气,脸上的线条像是用刀子刻出来的一般,棱角分明的,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因为之前听多了关于樊一风和方家大少爷的传闻,她一直以为樊一风是个男生女相的阴阳妖。

“霓裳,是你?”

霓裳也大吃一惊:“你……你原来是神兵阁少主?”

两个人面面相觑。但仅仅是一瞬间,樊一风的脸色又恢复如常。他转身对周令西淡淡开口:“进去吧。”

人群中又讨论开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郎官和新娘子的丫鬟关系不一般。估计这一刻开始,樊一风好男风的谣言要被彻底肃清了,取而代之的很可能就是“樊家少主风流成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云云。

周令西不想被卷进这是非圈中,她甚至没有再看樊一风一眼,直接转身进门。转身的同时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两位新娘子,只是她们都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哎哟小姐,你怎么把红盖头给弄丢了,来来

5、亲事也是祸事(二)

来,快盖上。”阮媒婆拿着周令西被吹走的那块喜帕凑了上来。

反正已经掉了,周令西也无所谓盖不盖,随手接过喜帕,跟着樊一风的步子往大门走去。

“樊一风——”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怒气,又似带着一丝哀怨,硬生生打破了这喜悦的气氛。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在见着女子容颜的一刹那又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要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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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亲事也是祸事(三)

蓝衣女子持剑立在神兵阁对面的屋顶上,面色冷清,像怒放的天山雪莲一般美丽决绝,那样的美让人无法移开眸子,却又不得不因为她的冷而退避三舍。

樊一风微微皱了皱眉:“小雾?”

人群中哗然。马上有人猜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天下间长得如此美丽,芳名又叫做“小雾”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江湖上被称作“洛仙子”的吴小雾。

樊一风和吴小雾一高一低,遥遥相望,彼此的眼神中都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大喜之日,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子找上门来,又如此幽怨如此哀伤地望着新郎官,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生这一连串突发事件后,大家都一致认定了樊一风是位花花公子,同一天娶三个漂亮的媳妇不说,先是和新娘子的丫鬟眉目传情,才一眨眼的功夫,马上又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了。不用说,肯定又是在外面不小心惹下的情债。

“原来樊公子这么风流啊。”有人轻声说。

“每一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樊大少爷真是艳福不浅。”有人补充。

周令西从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表情极其不悦。而这种“不悦”的表情落在看热闹的人眼里,自然是有了全新的定义。顿时,同情她的人有之,替她惋惜的有之,愤愤不平的亦有之。倒是她本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樊一风望着吴小雾的眼睛一直没有移开过,他不开口,周令西也不好意思一个人进屋,免得落忍口实,说她没风度没气度云云。不远处的紫流云和舒碧月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双双盖着大红的绣花喜帕,看不清帕子下那张俏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时,吴小雾哀怨的声音传入周令西的耳中,“樊大哥,你……果真……果真是成亲了。”

“你先回去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樊一风的声音不冷不热。

吴小雾听到他说话的语气,眼中顿时升起氤氲雾气,一如她那个美丽的名字。这一幕看在周令西眼里,她心中立刻腾起一股怒火。樊一风留给她那本来就不好的印象如今是更添狼藉了。原以为他是个有断袖之恋的猥琐之人,现在看来,他竟然是一个处处留情,多情滥情的纨绔子弟。总之一句话,他绝不是一个好人。

而关于吴小雾的事情,周令西也耳闻过一些。据说三年前,这位美丽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洛水河畔,经常做一些锄强扶弱的之事,每每行善皆不留名。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洛水女神宓妃显灵,后来知道行善之人是吴小雾,人们便赠给她一个雅名,叫“洛仙子”。至于这位洛仙子从何而来,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便无人得知了,甚至见过她真是面目的人也不多。

托樊一风的福,周令西总算得以见到这位在江湖中神秘程度仅次于女魔头逝水红颜的大人物的庐山真面目。果然是大美女,名不虚传。

可是,美女再好看,她仅瞄了一眼就没心情再继续看下去了,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大师兄能不能及时赶到,从火坑中把她救走,她可不像阴错阳差地成为樊一风的众妻妾之一。

其他的人全部等着看樊一风和吴小雾的好戏,只有周令西心不在焉,一直东张西望,看上去很着急。

霓裳忍不住问她:“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周令西敷衍,继续伸长脖子张望。

“大师兄,拜托你赶快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吧,只要你准时救我出去,我保证以后乖乖听你的话好好练功。”

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周令西大喜,以为大师兄终于听到她的祷告从天而降了。她急忙回头看,结果大失所望,原来是吴小雾和樊一风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据周令西猜测,很可能是眉目传情传得走火了。

“呀,怎么打起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开打了,我还以为能见到抢亲的好戏呢……”

“……”

人群中炸开了锅。

这是周令西见过的最“热闹”的婚礼,简直是又“热”又“闹”。满头珠钗压得她脖子都快能像王八一样能缩进去了,厚重的喜服又重又闷,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偏偏这时候,霓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小姐小姐,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啊?”

“打就打呗,打死最好。”周令西不以为意。

这真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婚礼。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霓裳在内,这都已经有五个女人了,周令西不明白樊一风究竟要唱一场多么壮观的戏。

就在她急得差不多想扯掉头上的一干饰物时,那一对冤家总算停止了打斗。

“三天以后,城外长桥,不见不散。”吴小雾扔下一句话,施展轻功衣袂飘飘地飞走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围观的群众仍然抬头仰望,意犹未尽,回味着美女的仙姿。

樊一风把手中的佩剑交给侍从,慢慢走到周令西身旁,“很好看吗?”

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反而充满了咄咄逼人之感。

“很好看!”周令西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哦?既然已经没得看了,还不快进屋!”

“……”周令西无语,她气呼呼地转身,昂首阔步迈进神兵阁的大门。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么一场闹剧,礼堂中的人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看见四个红色的身影进来,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早在进大门的时候,周令西就在阮媒婆的念叨下不得不重新盖上喜帕,由霓裳搀着来到了礼堂。盖头下她看不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挥之不去的嘈杂声。然后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拜了这旷古未闻的四人天地。

直到霓裳把她搀进房间,她才如梦初醒:“什什……什么?已经拜过堂了?”

“是啊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吗?”霓裳不解。

她不知道才怪!只是刚才自己就像中了邪一样,鬼使神差地就把堂给拜了,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听霓裳这么一说,大脑立刻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