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仲谋沉静下去,波澜不惊的犹如死寂的潭水:“你们叫林建岳想方设法把我约来,我到了,是向佐躲着不愿见。这个样子,你们还要怎样调解?”

他挑眉觑看的样子,于向毅,无异于当头棒喝。向毅努力克制着不发作,怒火压在心口,却被厉仲谋一步一步逼到绝境。

向毅伸手,指向厉仲谋,指端因盛怒而直颤:“是啊,你几次三番置向家于死地,怎么可能突然有心要和解?你安的是什么心把梁家介绍给Mark,我不去管,也管不了,我是老糊涂了,才会听芷宁的劝,约你和Mark来,想要冰释前嫌!”

厉仲谋握着吴桐的手,瞬间控制不住力道地捏疼了她。

吴桐不信只有她能看出厉仲谋的痛苦,可她转头求救似地望向厉芷宁,厉芷宁却只是事不关己地旁观着,没有半点劝意。

她敬告般回视吴桐的眸子仿佛在说:让他们吵,这样总归比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从不交谈来得好。

吴桐颓丧着,所能做的只是更加用力地反握住厉仲谋,听他口是心非:“我确实是别有居心,你想知道我拿你那宝贝儿子交换了什么,我也不瞒你,我要他用一辈子的婚姻和幸福去换取梁家出手,挽救你向氏最后一点根基!”

刹那间,向毅一口气哽在喉间,剧烈咳嗽着,厉芷宁终于慌神,要滑着轮椅上前,为时已晚——

向毅昏厥地倒在了地上。

Part3

病房外,厉仲谋靠着栏杆,头发有些乱,一动不动的,直到病房门自内拉开。

医生与护士鱼贯而出,吴桐跟在最后,厉仲谋已经转过身正对房门,见到她,神色紧绷:“他怎么样?”

“暂时安全。”吴桐带上门,走到他面前,“他已经醒了,进去看看他吧。”

他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吴桐知他没勇气进病房,也不再勉强。他皱着眉头,吴桐控制不住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

他就这么突然捉住她的手,“我母亲都告诉你了?”

见她点头,厉仲谋又问:“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

他现在混乱,无法正确判断到底要怎么做,他祈求安慰,却傲然地说不出口。几乎是依赖地看着她。

吴桐想了很久:“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影响你和向佐的关系。向佐是个好人,或许你们可以…”

厉仲谋冷笑一声,似是而非地说着打断她:“很好。”

重新转身,面对窗外。此刻夕阳正落在两座肃穆的建筑之间,映红半边天。吴桐对着他有些僵的背影呆了呆,凑过去:“你在吃醋?”

“没有。”

“你有。”

“没有!”他回头,盯着她,隐约怒目。吴桐笑着用双臂环住过他的胳膊,侧头靠着他的臂膀:“你有时候真的很像童童。”

是怜惜的口吻。

“你是拐着弯说我幼稚?”

厉仲谋的声音,却是不满。吴桐额头抵住他坚硬的臂肌,蹭着摇了摇头。

厉仲谋抽回手臂,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买咖啡,等我回来。”

吴桐看着他稳健有力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心里叹,这个男人逃避的借口还真多。

吴桐双臂曲着,手肘向后撑在栏杆上,看着面前这扇房门。病房里此刻只剩下厉芷宁和向毅,吴桐知道不能进去打扰。

她在这走廊候了多时,厉仲谋未回来,倒是另一个男人到了。

向佐大步跑进吴桐的视线范围,正要推门进病房时,他发现了她。向佐脚步顿住,对父亲的焦虑大过见到她的诧异,向佐只朝吴桐颔了颔首,便急匆匆进了病房。

套房式的病房格局,向佐穿过小会客厅,正要推门进去,耳畔响起厉芷宁的声音:“…那个女人,比当年的我勇敢。”

“所以…”向毅说话似乎有些困难,但听来并无大恙。

厉芷宁不急不缓道:“由他们去吧。你也知道的,Eric想怎样,从来没有人拦得了他,Mark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受人摆布。”

向佐是头次听厉芷宁用这么温和的口吻说话,手握在门把上,就这么定住了,举步不前。

“再想想办法吧,咏贤生前最疼Mark,我已经对不起咏贤,不能再让Mark受半点折损。”

什么样的女人,听着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忏悔与愧意,会无动于衷?向佐只觉神经都被勾了去,紧绷的泛疼。

可惜,厉芷宁的口吻,教向佐听不出半点情绪:“这事与你无关。当初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向佐神智顿时一抽而空,寒意顺着耳道蔓延至全身,一点一点噬骨入心。他机械地转身,艰难的离开,将一切都抛诸脑后,耳中只剩嗡嗡之音——

“别说丧气话。”

“这怎么叫丧气话?左咏贤制造车祸是想要我的命,早知道我后半辈子要在轮椅上过,当初她想拉着我一起死,我一定不会逃。”

66 ...

Part 1

吴桐正心心念念地想着厉仲谋到底何时回,一抬眸便见面前的病房门,向佐推门而出。

两分钟不到他进了又出,脸色惨白,吴桐知道不该,可还是没犹豫就上前去。

“你还好吧?”

厉芷宁在病房里,想来向佐与之见面,无论如何也愉快不起。

向佐看着她,深深看着,一脸零下几度的表情,吴桐明白彼此关系尴尬,暗自懊恼自己这一步迈的实在是个错误,正要退后,被他猛地攥住右手腕。

吴桐浑身一颤,要掰开他的手。而向佐,始终一瞬不瞬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浑身紧绷,可对象是他,她也并不十分气恼,她对他心存的那份愧疚根深蒂固,只有胆量低声说:“向佐,放手。”

向佐对此充耳不闻,此刻在他耳畔回荡的,只有一个声音:凭什么要他放手?凭什么要他退让?凭什么只有他——

失去一切。

“桐…”

吴桐眉目一凛,抬头见他眼中微红。他不能这么亲密地唤她的名字,这样只会让她害怕再与他接触,她不觉音量高了几分:“放开我。”

这两个人较着劲,全然没有注意到有脚步声靠近,等意识到有人走近时,向佐偏头一看,还没看清来人的脸,捏着这女人手腕的手已经被人掀开。

厉仲谋黑沉的目光只顾盯着向佐,捏紧的拳头令吴桐不禁要怀疑他要挥拳相向,她趁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对厉仲谋道:“我们刚才在聊天,向佐他很担心他爹地的病情,正要去找主治医生。”

厉仲谋不是没看见这女人在朝向佐递眼色,这么焦急地维护另一个男人,厉仲谋亲眼目睹,只觉心房一紧。

向佐颓丧下脸来,只对吴桐说了句抱歉,转身就走。厉仲谋黑窘的目光顺着他背影而去,深深的眉目却被吴桐下一句话生生扯回。

她说:“咖啡呢?”

她仰着头看他,厉仲谋太阳穴一跳,不知该怒该笑:“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听说他爹地昏倒,一时情绪激动才…”

这个女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之前怎么小看了她?厉仲谋扯一扯嘴角:“好!很好!”

真是兄弟俩,扭头就走的姿势如出一辙,可这个男人,吴桐是一定要追上去的,他走得快,她便小跑:“等等我。”

“…”

“老公,等等我。”

厉仲谋脚步一收,停的并不甘心,待吴桐到了他跟前,他冷冰冰丢下一句:“别以为做错事,叫一句老公就可以了事。”

吴桐眉梢微抑。她做错事?

是,她做错事。

最错,错在爱上他。

她顿了顿,笑:“那我要叫你什么?孩子他爸?”

厉仲谋也不知是忍俊不禁亦或是无奈到了极点,只见他鼻翼微微翕动,突然拉紧她的手,十指紧扣,快步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再去看看向先生?”眼看他拉着她走出主楼,吴桐赶紧问。

厉仲谋头也不回:“他最不愿意见到我。”

不是的——吴桐几乎脱口而出,终是忍住了。厉仲谋从来以自我判断为准,没有人左右得了他。

“那我们现在去哪?回公司?”

“回酒店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