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会儿,她在自己面前还是遮遮掩掩的,现在好了,连女孩子家该有的羞臊都不要了,当着自己的面直接说出口,就差一句要自己帮她了。

白成山不禁踌躇了起来。

这个事,他要不要帮。帮的话,该怎么下手,才能让那个年轻人改变主意,不但答应娶自己的女儿,最重要的,还是要心甘情愿。

白成山这辈子在生意场上经历过无数次的风浪,但再大的波折,他也是胸有成竹,稳稳掌舵。

唯独这一回,遇到这件事,他犯起了难,感到实在有点棘手。

白成山沉思着,眉头紧锁。

聂载沉没有让白锦绣久等,她回到古城才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虎妞在外头喊道:“小姐!小姐,聂大人来了!”

白锦绣吩咐过虎妞,只要聂载沉一来,立刻就告诉她。

白锦绣一下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下去,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奔过去打开了门。

“聂大人大清早地就来啦!老爷这会儿和他在书房里说话呢!”

白锦绣心如鹿撞,更是欢喜不已。

她就知道,他是不会让她失望的!原本还以为要多等几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她急忙吩咐人送水,她要赶紧梳洗,过去看看情况。

……

白成山每天清晨五点多就起身,打打太极,喂个鸟什么的,早上获悉聂载沉来的时候,已经溜达完一圈回来了。

他有点意外,也很高兴,立刻叫人带他进来。

“载沉,坐!”

聂载沉朝他恭敬地躬身说道:“冒昧大早上门打扰,还望白老爷见谅。”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你过来我很高兴,坐,坐!”

聂载沉没有坐,依然站着。

“白老爷,载沉今早冒昧登门,是有一事相求。”

他突然从广州过来找自己,自然不会是无事上门,白成山立刻道:“什么事,说。”

聂载沉说:“载沉思慕令爱,盼娶她为妻,这才斗胆登门,恳请白老爷应许,将她许配给我。”

白成山惊讶不已,起先仿佛愣住,没有说话。

聂载沉也没说话了,书房里陷入静默。

过了一会儿,白成山抬眼,看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女儿做了什么?”

躲在门外偷听的白锦绣心咯噔跳了一下,屏住呼吸。

“没有。是我对绣绣爱慕在心,从前自知配不上她,不敢有所求,现在实在情难自禁,这才斗胆来求白老爷的应许。”他立刻说道。

白成山还是没有表态,始终沉吟不语。

等在外头的白锦绣焦急不已,见父亲竟然还不点头,实在忍不住,一下推开门就进去了。

“爹!不许你欺负他!你快点头!”

白成山看着眼前的这对小儿女,虽然心里对这事还抱着点疑虑,但聂载沉自己主动开口求娶了,态度很实在,女儿又这么迫不及待,自然也就作罢。

他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毕竟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就板着脸,呵斥了一声女儿,这才望着聂载沉道:“也好,那我就应了,往后把我女儿交托给你了。”

“多谢……岳父。”

聂载沉顿了一顿,改口说道。

白锦绣心里甜蜜无比。

白成山抚须点头笑,瞥了眼女儿,想了下,说:“既然这样,婚事也早些办了吧。载沉你先回广州,我带锦绣过去。婚姻是两家的大事,也不能我这边全说了算,你尽快去把你母亲接来,有些事项需与令堂商议,得她首肯才好。”

聂载沉迟疑了下,道:“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个事!”白成山想了起来。

“婚后你们打算住哪里?我现在就叫人替你们物色房子,整理好,结婚后你们小两口就自己住,怎么样?”

他说完,注视着聂载沉。

聂载沉说:“多谢岳父,不必费事另外准备房子了,绣绣应该更习惯住家里,这样她也方便。我住哪里都行,没事。”

白成山之所以这么安排,其实是为他考虑。婚后让他跟女儿一道住西关白家的话,万一有人说三道四,怕他接受不了。见他这么回应,态度坦然,心里对他越发欣赏,颔首:“好,你没问题,那就这样吧。”

当天,聂载沉陪着白成山钓了一天的鱼,晚上住一夜,第二天动身要回广州。

昨晚他没来找自己。吃完晚饭,陪着父亲说了一会儿话,回屋就熄灯,仿佛早早地睡觉了。

白锦绣虽然有点失望,但事情既然已经定了,她自然也有女孩子当有的矜持和羞涩,不敢再跑过去找他了。一夜翻来覆去,第二天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跟着父亲送他先行回广州。

其实她很想和他同路回,可是父亲不准,还严令她婚前不许再跑过去找他了。

她没办法,只好答应。

白成山和女婿话别,聂载沉向他行了个礼,看了眼站在白成山身后的白锦绣,转身去牵马。

“等一下!”

白锦绣从父亲身后跑了出去,带着他到了个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把那块上次没有送出去的金表递了过去。

“真的是特意选给你的。”她小声说。

他望着她睁大的一双眼眸,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接了过去。

“谢谢。我先去了,你回去再睡个觉。”

他微笑道谢,又吩咐了她一声,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前天晚上大概是因为只睡了三个小时的缘故,醒来后颈椎很痛,这两天不大舒服,就不双更了,等恢复了再尽量哦~

第 46 章

聂载沉离开后, 白成山叫来了刘广,叫他去广州把这个消息告知白镜堂夫妇, 让两人先筹备妹妹的婚事,自己过些天就带女儿过去。

刘广得令,立马赶回广州, 直奔西关白家。

他到的时候,白镜堂张琬琰夫妇正在卧室里关起门来在吵架。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张琬琰在那里大发脾气。

吵架的缘由, 自然还是白镜堂之前借出去的一千两银子。

前日是柳氏那个兄弟答应还钱的日子, 没想到到期了, 柳家的嫂子却带着柳氏暗地找白镜堂求宽限, 说是前些时日铺子里被大水淹了贵重的料子, 钱还不上了。柳家嫂子陪着笑脸求个不停,柳氏跟在一旁, 虽然没开口, 却是满面羞惭,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白镜堂也隐约听说柳氏原先授国文的那间女塾因招不到几个女学生,这个新学期已经关闭,她现在只靠着兄嫂过日子了, 寄人篱下, 见她这样,回忆过往旧事,未免唏嘘,不过一千两银子而已, 自然满口答应。回来后,又怕过不了张琬琰这一关,怕她和自己再闹,索性从别处挪了一千两拿回来,说是柳家已经还钱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跟班早就被张琬琰收了,今天一回来,就被张琬琰堵在屋里责骂,逼迫他立刻过去要钱,否则自己亲自上门。

白镜堂说自己和柳氏早就没关系了,张琬琰怎么肯相信,他说尽好话都没用。想自己出去了人人都敬一声白爷,回家竟连这一千两的银子也不能做主,也恼了,说不过一千两银子而已,这些年施舍乞丐也不止这个数了,用不着她过问。

张琬琰怒道:“我是为那一千两吗?你心疼她死了男人没依靠,今天借她一千两,明天她要是找上来,叫你替他找男人,你是不是自己就凑上去了?”

白镜堂气得不行,拂袖转身要走,被张琬琰死死拽住不放,正不可开交,忽然下人拍门,说刘广被老爷从古城派了回来找他们有重要的事,张琬琰这才松手,夫妇各自沉着脸出来,听刘广说完这个事,两人惊呆了。

“老爷说,这门亲事是老爷亲自定的。他对聂大人极是满意,婚事极是看重,叫我转告少爷和少奶奶,这就预备起来,过些天,老爷就带小姐回广州。”

白镜堂惊诧过后,回过神来,琢磨了下,想起了上次聂载沉救了妹妹父亲招他做女婿却未遂的事。

父亲对聂载沉一向器重。虽然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聂载沉就答应了,但父亲既发话了,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定下,他做儿子的自然照办。况且他本人对聂载沉也是很有好感的。所以事情虽然很突兀,但很快也就接受了,点头说:“知道了,明天就把家里管事的都给叫来,好好商量怎么操办。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出嫁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

张琬琰一听,把丈夫和柳氏的那点破事也给丢脑后了,满心不赞成,但公公表态了,话也这样压了下来,又是小姑的婚事,她一个做长嫂的能说什么?但心里终究不平,忍不住问:“我小姑她也愿意?”

聂载沉虽然也算年轻有为,也救过小姑子,但却是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地方冒出来的土包子,在她看来,小姑子两只眼睛长头顶的人,还留过洋,怎么可能看得上。

刘广笑道:“小姐自然是愿意。”

张琬琰有些不信,但也只能勉强笑:“那就好,那就好,明天我就和镜堂准备。”

当天晚上,张琬琰在房里和丈夫商量着该怎么替小姑子操办婚事,正说着要怎么办酒席,看见阿宣在门口探头探脑。

“看什么看?去写功课!写完了早点睡觉!要是叫我抓到你再偷看小人书,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张琬琰呵斥儿子。

“听话,回屋去,我和你娘有事商议。”白镜堂见儿子似乎不愿走,温声说道。

阿宣看了一眼父母,“哦”了一声,低下头慢吞吞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张琬琰也没在意儿子了,和丈夫继续说事。听到丈夫说另外打通楼上两个大房间的墙,好给小姑子夫妇修出一套更大的起居屋,哼声道:“何必这么多事!不是我说话不吉利,绣绣我还不知道?她起先根本就看不上聂载沉,只不过后来丁婉玉看上了人,她又觉得不平,这才要争而已。现在就算点了头,也是不懂事,贪图个新鲜劲罢了,等那个劲一过,你瞧着吧,聂载沉他落不了好!爹也真是的,怎么就当真了。小姑子是年轻冲动不懂事,爹也不为她日后着想。要是散了,不就白白坏了小姑一个名声!我白天一听就想立马去古城劝的,但刘广说话的那个语气你也听到了,我敢说半个不好?你是绣绣的亲哥,你要真对妹妹好,就赶紧劝一下!”

白镜堂被妻子的一番话给说愣了,细细想,隐隐觉得似有些道理,心里不禁烦恼,皱眉道:“你就话多!绣绣又不是小时候,东西玩个三两天就丢掉,婚姻大事怎么会当同儿戏?”

张琬琰冷笑:“说的倒也是。可惜啊,有人都奔四十去了,这种事还是牵扯不清呢,何况小姑这年纪,懂什么!”

白镜堂一愣,回过味来,知她这是借机又讽刺自己,忍气道:“家里有喜事,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了。我约了聂载沉明天来吃饭,你给我注意态度!”

张琬琰哼了一声。夫妇又商议了些别事,当晚睡下不提。

聂载沉是昨天回到西营的。不过一夜的功夫,白成山要招他为婿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整个西营都为之轰动。他在新军中颇有威望,众人艳羡之余,结伴前来贺喜。方大春陈立等那帮平时和他交好的人更是为他高兴。自然了,背后的各种声音里,必也少不了几句带着酸味的阴阳怪气话。

聂载沉看起来倒和平常差不多。傍晚,西营结束了一天的日常操练,他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进城。

昨天傍晚这个时候,白镜堂派人给他传话,邀他今天去白家吃个便饭,顺便商议婚事。

他朝外走去,和一路遇到的纷纷上来向他道喜的士兵含笑点头,最后出了营门上马,进城来到西关白家。

白镜堂正在家中等他,见他到了,和刘广等管事一道快步而出,笑容满面地将他迎了进去,听到他开口还是叫自己白公子,握住他手笑道:“怎么还公子来公子去这么见外?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虚长,都不客气叫你载沉了,你就随绣绣叫我一声大哥。”

刘广等人都笑了,聂载沉也微笑,依他的话叫了,白镜堂应了一声,领他进去,笑道:“快进来吃饭吧,早就预备好了。”

阿宣从屋里也钻了出来,仰着脸笑嘻嘻喊他“姑丈”,聂载沉笑着,抬手摸了摸他脑门。

“阿宣!不许给我皮!写功课去!”

张琬琰走了过来,皱着眉打发走儿子,等阿宣心不甘情不愿地噘着嘴走了,转过脸,上下打量了眼聂载沉。

“少奶奶。”聂载沉叫她。

她脸上露出了笑,说:“刚才镜堂都说了,自己人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应该叫我嫂子了!”

“真是没想到啊——”

她顿了一下,神色感慨万千,随即打住了,改口招呼:“肚子饿了吧,都站这里干什么?镜堂还不请人进来!”

聂载沉垂目,恭敬地向她道谢。

饭桌上,平常最为健谈的张琬琰几乎没开口说话,全是白镜堂和聂载沉说着今天白天与管事们初步商议出来的关于结婚的事项。

“载沉,你要是有什么意见,或者觉得有不妥当的地方,尽管提。”

聂载沉道:“劳烦兄长、嫂子还有众位管事费心。我没什么意见,兄长和嫂子看着办就很好。”

白镜堂今天将他叫来,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以一家人的身份一起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而已,知道他也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就笑着点头,改而问他接母亲过来的事。

聂载沉说今天已经和高春发说了,告了假,明天就出发。得知路上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月,白镜堂说:“你要是忙,脱不开身,我这边可以派个稳重能做事的过去,代你将令堂接来。”

“多谢兄长好意,不敢劳烦,还是我自己去接为好。”

见他婉拒,白镜堂也就作罢,只不停地劝酒。

饭吃着,快近尾时,大三|元饭店的刘老板上门求见,原来是消息灵通,得知了白成山要嫁女,立刻第一时间登门想拉喜宴的生意——倒不是冲着赚多少钱而来,而是若能承办白家嫁女的婚宴,于酒楼而言,如同得了个极大的脸面,备增荣耀。

白家和刘老板关系一向不错,人既来了,张琬琰告了声罪,起身出去说话。白镜堂也三十出头了,喝了些酒,有些内急,不像年轻人能憋,也告了声罪去方便,剩下聂载沉独自留在桌旁,渐渐出神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姑丈”的唤声,转头,见阿宣溜了进来。

聂载沉露出笑容,叫了声阿宣。阿宣跑到他近旁,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伺候的下人,嘴巴凑到了聂载沉的耳边,小声地说:“聂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娶我姑姑!”

聂载沉一怔。

“昨晚上我听我爹娘说话。我娘说我姑姑她是不服气你被丁家那个表姑姑给抢走,这才要把你抢过来的。还说我姑姑喜新厌旧,以后会不要你的。”

父母最近时常吵架,自然瞒不过阿宣。此前从没有这种经历的阿宣在烦恼之余,心中未免感到惶恐,比平常更要留意父母的动静。昨晚被张琬琰赶走后,怕父母又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藏在门外继续偷听,没想到听来了张琬琰说的那一番话,越想越替他心目中的大英雄感到不平,这会儿就趁着父母不在的机会赶紧过来提醒。

“聂大人你要小心,千万别被女人骗了!她们都很可怕!我娘可怕,姑姑也是!”

阿宣说完,怕被母亲看到了又骂,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白镜堂很快回来,继续招呼聂载沉喝酒,再喝两杯,聂载沉开口告辞。

白镜堂见这顿饭也差不多了,挽留几句,也就作罢,起身送人出门。

张琬琰和酒楼掌柜还在客厅里说着话,掌柜的看见白镜堂送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出来,说说笑笑,知道他应当就是白成山要招做女婿的那个人了,忙站起来叫了声白爷,又转向聂载沉,躬身笑道:“这位就是聂姑爷吧?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和白小姐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聂载沉朝刘掌柜颔首回礼。

“怎么这么快就走啦?镜堂你也真是的,不留载沉!”

张琬琰责备丈夫。

聂载沉道:“多谢嫂子款待,晚上已经喝了不少酒,明早还要上路,也该回去歇了。”

张琬琰笑吟吟地转向掌柜:“往后你可要认准了我们姑爷好好巴结,我们家老爷赏识他,对载沉可比亲儿子还要好。”

掌柜忙躬身:“鄙人大三|元刘全,往后还请聂姑爷多多关照!”

聂载沉微笑点了点头,出了白家大门,很快骑马而去。

他一路纵马归来,回到西营自己住的地方,也没开灯,和衣在黑暗中躺了下去,敛目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五点,晨光熹微,他离开广州踏上了西行归家的路,一路紧赶,风尘仆仆,终于在半个月后,回到了他少年时曾走出过的位于滇西的那个叫做太平县的地方。

太平县是个小县,十分偏远。从县城过去,翻过一座山梁,水流九曲,有个聚居了几百户人家的古老村落,村人大多姓聂,同宗同族,那里就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他的父亲年轻时文武双全,也曾胸怀大志,立志借考取功名投身官场,以洋务救国,是光绪年那一科殿试最年轻的进士,加上有当时已在官场做官多年的同族长辈的提携,意气风发,前途坦荡,很快得到当时著名洋务大臣两江总督的青眼,成为其左膀右臂。但几年后,屡屡目睹朝廷**,官场派系明争暗斗,种种黑暗,国防军事又外强中干,而自己实则无力改变半分,遂心灰意冷,辞官归乡,与当地一名儒之女完婚,又被乡民推为族长,从此在乡间半耕半读,安贫守道。

在聂载沉小的时候,甲午年间,太平县遭到了一伙流兵马贼的袭扰,马贼火|枪傍身,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县令请聂父助力抵御。父亲组织乡民,设计消灭了马贼,但乱战中不幸身中火|枪,后伤重不治而去。年幼的聂载沉就这样失了父亲,被母亲养育成人,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辞别母亲翻出山梁,离开了太平县。

这几年,因为路途遥远,他回去探望母亲的次数寥寥可数。上一次还是去年有回被派去云南出任务时顺道走了一趟。慈母日见苍老,两鬓白霜,他心里一直怀有愧疚,所以这次他想亲自来接,一是弥补,二来,他想亲口对母亲解释这桩婚事。

他穿过县城,翻过陡峭的山梁,沿着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的熟悉的崎岖山道,向着前方的家走去,越近,脚步就变得越迟缓,心情也越发沉重。

再过了前头这道岗,下去,就是家所在的那个古老村落。

他停在了岗头上,向下眺望。

日已黄昏,不远外的村落里,依稀可见炊烟袅袅。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在村口溪边的石桥下安详地吃着青草,一个七八岁大的牧童光着瘦得能数清肋骨的上身在溪里摸着螺蛳,脑后那根多日没有梳的毛糙细辫胡乱打结,用根筷子插在了头顶。

那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和他小时的记忆一模一样,没有半分的改变。

第 47 章

聂载沉下了上岗, 走到桥头溪边,停在牧童身后:“石头!”

石头是他族兄的儿子,家就住在他家近旁。

那牧童转头,突然看见聂载沉站在溪边笑望着自己,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一把丢掉手里刚摸起来的几个螺蛳,大叫一声:“二叔!”跟着从水里爬了出来, 奔到聂载沉的面前。

“二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咦?二叔你的头发怎么没了?”石头看着聂载沉的短发, 吃惊不已。

聂载沉从行囊里拿出路上随手买的用作干粮吃剩下的几个油撒子, 递了过去,问道:“你婶奶奶好吗?”

石头的婶奶奶就是他的母亲。

石头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管头发了, 接过油撒子。

“好!昨天我才跟着爹去砍柴, 给婶奶奶也送了一捆柴火呢!”

小石头说完咬了一口吃的, 老牛也忘了牵,光着脚转身就朝里头跑去,一边跑, 一边大声喊:“二叔回来了!我二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