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喊加油的都在看台上呢,喇叭都准备好了。”陈舒舒说,“3000米还要几个给体委送水的。”

姜灵:“好啊。”

时念念也点头。

陈舒舒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两瓶水给她们,指给她们看:“就在那两个位置上站着就行,然后徐蜚跑过来的时候递个水杯,他想喝就会拿,每一圈都伸个手,他也不一定会喝。”

两人点头,跑去规定的位置站好。

时念念的位置就在靠近终点的地方。

随着一声发令枪响,以及铺天盖地的尖叫声,男子3000米开始了。

徐蜚一开始就是领先,而后和第二名的差距慢慢拉大。

时念念还是第一次看他跑步,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第五圈时徐蜚才拿了时念念递出来的水瓶,直接抬手整个从头顶倒下,濡湿了大片衣服,他甩了甩头发,水珠顺着发茬向外散开。

看台上的加油声更加响。

他把那一瓶水全浇下去后就把空瓶子重新丢进跑道内。

时念念小跑着把瓶子捡回来。

抬眼时看到了隔着跑道站在另一边的江妄。

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

她收回视线后才想起来,就是班服,男生的是款式简单的黑衣黑裤。

套在江妄身上,竟让他有了平时没有的少年气。

3000米,一共有七圈半。

到最后一圈半的时候,原本的第二名才开始发力,那是个体育生,论跑步的技巧和方法都应该比徐蜚更好。

“快跑啊徐蜚!!!”

“体委加油!!!”

徐蜚听到更加高亢急切的声音,就有一种预感,第二名快要超过他了。

他想加速,可力气在前面就已经耗尽,他听着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啊——!”

“我操!这摆明了就是故意撞的啊!!”

“徐蜚!!”

看台上突然炸起一片骂声,三班众人也不管操场清场,纷纷朝徐蜚跑过去。

后者痛苦的抱着脚踝整个人蜷曲着倒在操场上,冷汗直冒,几乎是瞬间湿透了衣服。

“你们干什么!!”体育老师拿着计时器跑过来,“破坏运动会赛事规则是要被取消班级积分的知不知道!?”

姜灵也从另一边跑过来了:“凭什么啊!明明就是那个人故意踩的我们班同学,本来不是第一也有第二的啊!”

“具体的学校后续会做决定,你们快别挡在跑道上!”

体育老师把他们一股脑的推出跑道。

几个男生已经背着徐蜚跑去医务室了。

“这怎么办啊,太气人了吧!”

“下午徐蜚是不是还有项目啊?”

“我操!还有个4x100!他是最后一棒啊!”

……

大家骂骂咧咧了一个早上,好在学校有专门录像的同学,蔡育才听说了找人要来录像视频,带着几个同学一起去了体育部。

最终以取消第一名成绩结束。

可徐蜚到底没有跑完全程,最终的成绩也不能算。

-

因为这件事,三班好多人都对这次运动会非常不爽。

下午的4x100,三班原来是有前三希望的,虽然比不过另两个班,但实力也不弱,可徐蜚脚一扭,替补的实力就跟不上了。

“不去……看吗?”

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时念念推了推趴在桌上的姜灵问。

她抱怨:“肯定是倒数,有什么好看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教室外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女生们惊喜的声音。

“——快点快点!江妄居然要替三班体委跑接力啊!!我觉得这回三班都有希望拿第一了吧!”

姜灵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

到操场上时远远的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还有不少对面学校的女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也纷纷混进来。

姜灵拽着时念念的手从人堆里穿梭来穿梭去,才终于挤到了看台边上。

四个男生站在跑道边上。

“妄哥,你想跑第几棒?”一个男生问。

江妄:“不是第一棒就行。”

4x100,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棒和最后一棒,听他这么说,江妄自然被安排到第四棒。

谁都没有想到,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成了最具看点和戏剧性的一场比赛。

三班的跑道是第一道,江妄背对看台站在第四棒的白线前。

他的背影棱角被夕阳的余晖染红。

他身上有一种濒临少年和男人的禁欲感,黑色裤子被拉扯到脚踝以上,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分明却瘦削白皙的脚踝。

挺拔似一棵白杨。

比赛开始!

一阵风吹来。

他的衣服被吹的往前,勾勒出轮廓分明的宽肩窄腰。

看上去八风不动,百毒不侵。

“啊啊啊啊!!”姜灵扯着时念念的手原地激动蹦着。

第一棒。

第二棒。

第三棒。

三班始终勉强维持着第四名的排名。

江妄做好了起跑的姿势,向后伸出手。

他的爆发与冲刺是在瞬间迸发出来的,接棒的那一瞬他就直接冲刺出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超越了一人。

“好快啊——!”

看台上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尖叫声。

时念念的目光跟着他,心尖轻轻跳了一记。

她突然想起昨天江妄问她的——为什么不拿第一。

她对第一名没有执念,是不是第一名对她而言似乎也不是件很重要的事,可江妄现在迎着风向前冲刺的模样,她突然觉得。

江妄他目标明确,他只要第一名。

他仍在冲刺。

超越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即便领先第一也不断加速,短短的100米,他从第四冲到第一,并且和第二名的差距还在不断拉大。

大家甚至不知道一个人的速度还能快成这样。

刺眼阳光下,江妄冲过终点线。

看台上,大家安静了两秒后彻底疯狂,混杂着狂热的尖叫声,大喊江妄的名字。

“江妄!!”

“江妄!!”

“江妄!!”

“江妄!!”

……

江妄在跑步过程中摘了助听器,所有的喊声与尖叫都像是加了层虚化特效。

听的见,但听不真切。

让他忽然恍然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看台上很多人涌下来,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清楚。

直到一双手递到他面前。

他抬眼,看到时念念捏着一瓶水递给他,手腕细的仿佛一折就会断。

身边的来往喧嚣的人流。

时念念仰着头。

脖颈线条柔和又脆弱,一双眼眸平静无波澜,清澈见底,和他四目相对。

她又把矿泉水瓶往前递了递。

视线里,她嘴唇动了动,他没听清,只侧头笑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水瓶。

第16章 妄想

时念念把矿泉水瓶递给江妄后就走了。

两天的运动会在4x100后就全部结束了,大家刚刚看完那么戏剧化的一幕都意犹未尽,紧接着就是国庆长假。

大家回教室拿了作业就纷纷放学回家。

时念念到家的时候许宁青已经在了。

自从他大学开学后,他就几乎没回家住过了,像昨天晚上他也只是顺路把她送到门口,自己还是回公寓睡的。

时念念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叫了声“哥哥”。

“今天这么早。”许宁青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我还想打完这局去接你一趟呢。”

“运动会……放的早。”

许宁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拿出那枚银牌时舅妈还差点想找个家里显眼的地方把它给挂起来。

时念念哭笑不得,劝了好久才劝住了。

舅妈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小身板这么厉害啊,还拿了块银牌,以后舅妈得好好藏起来,就当传家宝了。”

许宁青丝毫不给情面的翻了个白眼:“学校几块钱一个批发的你也当传家宝。”

舅妈在他腿上重重打了一巴掌:“你懂什么!这是钱能比的吗!”

“呵,那我以前高中的时候也好几块奖牌呢。”

“就你这一大学就住外头去的白眼狼,我要你奖牌做什么!”舅妈也回了他一个白眼。

许宁青直起身子,指着时念念:“你说,你舅妈是不是偏心偏的太过分了!”

时念念在一旁温吞笑着。

舅妈和哥哥虽然总是拌嘴吵架,有时候哥哥还能气的舅妈几天都不想跟他说话,可是还是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他们母子俩的关系非常好。

她笑的眼眶发酸,揉了揉后就回房间写作业。

-

酒吧灯牌上一个潦草的龙飞凤舞的“野”字。

酒吧内,十几个男生占据角落卡座,夹着烟吞云吐雾,正在打牌。

江妄拎起一张单牌甩出去,侧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兴致缺缺。

“国庆去哪玩啊?”

“这几天上哪都堵的要死,你现在决定出去玩也来不及了。”

“就是,看看范孟明那死胖子,人效率多高,上礼拜追到女神,国庆就一块去迪士尼玩了。”

一旁许宁青懒散玩着手机,闻言笑了声,“那死胖子这么快有女朋友了?”

“对啊!啧啧,简直了,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众人聊着天,突然旁边一个男生捧着手机嚎起来。

“我操!妄哥!这是你吧!”

他把手机递过去。

是一段视频,关于今天白天4x100的,录下了江妄一路超越三人冲破终点线的全程。

其他人也挤过去看。

“妄哥重出江湖了?!”

“这哪儿来的啊?”

“我一个表妹发的朋友圈,听说都传疯了啊!全部都在说这比赛!”

一旁许宁青扬眉,点开自己微信,既然全一中都在转发这个视频……

他先是点开时念念的微信,这丫头的朋友圈几乎是空的,许宁青都没见过她发过什么内容。

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很快就在其他好友朋友圈里翻到了那个视频——从前认识的一个学妹发的,现在应该是高三。

视频的最后,是江妄从一个女生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

其他人都能忽视这一点,许宁青忽视不了,这他妈是他妹!

而且江妄自从耳朵出问题后就没再参加过这样的比赛了,许宁青完全没想到他会参加,何况说实话江妄也不是那种班级集体感爆棚的人。

他轻眯眼,手肘撞了江妄一下。

江妄看过去。

“你这次怎么参加运动会了?”

江妄“嗯?”一声,视线重新落回到手里的牌上,抬眼看了牌局,丢出最后五张牌,没回话。

“为了在时念念面前表现一下么?”

嘈杂的音乐声掐着鼓点震耳欲聋,许宁青含着点戏谑笑意的话只江妄能听见。

他仍没什么反应,扯了下嘴角。

“对她这样的。”江妄笑了声,嗓音磁沉,“拿块金牌就有用了吗?”

“也是。”许宁青点着头乐起来,没一点哥哥样子,“你也觉得她挺呆的是吧。”

“那你为什么参加了,还是4x100这种项目?”许宁青又问。

江妄把手里的牌给了别人,从牌局里脱身出来。

“为了,她手里那瓶水啊。”他最终漫不经心的说。

许宁青一愣。

“江妄。”许宁青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你这是要栽啊。”

-

昨天回来的晚,醒来已快到中午。

头疼欲裂,好像还有点轻微发烧的迹象。

江妄坐在床边,点了支烟,又咳嗽一阵,他微蹙着眉,从窗帘外透过来的光让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睛。

抽完那一支烟,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简单洗漱完,懒得量体温,只翻找出一盒退烧药,就着冷水吞了两粒。

他接了通电话,拿了钥匙出门。

国庆节第一天,游泳馆里没什么人。

“教练。”江妄推门进去。

教练一见他就立马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来啦!最近怎么样?”

他懒散道:“就那样。”

“去试试?”

江妄问:“现在场馆里没人训练?”

“没,国庆给他们放了三天假。”

训练的场地在另一边,和向大众开放的泳池不是同一个区域,江妄换好衣服走进去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江妄脱了上衣,肩线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肌肉匀称漂亮。

“准备一下,我给你计时。”教练说。

“嗯。”

他取出助听器,扁扁的一枚方形,教练看了眼:“现在天天带着这个?”

摘掉助听器后听到的声音就轻了许多,还好游泳馆内空旷又聚音,江妄还是隐约听清了教练的话。

他又“嗯”一声。

“——各就位!”

教练按照正规比赛的形式站在另一边发令。

江妄做好出发姿势。

他已经一年多没有接触过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教练手一挥,发出指令,江妄跃入水中,他动作漂亮,线条极为流畅的潜入水中。

在非专业人看来是极完美的入水姿势,也是极快的速度,可教练还是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计时器,再次愣住。

跟从前的巅峰状态比……的确是差了许多。

虽然这个水平加强训练一阵子就能进省队是不用怀疑的,可他也心知江妄的性子。

如果他真要做,他的目标就不是省队,而是国家队。

他要的是第一名。

17、8岁的年纪,少年少女们青春正好,他们的梦想正酝酿发芽,他们的生活崭新一片,前路迷茫却充满未知的挑战和希望。

可江妄不一样。

他的梦想开始的早,也破灭的早。

18岁那一年,他拿到了国家队的许可,也是这一年,他耳朵出了问题,也就紧跟着不能再进入国家队。

对于运动员来说,听力受损是致命性的。

江妄是多骄傲的人,他不愿意因为听力的关系就和一群残疾运动员竞争一块金牌,可和健全运动员相比,听力的问题会让他对发令枪的反应减慢许多。

竞技类比赛中,零点一秒都是需要无数汗水争回来的。

就算是江妄,即便是江妄,也对这种差距无能为力。

他在听力受损后魔鬼训练过一阵子,依然不能把水平稳定在从前的标准,下降很多,对当时那样一个年少轻狂的少年来说,打击是致命性的。

所有人都知道江妄傲。

他想要的是万人之上,摘冠称王。

如果不可能,他只能毅然决然的放弃。

结束400米,他拍下计时器从水里站起来。

他不用看时间,身体的反应就告诉他,这个成绩不会好。

“一年没训练能维持这个水平已经很难得了。”教练还是鼓励他,江妄是他见过极有潜力的人,当初也是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训练的。

他笑了笑,拍了下教练的肩膀:“走了。”

-

江妄出去后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和火机。

他侧头叼一根烟,一手拢着风,娴熟的点燃一根,烟雾缭绕中他看到一身西装的男人,男人正怒气冲冲的也看着他。

“江妄,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像是我儿子?”男人皱着眉。

江妄眼皮一抬,上下扫了他一眼。

江抻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一根不落的往后梳的整整齐齐,而他刚刚从游泳馆里出来,就连头发都还没干。

是不太像。

他轻轻扬起眉,朝他呼出一口烟。

“要不是这是在公司门口,你看我揍不死你。”江抻压着火气瞪着他说。

马路对面就是江氏集团。

难怪会遇上。

江妄直接乐的笑出声:“江总厉害啊。”

“你少这么跟我说话!”江抻食指指着他的脸。

-

时念念从书店出来,没有想到会看到江妄。

她是骑自行车来的,买完书走去书店背面找车,就看到江妄和一个……男人在打架。

她不想惹麻烦,转身就打算走。

却听到男人一脚把江妄踹倒在地,捋起袖子:“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小畜生!”

时念念脚步一顿,回头看。

男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西装革履,江妄坐倒在地上,抬着下巴,自嘲冷笑。

她看到过两次江妄打架,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狼狈落魄。

“住,手!”她喊一声,中间颤了一下,听起来底气不足。

她跑到两人中间,双臂张开挡在江妄面前,“我、我已经,报警了。”

几个字说的磕磕巴巴的,任谁听了都不会信,江抻拧起眉,往时念念身上看了眼。

她出门时随手套了件校服,胸口有一中的字样。

江抻怒道:“滚开!”

时念念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他眉眼中的样子和江妄有几分相似。

江妄拽着她的手重新把时念念拉到自己身后,眼眸里闪过暴戾和阴沉。

“你他妈碰她试试。”

第17章 妄想

时念念最后也没拿自行车,走过那一片空旷无人的停车地,到书店门口时就来来往往许多人,几乎都是年纪相仿的学生。

她低着头走路,江妄就跟在她两步远的地方。

书店旁边有一家奶茶店,时念念排到队伍后。

江妄站在她旁边,他人高腿长,皮肤很白,很快就引的周围一些女生频频望过来的目光,更有夸张的,已经拿起手机偷拍。

两人始终没说话。

时念念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想起来之前江妄说不喜欢吃甜的,于是要了一杯满糖,另一杯半糖。

她把半糖的那杯递给江妄。

江妄没动,垂着眼皮看她。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刚才那一幕,尽管那样的画面在他更小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会在家上演。

他现在,觉得烦躁又羞耻。

时念念平静看着他,好像刚才那一切都没发生。

她伸着手,江妄没拿,原本总是吊儿郎当的笑意也全部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