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所有的事情曝光了,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她再也嫁不了叶英章,而她有怀了他的宝宝,聂重之一厢情愿地以为她会选择他的。

可她没有,她甚至连宝宝也不要。

他求她,他无数次的求她。他甚至想过,她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他哪怕带着孩子从此消失,一辈子不在她身边出现,他也愿意。

然而,无论他这么哀求,她还是不肯要那个孩子。

在医院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掐死了她,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从那后,他的人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明媚灿烂。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每天借酒消愁,对所有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钱,他那个时候是有钱,多得都成看一个个阿拉伯数字。但他要那些数字来做什么,他真正想要的,他却得不到。

她从来不爱他,她爱的只是叶英章,心心念念地想着的不过是嫁给叶英章,做叶英章的老婆。哪怕有了他的孩子,她也毅然决然地不肯要。

他其实是明白的。与其说她不要那个孩子,还不如说是她不要他!她一直讨厌 他,所以也讨厌那个孩子,恨屋也是会及乌!

当年他被一声注射了镇静剂,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冲去找她的主治医生。医生说是她不小心滑到导致的流产。当年他听了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哈哈哈哈”地大笑,“不小心”滑到,这“不小心”里头有她多少的刻意为之,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聂重之才能明白。

那是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和她的骨肉。只要再过几个月,生下来就是活生生的孩子,会哭会笑会吵会闹了。

孩子没有了,他与她的孩子没有了,再也没有立刻!

万箭穿心般的痛,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把手摁在胸前心口的位置,想拦着一点儿,可是怎么也拦不住里面那鲜血淋漓的痛楚。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却好像站在了世界末日的无边荒野里头,狂风呼啸,任凭他怎么喊怎么吼怎么叫,可是这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还是没有人要他,唯一疼他、爱他的母亲已经不再了,所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爱他疼他,再没有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整个人心如死灰,一团烂泥般地过活!

可如今,她回来了!她说要留下来陪着他!

聂重之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蒋正璇,几次欲伸手去触碰她柔嫩的脸。可是他不敢,他怕惊扰了她,怕惊碎了这个美梦一般的画面,连呼吸都轻微。

第八章 你戒毒,我便守你终生

蒋正璇沉沉入眠,睡了长长足足的一个觉。深夜时分,意识飘忽的她被房间外头传来的异样声响惊醒。

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呃呃呃”的呕吐之声。这般近,仿佛近在耳边。是谁?谁在呕吐?蒋正璇抚着额头拥被坐起了身子,不会是聂重之吧?

“呃呃呃”的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明显是从浴室传出来的。她上前拉开了浴室紧闭着的门,看到聂重之正趴在洗手台盆边呕吐。

蒋正璇赶忙上前扶着他:“你怎么了?”聂重之脸色灰白,额头上密密晓麻的汗,他试图把她推出去:“别管我,别管我……你走开,你走开。”

蒋正璇一时不备,被他推了个趔趄:“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她注意到他的右手似不受控地不断抖动。

蒋正漩抓着他的手,掰着他的手指:“你到底是怎么了?”聂重之侧着身,推开她,不让她接近:“你走啊,走啊!别来管我……”

不对!聂重之很不对劲!蒋正璇探手触摸他的脸,想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你生病了吗?”

聂重之的表情痛苦不堪,身子像是打摆子一样地抽搐抖动:“我没生病。你走,别管我……别管我。”他有些狂乱地推着她,失了魂一般地嚷嚷着,“我好难受啊……好难受……你走开,说了让你别管我。你滚啊……滚……”

毒瘾!这个认知让蒋正璇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见了阎王鬼怪一般,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她赤裸的手臂碰触到了冰冷的瓷砖,她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全身冰凉地反应过来:聂重之他……他竟然染上毒瘾了!

可她让家政整理屋子的时候,没发现那些东西呀。

聂重子的意识显然开始模糊了,他擦了擦鼻子,一把抓着她的肩膀,呓语般喃喃:“我有钱,我有钱……快给我点儿好东西……”

“快给我,快给我……我好痛苦,我好难受……你快给我点儿好东西,快给我……”

肩上的刺痛让蒋正璇意识到她现在去想他怎么染上毒瘾的已经毫无意义了。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呢?

她用尽全力,半拖半扶地将他拽出了浴室,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怎么办?他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蒋正璇单手捂脸,完完全全不知所措。

容不得她多想,聂重之全身蜷缩,瑟瑟发抖:“快给我点儿东西……快给我……我好难受…… 我受不了……”蒋正璇蹲了下来,用力“啪啪” 地狠狠甩打着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聂重之,你看看,你看看我是谁!”

聂重之吃痛地睁眼,迷乱的眼神盯着她直愣愣地瞧。好半晌后,他方认出了她,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吼叫道:“走,你走,滚啊,滚……”

蒋正璇到了此刻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停不停地要赶她走,因为他怕被她发现秘密!

“你不走是不是?好。你不走,我走……走开……别挡着我……”他双手环抱着发抖的身体,跌跌撞撞着起身想要出门。

蒋正璇抢先一步,以背抵着门,拦住了他。她再也不顾得什么了,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搂抱住了他的腰:“不,你不能出去。聂重之,你不能出去,不许你出去……”绝对不能让他再碰那些东西了!

聂重子像是一头重伤发作的野兽,焦躁狂乱,拼命地想要摆脱她。不过他显然还有些意识,知道此刻搂抱着他的这个人是谁!

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爱之恨之却又无可奈何之的蒋正璇!他舍不得弄伤她!

蒋正璇死死地抱住他:“聂重之,不准你出去!我不准你出去。你听到没有!”

聂重之重重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呼吸沉重,不时发出“呃呃啊啊”的痛苦压抑声,发狂了一般。

怎么办?他怎么痛苦成那样子。蒋正璇搂抱着他,心里刀割般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某个决定便脱口而出了:“聂重之,不许你再这样下去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把它戒了,我就陪着你,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她的声音虽低,可是吐出来的每一字都铿锵有力,似已下定了决心,再无半丝反悔余地。

骤然间,整个屋子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下来。

聂重之缓缓抬眼,冷汗涔涔地凝望着她,仿佛痴了一样。不过半响,那种痛苦似又袭击了他,聂重之眉头拧成了大大的“川”字形,他一直定定地望着她,痴傻了一般。他声音沙哑不堪中又似夹杂了无数欢喜:“好,好,我不碰……我不碰了,我再也不碰了……我把它戒掉。我一定把它戒掉。”

可话音刚落,蚂蚁啃噬般难以忍受的瘾头又开始发作了起来。聂重之的身子不停地扭曲发颤,他压抑了半晌,再压制不了,猛地推开她,冲进了浴室,趴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

蒋正璇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推开,聂重之喃喃:“别过来,别过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如纸苍白,整个人大汗淋漓,虚脱了一般,瘫在了沙发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不停地颤抖。

蒋正璇拧了热毛巾,不断地替他擦汗。

过了一阵,聂重之的身子在沙发里又像一张弓似地紧绷了起来,呼吸都似要停止了,显然是难受到了极点。抚上他被折磨得变形的脸,蒋正璇心里头就像被只尖锐的爪子揪着一般。这样子的他,她实在无法看下去了,颤声道:“聂重子,你这样下去不行的。我送你去戒毒机构吧,好不好?”

聂重之抓住了她的,喘息着道:“不,我不去,我不去。璇璇,我不吸了,不吸了,我发誓我再也不碰那些东西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可是眼神却无比坚定。蒋正璇怔怔地望着他,这是再遇后,他第一次叫她“璇璇”。

聂重之低低地呢喃,如同梦中呓语道:“璇璇,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听你话,我不吸了,我再也不碰那个东西了。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我……”他没有再说下去,仿佛有物体生生地硬在了他喉间,令他吐不出另外一半话语。

这一刻,蒋正璇只觉得自己的心酸软得快要融化掉了。他再不是以前的聂重子了,过往那般霸道无赖的一个人,如今竟如同幼小的孩童般无助。

这一刻,蒋正璇竟一点儿也不想离开这个曾经让她极度害怕厌恶,恨不得远远逃离,再不想见的人——聂重之!

很多年后,蒋正璇回忆往事,才知道她自那一刻开始,她便无法把他丢掉了,哪怕过往他对她百般无耻。可是她心疼他,她从未这般心疼过一个人,甚至是对叶英章也没有。无论过往怎么样,从那一刻开始,他聂重之在世间对她蒋正璇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聂重子的毒瘾发作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才渐渐缓和下来。

一个晚上下来,聂重之吐了很多次,估计连胃液都吐干净了,一定要吃点儿清淡的东西润润肠胃。

其实蒋正璇在纽约那几年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烹饪,比如最简单的熬白粥、蛋炒饭之类的。在国外的留学生,十个里头八个都会这些。

昨天去超市的时候,匆匆忙忙地,没有想到要买米。所谓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蒋正璇只好上街去买。附近的道路她也不是太熟,只知道咖啡店那条街上是没有早餐的,于是照着反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家干净小店里买到自己觉得还OK的白粥、豆浆、油条、馒头和小菜。

考虑到聂重子的肠胃估计得好好养一段时间,蒋正璇在路过街边超市的时候,采购了一些小米和面条。

这样一来一回的,花了不少时间。蒋正璇看了看腕表,再这一个多小时,便是平时的上班时间了。今天是星期一,她本应该在九点钟之前刷卡进入进人洛海K.W集团的设计部。

蒋正璇拎了一大袋物品,推开轻掩着的大门时,不由得一惊,她出门前才合眼入睡的聂重之竟然已经起床了,整个人颓然绝望般地坐在沙发上。

聂重之显然是听见了动静,霍然抬头,看见了她,他整个人骤然松懈了下来,眼里那种惊惶之色一点点地隐了下去。

聂重之在害怕!他在害怕她离开!

蒋正璇不知怎么的,竟然开始读懂他的心事了。

蒋正璇把白粥小菜等物搁在了小餐桌上,柔声道:“我怕你醒来肚子饿,所以去买了点儿吃的。从大门口出去,右拐,走了两条街……那家店很干净,我随便买了点儿豆浆、油条。你先吃一点儿,然后再休息,好不好?”她这般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对他说那么多的话。不过她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了,聂重之的神色渐渐放松。

蒋正璇给他盛了一碗白粥,把豆浆倒在杯子里搁到他手边:“吃吧。”聂重之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孩,低头喝粥。

蒋正璇自己喝了一小碗粥便搁了筷子。她斟酌着开口道:“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别生气好不好好?”聂重之抬头望着她,神色柔和,示意她说下去。

蒋正璇这才道:“我刚刚打了电话给我大哥,告诉他你一切都很好,我会陪着你,让他放心。”

事实上,蒋正璇把聂重之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大哥蒋正楠后,蒋正楠在那头也倒抽几口冷气,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道:“聂重之这家伙在找死吗?他居然碰那种东西!他疯了是不是?”

半晌后,蒋正楠才冷静了些:“情况严重吗?”蒋正楠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急糊涂了。璇璇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就算是到了纽约,也是过学校、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未接触过这样子的事,她哪里能分别出严重与不严重?

果然便听蒋正璇回道:“我也不知道。”蒋正楠:“我马上过来,必须送他去强制戒毒。”蒋正璇踌躇道:“大哥,他说了,如果你们来找他,他就会再度消失。他现在这个情况……”

璇璇没说完的话,蒋正楠是知道的,以聂重之目前的状况,如果再度消失的话,他们这群人估计最后只剩给他收尸的份儿了。

一瞬间,行事果断的蒋正楠都没什么好主意。

蒋正璇说出了她的决定:“大哥,我……我想留在宁城陪他。”

蒋正楠从未料到她竟会有此打算,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留在宁城陪他?”毕竟当年璇璇和聂重之的那段纠葛他是很清楚的。璇璇并不喜欢聂重之,否则当年她也不会不要那个孩子。

蒋正璇“嗯”了一声:“大哥,他现在的模样,我……我没有办法离开。我想在宁城留一段时间。”蒋正璇停顿了数秒,轻轻地道,“哥,我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我会很难受……很心疼…… ”

聂重之目前唯一不排斥的人就是她。她怎么能把他孤零零地扔下不管呢?

璇璇亲口说她心疼聂重之?电话那头的蒋正楠错愕了几秒,心中浮起一个模糊念头。他没有多说什么,用一贯宠溺的语调缓声道:“大哥很多年前就跟你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哥都支持你。这次也是一样。”

蒋正璇温暖微笑:“大哥,谢谢你。只是妈妈的身体状况刚刚好转,我——”

蒋正楠打断她的话:“妈的身体我比你了解。她的病一直控制得很好,这次是因为爸的事情才会突然发作的。她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好,只要爸的事情没什么重大变化,她的病就绝对不会再有反复。再说了,家里有我呢、你暂时就安心照顾聂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蒋正楠道:“这样吧,我让人在宁城找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私人医生。你到时候跟那医生具体联系,参考他给你的专业建议,然后帮助聂戒毒。如果聂不排斥的话,你也可以安排他和医生见面。”蒋正璇:“好。”

蒋正楠在挂电话之际又补了一句:“璇璇,你好好照顾聂,随时跟我保持通话,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拖延不得,要强制送他去戒毒机构。”

想不到聂居然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璇璇既然愿意为聂重之放弃她喜爱的工作,留在宁城,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觉得聂重之可怜而已,毕竟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犹记得当年璇璇在医院检查出怀有身孕后,他起初以为是叶英章的,抡了拳头就招呼起了叶英章。电光石火间的那个刹那,聂重之一把推开叶英章,生生挨了他一拳。聂重之无比认真地告诉他,璇璇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蒋正楠片刻错愕后,便暴怒地扑了上去:“你这个王八蛋!”

聂重之这个王八蛋还是不是人,他从小看着璇璇长大,除了没有血缘关系外,璇璇简直就是他的亲妹妹。他居然对璇璇下手!聂重之他什么女人不可以下手,可是居然将爪子伸到了璇璇这里。他不把这个王八蛋揍残废了他就不是蒋正楠。

聂重之本是跄拳道黑带九段,他们这群兄弟里头除了祝安平,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可聂重之明显是心里有愧不想还手,他三下两下就把聂重之揍趴在了地上。

若不是后来蒋正璇从急救室里被推了出来,他肯定会把他揍残废了。

隔了不过一天,鼻青脸肿的聂重之就找上了他,告诉他:“蒋,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爱璇璇。”

“蒋,我爱上了她。”

“蒋,你想怎么揍我都行。可是求你帮我留下璇璇肚子里的孩子。”

“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求你,蒋,你劝璇璇把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

如果璇璇与他两情想,蒋正楠自然是拍着双手热烈欢迎聂重之成为自己的妹夫,可如今的璇璇都有孩子了,却不想要,这说明什么?说明璇璇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蒋正楠记得当时自己毫无表情地抬头,指着办公室大门:“聂重之,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给我滚出去!”

聂重之:“蒋……”蒋正楠那个时候处于火山爆发边缘,冷戾地盯着他,字字锐利如刀:“聂重之,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你做梦去吧!”

聂重之:“蒋,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蒋正楠将桌上的文件狠狠地砸了过去,冷冷地吼道:“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聂重之不躲不闪,任那一叠文件劈头盖脸地砸在自己身上:“蒋,我也不想弄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爱上了璇璇。我克制过,可是我无能为力。蒋……对不起……蒋,你帮帮我!”

蒋正楠愤然怒喝道:“聂重之,你不滚是不是?”他迅速按下了内线键:“帮我叫几个保安上来。”

聂重之:“蒋,别这样,蒋……”

八个保安很快敲门进来,在聂重之身边站成两排。蒋正楠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请聂先生出去。”

保安部头头儿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对聂重之客客气气地道:“聂先生,请。”他素知这位聂先生是老板的死党好友,不能硬来,便软着态度道,“聂先生,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别让我们这些下属为准。”

聂重之见蒋正楠埋头于文件,根本当他不存在,知道此时再谈也几用,只好无奈转身。才走数步,蒋正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了,你们保安部注意了,以后闲杂人等没有预约的话,绝对不能放进来。谁若是敢粗心大意,随随便便放进来了,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蒋正楠这样的表示,明显说聂重之是闲杂人等。保安部头头赶忙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