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剑割开的皮肤很冷,却意外地觉不出疼。我便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想舍弃一切追随他而去,他却不置一辞径取我性命……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原微师兄曾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因为景予可以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却始终不会忘了捧我在掌心。

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任何女人遇到这样痴情且优秀的男子,都会很幸福。

到底彼时的幸福是幻觉,还是此时的绝情是幻觉?

我失神地看着他再次逼向我的长天剑,指甲掐在流血的伤口,忍不住再次唤他:“景予……”

声音已经变了调。

连我自己都不信,有一天,昆仑女仙叶菱会发出这样悲伤甚至绝望的声音,破碎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他分明听到了我的话。他的眸光开始收缩,他的剑尖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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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九)

更新时间:2013-10-18 0:43:34 本章字数:2028

聚气,捻诀,荣枯藤迅速挡到我身前,抽枝散叶,潋滟翠绿,生机昂然,甚至在对着他的方向开出了几朵野花。

正是紫堇。

每逢春天,孤鹜峰漫山遍野都会开遍的紫堇花。

当年,我曾为他簪到鬓间;当年,他曾为我采来做睡枕。

我笑问他:“景予师兄,香不香?”

“景予师兄,喜欢不喜欢?”

他面色陡变,扬手抖开得失屏,甩向荣枯藤,在枝叶被破开的瞬间飞了出去。

他的得失屏,是和原微师兄的兴亡镜、我的荣枯藤齐名的昆仑宝物,他的修为也在我之上,真想逃开并不困难。

御剑而去前,他终于再开金口,说道:“你若跟来,我必杀你!”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景予说话。

我终于也相信,他是在很认真地说着这句话。

但人这一生哪,不做上一件两件飞蛾扑火的蠢事,谁好意思说自己深爱过呢?

嗯,我深爱过景予,所以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结果……

结果我成了为除魔卫道铲除叛徒舍生忘死的女剑仙。

昆仑已正式通告各大门派,昆仑出了魔族奸细。正道十八路剑仙纷纷出击追杀于他,却再无一人能有我这样的直觉,像影子般始终盯住他的踪迹,紧随他的脚步。

在我追逐十天十夜后,他已到达魔族地界。

玄衣玉带,头束紫金冠,他冷冷地立于玄冥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景予!”

我高喊。

那是活着的叶菱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回应我的,是夺魂金箭。

玄冥城的噬魂金弓、夺魂金箭,可令凡人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亦可令我这样的小仙魂魄散逸,难入轮回。

我躲开第一二三支,没能躲开第四支。

右胸一箭,剧痛,但尚不致命。

我挣扎着扶剑站稳,咬牙要去拔箭时,但闻弓弦声连连响起。

抬眼看时,他背着光站于城头,似立于万道霞光之中,墨黑的衣袍散着光,飘扬的发丝根根闪亮,神邸般俊伟沉静。金色的噬魂弓耀眼明亮,灵活地摆弄于他的手掌间,随着他指间的力道劲射而出。

金色的羽箭袭到眼前,速度和力道都该是他所能发挥的极致。

我身手本就不如他,如今更躲不开。

我听到了死神狰狞的笑声,然后眼睁睁看着羽箭扎入我的眉心,生生将我洞穿。

身体上的剧痛忽然间消失。

我甚至睁大着眼睛,用最后的神智沉默地看着他,清醒地数着他射来的箭。

一,二,三,四……

在给予我致命一箭后,他又射来了十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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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十)

更新时间:2013-10-18 0:43:34 本章字数:1955

整整十二箭,一箭比一箭快,一箭比一箭狠。

终于,连修炼两百年的仙元也支持不住,随了魂魄四散飞逸。

最后一缕灵识飘开时,我看到了自己被十二道金箭钉死在地上的身体。

硕长的金箭把那瘦小的身体钉成了刺猬,雪白的衣袍染透鲜血铺展于地,如同夕阳下妖娆盛放的殷红花朵,硕大美艳,触目惊心。

血还在渗出,魔界的泥土贪婪地吸取着这具身体最后的活力,由烟黄转作了深褐。那张仰着的秀丽面庞却还是干净的,木然睁着的眼睛满含着泪水,不知道在看眉心的那支箭,还是在看城楼的那个人。

那具身体是我的,可连我都不知道我最后在看什么。

魂魄散逸,灵识无所依存,飘飘荡荡地飞上城头。

那个持着噬魂金弓的男子,如一尊石像站立着,冰冷而肃杀,令人望而生畏。

可不是为什么,那种冰冷肃杀里,带着种类似绝望的悲伤。

我茫然地地从他跟前轻轻飘过。

或者真是错觉,我似乎听到了他在无声地哽咽。

恍如有一滴水,轻轻从那缕灵识间滴落。

是景予在落泪吗?

曾以为我是他的师妹,他的知己,他的恋人。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完全看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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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

我仿佛听到有女子低低地唤,带着呜咽之声。

然后,我被粗暴地推醒。

睁开眼,正见白狼用前爪刨着我衣服,一脸嫌恶地看着我。

它道:“还在想景予?野姑娘,你可以在脸上写副对子了!”

我似醒非醒,头疼欲裂,顺口问:“什么对子?”

白狼道:“上联‘百折不回’,下联‘万死不辞’,横批‘多情傻姑’。”

我瞪它,“要不要我教教你什么是对联,什么是横批?”

白狼摇头,“不用,我怕跟你后边学成傻狼。也不想想你在景予手里死得多惨,要不是几位仙尊及时赶到,千方百计集齐了你的魂魄,别说借着莲身复活,连去阴司里投胎都颇不容易呢!居然还念着他,哎,以后不喊你野姑娘了,直接喊你傻姑得了!”

我怒了,“谁念着他了?”

“你刚才还喊他名字呢!”

“我又梦到被他钉在地上了,疼得像又死了一回……心心念念想他死,算不算念着他?”

白狼怔了怔,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想着你虽然傻了些,还不至于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