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抿唇,微笑道:“我只想看看,帝君能否实现自己的承诺。”

陌天行负手而笑,眉宇间更见倨傲,“我的女儿,还用得着你操心?”

景予点头道:“想来帝君不用再找我帮忙了吧?”

陌天行脸色顿时一沉,顿有凛冽的杀机铺展开来。

景予并无畏惧退缩之意,略挑了那好看的眉瞥他一眼,转头向我道:“我先走了!”

听他们口气,大约彼此间有过什么约定。我不认为景予够格和魔界之主叫板,不小心弄丢了好容易保住的一条小命,可就大大糟糕了。

我向景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快离开。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安然无恙,我身体渐复,有的是机会再次相见……

嗯,若再次相见,必定从此相守,再不分开。

景予眸光微暖,却依然黯淡,再深深望我一眼,转头撩开绣帷,走向门外。

我心中恋恋,悄然握住荣枯藤,心念动处,绣帷边已经生了一株碧色藤罗,飞快窜出并向上缠起,却如一枚柔软的翡翠玉钩,轻轻钩了绣帷,正将帷上绣的几杆摇曳秀竹拢起,露出景予那比秀竹更颀长挺直的身影。

他已走到门边,脚下忽一踉跄,左膝已磕跪于门槛上。

我正愕然之际,他已飞快握住门框站稳,回头看我一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

他向来不是冒失之人,不可能走着走着无故摔跤。

我有些疑心是不是陌天行有意作弄,但陌天行见他那模样,竟皱了皱眉,似乎颇是不满。

待景予离去,我问道:“帝君,你把他怎么着了?”

陌天行拂袖道:“我何尝拿他怎样?此人甚是奸诈,只和我说这泉水可以救你莲身,居然不告诉我会把你泡出莲枝原形来。故而微果告诉我你化作莲枝,我只得找了他来救你。大约这两天守你守累了,才会走路都走不稳。——如此男人,也忒无用了些。菱角儿,你说呢?”

我苦笑道:“淬灵泉水可令枝叶返春之事,还是我告诉他的。连我都不知道会把我泡出原形来,何况是他!”

陌天行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以为然。

我也没指望和他分出个青红皂白来,遂也不去和他争辩,笑吟吟地把玩着荣枯藤,思量着怎么跑出去找到景予。

浴前插在桌前的数枝木芙蓉犹在,依然有几朵将绽未绽的,可见我至多不过睡了二三日。陌天行这么快就把景予找来,说明景予根本没走远,多半一直就在玄冥城附近逗留。那么,只要我能出得玄冥城,应该很快便能找到他。

可即便出了玄冥城,我这副莲身也未必能支持多久,未来该何去何从,委实大费思量。

白狼待陌天行走了,才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问向我道:“景予哪里去了?”

我笑道:“这倒奇了,我在屋里看不到,难道你在屋外也看不到?”

白狼摇头,沉思道:“说来怪异,我看着你刚醒来,景予却不陪你,反而出去了,且板着那张棺材脸,很不高兴的模样。正想赶上前去问他,又有人过来拦住,不让我和他说话……我瞧他所行的路,并不是通向玄冥城呢,魔帝应该没有赶他出城吧?他这又是去哪里了?”

我也觉意外,追问道:“他几时过来的?”

白狼道:“你刚给泡成莲枝没一个时辰,他便被带过来了。当时那气色很不好,好像刚和什么厉害的对手大打了一场。”

难道他在玄冥城附近遇到了敖欢寻仇?

抑或原微还未及把我才是魔帝女儿的事传回,有昆仑高手在追杀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却越来越不安起来。

料得阿妩不肯和我说实话,我再设言打探时,便用了些技巧。

“阿妩,帝君唤了景予过来,为何不让景予出手救我?”

阿妩果然答道:“回公主,奴婢不知。”

我道:“帝君修为虽高,到底是元魔之气,怪不得我许久都醒不过来,这会儿还是浑身不适呢!”

阿妩怔了怔,诧道:“不是帝君救的呀!是长公主出的手。长公主体内有皓灵天尊留下的仙灵之气,只要得了法诀,亦可施用太乙天尊留下的仙术。”

陌潇潇体内有皓灵天尊留下的仙灵之气?

怪不得我一直把她认作仙家美人。

陌潇潇不过一两千年修为,若得了皓灵那等上古天尊的仙灵之气,当然可以将她本身的元魔之气掩盖。

千骨千杀,拈花笑时了怨不了情(二)

更新时间:2013-10-18 0:44:22 本章字数:3161

但我已顾不得细想陌潇潇之事,手心捏出了汗,却扬着唇角不屑笑道:“帝君忒不厚道,怎可用那些不光明的手段逼景予交出法诀?”

阿妩立时争辩道:“主上何尝用甚不光明的手段?明明主上一说,那景公子便自己乖乖把那什么固本归元心法写出来了!”

“……”

我因白狼提起,景予初来之时如受重创,而我体内有些灵力不像出自昆仑一脉,便疑心真正出手救我的并不是景予。设言试探阿妩,果然立现端倪。

可固本归元心法抵不上折莲复生的术法复杂难学,到底也是昆仑一脉的独家心法。景予名义上叛出师门,却无疑还是将自己当作昆仑弟子,怎敢把心法写出来交给陌天行?我们师出同门,若用固本归元心法救人,无疑也是他出手才最妥当,他又为何冒险让别人出手灏?

我便冷笑着向阿妩道:“若不是帝君将景予害成那样,景予便可自己救我,何必交出固本归元心法?”

阿妩茫然道:“景公子看起来的确没什么精神,主上看他一眼便说他救不了公主,让他交出心法……但咱们主上何等人物,要害他做甚?主上是一心待公主好,才赶着把他找来,可能他正好受了伤?公主太多心了吧?”

看来她知道的也有限,但也证明了我的确没多心。这么快找到他,并立刻断定他的体力已不足以救人,不问缘由便让他交出心法,陌天行无疑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嗯。

我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也许,景予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比我想象的更要艰难。

如果他的对手是陌天行,那可能比不明真相的昆仑弟子,或敖欢那条大龙更令人头疼。

但他不是知道景予是我的心上人吗?

他甚至还说景予适合未来当我暖.床的男.宠……

能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活生生气走逼死甚至逼得魂飞魄散的魔界之主,其思维实在不能按常理推论。

我悄悄跟白狼说了,让他再想法查探查探景予的去向。若是再打听不到,我只能直接向陌天行要人了。

我在魔界认识的人,不是阿妩这样的木头,就是定极、微果那样笑脸迎人的滑头。当然还有绵绵那样同样打着景予主意的情敌,以及喜怒无常时仙时魔的长公主陌潇潇。

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去找后面那二位。

-----------------------------------------------

但我向陌天行要人的主意没等到天黑就被打破了。

自从在玄冥城醒来,陌天行就跟狗皮膏药般时时黏在我房里,甩都甩不了。但我泡了一回泉水睡了三天醒来,他不过在我房中呆了片刻,大约看我精神好了许多,不久便离去了。

并且,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出现。

我很纳闷,晚上问起阿妩时,她倒是喜笑颜开,话也多了起来:“公主,你到底也记挂主上啦?也是,骨肉连心,哪有一直不理父亲的女儿呢?”

我笑道:“那是自然!如今我身体好了许多,正想找他好好叙叙话呢!你去把他请来,正好一起用点晚膳。”

阿妩雀跃,答道:“主上若听闻公主这份孝心,必定欢喜得很!”

我维持着笑意,“是么……那快去帮我相请吧!”

阿妩却不迈脚,叹道:“可惜主上已经出门了呀,一时领不着公主的孝心了!”

我听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孝心,如吃了苍蝇般憋屈,闻言差点咆哮起来:“什么!”

阿妩心情愉悦,话也多起来,再不像木偶人了。

她笑容可掬地说道:“因那泉水有用,主上决定亲自去和人多讨些回来。我一个姐姐是贴身服侍主上的,我为公主的事时常去和她说话。她刚就告诉我说,今天主上就和符临长老、左增长老他们说,只要这水保得公主两三个月无恙,他便可从容安排,不但要救下公主性命,还要和那些老儿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老儿?什么新帐旧帐?”

阿妩摇头道:“这个不知。我姐姐不知道,我自然更不知道。”

她依然满心欢喜,继续道:“横竖没几日便回来,公主既然打算和主上言归于好,到时可以好好问问主上,想来主上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约会告诉我,当个女魔帝有多威风,除了找景予暖.床,还可以找很多比景予俊秀灵巧的填充后宫吧!

虽对他一心救我的好意很是感激,但考虑到这人在感情方面的独特反应和“独到”眼光,我甚感忧虑。

并不是精心修缮布置了尘缨楼便能留下母亲,并不是保住我的命便能保住我的未来。

糊里糊涂毁了母亲,别再糊里糊涂毁了我。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该由人。

即便真的无路可去,我也希望我的生或死,幸福或悲伤,能由我自己来决定。

白狼也未打听到任何关于景予的消息,但听得陌天行外出,却似孙猴子解了金箍咒,走路都轻快起来。

他道:“那人看着就可厌,最好这一去就别回来了!”

我叹道:“我可盼着他回来呢!若不回来,我和谁要景予去?”

白狼再一想,点头道:“对,他回来吧,最好带着救活你的法子回来,然后咱们带了景予离开。”

他打着呵欠道:“这鬼地方,咱真不希罕呆着。就是把那五瘟山种点花,也比这里强啊!还有小左小右那两个小毛头做邻居呢!”

我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五瘟左右使者看着虽是孩童模样,可至少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若晓得被这头才几十岁的小毛狼称作小毛头,不知该作何想法。

两人正说笑时,脚下忽一阵震动,窗外若有冷白的光芒远远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