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欢冷笑道:“那你就别认我这个大哥吧!”

他猛一腾身,庞大的身体金光熠熠灼人眼目,却转动得异常快捷灵活,凤雪皱眉再唤“敖大哥”时,已被他那金爪当胸一爪击倒,“轰”地摔入残垣败墙内,烟尘四起。

“小雪!”

我失声叫唤。

白狼已奔逃到我跟前,见状立时慌了,扯了我衣襟问道:“姑娘,怎么办?怎么办?”

景予执紧我的手,低沉道:“敖欢知他来历,不会真的杀他。我们快……”

“走”字尚未出口,他的得失屏已经出手,如大团乌云,裹挟着屏面的水墨江山,扫向后面追来的那人。

白狼向后一瞧,已尖叫起来:“那条老黑鱼追来了,快逃啊!”

脚底竟似抹了油般,逃得更快了。

竟是梨渊婆婆见敖欢一时没能赶上我们,自己踏云追来。

景予自得了仙莲之心,修为本高了许多,只是蚀仙洞中受伤不轻,至今未复,万万不可能是梨渊婆婆的对手,自然也想尽快逃去。

可他的行动虽然快捷,那条可恶的老黑鱼行动得比他更快。得失屏威力非同小可,也只能暂时将她略挡一挡。

眼见她又要追来,正与静虚仙尊师徒对峙的师父忽然分出手来,灰扑扑的破袖扬处,数十道金灿灿的飞剑如箭雨嗖嗖射至,直扑梨渊。

师父的修为,远非我和景予能比。有形无质的数十飞剑又狠又疾,梨渊再不敢轻敌,喑哑地低吼了一声,旋身处黑袍如伞张开,将她瘦骨伶仃的身子撑得像一朵变异的黑蘑菇。乌金拐杖甩处,居然有金属撞击的丁丁当当之声。

梨渊被阻,景予趁机带了我和白狼御剑飞奔而去。

这时候绵绵却又不见了踪影,——就和当日卧龙村原微出现时无声无息消失时一样。

她三天两头遇到陌潇潇发疯,还能至今好端端活着,想来保护自己的本领还是有的。如今梨渊、静虚等的目标全在我身上,她趁机脱身应该不难。

转眼已飞到菱湖之上。

越过菱湖,便有密林,或许还能有机会藏身。

我师父皑东仙尊在师兄弟八人中虽然排行在第六,但他的实力绝不比三师伯四师伯他们弱,要对付受伤的静虚仙尊师徒应该绰绰有余。可加上敖欢就难说了,何况还有个梨渊……

正忐忑之际,前方风波突起。

原来一平如镜的水面蓦地大片掀起,琉璃般高高飞向天空,压于我们当头,然后迅猛扑下……

竟如泰山压顶,重逾千钧……

景予得失屏飞起,古檀木上的水墨河山奋力顶上,却又被迅速拍下。

耳边被骤起的剧响震得嗡嗡作响,脚下长天剑给打得猛然一倾,而四周不断翻涌出的水山又紧跟着重重压下。

景予握住我的手猛然收紧。

我知他稳不住,怕我摔下去会被冲散,连忙也捏紧了他的手。

分明又是梨渊遥遥施展的术法。

可此处有整片的湖泊,却比她平空幻出的海水更加威势惊人。

白哗哗的湖水翻涌着重重倾下,我们的身体立刻被水压得沉了下去,眼睛更是给打得一时睁不开。

两人的手便握得更紧。

我咬着牙凝神运力护住身周,静候术法之威减弱,才好伺机随景予离去。

菱湖落照,拗莲捣麝情不灭(四)

更新时间:2013-10-18 0:44:30 本章字数:3120

腿脚被水拥住时,我便知晓我们已经落到了湖水里,所受术法影响也小了许多。我心弦紧绷,只觉一阵阵地虚脱着,勉强察看四周动静时,朦胧见到正落于一片开败了的荷叶中。

景予的手将我用力一扯,却又往上冲去。

我知道他要带我尽快脱身离去,忙运气要随他向上冲时,手中忽然一空。

不对,不是手上空了,而是我自己忽然间空了,甚至开始飘动,浮沉……

全然不由自主遽。

水波在剧烈晃动,眼前的水草莲梗歪斜颠倒,而我便混在那些残荷之间随波晃动。

“菱角儿!”

裂帛般的湖水怒啸里,夹杂了景予的失声惊叫记。

“景予……”

我抬起身来,用尽全力地唤他,想向他伸出手去,却觉那水已经完全淹去了我所能发出的最尖锐最高昂的声音。

激烈翻涌的湖水里,我只见自己已经化作本原的莲荷身子,却是几片荷叶附在朽坏的莲梗破藕上飘摇,再被水流冲击两圈,便慢慢地散落开来……

有定魂珠凝于魂魄,一时倒不致散逸,却越发地无力,只能无力地依于其中一片半青半黄的荷叶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湖水被煮沸了似的翻滚,而我眼前的世界也随之扭曲变形……

湖上的天光,湖底的黑淤,纠缠的水草,折断的莲蓬,弯曲的荷梗,还有和我一样在浪尖和水底之间随波浮沉的青黄荷叶……

“菱角儿……”

偶尔飘到水面,从无声的水底转到惊涛怒啸飘着血光的天水之间,我听到景予焦灼惊恐的呼唤。

他那湿淋淋的黑色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分明正跃入湖水里寻我。

白狼踩着他那灰不溜丢的云朵在嚎叫:“景予,景予,你找到没有?你他妈怎么搞的,那么大一个人你都抓不住!”

不是他抓不住啊,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变作一截破荷叶梗儿,抓得再紧也难免被风浪冲跑啊!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为他辩解,又一波水浪打来,迅速把我掀翻,又跌回水里,在或飘摇或折断的荷梗间摇晃。

景予在找我。

墨黑的衣衫在水里拂动,他在无数的残荷间游动着,漆黑的眼睛里已是耐不住的焦急和忧惧。

有两次,他的衣摆被水流转起,甚至轻轻从我寄身魂魄的半残荷叶上拂过。

拂过,一拂而过。

我没有手,无法拉住他;我没有脚,无法追随他;我发不出声音,无法唤回他。

我想我也急坏了,看他越行越远,明明身在水中,居然觉出自己在落泪。

好在他似有所觉,很快又游了回来,一片一片地仔细打量着遍布于他四周的无数荷叶,然后艰难地划动法诀,试图在水中施展术法,查出哪片荷叶上附着他娘子的魂魄。

嗯,水中施法虽艰难,但他自得了仙莲之心,修为大增,想来寻到我并不困难,

正透过大片水光紧张盯着他那张熟悉的容颜时,水面又剧烈晃动起来,我被那水流推得翻转,又向上飘去。

隐隐看到湖面上空的白狼正焦急地飞来飞去,忽发觉不对,扭头看一眼,箭一般地窜了出去,却已有掀天白浪卷起,将他连同他脚下踩的云朵一起扑倒在湖中,然后是龙头拐杖的暗金光束凌厉地袭过去。

我在白浪间再度露了露头,正听白狼嘶吼着叫道:“救命!”

景予自水中猛地窜出,长天剑奋力迎上。

气流激射,水浪四溅,直冲青天。

我和那些水浪一起高高飞起,远远便见师父往这边飞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景予,你这笨蛋,菱角儿呢?”

他远远便向梨渊飞出一道剑气,却是刚猛雄烈,如九阳齐出,灼尽天地,满天细小的水珠顿时化作烟气,满目湖水雾气蒸藤。

正是昆仑绝式之“焚日”。

他只顾奔往这边救人,根本不顾静虚、宁丰和敖欢那条大龙都在他身后疾追,还不时向他飞来数道致命法诀。倒是师父曾欣赏过的那头独豫神兽不见了,想来那座骑猪不像猪,狗不像狗,又不会说话,不能像白狼这般大声呼救,此时多半已经作了鬼兽。

师父的衣衫本就又破又旧的,但原来好歹还能像麻袋般罩住全身,此时麻袋也被扯裂了,长长短短的破布条在飞行之际从他肥肥短短的腿边挂了下来,益发不成模样。

可便是这个矮胖如冬瓜般的老头,在我没出世时照顾着我正走向死亡的母亲,又在我出世后把我从死去的母亲身边带走,给了我两百年的宠爱和疼惜,过了两百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边,景予虽勉强接下了梨渊一招,却也无法在空中站稳,遂趁势飞了出去,奔向正跌落湖中的白狼。

那厮正在惨叫:“景予……我不会水啊!”

景予抓过他飞起,焦急地往水中那些在打斗间愈发狼藉的残荷再扫一眼,喝道:“站稳了!”

他丢下白狼,便直冲向师父那边援手。

我又已落入水中,四周都是亮晶晶障人眼目的水。

附着魂魄的荷叶已经破碎,只剩了起伏不定的半片叶子。

隔着晃动得令人晕眩的水波,他们仿佛和我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身影在变幻的术法光影里交错,变形。叱喝和惨叫声夹杂在水声里时隐时现。太阳很亮,却泛着红,如有殷殷的血光射出。

时不时,一道两道的白影飞过。

居然是不会水的白狼,和一出世差点没被水淹死的凤雪。

凤雪那小子又呆了,根本没他的事,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人主动攻击他,在找死吗?

白狼也转性了,以他的本领又能帮上什么忙?为什么不赶紧逃走,只在湖上转悠?

慢着,我好像听到他在喊什么……

“姑娘,姑娘……快出来,老狼在这里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