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笑了笑,悠闲地抓起头发来玩,“是很惊世骇俗,如果让爹他们听见了,估计被浸猪笼的就是你啦。一个女子如此大逆不道,是重罪。”

习玉的脸色顿时惨白,糟糕,她怎么忘了这里是古代,面前坐的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她咬着舌头低声道:“当……当我没说好了!反正也只是我们那里的风俗,你们这里又不是这样!”

念香突然柔声道:“可是,听起来很令人向往,非常有意思的地方,真想去看看。”

习玉呆住,怔怔看着他温柔的笑脸。哇,这个死小孩终于也会说人话了吗?想不到……想不到这样的话居然是他说的!她一直觉得他是一只标准沙猪,原来也有可取的地方啊!

念香突然做了个奇丑的鬼脸,“你们那里可以一直成亲,这点我最喜欢!不用负责,也不用每天对着一堆女人头疼。真是个好地方!”

习玉心里刚刚升起的改观泡泡啪地一下破裂了。这……就是现实!猪头永远是猪头,色鬼永远是色鬼!是她太天真,总是一次次被他骗。

“你啊,要是生在我们那里,估计就成了女性公敌。”习玉懒懒说着,顺手剥了一颗小核桃丢嘴里。 念香坐过去,也剥了一颗核桃,“怎么说?什么叫公敌?”

习玉懒洋洋地说着,“只想享受温香软玉的快感,却不想负责啊,用游戏的态度对待亲事,女性最怕遇到这样的人。毕竟千百年下来,女人的本性都是如此,希望找个好男人嫁了,以后有个安稳的归宿。遇到你这样只想玩玩的人,如果动了真感情,不是很可怜吗?”

念香怔了一会,突然低声道:“当然……不是。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她,我愿意负责,一辈子都负责!” 习玉见他突然认真起来,不由有些无措,“我……我只是说说,你别当真!”

念香定定看着她,“如果我真喜欢上她,我也一辈子不纳妾,绝对不看别的女人第二眼,连手也不碰!如果我真的爱上她。”

习玉涨红了脸,“那……那很好啊!可是……你没必要和我说啊,你该和你喜欢的人说……”搞什么?突然这么正经,害她连核桃都不敢吃了。

念香突然露出嘲讽的笑容,“也对!”他翘起二郎腿,“和一个丑八怪说这些真是煞风景,我喜欢的女子,一定有沉鱼落雁之色,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绝对不会是你这种脾气暴躁的野猴子。”

习玉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大叫一声,做出好痛的样子,她恶狠狠地说道:“是啊!我就是野猴子!把野猴子逼急了也会打人的!你要小心点!”

念香做出痛不欲生的神情,“我的这辈子算毁了!居然得被迫娶一只野猴子!我的天仙姑娘,只有下辈子投生再见了!”

习玉哼了一声,丢颗核桃仁去嘴里,“你可以纳妾啊,曲天青不错,长的漂亮,而且好像挺温柔的,也算知书达礼吧!如果觉得不够,还可以往外发展啊……”

“我不纳妾。”她的话被打断,习玉讶然回头,“为什么?你们这里的风俗不是男子可以纳妾吗?你可以找很多美人啊!”

念香瞪了她一眼,“认识你之后,终于知道女人有多可怕,一个就够我烦了,找那么多,我会短命的!” 习玉又踹他一脚,“你又在绕弯子骂我!混蛋!”

念香哈哈大笑,捂着自己的腿说道:“你看,一个女人就快把我的腿踹断了,要是好多女人,我身上的骨头岂不是全碎了?”

习玉狞笑着站起来,“用不着其他人,今天我就让你的骨头全碎!”她奔过去用力捏他的胳膊,念香只是笑,却也不躲,“你的力气和蚂蚁似的,这是挠痒还是打我?”

她的手忽然伸去他腋下,灵活地挠起来,念香反应奇快,立即躲了开来。“别胡闹!别!哇!你殴打亲夫!司马习玉欺负丈夫!”

习玉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小样,原来你怕痒!我可算知道啦!”她笑着,整个人几乎趴去他背上,双手不停在他身上挠着,念香怎么也躲不开,干脆做出正经的样子,“喂!快点停手!不然别后悔!欺负练武之人的下场可不好!”

“哼,怕你不成!” 她的手忽然被人用力抓住,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发觉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他压去了桌子上,两只手分别被他钉在桌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犯规!”习玉气恼地叫,用力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念香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的意思。渐渐地,习玉笑不出来了,有些骇怕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好可怕!好像随时要把人吞噬般,那么深邃。

习玉缩了缩肩膀,怔怔看着他秀长的睫毛,轻声道:“我……我好痛,你能不能放开我?”为什么要这样看她?用那种令人不敢对视的专注眼神。这样的泉念香完全陌生,竟然让她有些恐惧。

她动了动手指,手腕被他紧紧按住,有些发麻。“泉念香?我的手好痛……”她喃喃说着,心跳几乎要停止。

他忽然低下头,习玉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迅速凑近,眼底幽然一簇火焰。她惊惧地用力闭上眼,别过了脑袋。

没有动作……他停住了,过了好久,他突然在她耳朵上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经常用这种方法招惹男人?你们那里的风气真是开放到让我不敢相信。”

当然不是!她在肚子里用力反驳。可是,为社么她会突然和他那么亲密呢?要是平常的她,绝对不会突然做出挠痒痒这种亲热的行为。那是只有同性朋友,或者亲密的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啊!司马习玉,你疯了?!

“对……对不起!我错了!”她缩着肩膀大声说着,还闭着眼睛不敢看他,事实上是羞于看他。她想她的脸现在一定比番茄还红,真丢人!

等了一会,他还是没动静,忽然他放开了她的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掐,习玉惊叫出来,赶紧睁开眼,却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得意地晃着手指,“原来你也怕痒!大家扯平了!”说着他又挠了几下,害她连连惊叫,笑到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方才的尴尬,也在这场胡闹中消失了。他是故意的吗?习玉不知道。

上卷: 萌动13.和他一起的日子(2)

“野猴子,快给我开门!”一大早,那个魔王的声音又在窗口那里响了起来。习玉痛苦地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去头上捂住耳朵。可恶,她还在做着好梦呢!不理他,继续睡!

“野猴子,太阳都晒屁股啦!快起来!猪!”显然魔王不打算放弃,一直在门口鬼叫鬼喊,习玉把整个脑袋都埋去被窝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魔王跑了进来,拉开帐子半躺去床上。

“懒猪!快起来!”他低声叫着,一边扯她的宝贝被子。习玉越发往里面缩过去,装作没听见。魔王大概不耐烦了,“快给我起来!我拉被子了哦!”说完她只觉身上一冷,头顶一亮,他居然真把自己的被子拉开了!

“你做什么……?”习玉自己都觉得无可奈何,捂着眼睛无力地问着。魔王先生捏着她的鼻子,“快起来,别睡了。你会算术吧?帮我核算账目!不需偷懒!”习玉哀叫一声,放手望向窗外,天才蒙蒙亮。她颤声道:“天还没亮,你是不是魔鬼啊?连觉都不让人睡饱了?”

念香,也就是魔王先生,拍着她的脸,“这账目卯时之前要交给爹的,但有一个账目我怎么都对不上,快来不及了。赶紧起来帮我!”

习玉没办法,只好拖着疲软的身体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提神,念香却已经坐去窗前核对账目了。

“什么账目对不上?”她打着呵欠走过去。念香抬头递给她两本帐簿,“这两本,本地和外埠的有出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写错了?”说着他递过去一个算盘,“用这个算。”

习玉摇手,“不用,那玩意我不会用。” 念香奇道:“算盘都不会用?那你怎么算?”

习玉瞪了他一眼,“心算!”她翻开两本帐簿,开始凝神对比,一边用手在桌子上划来划去,似乎在计算数目。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就会发现他们俩一起坐在桌前,天色还暗,案上烛火明灭,他们的影子在墙上连成了一片,看上去竟然分外和谐。

念香很快对完了其他的账,于是回头来看她这里,见她已经把两本帐簿看了大半,而左手一直在桌子上比划着,速度飞快。很少见到她如此认真的神情,红嫩的嘴唇微微抿着,睫毛也在微微颤抖,眼神专注。念香不由分散了心思,怔怔地看着她。

“对完了,有两个地方错了。”她终于算完,指着外埠的帐簿,压根没注意自己正被人看着,“你看,这里前面写的是卖出三万匹蚕丝料,总价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四两,但到后面却写成了五万匹,总价没变。估计是记帐人的失误。还有这里……”

她突然抬头,“你在听吗?”她问发愣的念香,他赶紧回神,“当然!你继续!”

“还有这里写着借出二千两黄金,归还限期三个月。利息是二十两白银。但还帐的时候对方用的是分期,三个月一共零碎着还了一千八百两,还差了两百两黄金和二十两白银,但大概是次数太零碎了,记帐的人写着此账已清。所以造成了疏漏。”

念香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他笑着拍了拍习玉的肩膀,“真厉害!我果然没看错你,以后账目会越来越多,也要麻烦你啦!”

习玉锤了他一拳,“做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事了吗?没事我就继续睡觉了……”她打了个大呵欠,转身投入亲爱的被子的怀抱。

念香拉着她的头发,“不许睡!至少等我把账目交了回来我们一起睡!” 习玉当他说梦话,喃喃着说道:“随便……别吵我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轻轻拨弄着什么,痒丝丝的。她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什么,翻身继续睡。过了一会,忽然觉得呼吸不通,好像被谁捏住了鼻子。习玉痛苦地呻吟一声,挥开那只手,愤怒地抗议,“账目都对完了,你还不让我睡?!”

那人嘻嘻笑着,“懒猪,现在都已经辰时二刻了。你要睡到中午吗?”

习玉猛然睁开眼,窗外果然已经大亮,璀璨的阳光透过窗户,今天天气极好。她伸了个大懒腰,懒洋洋地瞪着躺在对面的泉念香先生,“喂,你好好的睡我床上做什么?”

念香抓着她的头发把玩,一边说道:“我早就来了,看你睡得和猪似的,也忍不住想睡了。这里正好有床,借我一下又怎么了?小气!”

习玉揉了揉额头,念香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揉,都红了,多难看。” 习玉无奈地推开他,“反正也从来没好看过。好了,我要起床了!要睡你自己睡!”

念香扯过被子抱住,一面说道:“去师父那里吧,今天我该练功了,你陪我。” 习玉眼睛一亮,“真的?”她扑过来抓住念香的手,“练什么功?我真的能在旁边看吗?”

念香捏了捏她的鼻子,“当然,不过师父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炼红和爹都不要说。” “为什么?”习玉瞪圆了眼睛。

念香轻道:“因为师父身份比较特殊,是个重金通缉犯。朝廷一直在悬赏捉拿他。十四年前他一时仗义杀了个贪官,然后就一直过着逃亡生涯。遇到他的时候我才三岁,爹爹刚刚找人教我习武。不过自从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武学境界是天外有天。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白天跟着爹爹请来的武师学武,晚上偷偷去后山跟着他学其他的。师父未逃亡之前,是名震北陀国的寒光之手。他的剑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快的。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说到自己的师父,他立即露出孩子一般的神情,如同对父辈一样的尊敬景仰。习玉听得两眼发光,连连点头,“那贪官杀得好!要是我也会上去砍一刀!搜刮民脂民膏的人该下油锅地狱!那兵器谱上第一快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念香刮了刮她的鼻子,“女孩子家不要说那么血腥的话,心里想想就好。兵器谱上排第一的就是碧空剑诀传人历代传下来的上古利器,是名叫斩日的宝剑,据说当年武林大战,碧空剑诀的始祖曾一剑斩断日光而得名。”

一剑斩断日光?习玉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画面,“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日光能斩断?”

念香笑道:“只是传闻而已,大约就是形容他的剑快到根本看不清,等发觉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亡了。”

他拍了拍习玉的脑袋,“再废话下去,你可看不到我练功了,如果迟了,师父可会发火的。”

习玉赶紧洗脸刷牙,然后随便套了一件家常衣服,披上披风拉着他就走,那模样,简直比念香还急切。

“今天迟了半刻。”成真秀冷冷地说着,他的头发依然凌乱地披在脸上,抱着胳膊靠门站着的模样颇像一个真正的野人。

念香在他面前收敛起所有的轻佻顽劣,垂手正色道:“是徒弟的错,一时贪睡过了时辰,请师父责罚。”

成真秀看了他一会,眼神慢慢柔和下来,“昨天,又帮你爹算了一夜的账?”他问着。习玉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原来他那么早来找自己,是因为一夜没睡?也就是说,他根本只在她床上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念香恭敬地说道:“是,快过年关了,各地送过来的帐簿越来越多,爹和端木总管两个人忙不过来,我帮忙是应该的。”

成真秀点了点头,叹道:“大户之家的子女,负担也大。罢了,姑且罚你去半山腰挑水,把水缸灌满为止。”

哇,知道原因了还要惩罚?习玉更是惊奇,这人也太严格了吧?念香恭恭敬敬地提着两个水桶下山挑水了。成真秀叹了一口气,转头和颜对习玉说道:“念香虽然是富家子弟,难免骄纵些,但本性很好。能吃苦,而且也不会抱怨,对自己该负的责任也决不会逃避。司马姑娘,你与他多接触一些时日,就会了解的。”

习玉干笑两声,“是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她说泉念香的好话呢?难道因为他是个好人,自己就会喜欢上?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她已经不想尝试了。

习玉一直以为,所谓的练功,就是师父在一旁叽叽咕咕地指导,然后徒弟一板一眼地照做。谁知念香挑完水之后,成真秀却取出了两把青钢宝剑,丢给他一把,然后昂然道:“前天晚上教你的剑法,学会了吗?”

念香说道:“弟子愚鲁,尚有半招不能完全参透。” 成真秀点了点头,“这套清风剑法讲究的是快,清,准,繁。你只有半招参不透,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不是清风拂面那一招?”

念香点头。成真秀道:“你先练一遍给我看。”

念香抽出剑,忽然回头对习玉微微一笑,那意思大概就是你一直想看的好戏终于来啦!习玉吞了口口水,却见他拈了个剑诀,然后剑尖微微一挑,衣袂一卷,整个人化作一道藏青色的风。她几乎看不清他是什么动作,耳朵里只听到剑破空的呼呼声,寒光在他周身闪烁,当真快若闪电,清若沉水。

习玉的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看的目不转睛,却见他忽地往后一仰,便如同倾倒一般,黑发纷扬,宝剑顺着下巴往上滑,嗖地一声,“清风如醉。”他朗声说着,手腕跟着一翻,腰身稳稳地转过来,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好几个圈,陡然停住斜下里唰地刺出一剑,“清风迷眼。”

“清风拂柳。”他的剑刷刷刷地在空中甩了数下,“清风过渊。”他身体向后猛仰,左手撑地,倒翻了出去,右手顺势刺出,几乎与肩膀成一个直角。“清风穿桃。”翻起之后,剑尖猛然上挑,向空中刺出。

如此这般,将清风剑法一套练了大半,习玉的眼珠子也已经掉了不下十次了。大侠!大侠!她的眼睛里充满星光,等会一定找他签名!却见念香一个鹞子翻身,动作却忽然停住了,然后垂下剑,拱手道:“师父,后面那招清风拂面,弟子怎么也练不好,请师父再讲解一遍。”

成真秀赞许地点头,“很不错,念香,你学武向来很快,的确是个奇才。那一招清风拂面旨不在伤人,而在迷惑人眼,后面的清风过身则是配合它的杀招。”

他走了上去,头发也不理一下,拔出剑来虚晃一招,将方才念香练的剑法重练了一遍,他的速度竟比念香快了三倍不止,习玉连他的动作都看不清,只觉寒光阵阵,到了清风拂面那一招,他忽然慢了下来,连着三个鹞子翻身,手里的剑便如同风车一样,熟练地转着圈,接着站定脚步,把剑虚晃几招,忽地向前刺去。

“明白了吗?”成真秀收剑,大气也没喘一下。

上卷: 萌动14.和他一起的日子(3)

习玉想,念香说他是高人果然没说错,他的剑快到根本看不清,想必在生死战场上一定会更快。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快剑之下。

念香又练了两遍,然后他们师徒俩过招过了近两个时辰。习玉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发展到坐在地上发呆。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习玉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早上没吃东西就跑了出来,她快饿死了。念香也没吃饭,他不会饿吗?一夜没睡,还做那么激烈的动作,果然练武的人就是不同。

眼看那对师徒研究剑法入了迷,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结束的。习玉干脆站起来,到处闲逛。刚走过院门,就听里面有人叫她,“司马姑娘!”她回头,就见上次扮鬼吓她的吟翠手里拿着扫帚对她笑。

习玉走过去,笑道:“要我帮忙吗?正好我没事。”

吟翠赶紧摇手,“怎么能让未来的少夫人做这些粗重活!你要是累了,就去屋子里坐一会吧,公子和先生一旦切磋起来,不到天黑是不会停止的。”

习玉接过他手里的扫帚,“什么粗重活!不过是扫地嘛,我以前也经常做的。我还徒手洗过床单呢!修自行车什么的我也做过,别小看我哦。”她熟练地扫着地上的雪泥,将它们积去墙角,然后飞快地用簸箕铲着倒了出去。吟翠跟在她后面一个劲搓手,也不敢去阻止。

“对了,司马姑娘你吃饭了吗?如果不嫌弃,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虽然菜色不怎么好。”吟翠把扫帚和簸箕收好,回头对她纯朴地笑着。

习玉赶紧点头,“好啊!我不计较的,只要有的吃就好。” 吟翠赶紧吩咐做饭的下人摆菜,一面说道:“姑娘先进去坐着,我去叫先生和公子!”

习玉走进屋子,就见正堂里的大桌子上放了几盘菜,多数都是青菜豆腐之类的,有一盘腌猪肉,还有咸鸭蛋,是典型的农家风味。端菜上来的仆人们见了她,只是热情地笑。习玉坐去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十分喜欢这种气氛,比泉家的锦衣玉食让她自由多了。

正想着,忽听念香捉狭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啊!居然不等夫君自己先吃!该打!”

习玉立即反击回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了?!再说,我肚子饿了,难道还非要等你回来才能吃?”

念香笑吟吟地奔进来,一屁股坐去她身边,满头满身的汗,却只是看着她笑。习玉捂住鼻子,“哇,好臭!”她赶紧躲开,谁知念香就缠了上来,还非要把汗湿的脑袋往她身上靠,吓得她叫了起来。

成真秀有些好笑地走过来,“念香,别总是捉弄你媳妇。去把脸洗洗,我们准备吃饭。”

念香冲习玉做了个奇丑的鬼脸,“居然嫌夫君臭,看我回去怎么治你。”习玉瞪了他一眼,正要还嘴,却听他一边洗脸一边问道:“你自己嚷嚷着要过来看,结果后来人都不见了踪影。下次还来不?”

习玉有些心虚,“……抱歉,我是比较没耐性的。但我很喜欢这里,下次能再来吗?”念香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她,“真要来?这里又破又旧,有什么好玩的?”习玉切了一声,“金壁辉煌的地方就一定好玩吗?像你家我就特别不喜欢,一点都不自由,我宁愿住这种破屋子也不想待那种金笼子里。”

念香洗完脸坐过来,轻道:“把我家说成那样,也只有你了。知道山下多少女子梦想着能住进来么?”

习玉翻个白眼,“那正好,让她们来换我。我说啊,你家就算是皇宫,待久了也没意思。没电脑没网络没电视,还是我们那里好。”

成真秀突然说道:“你是怎么来西镜的?以前的生活如何?”

习玉想了想,“要我解释清楚很困难的,因为我们那里很多东西你们这里都没有。打个比方吧,我那天早上起来要去学堂,然后一辆马车撞了过来,我没被撞死,睁开眼睛,就到这里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以前的生活嘛,我是一个人住,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因为上高二,快考大学了,所以学习比较紧张,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念香替她盛了一碗饭放去面前,趁她说谢谢的时候说道:“你果然上过学,难怪能看书。但怎么会一个人住?你不是说你们那里十八岁才……成年,之前都要由父母照顾的么?你父母呢?你突然不见了,父母一定很担心吧?”

习玉眼神陡然一暗,端着饭好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没父母。”

说完这句之后,她再没说话。念香看了她一眼,却也再没问什么。这一顿饭吃得很快,吟翠他们几个下人不停地说着笑话趣事,念香偶尔也插几句嘴,那些趣话有时候连成真秀听了都忍不住捏着胡子笑,习玉却是完全的心不在焉,即使在笑也显得虚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饭后喝茶,念香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踹去她椅子上,冷道:“本来长得就丑,再垂丧个脸就更难看了。拜托,仁慈点,我刚吃完饭,别让人倒胃口。”

习玉恶狠狠地瞪着他,刚要气势汹汹地反驳几句,却听成真秀说道:“念香!怎么又和你媳妇过不去?明年就行弱冠之礼了,怎地还一副小孩子脾气?不许胡闹,我有事情要交代。”

念香嘻嘻一笑,赶紧收敛了玩闹神色,“师父有什么事要吩咐?”

成真秀却沉吟了一会,才道:“十四年前,你我在后山初遇,自此有了师徒之情。那时你只有三岁,却能瞒过家中所有大人将我藏于后山别院。说实话,念香,从小你就是个很能干的孩子,为师的除了教导你一些武学方面的东西,在如何做人上却异常惭愧。”

念香怔了一下,“师父,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弟子不光从师父这里得到一副强健躯体,也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隐恶扬善的侠客,师父一直是弟子尊重爱戴的长辈。莫非弟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师父出此感言?”

成真秀摇了摇头,“不,我并非责备,而是感慨。成真秀纵横半生,满身恩仇,如今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继承衣钵之人,为师心中欣慰。念香,那时你还很小,现在还记得你我初遇的情形么?”

他这样一说,念香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当然记得,不过那时弟子年纪尚幼,实在是……孩子气的很。”

难道你现在就不孩子气了吗?习玉维持沉默,眼珠子乱转,偷偷在肚子里说着。成真秀忽然转头问道:“司马姑娘想听听以前的事么?我听念香说了,你对江湖很感兴趣,很少有年轻女子如此有胆量的。”

习玉急忙点头,“好啊好啊!我是喜欢江湖啦,不过这和胆量什么的没关系,纯粹是个人爱好……泉念香也说过一点您的事情,我好想多知道一些!”

成真秀嘬了一口茶,渐渐陷入前半生的回忆里,隐藏在花白头发后面的双目也泛出奇异的光彩,隐然有当年叱咤风云的大侠寒光之手的风姿。

“想必念香也和你说过,当年我游遍四国,在东良遇到一个狗官,不但搜刮民脂民膏,还强抢美貌民女为妾,当地人敢怒不敢言。被我碰到的时候,他正迎娶自己的第三十八房小妾。路人之中有那女子原本的未婚夫,含泪不敢言。那时我也年轻,血性正浓,提了剑,上去一剑将那穿着嫁袍的狗官斩成两截。从此就被四国朝廷重金悬赏通缉,过了足足两年的逃亡生涯。”

习玉虽然听念香说过这些,但事情由当事人说来,却格外惊心动魄。她见成真秀喝茶,便趁着当口说道:“你老人家当时也太冲动啦!如果婉转一些,说不定事情不会这么糟。”

“哦?此话怎说?”成真秀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会出此言,不由讶异。

习玉笑道:“师父你可以先潜入他府中,凭您那一身本事,还怕弄不到一个教头当?在府里面下手机会一定更多,不但可以在杀他之前百般折磨让他尝尝被人欺凌的滋味,还可以顺便打包他家仓库里的那些贵重东西,然后分散给城里面穷人家。这叫做劫富济贫,当然不太公平,但对付狗官就需要这种狠手段。等他死了,再偷偷把他强抢来的那些女子送回去,让她们和家人情人团聚,这样不是很好吗?”

念香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天真!姑且不说师父当年在江湖上的地位,你要他去做教头就是侮辱了他。再来,杀了人之后立即消失,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人是我杀的?你是烂书看多了,才出这种馊主意,事情涉及朝廷命官,凡是收到钱财的穷人最后追查起来一律不能幸免,这样做就是害人。还有,那些女子你以为她们还能回去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女人的本分,哪里还有送回去一说?她们贞操已被那人所夺,以后就是死也回不去了,回去了,也嫁不了人,只能守活寡,还要被不济事的人辱骂,这种日子让她们怎么过?”

习玉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能回去?她们本来就没错啊!难道家里父母不想她们吗?难道情人不要她们吗?贞操被夺又怎么样,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人凭什么辱骂别人?我的主意或许很烂,但那也是你们这里风俗太落后的缘故!”

念香皱起眉头,冷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何况,说不定她们并不想回去呢。在官府里吃好穿好,日子比从前好太多,她们有什么理由回去?我劝你,那种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是少说为好。不管你们那个世界怎么淫乱,这里却容不下此事。”

淫乱?!习玉顿时毛了,跳起来就要和他争辩,成真秀连连摇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消停一些!司马姑娘,念香说得没错,女子出嫁从夫,以夫为天,这是天经地义的。而且,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说,即使狗官被我杀了,那些女子也不愿意回去,听说最后全部被送去新任官员的府里了。唉,这就是世俗,你年轻气盛,看不惯也不代表它不存在。你的家乡或许很开明,允许你这样的小女子出门抛头露面,与男子一争高下,但这里却不是的。你人既然在这里,还是需要适应西镜的风俗,以后那些话,还是少说吧。”

习玉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无力,叹道:“当我没说好了。我确实想的太天真,但倘若连自己要的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追求,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没什么意思吧?若是我,想尽办法也要逃出来的。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念香哼了一声,“你?省省吧,那个人把你抢回去才是没长眼睛,到时候千方百计想逃出去的人就是他了。”

“你不挑我的刺就不爽是不是?!”习玉终于被惹火了,一脚踹开椅子,摞起袖子就打算上去使用暴力,吓得后面的吟翠他们拉手的拉手,扯脚的扯脚,万万不敢让这个大小姐发飙。

念香讥诮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暴力野猴子,我才不屑和动物计较。 成真秀头疼地揉着额角,这两个小辈,他真是没办法了。 到底是天生一对,还是天生克星?

上卷: 萌动15.师父的吩咐

“我杀了狗官,被朝廷鹰犬通缉,便开始四处逃亡。原本对付几个朝廷走狗没什么困难的,但其中有一个叫做宁彩和的高手,我居然斗他不过,每次只有逃命的份。他使的是江湖兵器谱排名第二的削海刀,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宁彩和是南崎宁家的十三代单传,宁家是武林世家,我实在不明白一个江湖豪杰如何会贪图富贵为朝廷效命。”

成真秀摇头叹了一声,极为感慨,“后来我逃来西镜,最后一次与他比拼,几乎死在他刀下,若不是那天下雨路滑,我跌去了山崖下面,恐怕早就没命了。南崎宁家,果然名不虚传!那把削海刀,我自叹不如!因为摔下山崖,我断了两条腿,那些日子只能用手在地上撑着艰难度日。不过好在他们料定我坠身山崖必然丧命,没有仔细搜查。我在崖底养了三个月,断骨才痊愈,但功力却大减,远没有从前的犀利。这令我无比沮丧,就此产生退出江湖的念头。”

习玉趁他喝茶,忍不住说道:“所以您就在那个时候来到了泉家?然后收了徒弟,在这里过了十四年?”

成真秀摇了摇头,“也不尽然,我来泉家,是为了个人的缘故。当时想着隐退之前,至少把身世弄清楚,于是才来到泉家。我是从后山小路悄悄进来的,经过别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妇人……”

他突然沉默了,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诉说。习玉回头看了一眼念香,他只是给她做鬼脸,把她的询问当空气,习玉正打算扬手悄悄给他一下子,却听成真秀轻道:“见了她,我立即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及我的身世。我曾想立即认亲,将她接出去,脱离侍奉别人的生活,但她似乎对以前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我的突然出现令她几乎发狂……我只好躲了起来,第二天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半疯狂的她抬出去请大夫。其实我之所以在泉家后山留了十四年,一是收了念香这个徒弟,二就是为了她。泉家在江湖上地位声誉都过高,难免遭来是非之徒,就好像玉阳鹤公子那样的不在少数,我留下来,就是为了不让她日后遭此劫难。”

习玉听了他的话,却只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同样的叙述,无比熟悉,但角度是不同的。她一时想不起来,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成真秀继续说道:“我后来看后山别院平时没什么人住,便大着胆子偷偷住了进去。结果有一天夜里,我在屋子里盘腿练功,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跑了进来……”

习玉立即拍着腿,“一定就是泉念香了,对不对?!”

成真秀微笑着点头,“的确是他,那时他才三岁,看上去好像一个小女孩儿。进来看到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也不怕,劈头就问我是不是鬼,是不是我把照顾他的仆妇吓傻了。他的胆量实在让我很惊奇。”

念香终于忍不住抗议,“师父……!小时候的事情您还提他干嘛?”

成真秀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师父我难得有兴致回忆当年,就让我说完吧。原来那妇人是一直照顾他的仆妇,念香的母亲生了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不能亲自抚养孩子,因此他与那妇人的关系亲密如同母子,而她被吓傻之后再也不能照顾念香,念香又听说是后山的长毛鬼给吓的,所以这小子趁着天黑,一个人摸来了后山,打算为他的婆婆报仇呢。”

念香的脸已经红成了番茄,尴尬极了,偏偏又不能阻止师父的口若悬河,只好硬着头皮装作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