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从小到大,孙琼女士在家可从来没给她这样的待遇过。

“我妈特喜欢女儿,吃不了就剩下吧。”坐她旁边的周悦景见状识相的解释了一句。

“浪费粮食不太好吧。”林晓微低声解释了一句。

“那我吃吧。”周悦景说完毫不介意的从林晓微碗里夹走了周妈妈刚夹过来的鲍鱼,看的对面的周时培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毕竟依着周时培这一把年纪了,还是挺看不惯自家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秀恩爱的。

吃完晚饭,周悦景见着林晓微还是有点小拘谨,就把她带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了。

“周老师,伯父以前居然还在部队里呆过啊?”林晓微想起在客厅里看到的周时培年轻时穿着军装和众战友的大合照,进去房间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

“恩,我爸年轻时在部队里呆过几年,后来退伍了。”周悦景点点头应道,脑海里随之浮现出了很多年前的场景。

所谓缘分,大抵就是多年之后的巧合吧。

“真巧,我爸年轻时也在部队里呆过几年呢——”林晓微感慨了一句,视线留意到书桌上堆放着的一摞书籍,乍一看都是《心血管内科学》《赫斯特心脏病学》之类的书籍,“周老师,你不是主攻妇科方向的么,怎么有那么多心血管之类的书籍?”

林晓微问时随手拿了其中一本书籍出来,她刚把那本书籍抽出来后,旁边忽然掉出来好多张照片,照片上大都是温馨的四口之家的合影,其中还有个陌生女孩子的单照。

“周老师,原来你不是独生子啊?”林晓微一脸惊讶的问道,顺便把那几张都快泛黄的照片拿着细看起来。

照片上的周悦景应该还是十几岁的光景,站他旁边的是个细高个的女孩子,神采飞扬,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比周悦景大几岁,仔细看去,周悦景眉目间和那个女孩子也是颇为相似的。好多张是两个孩子的合影,不过举手投足间就可以看出那个女孩子对周悦景是呵护有加的。

“恩,她是我姐姐。”周悦景应时嗓音不知不觉中沉郁了许多。

“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姐姐?”林晓微一脸不解的问道。

“她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林晓微潜意识里以为周悦景姐姐多半是嫁人之类的了,刚听到时整个人都错愕的懵在那里了。

“她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五年前生产时突发羊水栓塞母子都没有保住,那时我还在国外读博,我甚至没有赶得及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周悦景说到这时,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悲伤中。

“周老师,对不起。”林晓微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举动会戳到周悦景以前的伤痛,这叠照片如此不起眼的被搁置在书籍下面,想必就是特意不让周时培夫妇看到的。

“没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他说了半句像是突然走神了,停顿了几秒后才缓慢的接上去,“甚至都已经不太记得我姐的样子了,时间就是这样,会冲淡一切,包括伤痛。”

“那个时候伯父伯母——应该很伤心吧?”林晓微小心翼翼的问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残忍,她简直无法想象满头银发的周时培五年前曾经经历过丧女之痛。

“我爸还好些,就是我妈那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哭得失声了。到现在她偶尔想起我姐的事情还会抹泪,我担心她看到我姐的照片又要睹物思人起来,就把家里我姐的照片全都搜集藏了起来。她现在已经好多了。”周悦景说时把那几张照片逐一叠好放了回去,眉目深邃的,似乎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悲伤。

她居然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于不忍去看他深不见底的眸光。

“之前的检查一切正常,我从来没想过我姐姐会出这种意外。那时我刚接到电话就大半夜的就从实验室里跑出来打的去了机场,到医院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我爸站在医院里的大门口等我,他怨自己当了大半辈子的医生却连自己女儿的突发病症都无能为力,那时医院的救治水平和现在比自然相差很远,我姐从确诊羊水栓塞不到几个小时后就去世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爸那时自责的痛不欲生——”

“不单伯父一直为此自责,其实更自责的是你。所以后来你才从心血管科的方向改成了妇产科,是吗?”林晓微说时手心覆在最上面的那本心脏病学的书籍封面上轻轻擦拭着,上面都已经有层薄薄的积灰了。

她心疼着经历过那样痛苦自责岁月的周悦景,她心疼着为何不在更早的时光里遇见他,也许那样就可以早些帮他抚平深藏在心底的伤痛了。

可是不管如何,现在他都不是一个人了,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她会一直在他身边,陪他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嗯估计元旦左右可以完结啦~~

 

第75章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她的骄傲。可是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在大洋彼岸的实验室里分析着所谓的大数据。我甚至无法想象,在我姐去世前的最后一刻,都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和不甘。医者不能医治到至亲,这是我从医以来最大的憾事。”也许隔的岁月太长,所以把最难以释怀最刻骨铭心的悲伤也冲淡了,然而他眉目间的自责还是隐隐可见。

从第一次相识以来,她便察觉到他身上由内而外泛出的冷寂气息,那时她一厢情愿的以为是他性格冷傲的原因使然,及至到了这一刻,看着他落在那叠泛黄旧照片上的目光时,她才蓦地明白过来。

所有的冷傲,不过是他对于过往自责的伪装而已。

她不知道他在那么漫长的时光里,再时时回想起过往的歉疚中,又是如何应对如此快节奏的工作状态的。

会不会他每一次迎接新生的小生命时,其实都是再一次残酷的回想起多年以前的伤痛。

所以选择到妇产科里,更多的是他要求自我的苦行。

“周老师,我们都不可能预料到未知的未来,你姐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你不应该因为这个意外就一直背负下去。你姐肯定也不希望你们一直因为她的事情而耿耿于怀。你有这样的勇气选择到产科里工作,每年亲手迎接了那么多新生的小生命,你对你姐的歉疚自责也该告一段路了。生活那么长,我们总得要往前看,不是吗?”她说完,忽然凑上前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双手实实的揽在他的腰侧。

也许是长达了好几分钟,一言不发的,只是紧紧的拥抱着他,脸颊蹭在他的胸口处,如此清晰的感受着他隐隐起伏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一切。

她的拥抱没一会就把他捂的发热起来,起先只是手脚没一会便至心脏。

那些看似浅显的道理他也懂。

然而却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来的醍醐灌顶。

恍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过去所有纠结的执着的,竟然就在这一刻不费周章的开了窍。

这个拥抱短暂而又漫长,漫长的让他脑海里立马就想到岁月静好时光永驻之类的陈词滥调,可是一不小心就又回到了现实中。

她松开他的时候,他居然就已开始贪恋的流连起来,留恋着她身上的温香软玉,更留恋的是她不经意带给他的温暖,瞬间便入腑脏。

“谢谢你。”虽然知道他和她之间并不需要这样生疏客气的字眼,然而此刻他竟然再找不出其余的话语,“还有我爱你。”

他的话音刚落,终于俯。身下来,温柔的覆上了她的樱唇。

“周、周老师——”她感知到他的渴求,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到周悦景家里,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造次。万一被老人家看出了点端倪或者动静,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能愉快的直视老人家了。

想到这时,林晓微难得鼓起勇气打断了某人,顺便目光示意了下还开着道门缝的前面。

“没事,这是我自己的房间。”周悦景倒像是立马知悉林晓微的心思。

林晓微觉得自己突然被打横抱起,没几秒就听到那门被砰得一下关上的声响,大概是某人打横抱着她随便用脚一踢就关了房门,随即她就被周悦景抱到了大床上,某人在这方面的悟性简直好的令人发指。

被他这样重压着,林晓微没一会就觉得后背隐隐作痛起来,她刚轻皱了下眉梢,某人倒是立马察觉到了,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你的背上了?”

“恩,有一点点痛——”林晓微羞臊的声音都压在了喉咙里。

她话音刚落,忽然觉得某人的身影晃动了下,她还没看清,就察觉到自己和周悦景已然换了个姿势。

唔,作为一枚看过众多小言以及各种花式船。戏的林晓微居然不合时宜的汗颜起来。

第二天回去上班时,林晓微毫无意外的哈欠连连精神不振的。

好在这天到办公室俞芳就和她说了西部之行顺利批下来的通知,而且明天就出发,让她准备下过去采访的大致流程而已。

傍晚下班时,周悦景倒是很有眼力见的在公司外面等着。

“对了,我还没和我爸说我辞职的事,他万一要是和你提到我,你先别告诉他,我怕他一激动高血压都出来了。”周悦景刚看到她就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伯父肯定不希望你辞职的。”林晓微点点头,不过随即又接了上去,“对了,周老师,我明天要去趟远门,去西部山区那边做个留守儿童的调研和采访,可能要在那边呆上一个礼拜。你要是没有其余安排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过去。”林晓微其实是怕周悦景骤然不上班,一个人闲得慌,还不如让他和自己一起过去,顺便散散心。

“也行,免得我爸万一过来看我大白天的在家吓着他。”周悦景果然点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去的地方路途偏远,也没有司机过去,就是自己买火车票过去。

这会临时加了周悦景,不过就是多买张火车票,倒也方便。

林晓微这几天没休息好,上了火车大半时间都在打瞌睡。

下了火车后又转了好几辆大巴,大清早的出门,到目的地后都已经是傍晚了。

不过这一路倒是幸亏拉上了周悦景,她自己带的单反重的很,再加上一个星期换洗的衣物就装了一个行李箱,途中有周悦景当苦力,她倒是免去了上车下车拿行李的烦恼。

到目的地后,接待他们的是当地的村长,知道林晓微的晚报派过来的记者,到时候会把这一周的见闻和照片登上刊物,顺便还和刊物的公益捐助项目是一起进行的。林晓微和周悦景刚到,村长和几个村里的村民代表就在村口迎接着了。

林晓微以前做抗战老兵的系列活动时也去过偏僻的村庄,比如说孙冬梅所在的村落,眼下辗转到的这个村庄,却是大大超乎了她的意外。

孙冬梅在的那个村庄偏僻归偏僻,至少还能看到一些砖瓦的新建楼房,到了眼下这个村庄后,视线所及之处,大都还是木屋建筑,和这个几乎被钢筋混泥土所吞没的现代社会似乎格格不入的。

“这里应该是以少数民族为主体的。”周悦景看了下不远处古朴的村民说道。

“之前俞姐压根都没告诉我,网上也没查到这个村落的信息。”毕竟前方站着的几位村民看穿着倒是没穿民族服饰,大热天的就是破旧土气点的短袖短裤而已,林晓微起初还对周悦景的看法表示怀疑。

直到村长热络的带他们去了这几天的住处逛了一圈后,林晓微才相信了周悦景的判断,这边是畲族的村落,整个村只有两个姓氏,钟姓和蓝姓。住户不多,一共就几十户人家。

村长姓蓝,吃晚饭时就和直率的和林晓微讲解了下他们村落的情况,无外乎是青壮年都出去打工去了,村里剩下的只是老弱病残而已,其实和大都的落后地区一样,只不过这边的穷困程度更加夸张而已。

林晓微吃了晚饭后就到自己这几天的住处打扫卫生起来,觉得收拾差不多了见着消失一会的周悦景回来了。

“这边地形八山一水一分田,可耕地太少,所以光靠农作物的收入极低,加上山势险峻交通不便,其余产业也不发展不起来,现在年轻一辈的村民几乎外迁,也许再过几十年,这样的村落就要自然没落了。”周悦景条理清楚的分析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林晓微不可思议的问道,而且周悦景说得有板有眼的,不得不让她信服。

“我刚才去和村长聊了会天,对这里的情况就差不多了解清楚了。对了,你要采访的有五户人家的留守儿童,我找村长了解了下各自的住处,住的很分散,还有一户在半山腰上,来回起码要半天。我们可以由近到远的去采访,一天一户,行程就刚好差不多了。”周悦景说时从口袋里掏了张图纸出来,大概是随便拿的纸张,上面却是一目了然的画清楚了五户人家的住址分布图。

“周老师,你太厉害了吧!”林晓微毫不掩饰自己对周悦景的崇拜之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夸了他一句,更多的还是庆幸自己把他也喊了过来,否则依着自己这路痴的德行,估计就要天天麻烦村长带路了。

“知道就好。”周悦景显然对林晓微的赞美之词悉数照收,末了嘴角还扬起一丝颇有含义的笑意。

林晓微可不想被某人撩。拨的擦枪走火,倒是很识相的烧水去了。

这边虽然经济落后的可以,不过大自然回馈的却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有周悦景在身边陪伴,林晓微这几天的调研采访顺利的很,而且也拍到好多张她自己满意的作品。

到最后一天是去采访半山腰上那户人家的留守儿童。

林晓微体能和周悦景相比自然差很多,好不容易沿着乡间小路爬到半山腰已经气喘吁吁了。

周悦景在前面带路,偶尔看她累得不行了又折回来拉她一把,好不容易看到半山腰的地方难得平坦了点,果然有个破落的院子在前面。

两人走近了些才看到,院子里有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坐在角落那边剁着猪草,边上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在逗着蹒跚学步的小妹妹。

“不是说留守儿童的吗?看这样子,那个孕妇应该是妈妈吧?”林晓微奇怪的嘀咕了一声。

“应该快临产了。”周悦景目测了下说道。

“你们是——”那个孕妇显然也留意到林晓微和周悦景的到来,说时不甚利索的起来问道。

“我们过来问小朋友了解下日常生活情况——”林晓微如实应道。

原本照顾蹒跚学步的小妹妹的女孩子立马被周悦景手上的单反吸引住了,开始凑过来好奇的盯着他手上的东西看,她自己旁边的小妹妹踉跄着往孕妇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腿一软眼见得要摔倒了,那孕妇下意识的立马弯身拉扯了一把,不过这一弯身,等她再直起身来,右手支在腰侧,整个人忽然就变了神色。

 

 

 

 

第76章

 

周悦景才看了一眼脸色就沉肃下去了,“羊水破了,要立刻准备接生。”

“你还有其她亲人在家吗?”林晓微也看得出面前的孕妇脸上已经现出痛苦的神色,不无焦灼的问了一句。

“没有,我老公在外面打工没回来,我婆婆出门干农活去了,现在没人在家。”那孕妇咬着牙应道,原先在边上玩耍的小女孩则是一脸焦急的围在孕妇身边。

周悦景目测了下这边地处半山腰,前后都没有其余的邻居,万一不能顺产待会就越难把孕妇送到山下,他稍一沉思又问林晓微,“你有存村长的号码吗?”

“有的。”林晓微视线之内见着那孕妇的小腿上都已经有血迹蜿蜒滴下来了,她应了一声就哆嗦着手去翻自己的通讯录,她刚把村长号码调出来,周悦景就拿过去她的手机打电话给村长了,三言两语说清了现在的情况,让村长赶紧找个能接生的人赶过来,顺便喊几个劳力以及带着担架一起上来。

挂完电话后,周悦景就和林晓微一起扶着那孕妇往屋里走去,把她扶着在里面的长竹椅上平躺了下来。

“有没有之前的B超之类的检查报告?”把产妇扶着平躺好后,周悦景又开口问道。

“有的。二宝,去把妈妈带回来的包拿过来。”产妇此时神智还是挺清楚的,说时吩咐大女儿去把她的包拿过来。

小女孩闻声立马朝楼上跑了过去,一小会就一阵风似的拎了个破旧的手提包下来递给周悦景。

周悦景拉开拉链,果然在里面找到几张揉的皱巴巴的检查报告。

“前置胎盘,这种情况接近预产期了应该早点去医院的。”周悦景快速翻阅了下脸色已经明显凝重起来。

“我、我本来想明天就回我老公那边的——”那孕妇说时已经断断续续的喊痛起来了。

好在村长叫的几个帮忙的人没多久就赶过来了,顺便叫了个五十开外的接生婆过来给产妇接生,一大帮男人就都避让的站到外面去了。

那接生婆没多久就出来了,和村长焦灼的汇报了下情况,大致和周悦景的判断没有多大出入。

“立刻送去最近的镇上的卫生所。”周悦景当机立断的提议起来。

“今年国家拨款给镇上的卫生所买了新设备,也有新的医生过来,不过这些医生都是完成任务似的,一般呆上半年一年的都会离开的,像这种大手术平时都要送到县里的大医院去。”老实巴交的村长一脸愁容的应道。

“去镇上半个小时就够了,到县里要两个多小时,来不及了。我是妇科医生,只要有手术用的工具和设备就行了。”周悦景刚才看到那个B超报告就知道产妇的情况已经颇为危急了,一脸肃杀的说完后就吩咐那几个劳力把担架抬进去,然后把产妇放到担架上抬了上去。

这会又来了好多个村民,周悦景让人把产妇的小女儿照管好,之后就指挥那几个劳力赶紧把产妇送到下面的公路口上,村长打了个电话叫了辆车子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产妇抬上车,随同的又跟了村长还有两个产妇家的亲戚。

过去卫生所的路上,产妇就已经开始大出血起来了,虽然产妇的下半身被一张旧毯盖住,林晓微还是避不可避的看到黏黏腻腻的血水越流越多,随着产妇越来越痛苦的呻。吟声,不可言说的恐惧感逐渐涌上了她的心头。

到镇上的卫生所后,几个人立马把产妇往手术室里送去,周悦景刚到那边就找卫生所里的医生讨论了起来,快速确认方案后就去换手术服了。

林晓微则是和几个村民一直在外面干等着。

产妇的大女儿也跟了过来,无比紧张的望向手术室的方向。

“我妈妈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小女孩等了大半天后终于绷不住了,边说开始啜泣起来。

“没事,给你妈做手术的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医生,你妈妈肯定会没事的。”林晓微说时伸手过去给小女孩脸上抹了把泪水。

“我就说这里条件不够好医生也不够厉害,早知道就应该送去县里的大医院的。”旁边跟过来的其中一个妇人也开始沉不住气了,开始埋怨起了村长。

“情况紧急才在这里做手术的——”林晓微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就是,你自己不也看到了,刚才在车上云芬大出血的都已经快要昏迷了,县里那么远,估摸着是熬不到县里了——”妇人对面的大概是她的丈夫,没好气的朝这妇人回了一句,之后就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烟。

“按我说,赶紧打个电话给钟方,万一他媳妇真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还怪到我们头上——”那妇人忽然又一脸紧张的提醒起来。

“瞎说什么,这不都已经在医院了,能出什么乱子。”那人没好气的瞪了一记妇人,说完后就走远了一点,不过终归还是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林晓微面上看着颇为镇定,实则也是紧张的很,毕竟周悦景是好心帮忙才帮做手术的,万一产妇真的有点意外不测什么的,产妇家人如果不讲理的只怕又要扯不清了。

她自己想着想着也坐不住了,不知不觉中站起来在手术室门口前面继续焦灼的等待着。

没一会外面又进来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个看着满头银发的老人家,林晓微虽然听不懂她们的方言,不过大概也猜出来老人家是产妇的婆婆,脚上还穿着满是泥巴的解放鞋,在原本干净的走廊上留下不少泥块,大概是干农活刚回家被村民告知就叫人把她送过来了。

时间过去的越久,林晓微的心头就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看到手术室的门开了,还穿着手术服的周悦景已经疾步出来,对着外面的人说道,“母子平安,是个儿子,可以进去看了。”

“奶奶,我有弟弟了——”那小女孩欢呼了一声,早已跑了进去。

林晓微这才下意识的舒了口气,心头的重压骤然松了回去。她在这边的采访任务本来就差不多结束了,没想到收尾临时碰到的这一出差点让她惊吓的可以。

这天正好临近出差安排的最后一天,回去后林晓微和周悦景收拾了下行李,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准备回去了。

两人刚从住的地方走出来,就见着昨天见过的那个老人家手上提着一小篮的红鸡蛋过来。

“她说昨天没来得及感谢你们,昨晚知道你们今天要回去,一早就起来煮鸡蛋了。”旁边还有村长陪着转述起来。

老人家大概也知道村长在转述着她的感激之意,干瘪的唇角动了几下,大概是在说拿去吃的方言,而且说时就要把那篮红鸡蛋往周悦景和林晓微手上塞。

“婆婆,太多了,我们各拿一个就好了。”林晓微见着推诿不掉,说时从篮子里拿了两个出来。

“家里还有,都拿去——”老人家见着周悦景没拿,说时从篮子里拿起两个硬要往周悦景手上塞,因为说话的缘故,干瘪的唇角愈发凹陷了进去。

“她说谢谢你,昨天幸亏有你在——”村长继续翻译起老人讲的方言,果然他说着,旁边的老人家还朝周悦景鞠躬起来,大概这是她觉得最能够表达谢意的方式。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周悦景说时早已双手去扶老人家了,最后好说歹说的多拿了两个,这才好不容易劝老人家回去了。

村长因为要帮忙去叫车子,也先走一步了。

重新留下林晓微和周悦景两个人。

“还热乎着,先吃一个吧。”两人正好没吃早餐,林晓微说完就拿了个红鸡蛋剥了起来,蛋壳有点裂开着,剥进去后里面有隐隐的红色纹路在。

她没一会就利索的剥了个红鸡蛋递给周悦景,之后盯着自己染得红通通的手心哑然失笑起来,一抬头,见着周悦景的眉梢里居然也漾开了浅浅的笑意,那种由内而外焕发的自在轻松感,她已经许久没在周悦景身上看到过了。

她以为他是看到自己手心里被红蛋壳染了色的缘故,愈发淘气的把红泱泱的手心举到他眼皮底下,“当了一回赤脚医生,还可以赚红鸡蛋吃,真好——”

她话音刚落,前一刻还在浅笑的周悦景忽然出神沉思了起来。

林晓微自然知道他想的事情,她本来就不赞同周悦景辞职的决定,也清楚着他这次率性辞职的最根本原因,眼下干脆趁热打铁的劝说起来,“其实你也知道上次我受伤是个巧合的意外而已,你总不能因噎废食,放弃你这么多年的努力。我所理解的医者仁心,就是被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了。”

“被需要的时候——”他原本还只是在泛泛的出神而已,闻言浑身都为之一震,脑海里避不可避的浮现出了很多画面,有美好的也有不甚愉悦乃至堵心的回忆,但是无论何时无一例外,都如她说的,他都是一个被病患需要着的医生,那才是他当年从医时庄严宣誓后到现在唯一不变的坚守。

恍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从医以来逐渐被磨灭的热情一瞬间就像是被重新召唤了回来。

他以为曾有的理想和坚守早已经被现实泯灭的所剩无几,原来不过是被现实的尘埃蒙蔽了而已,他所热爱的他所坚守的,其实从来就没有远离过他。

“既然你这么喜欢吃红鸡蛋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继续当我的赤脚医生吧。”好一会过后,他忽然低头下来,怔怔的应了一句。

“真的!说话算话!还有你答应我不准改科室!还有以后忙归忙不准没节制的抽烟!”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动了,继续赶着一口气提了好多个要求。

“我都答应,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情。”他简直不假思索的应承了下来。

“你说——”她说得正在兴上,自然也是无比爽快的应了下来。 “嫁给我。”他的话音刚落,随即就单膝下跪,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枚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让我的人生更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