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的纸巾刚刚碰触到他湿漉漉的西裤面料上,苏易言避之不及的呵斥起来,“你往哪摸!”

他后退地幅度太大,后背闷实的撞在椅子的扶手上,伤处立马传来剧痛,他深吸了口气,几近咬字出声,“赵姜阮,你是不是其他竞争公司派过来专门折磨我的卧底?”

“苏总,我真的不是卧底,我可以对天发誓!”赵姜阮被苏易言的脑洞震撼到,神情严肃的发誓起来。

然而她越是这样一本正经,苏易言越是上火。

眼前的赵姜阮简直就是他的噩梦黑洞。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肝火上旺到出离愤怒的程度,苏易言瞥了下黑色塑料袋里鼓囊囊的不明物体,看看形状就可疑,不用多想都能知道这肯定是她自作聪明的杰作,他压根懒得打开那个乱七八糟的塑料袋看个究竟,“赵姜阮,你早点离职吧,辞退金我会让人事双倍给你的!”

苏易言气恼得厉害却又无处发作,说时重重砸在那个鼓囊囊的塑料袋上面,借此宣泄心头的恼怒。

下一秒,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了,赵姜阮看得都疼…

足足沉默了好一会,赵姜阮这才肝颤的开口,“苏总,有没有扎到手?”

“你说呢?”苏易言咬牙切齿地反问了一句,他刚才挥拳的力道太重,仙人掌的刺尖直接刺破塑料袋扎入他的手背,他的右手一动,被塑料袋裹着的整株仙人掌也跟着挪动,显得格外滑稽。

作者有话要说:苏先森:扎心了,老铁!

赵姜阮: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8章

“苏、苏总,我们赶紧去医院吧?”赵姜阮结结巴巴的问道,恨不得立马送他去医院里紧急处理下。

“医院里有拔牙拔鱼刺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去医院里拔仙人掌刺的?”苏易言冷冰冰的甩下一句,左手利索地把仙人掌从他手背上分离出来,不过还是有好多根仙人掌刺坚。挺。地扎根在他的手背上,他动作迅速得倒像是在拔别人身上的毛刺。

等苏易言把手背上扎眼的刺都拔出后,赵姜阮留意到他手背上有几处开始流血水,她想起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还有几张创口贴,立马飞奔出去拿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苏总,你贴下创口贴吧?”

手上扎过的地方明显有痛觉传来,苏易言冷冰冰地一口回绝,“不用了。”

“哦。”赵姜阮闷闷地应了一声,手足无措的把创口贴收了回去。

他见赵姜阮无比内疚,难得低眉顺气的垂眸看向地板,一排浓密的长睫毛难得乖顺的并拢朝下,睫毛的阴影投射在她的眼睑下方,像水墨画上故意氤氲渲染出来的流光墨韵。而她还是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他忽然就想起了前晚看到的那抹朱砂红,前一刻的滔天怒火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去了一些,堵心归堵心,还是示意她把创口贴递过来,自己动手敷衍的贴了上去。

等到苏易言在手背上贴了两张创口贴后,赵姜阮才从他办公室里出来,愁云惨雾的样子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

她都已经目测到自己被辞退了。

好吧,看来她和易正气场不和,辞退就辞退吧。

没过多久,赵添添就打电话过来了。

“姐,我把同学胳膊挠伤了,要赔点医药费。”赵添添在电话那端可怜巴巴的开口。

“你还真以为你是黑。社。会的小混混吗?”要是赵添添在眼前,赵姜阮肯定要把她暴揍一顿。

“是他先带头起哄说我不是亲生的,说我们全家就我一个自然卷!我反驳不了,和他拉扯时不小心把他胳膊挠伤了。”

“你傻啊!咱爸咱妈造人时基因突变了不行啊!”赵姜阮凶巴巴地呵斥起来。

“基因突变?”赵添添听到这个单词,在电话那头茫然的重复了下。

“现在知道没文化的可怕了吧!你但凡给我稍微花点心思在学习上,智商也不会直线下降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你是我妹妹,就怕你拉低我们全家的智商!”赵姜阮心情本来就差得要命,气势汹汹地把赵添添训了一顿。

“姐,原来是基因突变造成的啊,害得我真担心自己不是亲生的!”赵添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信誓旦旦的保证起来,“姐,我真不想让妈操心,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肉疼死,医药费你先借我,暑期我自己去打工补上,下学期我保证会好好学习的,行不行?”

“说话算话?”赵姜阮还是头一次听到赵添添保证,训也训过了,事情总归还是要帮她解决的。

“一言为定!”

赵姜阮挂了电话后瘫坐在位置上发呆。赵添添就是个花钱的无底洞,可惜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她手上的现金还差一点。

赵姜阮正想着去哪里捞外快应应急,她之前留过联系方式的兼职中介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有个礼仪小姐的兼职要不要去,一天三百。”

“去呀!”赵姜阮立马点点头,易正看来是呆不下去了,一想到不能继续拿远远高于市面行价的薪酬,她就心如刀割,还是赶紧去赚几张人民币给自己压压惊吧。

“那我把地址发你,你下午两点到那边找负责人就成。”中介在电话那边交代起来。

这边刚把项目策划书跟完,Jason又不在,也没人差遣她做事,赵姜阮的确是闲着没事干。平时她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翘班,一想到自己即将被辞退,她就觉得无所谓了,收拾下桌面就拎包出去。

她也舍不得打车去,坐公交辗转,一个多小时后才到目的地。

赵姜阮到目的地不久就去化妆间换上统一的旗袍装,负责人提供的旗袍装是改良过的,侧边的开叉一直开到大腿根部,稍一走路都能隐隐绰绰的看到大腿。

赵姜阮心里发了句牢骚,化妆的时候她特意让化妆师给她化浓一点,最好化的越丑越好。

业主是当地一家做服装的企业家,有幢新建的商务大楼要剪彩,仪式就在该老板的私邸别墅后面的山脚处进行,老总先是滔滔不绝地表达了他的喜悦之情,之后宣布剪彩仪式开始。

赵姜阮和一排礼仪小姐上台把彩球拿成一排,供那些请过来的大牌合作方来剪彩。

她本来是站在中间位置的,赵姜阮调整站姿时瞥到右手边宾客握剪的手背有点眼熟,上面贴了好几张眼熟的创口贴,她下意识地抬头,随即吓得哆嗦了一下。

因为衣冠楚楚站着剪彩的居然是苏易言,只不过他此时的眸光是看向正前方的台下群众的,应该还没留意到她的存在。

这世界怎么小成这样!

要是被苏易言看到自己旷工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那还了得!不用说就罪加一等了!赵姜阮干脆朝左边侧身过去。

这一排的礼仪小姐都落落大方地朝向观众席面露微笑,就赵姜阮恨不得把脸蛋360度旋转扭到后脑勺藏起来。

幸亏剪彩仪式很快就过去了,之后主持人过来宣布剪彩仪式结束,让全场宾客全都移步里面内室参加晚宴。

赵姜阮恨不得立马离开,可是她的衣物和包都还在化妆间里。

等到大家都朝里面走去的差不多了,视线范围里再没有其他人,赵姜阮偷偷摸摸的从树梢后面出来,沿着侧边角落往里面走去。她走到一半,留意到不远处的林荫道里突然有人走了出来,背对着她往里面走去。

就一个背影,赵姜阮立马认出是苏易言。

安全第一!

赵姜阮避之不及地往身后躲去,她本来是想藏到旁边吉祥物后面的,没想到那吉祥物放在人造湖的边缘上,赵姜阮一心想着避开苏易言,丝毫没留意周边的环境,后退得步伐略大,一脚踩空跌到湖里,她立马伸手抓着那个吉祥物,没想到那吉祥物轻飘飘的居然是塑料泡沫的材质,她直接把那吉祥物都拉入了水里。

苏易言刚才在剪彩时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顶着大浓妆穿着也不甚得体的赵姜阮让他膈应得不行。他的确好奇赵姜阮到底缺钱缺到了什么地步,所以在剪彩仪式结束后特意走到旁边的林荫道上多等了一会,没想到一回头赵姜阮就不见了,他等了好一会才出来往前面走去。

苏易言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落水的声响。

人造湖下面的鹅卵石放得久了,上面长着不少的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赵姜阮一脚没站稳又重新摔了出去。

“救命啊!”她毫不犹豫地大喊大叫起来,声音都尖锐地破音了。

只可惜室内正放着欢乐的晚宴进行曲,压根没人留意到人造湖这边的动静。

苏易言目测湖水最深处也就到赵姜阮的下巴而已,然而沉浮在里面的赵姜阮已经崩溃得毫无理智了。

见过胆小的,没见过胆小成这样的。

苏易言无奈地跨步入水,打算从她背后把她捞出来。

他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眼疾手快地扑了过来。苏易言嫌弃地推开她,赵姜阮以为他私仇公报要中途撒手,改而去拽他的胳膊,苏易言抽手速度之快,赵姜阮混乱中只拽着点他身上的衬衫面料,她向来惜命,伸手去拽得力道自然是很重。

她在发昏。

苏易言可没发疯。

她这样迅猛地抓过来,他胸膛上立马有痛觉传来。苏易言忍无可忍地推开赵姜阮,她被推得重新后退摔倒,近她高度的湖面随即被翻搅出大片的水花。

她被水花呛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多年前的阴影立马冒了出来,大脑空荡荡的,四肢都跟着抽搐痉挛起来。

她开始手脚并用地扑腾起来,可是越扑腾就下沉得越厉害。

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苏易言见湖面突然安静回去,他晦气归晦气,还是重新钻入水面,从后面揽住赵姜阮的腰间,吃力地往岸边游回去。

赵姜阮昏沉沉地都不晓得用力蹬上岸,苏易言身上的衬衫和西裤被水打湿后束缚在身上,手脚都伸展不开,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赵姜阮托到岸上。

赵姜阮身上的旗袍早已经绷开了,苏易言脱下西装披到赵姜阮身上,突然发现他的衬衫纽扣一排都掉光了…是刚才她爪子伸过来袭胸地时候崩掉的…

她一把就将他整排的衬衫纽扣扯崩掉,还真是力大如牛到了一定境界。

赵姜阮惊魂未定地爬上岸,好一会才缓神过来,一想到苏易言为了救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她正打算和他说声谢谢,就见苏易言晦气地看了眼一直在淌水的裤子和皮鞋,吓得她赶紧挪开视线,佯装还在惊悸中。

“我先送你回去吧!”苏易言话音刚落,好看的唇线随即紧抿起来。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还是先进去吧。”赵姜阮知道今晚受邀的都算得上是这边有名望的企业家,在这种场合其实是可以结交挺多业内人脉资源的。

“我不去了!”苏易言说完晦气的走在前面。

回去的路上,赵姜阮蜷在副驾上,呼吸都不敢大意,就怕惹到隐怒未发的苏易言。话说她也真够衰,一事未了,新的破事就找上门了。

更倒霉的是又赶上晚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赵姜阮刚才喝了一肚子湖水的后遗症就发作出来了,她无意识的脑袋哆嗦了下。

“苏总,能不能靠边停下车?”

“不能!”苏易言火气满满的应道。

赵姜阮立马闭嘴。

没过多久,赵姜阮憋的膀胱都要炸了,可是视线之内都没有看到公用洗手间。她在路边小解和在车里小解飞快的抉择了下,觉得以苏易言的洁癖属性,自己万一兜不住尿崩在车上,他肯定会嫌弃地再也不碰这辆车了。

“那个苏总,能不能靠边停车?”好不容易等到苏易言开进一处拐角的绿化带边上,她声音都已经明显焦躁不安起来。

苏易言身上的衬衫还有水草浮萍挂着,他甚至还能嗅到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是湖里的大群观赏鱼养久了却没有及时注入新鲜活水的缘故,以他一贯的洁癖习惯,要不是赵姜阮坐在侧边,他都恨不得立马把身上鱼腥味的衬衫裤子全都脱个一干二净。

他都已经饱受煎熬了,旁边的赵姜阮还是破事一堆。

“又怎么了?”苏易言出口时已经极力克制着不耐。

“我、我尿急…”她声音轻的跟蚊子似的。

“什么?”苏易言没好气的直接把发出咿咿呀呀噪音的电台关掉。

“我快尿崩了!你再不停车我就憋不住了!”她抓狂的喊道,话刚出口,整个车子都安静下来了。随着剧烈的轮胎声响传来,苏易言一步到位靠边急刹车停好,赵姜阮简直飞也似的冲下车,然而她刚跑出去几步,突然又火速折回来,一脸愁苦的看着主驾上的苏易言。

“还有什么事?”苏易言看到她这欲言不止的模样,直觉没什么好事,两边的太阳穴都开始狂跳起来。

“大晚上的,小树林里黑乎乎的,我一个人不敢去…”赵姜阮嗫嚅起来。

“放心,凭你的姿色不会有人想动邪念的,顶多是有碍观瞻影响市容风貌而已!”他看了眼赵姜阮脸上被水濡湿晕染开的眼妆,眼睛周边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她之前涂的大红唇膏也早已化开,一开口就像是血口大盆似的,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总之就是越看越膈应。

“那、那个绿化带里的树木不够茂密我怕挡不住,你能不能站在前面帮我挡着点?”赵姜阮只得直说自己的意图,又忍不住哆嗦了下。反正她肯定是被辞退的下场,明天过后就和苏易言江湖再见,破罐子破摔的也无所谓了。

一分钟后,衣衫不整的苏易言脸色沉沉,站在一处绿化小树林的前面给赵姜阮放风,赵姜阮则是火速钻到后面的小树林里解决去了。他心塞的大脑都短路起来,甚至没察觉到身上的衬衫像混社会的二痞子似的大开着。

不远处有盏昏黄的路灯,光线不太亮堂,他身上被绿色青苔还有水草沾碰到的地方脏兮兮的,像是被抹了淤泥上去。

灯火迷离,将天上的冷月都遮住了不少,边上是绿化带里探出来的枝桠绿叶,晚风拂过,夜色青溶,看起来格外有黑影幢幢的意味。

他刚才全身都被湖水濡湿,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怎么看怎么落魄,脸上的煞气却是重的像镇宅门神似的。

苏易言浑身不自在,人行道上刚好有对骑自行车的母女经过。

“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不扣扣子?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干什么?”后座上的小女孩稚声稚气地问道。

“这种人都是心理变。态的暴。露狂,专挑偏僻的地方出现动机不。良,囡囡,你以后记得要离这种人远远的!”晚风中传来小女孩妈妈的谆谆教导声。

赵姜阮从小树林里出来的时候,她卸掉膀胱里的装备后身心都轻松了大半,刚才她光顾着尴尬自己的处境去了,压根没听到路过的母女在说什么。

她重新坐进车里,发现苏易言的脸色更加铁青,煞气缭绕。

作者有话要说:苏先森:生无可恋.JPG

第9章

一路寂静,两人都没出声。

赵姜阮回到住处就迫不及待的去洗澡,她刚看到镜子里的惊悚妆容就被吓了一跳,火速用卸妆油卸得都快脱皮了才敢看自己。

连她自己都被吓得不轻,苏易言肯定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一晚,赵姜阮完全没有睡好。

她老是梦到自己袭胸苏易言时的场景,手感硬邦邦的,像是攀附在悬崖峭壁上似的,又像是触碰到了不可撼动的高山。

看来,男人和女人的手感果然大不一样…

她笃定地想道。

苏易言却是反常的一觉睡到天亮。

他本来以为今晚非得去看心理医生不可,没想到这一晚风平浪静,他还前所未有的睡了个好觉,半夜都没有醒来,只是在早上睡回笼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境里云雾虚笼的视线并不真切,然而他却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像,孑然走在漫长没有尽头的时光旅途里,直到有双柔软的双手出现攀抓着他的胳膊,继而是他的心,他不再孤寂行走在这冰冷的人世间。隔着缥缈氤氲的雾气,他似乎有看到熟悉的面庞,然而那面庞又是陌生的形同白纸荒芜。

醒来时,梦境里的场景愈发忘却的所剩不多,唯有记得自己似乎在梦里行走。

不过他知道自己心底深处其实是眷恋梦境的场景,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下来,心神安宁浑身舒泰。

苏易言已经多年没有入睡过这样宁谧安稳的梦境,甚至困扰他多年的失眠顽疾也有所缓解。

这不科学。

苏易言第二天一早就去约了心理医生。

“这是个好现象,证明你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抵触和异性接触了,假以时日适应肯定会好转的,你要积极创造条件来适应,兴许会有治愈的可能。等治疗好和异性社交接触障碍的心理疾病,说不准你的失眠症和洁癖都会跟着痊愈。”心理医生和苏易言已经相识几年,他虽然尝试过多种方法,可惜苏易言的心理疾病都没有起色缓解,眼下听到苏易言提起的怪事后,那心理医生倒是不由自主的替苏易言高兴起来。

赵姜阮到公司后就开始收拾桌面。

等到中午,苏易言才姗姗来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苏易言今天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难看,相反,和平时那个神色冰冷的他相比,今天的苏易言甚至还可以和如沐春风或者是精神抖擞之类的词汇搭边。

也是,终于盼到有光明正大的机会辞退自己这个眼中钉了,估计他这会身心愉悦的恨不得要去放几串鞭炮普天同庆下吧。

赵姜阮没好气的想道。

没多久苏易言的秘书小黄就喊她进去了。

果然,还是到这一刻了。

赵姜阮想着自己先前拼命过中间夭折的项目,居然有隐隐不舍上来。

“苏总。”她敲门进去,因为心虚的厉害都不敢和他对视,眸光只顾看向地面。

“我有个岗位调动的提议,不知道你意向如何。”